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永遠忘不了那天下午，未婚夫陳浩一腳把那條流浪狗踢開的樣子。

那是只渾身臟兮兮的小土狗，瘦得能數(shù)出肋骨，就蹲在我們小區(qū)門口，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來往的人。我從超市買完東西回來，看它可憐，就蹲下身想喂它點面包。誰知道陳浩突然從身后走過來，二話不說抬腿就是一腳，小狗"嚶"地慘叫一聲，滾出去老遠。

"你干什么！"我驚得手里的購物袋都掉了。

"一條臟狗，離它遠點，萬一有狂犬病怎么辦？"陳浩皺著眉，用紙巾擦了擦皮鞋，那嫌惡的表情就像看到什么臟東西似的。

我盯著他，心臟突然"咯噔"一下。我們認識三年，訂婚半年，婚期就定在三個月后的國慶節(jié)，請柬都發(fā)出去了。可這一刻，我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很陌生。

那條小狗趴在地上，瑟瑟發(fā)抖地看著我們。我走過去，它也沒跑，就那么信任地蹭著我的手。我抱起它，感覺到它小小的身體在我懷里顫抖。

"李雯，你瘋了？把它放下！"陳浩的聲音里帶著怒氣。

"我要帶它回家。"我聽見自己說。

那天晚上，我們大吵了一架。陳浩說我不可理喻，為了一條野狗跟他鬧。我說這不是野狗的問題，是他那一腳讓我看清了什么。他冷笑著說："看清什么？看清我沒有你那么圣母心？"

僵持到最后，他甩門而去，留下我和那只小狗。我給它洗了澡，才發(fā)現(xiàn)是只很漂亮的小母狗，毛色是淺黃色的，眼睛又黑又亮。它很乖，安安靜靜地趴在我腳邊，時不時抬頭看我一眼，好像怕我也會拋棄它。

我給它取名叫豆豆。

接下來的一個星期，陳浩都沒來找我。倒是他媽媽打了好幾個電話，語氣里全是指責。她說我就快嫁過去了，怎么能不聽兒子的話？養(yǎng)什么狗，狗毛到處飛，又臟又臭，以后生了孩子更麻煩。我說婚禮的事緩緩吧，我需要時間考慮。
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，隨后傳來她拉高的嗓門："什么？你說什么？請柬都發(fā)了，酒店都訂了，你現(xiàn)在說緩緩？李雯，我告訴你，你要是敢悔婚，讓我兒子丟這個臉，我們陳家絕不會放過你！"

我掛了電話，手還在發(fā)抖。豆豆蹭到我腿邊，輕輕地叫了一聲，那雙眼睛里滿是擔憂。我蹲下來抱住它，眼淚突然就掉下來了。

那天晚上，我失眠了。躺在床上，腦子里翻來覆去都是這三年的畫面。我想起第一次見陳浩的父母，他媽媽從頭到腳打量我，問我家里做什么的，有幾套房，父母退休金多少。我想起訂婚那天，他們家親戚圍著我，有個大伯直接問我什么時候生孩子，說女人過了三十卵子質(zhì)量就不行了。我當時笑著應付過去，陳浩也在一旁笑，沒替我說一句話。

我還想起去年冬天，我們一起去他老家過年。路上遇到一個討飯的老人，我想給點錢，陳浩拉住我說："你別上當，現(xiàn)在這種騙子多了去了。"那老人凍得渾身發(fā)抖，手都伸不直，可陳浩拉著我就走了。

那些我當時選擇忽略的細節(jié)，此刻全都浮現(xiàn)出來。原來不是我沒看見，而是我不愿意看見。我太想結(jié)婚了，我已經(jīng)三十二歲了，父母天天催，身邊的朋友都生了孩子，同事聚會我總是那個被問"什么時候辦喜酒"的人。

豆豆跳上床，鉆進我的被子里，小小的身體緊貼著我。那一刻，我突然想明白了——如果一個人連對一條無助的小狗都能那么冷漠，那他以后會怎么對我？當我生病的時候，當我脆弱的時候，當我需要幫助的時候？

第二天，陳浩來了。他帶了束花，臉上掛著那種"我大度地來哄你"的表情。

"雯雯，別鬧了，把狗送走，我們好好準備婚禮。"他說得很輕松，好像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"如果我不送走呢？"我看著他。

他的臉色變了："你到底想怎么樣？就因為一條狗，你要跟我鬧到什么時候？你今年多大了？三十二了！錯過我，你還能找到更好的？我家在市中心有兩套房，我月薪兩萬，這條件你上哪兒找去？"

我笑了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。原來在他眼里，我應該感恩戴德地嫁給他，因為我年紀大了，因為他條件好。

"陳浩，我們分手吧。"我聽見自己平靜地說。

他愣住了，半天才反應過來："你說什么？"

"我說，我們分手。婚禮取消，對不起給你和你家造成的麻煩，該賠的錢我會賠。"我的聲音很穩(wěn)，沒有一絲猶豫。

他簡直不敢相信，指著我說："李雯，你瘋了！你真的為了一條狗要毀了自己？你以為你還能嫁得出去？"

"能不能嫁得出去是我的事。但我知道，嫁給一個沒有同情心的人，我這輩子都不會快樂。"我打開門，"請你走吧。"

他走后，我給雙方父母都打了電話。我媽在電話里哭，說我怎么這么任性，說養(yǎng)條狗算什么，結(jié)了婚送人不就行了？我爸在旁邊吼："都是你慣的！現(xiàn)在好了，讓人家笑話死了！"

只有我姑姑，一個離過婚的女人，后來單獨給我發(fā)了條微信："雯雯，你做得對。一個人對待弱小生命的態(tài)度，就是他本性的體現(xiàn)。你姑當年就是沒看清這點，才吃了那么多苦。"

接下來的日子很難熬。陳浩的媽媽帶著一幫親戚來我家鬧，說我騙婚，要我賠償損失。我爸媽被吵得焦頭爛額，跟我冷戰(zhàn)了一個月。朋友圈里都在傳我的八卦，說我高不成低不就，說我三十多了還這么作，說我這輩子怕是嫁不出去了。

那段時間，只有豆豆陪著我。它好像能感受到我的情緒，每次我難過的時候，它就會鉆到我懷里，用小腦袋蹭我。我?guī)ゴ蛄艘呙?，買了狗糧和玩具，每天下班后帶它去公園散步。

在公園里，我認識了其他養(yǎng)狗的人。有個五十多歲的阿姨，每天帶著只金毛來遛彎。她說她老伴去世五年了，兒子在國外，就這只狗陪著她。"人啊，到最后才明白，能陪著你的，能無條件對你好的，才是最珍貴的。"她說。

還有個三十出頭的姑娘，帶著只邊牧。她說她去年剛離婚，前夫出軌，她一個人搬出來住，養(yǎng)了這只狗。"我現(xiàn)在覺得，一個人帶條狗，日子過得可舒坦了。不用看誰臉色，不用委屈自己。"

聽著她們的故事，我漸漸釋然了。原來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樣，原來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，并不丟人。

兩個月后，我聽說陳浩相親認識了個女孩，是個幼兒園老師，溫柔聽話。我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，反而松了口氣——還好沒嫁過去。

那天我在樓下遛狗，碰到了我的高中同學張明。他也牽著條狗，是只拉布拉多。我們聊了起來，他說他在國外工作了七年，剛回國發(fā)展。他看著豆豆說："這狗養(yǎng)得真好，一看就是主人用心了。"

我們互相加了微信。后來他時不時會發(fā)些國外的風景照給我，會問我周末要不要一起帶狗去郊游。他很細心，會記得我說過不喜歡吃香菜，會在下雨天提醒我早點回家。

有次我們帶著兩只狗去爬山，路上遇到只受傷的流浪貓。張明二話不說脫下外套把貓包起來，開車送去寵物醫(yī)院?？粗⌒囊硪肀е埖臉幼?，我突然明白了，這才是我想要的人。

一年后，我和張明結(jié)婚了?；槎Y很簡單，只請了至親好友。豆豆穿著小禮服當了我們的"花童"，引得全場歡笑。

我媽拉著我的手說："媽以前不懂，現(xiàn)在才知道，你當時的決定是對的。"

我看著身邊的張明，看著腳邊撒歡的豆豆，心里滿是感激。

感激那天下午的那一腳，讓我在錯誤的道路上及時剎車。感激豆豆，是它讓我看清了一個人的本質(zhì)，也讓我遇見了對的人。

有時候，婚姻的破滅，是為了給真正的幸福讓路。而那些看似意外的轉(zhuǎn)折，其實都是命運最好的安排。

現(xiàn)在我常想，如果當時我妥協(xié)了，把豆豆送走，按部就班地嫁給陳浩，現(xiàn)在會是什么樣子？也許我會在一個沒有溫度的家里，看著一個冷漠的男人，過著貌合神離的生活，然后用一輩子來后悔。

還好，我沒有。還好，有豆豆。

它不僅救了它自己，也救了我的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