文｜老達(dá)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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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言

“人生七十古來稀”，這句婦孺皆知的俗語，藏著古人對長命最樸素的期待。哪怕在醫(yī)療簡陋的古代，能活到七十已是福分?？蓪γ鞒幕实蹅儊碚f，這份福分竟奢侈到連活過四十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夢。

從1435年朱瞻基去世，到1620年朱常洛駕崩，近200年間，明朝有7位皇帝沒活過40歲；更離譜的是，從1457年朱祁鎮(zhèn)復(fù)辟，到1572年朱載坖去世，整整115年里，除了明憲宗朱見深和世宗朱厚熜之外，其余皇帝全被40歲的門檻卡得死死的。

這些皇帝可是天底下最金貴的人：御膳房每天變著花樣做山珍海味，太醫(yī)院的太醫(yī)都是全國頂尖的，宮內(nèi)還有專人伺候起居?？蔀樯对金B(yǎng)越短壽呢？老達(dá)子在《明實錄》的邊角里找到了一些答案～

明朝短命皇帝清單，每一個都寫在正史里

我們先來看看《明史》《明實錄》里記錄的這些短命皇帝：

洪熙帝朱高熾（1425年在位）：永樂二十二年（1424年）即位，次年五月駕崩，享年48歲。

《明史·仁宗本紀(jì)》：洪熙元年五月辛巳，上崩于欽安殿，年四十有八。

雖然過了40，但他是短命循環(huán)的起點，因為從他開始，后代皇帝一個比一個活得短。

宣德帝朱瞻基（1425-1435年在位）：洪熙帝之子，1435年正月崩于乾清宮，年僅38歲?！睹餍趯嶄洝穼懙弥卑祝骸笆甏赫鹿镉?，崩，年三十八”。正值壯年的太平天子，突然就沒了。

正統(tǒng)帝朱祁鎮(zhèn)（1435-1464年在位）：宣德帝之子，經(jīng)歷土木堡之變被瓦剌俘虜，復(fù)辟后又當(dāng)8年皇帝，1464年駕崩時僅37歲?！睹魇贰び⒆诒炯o(jì)》載“天順八年正月乙卯，崩，年三十七”，他折騰了一輩子，還是沒熬到40。

景泰帝朱祁鈺（1449-1457年在位）：朱祁鎮(zhèn)之弟，土木堡之變后臨危繼位，1457年被復(fù)辟的哥哥廢為郕王，不久后去世，年僅30歲?！睹魇贰ぞ暗郾炯o(jì)》說他“尋薨，年三十”，連而立之年的尾巴都沒抓住。

成化帝朱見深（1464-1487年在位）：朱祁鎮(zhèn)之子，1487年駕崩時剛好40歲?！睹魇贰椬诒炯o(jì)》“二十三年八月壬寅，崩，年四十”，剛好卡在短命線上，也算沒打破紀(jì)錄。

弘治帝朱祐樘（1487-1505年在位）：成化帝之子，明朝難得的賢君，開創(chuàng)了弘治中興，但1505年駕崩時僅36歲?！睹魇贰ば⒆诒炯o(jì)》“十八年五月辛卯，崩于乾清宮，年三十六”，他的勤政愛民也沒能換來長壽，反而死得更早。

正德帝朱厚照（1505-1521年在位）：弘治帝之子，他可是出了名的玩主，建豹房、養(yǎng)猛獸、微服私訪，1521年崩于豹房時僅31歲?！睹魇贰の渥诒炯o(jì)》“十六年三月丙寅，崩，年三十”，真是玩得越瘋，死得越快啊。

看看從1425到1521年，整整96年，明朝皇帝像被年齡鎖銬住了一樣，不管是賢君還是昏君，不管是勤政還是荒淫，都終究沒跨過40歲這道門檻。

而這一切的罪魁禍?zhǔn)拙筒卦诨实蹅兠刻炫踉谑掷锏南傻だ铩?/p>

開國皇帝就開了一個不好的頭

其實明朝皇帝的“丹藥癮”，早從開國的兩位老皇帝身上就種下了根。

朱元璋雖然是個泥腿子出身，打天下靠的是刀槍，可坐了龍椅后，也開始琢磨“怎么才能多坐幾年”。洪武年間，他召來個叫周顛的道士，這道士有點“神異”：在朱元璋親征陳友諒前，拍著胸脯說“陳友諒必敗”，結(jié)果真應(yīng)了驗。

朱元璋覺得他是“仙人”，專門寫了篇《周顛仙人傳》，里面直白記著“顛言無不驗”。雖然后來周顛走了，但朱元璋對道士的“神通”留了印象，算是給后代開了個“皇帝能和道士打交道”的頭。

到了朱棣這里，這把“求仙火”燒得更旺了。他的皇位是搶來的，殺了方孝孺十族，夜里總做噩夢，怕自己折壽，于是一門心思要找長壽秘訣。

他最想找的是張三豐，傳說這老道活了幾百歲，會“九陽真經(jīng)”，能長生不老?！睹魇贰埲S傳》里寫得清楚：“成祖遣使給事中胡濙……以訪三豐為名，遍行天下”，找了好幾年沒見到人。

他還不死心，又派鄭和下西洋，說是找建文帝，其實也想順便搜搜海外仙山（比如蓬萊、方丈），帶點仙藥回來。

《明史》卷二九九：成祖每遘疾，輒遣使問神，廟祝詭為仙方以進(jìn)，藥性多烈，服之輒痰壅氣逆……至失音

朱棣服丹藥到了這個程度，因為藥性猛烈而出現(xiàn)失音等中毒癥狀了。

后來的仁宗朱高熾登基只有九個月，就直接把自己送走了?！睹魇贰泛敛豢蜌猓骸八媒y(tǒng)未及期月，奄棄群臣，揆厥所由，皆儉壬小夫獻(xiàn)金石之方以致癥也?！?/p>

你以為皇帝們會吸取教訓(xùn)？不，他們只會換配方。

于是，憲宗上場了，煉丹爐直接開大：李孜省奉上朱砂養(yǎng)修煉之秘藥；和尚繼曉端來密宗雙修小藥丸；再加上鄧常恩、趙玉芝等地鐵口算命四天王組團忽悠，后宮瞬間變大型生化實驗室。

結(jié)果呢？憲宗吃完連上朝都省了，直接躺平到宮車宴駕。

不過，最為癡迷丹藥的，還是明世宗朱厚熜。從中年開始，世宗就深陷在丹藥的誘惑里，而且越來越沉迷。他經(jīng)常服用的丹藥種類很多，包括用紅鉛煉制的丹藥，甚至還有一些極為離奇的配方，如用嬰兒的口中血煉制的含真餅子。

就這樣長年服藥，使得他“晚年須眉脫落，乃至大漸，丹毒并作”。就連他兒子穆宗朱載垕也沒能擺脫這一魔咒，繼承了他父親的丹藥嗜好，結(jié)果身心俱損，根本沒法履行朝政的責(zé)任。

而光宗朱常洛的即位不過一個月，便因服用所謂的紅鉛助火之物而驟然去世，這一事件被稱為紅丸案，也成為明朝歷史上一大悲劇，這個下文還會再提到。

熹宗朱由校的死也跟丹藥有關(guān)，他在服用仙方靈露飲之后，身體漸漸腫脹，最終死于藥害。盡管崇禎帝朱由檢極力克制享樂風(fēng)氣，致力于節(jié)儉治國，但明朝的衰敗已無力回天，國家和風(fēng)氣的墮落早已注定了。

到了南明弘光時期，盡管大明江山早已殘破不堪了，可部分遺留的貴族還在迷戀丹藥，甚至在一些地方將蛤蟆等奇異材料作為煉丹的原料，形成了一種蛤蟆天子的諷刺。

紅丸案：兩顆仙藥送命

單獨把朱常洛的悲劇拿出來說下吧，他用生命驗證了一個殘酷事實：那些被皇帝們奉為長生秘寶的丹丸，從來不是仙藥，而是見血封喉的毒丸。

事情的經(jīng)過是這樣的：

1620年，朱常洛終于坐上了他等了20年的龍椅。而此時的他，早已不是當(dāng)年那個意氣風(fēng)發(fā)的太子了。

萬歷皇帝在位時，他被冷落了整整38年，連太子的俸祿都經(jīng)常拖欠，長期處于精神高壓狀態(tài)；登基后，為了處理萬歷留下的爛攤子（比如補官員缺額、平反冤獄），他連續(xù)10天熬夜批閱奏章，身體早就扛不住了。

八月初十，朱常洛突然御體違和，《明光宗實錄》里寫得清楚：“帝自登基后，日理萬機，積勞成疾，至是遘疾”。一開始，他只是頭疼、發(fā)燒，太醫(yī)開了瀉劑（大概是清熱的藥），結(jié)果服后腹瀉不止，一夜拉了三四十次，整個人直接癱在床上。

就在所有人都慌了的時候，鴻臚寺丞李可灼站了出來：“臣有‘紅丸’，是仙師傳給我的，能起死回生”！大學(xué)士方從哲本來不同意，但朱常洛此時已經(jīng)奄奄一息，抱著死馬當(dāng)活馬醫(yī)的心態(tài)，喊著快拿藥來。

第一顆紅丸服下，奇跡發(fā)生了：“朱常洛居然能坐起來，還笑著說這藥暖乎乎的，舒服”。可僅僅過了四個時辰，他又喊著再服一顆，第二顆下肚，沒過多久，朱常洛突然瞳孔放大，渾身抽搐，凌晨三點就斷了氣。

從登基到駕崩，剛好30天。這位一月天子的死，成了明朝最轟動的宮廷懸案，史稱紅丸案。

紅丸里的致命配方

李可灼的紅丸到底是什么呢？在《萬歷野獲編》《明宮史》等史料里能找到答案的：這顆紅色丹丸的核心成分，是紅鉛+朱砂+汞+硫磺的致命組合：

紅鉛：取13歲以下童女的初潮經(jīng)血，經(jīng)過熬煮、過濾、曬干制成的丹粉，古人認(rèn)為它能補精血；

朱砂：主要成分是硫化汞（HgS），中醫(yī)用來鎮(zhèn)驚安神，但長期服用會導(dǎo)致汞中毒，損傷肝、腎、大腦；

汞：就是水銀，方士們認(rèn)為水銀能化形，能讓人長生，但汞是劇毒物質(zhì)，0.1克就能致命；

硫磺：性熱，用來調(diào)和丹藥，但過量服用會灼傷腸胃，引發(fā)內(nèi)出血。

這些成分單獨拿出來，每一樣都是毒藥，組合在一起更是劇毒套餐。朱常洛本來就因長期勞累、腹瀉導(dǎo)致身體極度虛弱，再服下含大量重金屬的紅丸，相當(dāng)于給快熄滅的蠟燭澆了一桶油：

汞會快速進(jìn)入他的血液循環(huán)，破壞肝腎功能；紅鉛里的細(xì)菌引發(fā)急性感染；硫磺灼傷腸胃……雙重打擊下，他的身體瞬間崩潰。

明朝仙丹的致命邏輯

為什么明朝皇帝會對丹藥如此癡迷呢？本質(zhì)上還是皇權(quán)膨脹后的認(rèn)知失衡。
他們手握天下最高權(quán)力，能決定人的生死、國家的興衰，卻唯獨無法決定自己的壽命。這種無力感，讓他們轉(zhuǎn)向超自然力量：既然人間的醫(yī)術(shù)治不好我的病，那就找仙藥；既然我是天子，就該能吃到神仙給的藥。

可他們忘了：權(quán)力能讓方士們跪下來喊萬歲，卻不能讓重金屬變成補藥；能讓丹爐燒得更旺，卻不能讓毒性憑空消失。那些被皇帝們捧在手心的丹丸，不過是方士們用迷信包裝的毒藥，隨便編個仙人傳下來的故事，就把皇帝們騙得團團轉(zhuǎn)。

朱常洛的尸體還沒涼透，宮里的丹爐又燒起來了，他的兒子明熹宗朱由校，繼位后居然也開始煉仙藥，理由是要替父皇找到真正的長生術(shù)。直到明朝滅亡，那些丹爐里的火焰，還在燒著皇帝們的長生夢。

可為什么沒人阻止呢？這不過是皇權(quán)下的醫(yī)學(xué)失語。其實，當(dāng)時的太醫(yī)都知道紅丸是有毒的?！度f歷野獲編》記載，太醫(yī)院院使方賢曾勸諫成化帝丹藥有毒，不宜久服，結(jié)果被冠以妖言惑眾之罪下獄。

弘治帝時，太醫(yī)劉文泰因進(jìn)獻(xiàn)仙方得寵，即便皇帝服用后病情惡化，仍獲封賞。在皇權(quán)的壓制下，太醫(yī)們只能淪為丹藥的搬運工。他們不敢說不，只能看著皇帝們一步步走向死亡。

老達(dá)子說

可以說，明朝的歷史，便是從丹藥的迷戀開始，又以丹藥的沉迷而告終。明朝皇帝用96年的短命史證明：所謂仙方，不過是皇權(quán)膨脹的陪葬品；所謂長生，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幻夢。

如果他們懂一點化學(xué)，知道朱砂里的汞會損傷神經(jīng)，鉛丹里的鉛會破壞腎臟，也許這場悲劇能早一點結(jié)束?？蓺v史沒有如果，只有寫在正史里的教訓(xùn)里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