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引子：西門府的門，不是門，是漩渦

《金瓶梅》里，西門慶不算最聰明，也不算最狠，但他有一樁本事：讓“人”為他所用。

清河縣上下，從破落戶到秀才公，從和尚道士到衙門口的書辦，一個個像被線牽的木偶，圍著他轉(zhuǎn)。

讀者常問：這廝淫人妻女、貪贓枉法，憑什么一呼百應(yīng)？

答案其實(shí)不在明朝，而在此刻——打開手機(jī)，熱搜上那些“翻車”的權(quán)貴，哪個身邊不是排著長隊遞簡歷、遞笑臉、遞靈魂？

“幫兇不是天生的，是名額有限，先到先得?！?/p>

于是，我借古諷今，拆一臺老戲，給新觀眾看：西門府的門檻，究竟用什么做的，竟讓千軍萬馬擠破頭？

二、第一塊磚：金錢，流通的“道德豁免券”

西門慶的錢，來得臟，但花得漂亮。

李瓶兒的小金庫、孟玉樓的陪嫁、官賣鹽引的回扣，統(tǒng)統(tǒng)倒進(jìn)“西門信托基金”——今天給蔡太師送一張“生辰綱”銀票，明天替巡按御史墊一筆“養(yǎng)廉銀”。

金錢一旦流動，罪名就被洗掉一層。

清河縣的老百姓看不見賬本，只看見：

西門大官人修橋補(bǔ)路，臘月舍粥，端午施藥，比縣太爺還像“父母官”。

于是，他們自覺把“為富不仁”四個字咽回肚子，換成一句“誰有錢誰當(dāng)家”的樸素真理。

“在利維坦的胃里，良心只是尚未消化的硬幣?！?/p>

今人亦然：只要紅包夠厚，黑歷史就能被P成白底證件照。

不信？去看看那些連夜注銷的“慈善基金會”。

三、第二塊磚：權(quán)力，合法傷害的批發(fā)站

西門慶的官位，不過是個“提刑所副千戶”，相當(dāng)于今天市刑警隊的“二把手助理”，但他把“合法傷害權(quán)”玩成了“傷害特許經(jīng)營”。

來俊臣的酷吏手段他學(xué)不來，但“拖字訣”“嚇字訣”爐火純青：

想搞掉哪個小商販，先派衙役“查消防”；想霸占誰家的宅子，先讓書吏“量土地”。

成本極低，收益極高。

于是，清河縣出現(xiàn)一門新職業(yè)：權(quán)力掮客。

應(yīng)伯爵、謝希大之流，白天在茶館吹水，晚上在西門府排隊，靠一張“我認(rèn)識大官人”的臉，吃拿卡要，混得比正經(jīng)科舉出身的秀才還滋潤。

“權(quán)力的黑市上，忠誠按斤稱，良心按噸賣?！?/p>

今人更不陌生：某些“中間人”打著“領(lǐng)導(dǎo)親戚”旗號，能替人“平事”，也能替人“生事”。

他們賣的，從來不是關(guān)系，而是“傷害暫緩券”。

四、第三塊磚：人情，一張越織越緊的蜘蛛網(wǎng)

中國社會的底層代碼，不是法律，是“差序格局”。

西門慶深諳此道：

認(rèn)蔡京做干爹，認(rèn)巡按做世叔，認(rèn)花子虛做“兄弟”——再把兄弟的老婆娶來做妾。

關(guān)系鏈一旦血緣化、倫理化，就自帶“防火墻”：

你幫我，不是行賄，是“孝順”；我?guī)湍?，不是受賄，是“疼侄”。

于是，整個清河縣被納入一張巨型“人情蜘蛛網(wǎng)”：

縣官是“姐夫”，師爺是“表侄”，捕頭是“把兄弟”，連門口賣梨的小販，都能拐彎抹角叫“姨姥姥”。

誰想拆這張網(wǎng)，就是跟全縣的“親戚”作對。

“當(dāng)正義需要托關(guān)系才能立案，法律就已淪為嫁妝?！?/p>

今天，我們叫它“圈層文化”——

某些項(xiàng)目招標(biāo)，看似公開，實(shí)則“小范圍邀請”；某些崗位招考，明明千軍萬馬，實(shí)則“因人設(shè)崗”。

蜘蛛網(wǎng)從未消失，只是從祠堂搬到了微信群。

五、第四塊磚：夢想，一條被調(diào)包的“上升通道”

最可悲的，是那些自愿走進(jìn)西門府的“底層精英”。

比如書童玳安，伶俐、識字、有眼色，原本可以靠科舉翻身，卻選了“捷徑”：給西門慶當(dāng)“生活秘書”。

白天端茶遞水，晚上遞“小鞋”，幾年下來，攢下百兩銀子，在縣城邊買了宅子，娶了老婆，儼然“人生贏家”。

他覺得自己“上岸”了，卻不知已永遠(yuǎn)失去“做個人”的門票：

一旦西門倒臺，他第一個被拖出去頂罪。

“捷徑的盡頭，是早已標(biāo)好價款的斷頭臺。”

今天，多少年輕人把“考公”當(dāng)成“考編”，把“進(jìn)大廠”當(dāng)成“進(jìn)西門府”？

他們996、PPT、敬酒、背鍋，幻想靠“股權(quán)”實(shí)現(xiàn)階級躍遷，卻忘了：

平臺給的“夢想”，只是延遲支付的“賣身契”。

六、第五塊磚：恐懼，一堵看不見的“共同罪墻”

西門慶最厲害的，不是收買，而是“共罪”。

他讓每個人都沾點(diǎn)血：

縣令收了他的“炭敬”，就在案卷上畫押；秀才替他寫了“假遺囑”，手上就留了墨跡；

連潘金蓮，毒死武大后，也只能緊緊抱住西門的大腿——因?yàn)樗?，自己早已沒有“下船”資格。

“共罪不是枷鎖，是焊死的安全門?！?/p>

現(xiàn)代社會，同樣不缺“共同罪墻”：

財務(wù)做假賬，HR幫裁員，公關(guān)寫洗地文，程序員刪日志……

每個人都安慰自己“只是執(zhí)行者”，卻忘了：

雪崩時，沒有一片雪花是“外包”。

七、尾聲：西門府倒塌之后，人人都是“臨時好人”

《金瓶梅》后二十回，是“樹倒猢猻散”的速成班：

西門暴斃，蔡京倒臺，清河縣連夜上演“切割大賽”：

昔日干爹，改稱“奸相”；昔日兄弟，互潑臟水；連最忠心的玳安，也卷款潛逃。

作者笑笑生，用一把冷筆告訴我們：

“沒有永恒的西門，只有永恒的西門慶邏輯。”

今日，我們讀西門慶，不必翻明朝賬本，只需照一照朋友圈：

那些為權(quán)貴“控評”的大V，為資本“講故事”的導(dǎo)師，為“大佬”站臺的精英……

西門府從未拆毀，只是翻新了門頭，掛上“創(chuàng)新”“賦能”“生態(tài)”的霓虹招牌。

于是，我想把這篇文章，寫給所有“正在幫西門做事”的人：

你可以沉默，但不必歌唱；你可以圍觀，但不必抬轎。

因?yàn)闅v史早已寫好注腳：

“當(dāng)幫兇的代價是成為祭品，遲到的好人連骨灰盒都分不到。”

——而真正的悲劇，不在于西門慶太多，

而在于我們總幻想“這次不一樣”，

結(jié)果，每次都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