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建剛把防盜門帶上，曉梅就抓起了茶幾上的手機。屏幕里置頂?shù)膶υ捒蛱鰜恚歉舯谕趺魇昼娗鞍l(fā)的消息：“他下樓了說一聲。” 她指尖頓了兩秒，敲出一個 “走了”，緊跟著把手機調(diào)成靜音塞進圍裙口袋。

廚房里的抽油煙機還在嗡嗡響，早上燉的排骨湯剩了小半鍋，黏在鍋底的油星子已經(jīng)凝固。曉梅沒心思收拾，耳朵貼在門上聽著樓道里的腳步聲。李建的運動鞋踩在臺階上發(fā)悶，到三樓拐角時還咳嗽了兩聲，那是上周感冒沒好利索的后遺癥。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單元門外，她才松了口氣，轉(zhuǎn)身往客廳走。

門鈴恰在這時響了，短促的兩聲，像是約好的暗號。曉梅拉開門，王明手里拎著個透明塑料袋站在門外，里面裝著兩盒冰鎮(zhèn)草莓?！皠傇跇窍鲁锌匆姷?，想著你愛吃?！?他說話時眼睛往屋里瞟，腳已經(jīng)跨過了門檻。

曉梅往樓道里望了一眼，趕緊關(guān)上門：“他就買幾個菜，頂多二十分鐘回來?！?王明把草莓往茶幾上一放，順勢坐在沙發(fā)上，胳膊搭在靠背上，正好圈住曉梅身后的位置?！凹笔裁?，” 他伸手碰了碰曉梅的頭發(fā)，“上周你說他半夜才回家，連句話都懶得跟你說?！?/p>

這話戳中了曉梅的心思。結(jié)婚三年，李建從最初的每天接她下班，變成現(xiàn)在連晚飯都很少在家吃。上個月她急性腸胃炎住院，李建倒是來了趟醫(yī)院，卻一直在走廊接工作電話，臨走時扔給她一疊繳費單，說 “不夠再跟我說”。曉梅盯著茶幾上的草莓，想起昨天李建買的蘋果都放皺了皮，他連洗都沒洗過一次。

王明的手已經(jīng)順著她的胳膊滑下來，曉梅沒躲?？蛷d的掛鐘滴答作響，秒針每跳一下，她心里的弦就繃緊一分。王明身上的古龍水味混著草莓的甜氣，和李建身上永遠散不去的煙味截然不同。她想起上周王明幫她修水管時，蹲在地上抬頭笑的樣子，比李建皺著眉看報表的模樣順眼多了。

“上次借你的扳手放哪兒了？” 曉梅突然站起來，想找點事打斷這曖昧的氣氛。王明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，往沙發(fā)上帶。布藝沙發(fā)被壓得陷下去一塊，窗外傳來賣菜小販的吆喝聲，是李建常去的那家攤位在喊 “新鮮菠菜便宜賣”。

曉梅的手指摳著沙發(fā)縫里的線頭，腦子里亂糟糟的。她知道這樣不對，可李建的冷漠像根刺，扎得她連呼吸都疼。王明的嘴唇貼過來時，她閉上了眼睛，耳邊的掛鐘突然響了一聲，是半點的鐘聲。她猛地推開王明：“不行，他該回來了?！?/p>

王明沒松手，反而湊到她耳邊：“怕什么，他買完菜肯定要在樓下跟大爺下棋?！?這話沒錯，李建每天下樓都要跟傳達室的張大爺嘮幾句，有時候能聊十幾分鐘。曉梅的防線松了些，任由王明的手滑進她的圍裙。

就在這時，門鎖突然傳來轉(zhuǎn)動的聲音。

曉梅像被燙到一樣彈起來，王明也慌了神，手忙腳亂地往沙發(fā)后面躲。防盜門 “咔嗒” 一聲開了，李建拎著菜籃子站在門口，額頭上沾著薄汗?！巴鼛ц€匙了，” 他舉了舉手里的金屬鑰匙，“剛走到小區(qū)門口才發(fā)現(xiàn)?！?/p>

曉梅的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，她下意識地往沙發(fā)后面擋了擋：“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？” 李建把菜籃子放在地上，彎腰換鞋，突然盯著鞋柜愣住了。鞋柜第二層，赫然擺著一雙黑色男士運動鞋，鞋尖還沾著點泥漬 —— 那是王明早上出門時踩的。

“這鞋是誰的？” 李建的聲音很平靜，卻帶著一股寒意。曉梅的舌頭打了結(jié)，半天說不出話。沙發(fā)后面?zhèn)鱽韯屿o，王明大概是想趁機溜走，不小心碰到了茶幾上的玻璃杯，“哐當” 一聲摔在地上碎了。

李建猛地轉(zhuǎn)頭，看見王明從沙發(fā)后面鉆出來，衣領(lǐng)還歪著?？諝馑查g凝固了，只有掛鐘的滴答聲在屋里回蕩。曉梅突然喊起來：“不是你想的那樣！他就是來還扳手的！” 王明也趕緊附和：“對，上周借了扳手，今天特地來還?！?/p>

李建沒說話，走到茶幾邊，撿起地上的草莓盒子。盒子已經(jīng)被碰開了，幾顆草莓滾在碎玻璃渣里?！斑€扳手需要帶草莓？” 他看向曉梅，“需要關(guān)著門還？需要躲在沙發(fā)后面？” 曉梅的眼淚掉下來，順著臉頰砸在圍裙上：“是我不好，是我跟你鬧脾氣……”

“鬧脾氣就要找別人？” 李建把草莓盒子狠狠摔在地上，紅色的果肉濺在白色的地板上，像攤血。王明趁機往門口挪：“李先生，這事是我不對，我先走了。” 李建突然沖過去，一把揪住他的衣領(lǐng)，拳頭揮過去時被曉梅死死抱住。“別打了！” 她哭喊著，“都是我的錯，你打我吧！”

王明趁機拉開門跑了，防盜門被重重關(guān)上，震得墻上的婚紗照晃了晃。照片里曉梅穿著白色婚紗，靠在李建懷里笑，那是三年前拍的，當時李建還會每天給她買早餐，會記得她的生理期不讓她碰涼水。

李建推開曉梅，坐在沙發(fā)上抽煙。煙蒂扔了一地，他突然開口：“什么時候開始的？” 曉梅蹲在地上哭，聲音含糊：“就今天…… 他老跟我搭話，我一時糊涂……” 李建冷笑一聲：“一時糊涂需要躲在沙發(fā)后面？需要把鞋放我家鞋柜上？”

曉梅不說話了。其實王明從上個月就開始跟她示好，那天她搬花盆閃了腰，李建在外地出差，是王明把她扶上樓，還給她買了膏藥。后來王明總以借東西、送吃的為由來找她，說知道她過得委屈，說李建不懂珍惜。她嘴上拒絕，心里卻越來越動搖，尤其是李建回來后依舊天天加班，連句關(guān)心的話都沒有。

墻上的掛鐘指向三點半，距離李建下樓不過二十五分鐘。曉梅想起剛才的慌亂，想起王明的手，想起李建此刻冰冷的眼神，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。她爬過去拉李建的褲腿：“我知道錯了，你原諒我這一次，我再也不會了?！?/p>

李建把她的手甩開：“原諒？你讓我怎么原諒？我在樓下買菜，你在家里跟別人……” 他說不下去，猛地站起來往臥室走，“你收拾東西，明天搬出去。” 曉梅趴在地上哭，聲音嘶啞：“我不搬，這是我的家！李建，你忘了你以前怎么對我的嗎？你出差的時候我發(fā)燒到三十九度，是誰送我去醫(yī)院的？是王明！你天天加班，是誰陪我說話的？是王明！”

李建的腳步停住了。他轉(zhuǎn)過身，眼睛通紅：“所以這都是我的錯？我加班不是為了這個家？我出差不是為了多賺點錢給你買首飾？你想要關(guān)心，想要陪伴，為什么不跟我說？” 曉梅愣住了，她從來沒跟李建說過這些，總覺得說了他也不會在意，總覺得他應(yīng)該懂。

那天晚上，兩人沒吃飯，也沒說話。曉梅在客廳坐了一夜，李建在臥室睡了一夜。第二天早上，曉梅起來做了早餐，李建沒吃，直接去了公司。她收拾了東西，卻沒搬走，坐在沙發(fā)上等他回來，希望他能改變主意。

中午的時候，門鈴響了，開門一看是王明的妻子劉姐。劉姐眼睛紅腫，手里拿著一張照片，是王明手機里的截圖，上面是他跟曉梅的聊天記錄，曖昧的話占了滿滿一屏幕?！皬垥悦?，你真不要臉！” 劉姐沖進來指著她的鼻子罵，“你勾引我老公，你對得起李建嗎？對得起我嗎？”

曉梅的臉瞬間白了，她想解釋，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劉姐把照片摔在她臉上，哭著喊：“我跟王明結(jié)婚五年，孩子都三歲了，你怎么能這么做？” 鄰居們都圍了過來，對著曉梅指指點點，有人說 “真是分秒必爭，丈夫下樓就勾搭別人”，有人說 “看著挺老實的，沒想到這么騷”。

曉梅捂著臉跑進臥室，鎖上門。外面的罵聲、議論聲傳進來，像針一樣扎在她心上。她給李建打電話，沒人接；給王明打電話，關(guān)機了。她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笑話，以為找到了慰藉，結(jié)果把自己的家毀了，把別人的家也毀了。

傍晚的時候，李建回來了。劉姐已經(jīng)走了，地上散落著照片碎片，鄰居們也散了，但空氣里還彌漫著尷尬和指責(zé)。李建看了一眼臥室門，沒說話，徑直走到客廳坐下。曉梅打開門，眼睛腫得像核桃：“李建，我真的知道錯了，你再給我一次機會?！?/p>

李建看著她，突然問：“你跟他，就這一次嗎？” 曉梅趕緊點頭：“就這一次，真的，我發(fā)誓。” 李建沉默了很久，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體檢單，扔在茶幾上：“上周公司體檢，我查出胃潰瘍，醫(yī)生說要按時吃飯，不能熬夜?！?/p>

曉梅拿起體檢單，上面的 “胃潰瘍” 三個字刺得她眼睛疼。她想起李建最近總是胃疼，卻從來沒跟她說過，想起他昨天在沙發(fā)上抽煙的樣子，想起他通紅的眼睛，眼淚又掉下來了?！盀槭裁床桓嬖V我？” 她聲音顫抖?！案嬖V你有用嗎？” 李建反問，“你忙著跟別人聊天，忙著跟別人曖昧，我跟你說這些，你會聽嗎？”

曉梅說不出話，把體檢單緊緊攥在手里。她突然意識到，這段婚姻早就出了問題，不是因為王明的出現(xiàn)，也不是因為那二十五分鐘的錯誤，而是因為他們太久沒好好溝通，太久沒關(guān)心過對方。她總覺得李建不懂她，李建總覺得她不理解他，矛盾越積越多，終于在那天爆發(fā)了。

劉姐后來又來找過幾次，每次都鬧得雞犬不寧。王明躲著不敢露面，聽說被公司開除了，劉姐要跟他離婚，還要他凈身出戶。曉梅的父母來了，罵她丟人現(xiàn)眼，要帶她回老家。她不肯走，死死守著這個家，守著李建。

李建沒再提讓她搬出去的事，但也沒跟她說話。兩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，卻像陌生人一樣。他依舊上班，依舊加班，但會偶爾帶點她愛吃的水果回來，會在她生病時給她買藥。曉梅每天做好飯等他回來，給他洗襯衫，給他泡養(yǎng)胃的茶。

有一天晚上，李建回來得很早，帶了一瓶紅酒。他倒了兩杯，遞給曉梅一杯：“我們談?wù)??！?曉梅接過杯子，手在發(fā)抖。李建喝了口酒：“我想了很久，我們結(jié)婚三年，不是沒有感情。但那件事，像根刺，扎在我心里，拔不掉?！?/p>

曉梅的眼淚掉下來：“我知道，我會等你，等你拔掉這根刺?！?李建搖搖頭：“我不知道能不能拔掉。但我也不想離婚，畢竟……” 他沒說完，卻讓曉梅看到了希望。

從那以后，兩人開始試著溝通。曉梅說她想要陪伴，想要被關(guān)心；李建說他不知道她的想法，說以后會多抽時間陪她。他們一起去看電影，一起去買菜，一起做飯，好像回到了剛結(jié)婚的時候。但曉梅知道，有些東西不一樣了，李建看她的眼神里少了以前的溫柔，多了些復(fù)雜的情緒。

王明后來搬走了，聽說跟劉姐離了婚，去了別的城市。劉姐也沒再來鬧過，只是偶爾碰到曉梅，會狠狠瞪她一眼。鄰居們的議論聲慢慢小了，但曉梅還是不敢出門，怕看到他們異樣的眼光。

三個月后的一天，曉梅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懷孕了。她拿著孕檢單去找李建，心里又喜又怕。李建看到孕檢單，臉色很復(fù)雜：“什么時候的事？” 曉梅小聲說：“大概一個月前?！?李建沉默了很久，突然問：“是我的嗎？”

曉梅愣住了，眼淚瞬間涌了上來：“李建，你什么意思？你還在懷疑我？” 李建避開她的目光：“我不是懷疑你，只是……” 他沒說完，但曉梅懂了，他還是沒放下那件事，還是在懷疑她。

那天晚上，兩人又吵架了。曉梅哭著說他不信任她，說這孩子肯定是他的；李建說他需要時間接受，需要確認。最后，曉梅提出了親子鑒定，李建同意了。

等待結(jié)果的那幾天，曉梅吃不下睡不著，總覺得如果結(jié)果出來是李建的，他們的關(guān)系就能回到從前；如果不是…… 她不敢想。李建也很煎熬，每天唉聲嘆氣，煙抽得更兇了。

結(jié)果出來那天，曉梅拿著報告手抖個不停。上面寫著 “排除親生關(guān)系”，那幾個字像晴天霹靂，把她劈懵了。她明明只跟王明有過那一次，怎么會…… 她突然想起，那天之后的一個星期，她跟李建也有過一次，難道是那一次懷上的？可報告上明明寫著排除。

她拿著報告去找李建，李建看了之后，臉色慘白。他沒罵她，也沒打她，只是說：“我們離婚吧。” 曉梅哭著搖頭：“不可能，這報告肯定錯了，我們再去做一次?！?李建搖搖頭：“不用了，就這樣吧?！?/p>

離婚手續(xù)辦得很快。曉梅搬回了老家，父母對她很冷淡，親戚們也指指點點。她去醫(yī)院做了流產(chǎn)，躺在病床上的時候，想起李建以前的好，想起王明的虛偽，想起鄰居們的議論，后悔得腸子都青了。

后來她聽說，李建辭了工作，去了別的城市；王明跟劉姐離婚后，又跟一個女人好了，結(jié)果被那女人騙光了錢，過得很慘。曉梅在老家找了份超市收銀員的工作，每天兩點一線，再也不敢跟異性走得太近。

有時候她會想，如果那天她沒給王明開門，如果她跟李建好好溝通，如果她沒那么沖動，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？可世上沒有后悔藥，那二十五分鐘的錯誤，毀了她的一生。

只是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，她還是會想起那個下午，想起李建下樓時的背影，想起王明手里的草莓，想起鞋柜上的男士拖鞋。她不知道李建后來有沒有原諒她，不知道他現(xiàn)在過得好不好，也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能不能再相信愛情，再擁有幸福。她只知道，有些錯，一旦犯了，就再也無法彌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