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寒衣節(jié)，在小店里幾個人聊天，聽到個四川簡陽的民間小故事，沒什么嚇人的，反倒透著點趣兒，今天整理出來，給大家解解悶。

四川人對鬼神向來存著份敬畏，民間“鬼文化”也特別鮮活，誰家有人過世，祭祀從來不含糊。除了常規(guī)祭品，燒冥紙、冥器更是重中之重，紙錢元寶是基礎(chǔ)款，講究點的，金山銀山、四合院、金童玉女、馬車牛羊都得備上，圖的就是讓過世親人在那邊能過得舒坦些。

說是簡陽這地方，有戶姓鄒的人家，家里老爺子走了，膝下一兒一女。兒子好面子，總想把事兒辦得比別人風光一點，思來想去，直接跑到紙扎鋪，讓師傅扎了輛跟實物差不多大的紙奔馳，看著就氣派。紙扎師傅也實在，多問了一句：“你家老爺子生前會開車不？”鄒大哥一拍腦門，說還真不會。師傅當即就多費了功夫，在駕駛室里額外扎了個紙司機，想得那叫一個周到。

后來拉著這紙奔馳去墓地，一路上引來了不少人圍觀，都湊著看新鮮，鄒大哥走在旁邊，臉上滿是得意，覺得自己這主意沒白打。

本以為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，沒成想半年多后，家里出了怪事。鄒大哥的小兒子，一天早上剛醒就哭個不停，拽著他的手說：“爸爸，我夢見爺爺了！爺爺說那奔馳他開不了，司機還不聽話，天天勾搭旁邊的女鬼，拉著人家到處跑，把爺爺氣壞了，讓你給他燒輛馬車！”

上次扎奔馳已經(jīng)花了不少錢，這會兒又要燒馬車，鄒大哥心里頓時有點不耐煩，還覺得是孩子年紀小，做夢胡思亂想，醒了就瞎念叨，沒把這話放在心上?？烧l知道，打那以后，孩子時不時晚上都夢到爺爺，夢里爺爺?shù)钠庖淮伪纫淮未?，孩子每次都哭著醒過來，說的還是同樣的話，鄒大哥這才有點犯嘀咕，但也沒真當回事。

那會兒鄒大哥工作忙，事兒特別多，就跟孩子說：“這不過年不過節(jié)的，燒紙不吉利，等七月半或者明年清明節(jié)上墳，再給爺爺燒馬車。”巧的是，當時已經(jīng)是農(nóng)歷六月底，離七月半沒幾天了。這話一說出口，孩子還真就沒再夢到爺爺，家里安生了好一陣子，鄒大哥也徹底松了口氣，覺得果然是孩子瞎想。

可到了七月半，鄒大哥嫌麻煩，就隨便買了一刀黃紙，找了個十字路口燒了，壓根沒提燒馬車的事。結(jié)果七月十七晚上，孩子早早說困，倒頭就睡，第二天怎么叫都叫不醒。摸上去有呼吸，體溫也正常，可就是睜不開眼，鄒大哥夫婦一下子慌了，趕緊把孩子送醫(yī)院。

醫(yī)院里，從抽血到做CT，該做的檢查都做了，結(jié)果出來全是正常的，醫(yī)生們也懵了，輪番上陣搶救，孩子還是一點蘇醒的跡象都沒有，最后沒辦法，只能給出“植物人”的結(jié)論，讓他們帶回家靜養(yǎng)，還說醫(yī)院能提供上門輸營養(yǎng)液的服務(wù)，只是費用少不了。

孩子帶回家后，鄒大哥夫婦束手無策，看著好好的孩子躺在床上一動不動，急得直掉眼淚。這時有鄰居提醒：“要不找個神婆來看看？說不定是孩子沖著啥東西了，醫(yī)院查不出來的事，有時候這些辦法管用?！编u大哥這會兒也沒別的轍，只能死馬當活馬醫(yī)，趕緊讓人幫忙找了個神婆。

神婆來了之后，圍著孩子看了半天，又在屋里轉(zhuǎn)了一圈，最后搖搖頭說：“以我的本事，現(xiàn)在看不出啥門道。不過當年青城山有位道長，給過我一道符，能請日夜游神幫忙，這符我一直舍不得用，要想用，你得多給點錢。”

這會兒別說多給錢，只要能救孩子，這鄒大哥他都愿意，當即就滿口答應(yīng)。神婆回家取了香和符，回來后先點了三炷香，對著東南西北四方禱告了一番，再把香插進朝西的米碗里，隨后掏出那道符點燃，嘴里念念有詞，說得又長又繞，旁人也聽不清說的啥。

沒一會兒，神婆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，沒了動靜，家里人嚇得不敢靠近，只能遠遠看著。更奇的是，那道點燃的符，居然在半空中飄著，燒得特別慢，卻始終不落地，就那么懸在那兒。

直到米碗里的香燒了一半，那道符才終于燒完，燒完的紙灰沒往下落，反倒憑空飄向天花板，“忽”地一下散了，連一點碎屑都沒留下。就在這時，神婆一下子醒了過來，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：“日夜游神說了，孩子的魂魄被你爹拉走了，老爺子氣得很，罵你不孝。他當初要輛馬車，你推三阻四不給，這次七月半又糊弄他，他沒別的惡意，就是想讓你重視起來，不然孩子早沒了。你趕緊準備，去他墳前燒輛馬車。”

鄒大哥聽完，后背直冒冷汗，趕緊給了神婆錢，送走人就往紙扎鋪跑。紙扎師傅一看見他，還笑著問：“上次不是給老爺子送了奔馳嗎？怎么又來扎東西？”鄒大哥把這陣子的事一五一十說出來，紙扎師傅聽完也嚇了一跳，拍著大腿說：“哎呀！當初是我提議扎的司機，竟然這般不聽話？這真是給你添大麻煩了！”

好在紙扎鋪里有現(xiàn)成的紙馬車，還是最好的那款，師傅直接給了個很低的折扣，又說：“你等我十分鐘，我再給你添個東西。”說著就拿起紙和竹篾，飛快扎了個帶刀的衙役，遞給他說：“你一塊兒燒了，讓這衙役治治那個不聽話的司機，省得再惹老爺子生氣?！编u大哥又感動又覺得好笑，連聲道謝，又買了些紙錢和祭品，開車就往老爺子墳地趕。

那天天氣特別好，風和日麗的，連點風都沒有，按理說燒紙最順利?？傻搅藟炃埃u大哥掏出黃紙，用打火機點，打火機的火明明很旺，塑料殼都燒變形了，黃紙就是點不著。他這才猛然想起，供品忘從車上拿下來了，趕緊跑過去，把祭品一一擺好，對著墳頭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，嘴里不停禱告，說自己之前不孝，讓爺爺別跟他計較，趕緊把孫子放回來，以后肯定好好祭祀。

禱告完再點黃紙，一下就著了，隨后又把紙馬車和紙衙役也點燃，一邊燒一邊念叨，無非還是道歉和求爺爺保佑的話。燒完之后，他沒敢多耽擱，趕緊往家趕。

結(jié)果一進門，就看見孩子正坐在飯桌前，狼吞虎咽地吃東西，好像餓了好幾天似的。鄒大哥趕緊跑過去，問孩子這兩天怎么叫都不醒，到底是咋回事。孩子抹了抹嘴，一臉無辜地說：“我沒睡呀，我就是跟爺爺在咱家后面的山里逮蟈蟈，爺爺還說蟈蟈特別多，就是不好抓?！边@話一出，家里人你看我、我看你，全都愣在那兒，后脖子的汗毛都豎起來了。

又過了沒多久，孩子醒了說又夢到爺爺了，這次爺爺?shù)恼Z氣特別高興，說：“這次事兒辦得好，馬車好用，那司機也被衙役收拾了一頓，趕跑了。旁邊鄰居家那個女人，還過來給我道歉了?！编u大哥這才猛然想起，離老爺子墳大概一百多米的地方，確實有個墳，聽村里老人說，是鄰村一個落水淹死的年輕姑娘，葬在那兒的——想必就是孩子說的“女鬼”了。

這故事聽完，大家都笑了，沒人真去糾結(jié)真假。其實不管是燒奔馳還是燒馬車，本質(zhì)上都是活著的人對過世親人的念想，鄒大哥一開始的好面子、后來的敷衍，說到底是沒把這份念想放在心上，才鬧出這些“怪事”。

比起那些花里胡哨的紙扎，親人想要的，或許從來都不是什么“奔馳、馬車”，而是活著的人沒忘了他，能多念著他一點。寒衣節(jié)燒紙也好，清明節(jié)上墳也罷，不過是找個機會，跟逝去的親人說說話，把藏在心里的牽掛，好好傳遞出去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