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下午，我正在廚房洗菜，突然聽見客廳里傳來"啪"的一聲巨響?；仡^一看，婆婆剛買回來的第三臺按摩椅正擺在門口，足足占了半個客廳的位置。我手里的青菜掉進了水池，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圍裙。

"媽，您這又是......買的什么？"我擦了擦手，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些。

婆婆正興高采烈地擺弄著遙控器，頭也不抬地說："哎呀，人家推銷員說了，這可是進口的智能按摩椅，能治頸椎、腰椎，還能改善睡眠。你看這功能，比上次那臺高級多了！"

我深吸一口氣，走到客廳。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，照在那臺嶄新的黑色按摩椅上，反射出刺眼的光。我數(shù)了數(shù)，客廳里已經(jīng)有兩臺按摩椅了，一臺堆在陽臺，另一臺塞在餐廳角落，上面還蓋著防塵布。

"媽，這臺多少錢？"我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，手心已經(jīng)開始冒汗。

"不貴不貴，才一萬八。"婆婆擺擺手，"我用我自己的錢買的，又不花你們的。"

一萬八。我腦子里飛快地算著賬。婆婆每個月的退休金是六千塊，加上我和老公每月給她的兩千塊生活費，一共八千?？删褪沁@八千塊，她每個月都不夠花。更讓我心驚的是，婆婆原本有八萬塊存款，那是她和公公攢了大半輩子的錢，現(xiàn)在只剩下不到五千塊了。

"媽，您的存款......"我話還沒說完，就被婆婆打斷了。

"你少管！那是我自己的錢，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！"婆婆的臉色突然變了，聲音也高了八度，"我辛辛苦苦攢了一輩子的錢，現(xiàn)在想對自己好點，有什么錯？"

我張了張嘴，卻不知道該說什么。廚房里傳來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，還有煤氣灶"咝咝"的響聲——我忘了關(guān)火。等我沖回廚房關(guān)掉煤氣，鍋里的湯已經(jīng)溢了出來，灶臺上一片狼藉。

那天晚上，老公李明回來看到那臺按摩椅，臉色也沉了下來。他什么都沒說，只是默默吃完飯，然后回房間了。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，但他是個孝順的人，不愿意跟母親起沖突。

這一切，還得從三個月前說起。

婆婆自從退休后，整個人的生活狀態(tài)就變了。以前她勤儉持家，一塊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?？勺詮臉窍麻_了家老年用品店，婆婆就像著了魔一樣，三天兩頭往那兒跑。

第一次是買了一套"遠紅外線理療儀"，花了八千塊。推銷員說能治她的老寒腿，婆婆信了?；貋碛昧巳欤l(fā)現(xiàn)根本沒效果，可已經(jīng)過了退貨期。

第二次是"負離子空氣凈化器"，六千塊。說是能凈化空氣、預防癌癥。買回來后我上網(wǎng)一查，那玩意兒成本不過幾百塊。

第三次是"量子養(yǎng)生項鏈"，三千八。說戴上能延年益壽、百病不侵。我看著那條塑料項鏈，心都涼了半截。

除了這些，婆婆還買了各種保健品：蜂膠、蟲草、燕窩、阿膠......家里的柜子都快塞不下了。有些保健品還沒拆封，就已經(jīng)過期了。

我不是心疼錢，我是心疼婆婆被人騙。那些推銷員一個個嘴巴像抹了蜜，專門盯著老年人下手。他們會給婆婆打電話，噓寒問暖，比親兒女還親。每次去店里，還給婆婆發(fā)雞蛋、送米面，時不時組織個免費旅游。婆婆就這樣一步步被套了進去。

更讓我擔心的是，婆婆開始向熟人借錢了。上個星期，對門的張姨找到我，說婆婆跟她借了五千塊。我當時整個人都懵了，趕緊把錢還給張姨，還一個勁兒地道歉。

那天晚上，我和李明商量了很久，決定必須跟婆婆好好談?wù)劻?。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把一輩子的積蓄都糟蹋掉。

周末的時候，我趁婆婆心情好，給她泡了杯她最愛喝的茉莉花茶。窗外的梧桐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，空氣里飄著淡淡的桂花香。

"媽，我想跟您聊聊。"我在婆婆身邊坐下，把一沓賬單放在茶幾上，"這是您最近三個月的花銷記錄。"

婆婆瞥了一眼，沒說話。

"按摩椅三臺，四萬八；保健品二十幾種，兩萬多；各種理療儀、凈化器，加起來一萬五。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，零零碎碎又是幾千塊。"我的聲音有些發(fā)抖，"媽，三個月，您花了快九萬塊。"

"那又怎么樣？"婆婆突然提高了聲音，"那是我自己的錢！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攢了大半輩子，現(xiàn)在我就想對自己好點，有什么錯？"

"媽，我不是說您不能花錢。"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，"但您得花在該花的地方啊。那些推銷員賣給您的東西，都是騙人的！您看這個理療儀，成本就幾百塊，他們賣您八千。這不是坑人嗎？"

"你懂什么！"婆婆站了起來，臉漲得通紅，"人家小劉、小王對我多好，三天兩頭來看我，給我送東西。你們呢？一天到晚就知道上班，有空陪陪我嗎？"

這話像一根刺，狠狠扎在我心上。是啊，我和李明每天早出晚歸，確實疏忽了對婆婆的關(guān)心?？墒?.....

"媽，他們對您好，是因為想從您這兒賺錢?。?我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，"您知道嗎？上個月您向張姨借錢的事，現(xiàn)在整棟樓都知道了。人家背地里怎么說的？說您老糊涂了，被人騙得團團轉(zhuǎn)！"

婆婆的身體晃了一下，扶住了墻。她的嘴唇顫抖著，想說什么，卻沒說出來。

這時候，李明從房間里走了出來。他的眼睛紅紅的，顯然剛才在門口聽到了我們的對話。

"媽，您坐下，我們好好說。"李明扶著婆婆坐回沙發(fā)，"我知道您覺得孤單，我和曉雯確實陪您的時間少了。這是我們的錯，我們改。但媽，您也得答應我們，別再買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。"

婆婆低著頭，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。在昏黃的燈光下，我突然發(fā)現(xiàn)婆婆老了，頭發(fā)白了一大半，手背上的老年斑也多了。她不是真的糊涂，她只是太孤獨了。

"我就是想有人陪陪我說說話。"婆婆的聲音很小，帶著哭腔，"你爸走了三年了，我一個人在家，從早到晚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。那些孩子雖然是推銷員，但至少還愿意陪我聊天，關(guān)心我身體好不好......"

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。這三年來，公公去世后，婆婆一個人承受著喪偶之痛。而我和李明只顧著忙工作、忙生活，卻忽略了她內(nèi)心的孤獨。

那些推銷員正是抓住了這一點，用虛假的關(guān)心換取婆婆的信任，然后一步步掏空她的積蓄。

"媽，對不起。"李明跪了下來，"是我不孝，沒照顧好您。從明天開始，我每天晚上都早點回來陪您，周末帶您出去走走。您別再去那些店里了，好嗎？"

我也跪了下來，拉著婆婆的手："媽，您想買什么，想吃什么，告訴我們。但求您別再相信那些推銷員了。他們都是騙子，專門騙老人家的錢。您那八萬塊存款，可是您和爸攢了一輩子的血汗錢??！"

婆婆終于哭出了聲，把我和李明緊緊抱住。那一刻，我感受到了她身體的顫抖，還有那深深的無助和委屈。

第二天，我們陪著婆婆去了那家老年用品店。店主看到我們，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。

"我媽買的這些東西，能退多少退多少。"李明把一張清單遞過去，聲音很冷。

"這......這不符合規(guī)定啊。"店主推三阻四。

"不符合規(guī)定？"我把手機舉起來，"那我就把這些東西送去質(zhì)檢，再把結(jié)果發(fā)到網(wǎng)上，讓大家看看你們是怎么騙老人的。"

最后，我們退回了一萬八千塊。雖然不多，但至少是個開始。

更重要的是，我們報了警。警察來調(diào)查后，發(fā)現(xiàn)這家店涉嫌詐騙，很多產(chǎn)品都是三無產(chǎn)品。沒過多久，這家店就被查封了。

從那以后，我和李明真的改變了。李明每天六點前必定到家，陪婆婆吃晚飯、看電視、聊天。周末我們會帶婆婆去公園散步，或者參加社區(qū)組織的老年活動。

我還給婆婆報了個老年大學，學國畫和書法。婆婆慢慢地有了新的朋友圈，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。

有一天，婆婆突然對我說："曉雯啊，謝謝你和李明。要不是你們及時攔住我，我那點老本真的要被騙光了。"

我握著婆婆的手，心里五味雜陳。其實，我們才應該感謝她，讓我們明白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。

現(xiàn)在回想起來，婆婆那段時間瘋狂購物，不是她變糊涂了，而是她太渴望被關(guān)注、被需要了。那些推銷員填補了她內(nèi)心的空虛，而我們這些做兒女的，卻沒有及時發(fā)現(xiàn)。

這個社會上，有太多像婆婆這樣的老人。他們不缺錢，缺的是陪伴和關(guān)愛。而那些不法商家正是利用了老人的孤獨感，打著"關(guān)心"的旗號，行詐騙之實。

作為子女，我們除了給父母物質(zhì)上的保障，更要給他們精神上的慰藉。多回家看看，多陪他們說說話，不要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有機可乘。

畢竟，父母在，人生尚有來處；父母去，人生只剩歸途。趁著他們還在，多給他們一些陪伴，別讓孝心成為遺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