創(chuàng)作聲明：本文為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，請勿與現(xiàn)實(shí)關(guān)聯(lián)

市人民醫(yī)院血液科的走廊里，跪著一對老夫妻。

男的六十多歲，穿著一身名牌，但跪在地上的姿勢很狼狽，膝蓋旁邊的地磚都被磨出了水漬。

女的頭發(fā)花白，哭得妝都花了，鼻涕眼淚糊了一臉。

「求求你們，救救我兒子……求求你們……」

「我們有錢，多少錢都行……求求你們……」

旁邊站著幾個年輕醫(yī)生，面面相覷，不知道該怎么辦。

「大爺大媽，你們先起來，有話好好說……」

「我們不起來！」女人哭喊著，「你們不答應(yīng)救我兒子，我們就不起來！」

「不是我們不救，是您兒子的病太特殊，需要找到匹配的骨髓……」

「那你們就去找啊！花多少錢都行！」

「不是錢的問題，骨髓配型要看緣分，不是花錢就能買到的……」

就在這時，走廊那頭響起了腳步聲。

一個穿白大褂的女人走過來。

她三十五歲左右，身材高挑，長發(fā)盤在腦后，氣質(zhì)冷淡，眼神里帶著一種說不清的疲憊。

年輕醫(yī)生們看到她，立刻讓出一條路。

「沈主任。」

女人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目光落在地上跪著的兩個人身上。

她的腳步頓了一下。

只是一瞬間。

然后，她繼續(xù)往前走，經(jīng)過那對老夫妻身邊，頭也不回。

「沈主任！」

一個年輕醫(yī)生追上來。

「那個病人……就是307床那個，情況很不好，家屬一直鬧……」

「我知道。」

沈若云的聲音很平靜。

「骨髓配型的結(jié)果出來了嗎？」

「出來了，數(shù)據(jù)庫里沒有找到完全匹配的。家屬說他們還有一個女兒，但是失散多年，找不到人……」

沈若云的腳步又頓了一下。

「女兒？」

「是，聽說是三十多年前送走的，一直沒聯(lián)系過……」

沈若云沒有說話。

她走進(jìn)自己的辦公室，關(guān)上門。

辦公室里很安靜。

她靠在門上，閉上眼睛。

手伸進(jìn)白大褂的口袋里，摸到了一樣?xùn)|西。

一張照片。

照片已經(jīng)很舊了，邊角都磨破了。

照片上，一個中年男人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，站在一棵老槐樹下。

男人笑得很憨厚，小女孩笑得很甜。

那是三十年前的夏天。

那個男人叫沈德厚。

是她的養(yǎng)父。

一個月前，他剛剛?cè)ナ馈?/p>

而走廊里跪著的那對老夫妻——

是她的親生父母。

三十五年前把她送走的人。

01

三十五年前，清河村。

錢大富看著躺在炕上的妻子，和妻子懷里那個剛滿月的女嬰，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。

「又是個丫頭片子?！?/p>

他狠狠地抽了一口旱煙，把煙蒂摔在地上。

「咱家都有一個丫頭了，再來一個有什么用？賠錢貨！」

妻子王秀蘭抱著孩子，小心翼翼地說：「當(dāng)家的，孩子都生下來了，要不……就養(yǎng)著吧？」

「養(yǎng)個屁！」

錢大富一拍桌子。

「計劃生育查得這么嚴(yán)，咱家要是養(yǎng)兩個孩子，就不能再生了。我錢大富必須得有個兒子！沒有兒子，我這輩子算白活了！」

「那……那這孩子怎么辦？」

「送走?！?/p>

錢大富的語氣冷得像冬天的井水。

「隔壁村那個沈木匠，他老婆生不出孩子，正愁著沒娃呢。把這丫頭送給他，咱家還能得一筆錢?！?/p>

「可是……」

「可是什么？」

錢大富瞪了她一眼。

「我告訴你，這件事就這么定了。你要是敢多嘴，我連你一起休了！」

王秀蘭不敢再說話。

她低下頭，看著懷里的女兒。

女兒睡得很香，小臉紅撲撲的，嘴角還帶著一絲笑。

她不知道，自己的命運(yùn)已經(jīng)被決定了。

三天后，沈德厚來了。

他是個老實(shí)巴交的木匠，三十出頭，長得黑黑瘦瘦的，手上全是老繭。

他的妻子不能生育，兩人結(jié)婚五年了，一直沒有孩子。

聽說錢家要送孩子，他連夜走了二十里山路，趕到清河村。

他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個襁褓，像是接過一件稀世珍寶。

「孩子叫什么名字？」

「還沒取呢?！瑰X大富不耐煩地?fù)]揮手，「你拿走吧，以后她就是你家的人了，跟我們錢家沒有半點(diǎn)關(guān)系。」

沈德厚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把孩子抱在懷里。

他低下頭，看著那張小小的臉。

孩子醒了，睜開眼睛看他。

那雙眼睛黑亮黑亮的，像兩顆星星。

沈德厚的心，一下子就軟了。

「丫頭，從今以后，你就是我沈德厚的女兒?！?/p>

他輕輕地說。

「我給你取個名字，叫若云?！?/p>

「若云，像云一樣自由，不被任何東西束縛?！?/p>

他抱著孩子，走出了錢家的大門。

王秀蘭站在門口，看著他的背影越走越遠(yuǎn)。

她的眼淚流了下來。

但她不敢追出去。

她只能看著自己的女兒，被一個陌生人抱走，消失在夜色里。

從那以后，她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女兒。

02

沈德厚把若云抱回家的時候，他的妻子李桂芳正在院子里洗衣服。

看到丈夫懷里的孩子，她愣了一下，然后沖過來，小心翼翼地接過去。

「這是……」

「咱們的女兒?！股虻潞裥α耍笍慕褚院?，她就是咱家的孩子?！?/p>

李桂芳看著那張小小的臉，眼淚唰地就流下來了。

「閨女……我的閨女……」

她抱著孩子，又哭又笑。

從那以后，沈家的日子就有了奔頭。

沈德厚拼命干活，接木工活，打家具，蓋房子，什么都干。

他的手上全是老繭，后背曬得黝黑，但他從來不喊累。

「閨女要吃奶粉，要穿新衣服，要上學(xué)。」他說，「我不能讓她受委屈?！?/p>

若云五歲那年，李桂芳得了重病。

家里的積蓄全花在了醫(yī)藥費(fèi)上，但還是沒能留住她。

李桂芳去世前，拉著沈德厚的手，說：「德厚，我走了以后，你要把若云養(yǎng)大。她是咱們的女兒，不能讓她受苦。」

「你放心。」沈德厚哭著說，「我就是砸鍋賣鐵，也要把她養(yǎng)大成人。」

李桂芳閉上眼睛，嘴角帶著一絲笑。

從那以后，沈德厚一個人拉扯若云長大。

他當(dāng)?shù)之?dāng)媽，給她梳辮子，給她做飯，給她洗衣服。

他笨手笨腳的，梳出來的辮子歪歪扭扭，做出來的飯半生不熟，洗出來的衣服皺皺巴巴。

但若云從來不嫌棄。

她穿著爸爸洗的衣服去上學(xué)，吃著爸爸做的飯長大，扎著爸爸梳的辮子跟小伙伴玩耍。

她是村里最幸福的孩子。

因?yàn)樗幸粋€最愛她的爸爸。

若云上小學(xué)的時候，成績特別好，每次考試都是全班第一。

老師說：「這孩子是讀書的料，以后肯定有出息。」

沈德厚聽了，高興得一晚上沒睡著覺。

他第二天就去鎮(zhèn)上，給女兒買了一套新文具。

那套文具花了他半個月的工錢，但他覺得值。

「閨女，你好好讀書?！顾f，「爸爸沒文化，但爸爸不能讓你也沒文化。只要你想讀，讀到哪兒，爸爸都供你。」

若云看著那套嶄新的文具，眼眶紅了。

「爸，我一定好好讀書，以后讓你享福。」

沈德厚笑了，摸了摸她的頭。

「傻丫頭，爸爸不圖你回報。只要你過得好，爸爸就高興了。」

03

若云沒有辜負(fù)父親的期望。

她從小學(xué)到高中，成績一直是全校第一。

高考那年，她考上了省城的醫(yī)科大學(xué)，是全縣唯一一個考上重點(diǎn)大學(xué)的學(xué)生。

消息傳開，整個村子都沸騰了。

鄰居們紛紛跑來祝賀，說沈德厚養(yǎng)了個好女兒，以后要享福了。

沈德厚笑得合不攏嘴，但一個人的時候，他躲在院子里，哭了半夜。

「他媽，你看到了嗎？咱們的閨女考上大學(xué)了……」

若云上大學(xué)那年，家里實(shí)在拿不出學(xué)費(fèi)。

沈德厚把家里唯一的豬賣了，又把自己的木工工具典當(dāng)了一半，才湊夠了第一年的學(xué)費(fèi)。

若云知道以后，抱著父親哭了很久。

「爸，我不讀了，我去打工掙錢……」

「胡說！」沈德厚瞪了她一眼，「你要是不讀書，爸爸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?！?/p>

他把錢塞到女兒手里。

「拿著，好好讀。爸爸還年輕，還能干活。等你畢業(yè)了，當(dāng)了醫(yī)生，爸爸就享福了。」

若云看著父親那張黝黑的臉，看著他手上的老繭，眼淚流了滿臉。

「爸，我一定好好讀書。等我畢業(yè)了，我要把你接到城里去，讓你住大房子，過好日子。」

沈德厚笑了。

「好，爸爸等著?！?/p>

若云真的做到了。

她在大學(xué)里拼命學(xué)習(xí)，年年拿獎學(xué)金。

她讀完本科，讀碩士；讀完碩士，讀博士。

她畢業(yè)后進(jìn)了省城最好的醫(yī)院，成了血液科的醫(yī)生。

三十歲那年，她當(dāng)上了科室主任，是全院最年輕的主任。

她在學(xué)術(shù)圈也很有名氣，發(fā)表了很多論文，還主持研發(fā)了一種治療白血病的新藥。

她成了全國頂尖的血液病專家。

她賺了很多錢，買了大房子，買了好車。

她無數(shù)次想把父親接到城里住，但父親每次都拒絕。

「我一個鄉(xiāng)下老頭，去城里干什么？不習(xí)慣?！?/p>

「爸，城里條件好，我能照顧你……」

「不用不用，我在村里挺好的，有地種，有活干，鄰居們都認(rèn)識，多自在?！?/p>

若云知道父親的心思。

他不是不想去，是怕給女兒丟人。

他是農(nóng)村人，手上全是老繭，普通話都說不利索。

他怕去了城里，讓女兒在同事面前抬不起頭。

每次想到這里，若云的心就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。

「爸，等我再忙完這陣子，我就回去看你。」

每次打電話，她都這么說。

但她總是很忙，忙著看病人，忙著做研究，忙著開會，忙著寫論文……

一年到頭，能回去看父親的次數(shù)，屈指可數(shù)。

她不知道的是，時間正在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地流逝。

而有些人，不會永遠(yuǎn)等著你。

04

一個月前。

沈若云正在醫(yī)院里做手術(shù)。

手機(jī)震動了很多次，她沒有接。

等她做完手術(shù)，看到未接來電，心里咯噔一下。

是村里鄰居打來的。

她回?fù)苓^去。

「沈醫(yī)生，你快回來吧……你爸他……出車禍了……」

若云的腦子嗡的一下，一片空白。

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開車回去的。

她只記得，自己沖進(jìn)醫(yī)院的時候，父親已經(jīng)躺在病床上，渾身插滿了管子。

「爸！」

她撲到床邊，抓住父親的手。

那雙手枯瘦、粗糙，布滿了老繭。

這雙手，給她梳過辮子，給她做過飯，給她掙過學(xué)費(fèi)。

這雙手，撐起了她整個童年。

「爸，你醒醒，你看看我……」

沈德厚的眼皮動了動，慢慢睜開。

他看到女兒，嘴角露出一絲笑。

「若云……你回來了……」

「爸，我回來了，你別說話，好好休息……」

「若云……」沈德厚的聲音很虛弱，「有件事……爸爸要告訴你……」

「什么事？爸你別說了，等你好了再說……」

「來不及了……」

沈德厚艱難地喘著氣。

「若云……有人在打聽你的下落……是……是你親生父母的人……」

若云愣住了。

親生父母？

她知道自己是被領(lǐng)養(yǎng)的。小時候村里有人說閑話，她問過父親，父親告訴了她真相。

但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找親生父母。

在她心里，沈德厚就是她唯一的父親。

「爸，你別說了……」

「若云，聽爸說完……」

沈德厚死死地握住她的手。

「他們來找你……爸不知道他們想干什么……爸怕他們……把你帶走……」

「爸，不會的，我不會走的……」

「若云……」沈德厚的眼淚流了下來，「爸這輩子……沒什么出息……唯一驕傲的……就是養(yǎng)大了你……」

「爸……」

「你記住……不管發(fā)生什么……你永遠(yuǎn)是爸的女兒……」

「爸，我知道，我永遠(yuǎn)是你女兒……」

「若云……爸走了……你要好好的……」

「爸！爸你別走！爸??！」

機(jī)器發(fā)出長長的蜂鳴聲。

心電圖變成了一條直線。

沈若云趴在床邊，哭得渾身發(fā)抖。

她最愛的人，走了。

而她，連最后一面，都差點(diǎn)沒見到。

05

父親的葬禮辦得很簡單。

沈若云按照父親的遺愿，把他葬在了母親旁邊。

兩座墳挨在一起，就像他們生前一樣。

葬禮結(jié)束后，沈若云在老宅里住了幾天。

她要整理父親的遺物。

老宅還是老樣子，院子里那棵老槐樹還在，只是枝葉更加繁茂了。

她在父親的房間里翻找，找到了一個舊木箱。

箱子是父親親手做的，木料已經(jīng)發(fā)黑了，但做工很精細(xì)。

她打開箱子，里面有幾樣?xùn)|西。

一張收養(yǎng)證明，已經(jīng)發(fā)黃了。

一張照片，是她小時候和父親的合影。

還有一本日記。

日記本很舊，封面都磨破了。

她翻開第一頁，看到父親的字跡。

歪歪扭扭的，像小學(xué)生寫的。

但她看著看著，眼淚就流下來了。

「今天，我把若云抱回家了。她好小，好輕，像一只小貓。我抱著她，她睜開眼睛看我，我的心就化了。從今以后，她就是我沈德厚的女兒?！?/p>

她繼續(xù)往下翻。

「若云今天叫爸爸了。她張開小手要我抱，我抱著她在院子里轉(zhuǎn)圈，她笑得咯咯的。她媽說我傻，我確實(shí)傻，傻得心甘情愿?！?/p>

「若云今天發(fā)燒了，我急得一夜沒睡，背著她走了十里路去鎮(zhèn)上找醫(yī)生。醫(yī)生說沒事，只是普通感冒，我才放下心來?；貋淼穆飞?，若云趴在我背上睡著了，我走得很慢很慢，怕吵醒她?！?/p>

「若云上小學(xué)了，成績特別好，全班第一。老師說她是讀書的料。我高興得一晚上沒睡著，第二天就去鎮(zhèn)上給她買了新文具。她看到文具，眼睛亮晶晶的，說要好好讀書，以后讓我享福。傻丫頭，爸爸不圖你回報，只要你過得好，爸爸就高興了?！?/p>

「她媽走了。若云趴在墳前哭，我想抱她，但我不能哭。我是她爸，我不能倒下。從今以后，我要當(dāng)?shù)之?dāng)媽，把她養(yǎng)大?！?/p>

「若云考上大學(xué)了！醫(yī)科大學(xué)！她要當(dāng)醫(yī)生了！我一個人在院子里坐了半夜，哭了半夜。她媽要是在，該多高興。」

「若云今天打電話回來，說要把我接到城里住。我沒答應(yīng)。城里有什么好？我不習(xí)慣。其實(shí)，我是怕給她丟人。我是個鄉(xiāng)下老頭，大字不識幾個，普通話都說不利索，去了城里，讓她在同事面前抬不起頭。我在村里挺好的，不給她添麻煩。」

沈若云的眼淚滴在日記本上，洇開一片。

她繼續(xù)往后翻，翻到最后一篇。

日期是一個月前。

「聽說有人在打聽若云的下落。我問了村里人，說是隔壁村錢家的人。我知道是誰了。三十五年了，他們終于來了?！?/p>

「我不知道他們想干什么，但我不能讓他們把若云帶走。若云是我的女兒，不是他們的。他們當(dāng)年把她扔了，現(xiàn)在憑什么來找她？」

「明天我去找他們談?wù)?。不管他們想干什么，我都不會讓他們得逞?！?/p>

「若云，如果有一天你看到這本日記，說明爸爸已經(jīng)不在了。爸爸想跟你說：不管發(fā)生什么，你永遠(yuǎn)是爸爸的女兒。爸爸這輩子沒什么出息，唯一驕傲的就是養(yǎng)大了你。爸爸不求你回報，只求你一輩子平安幸福?！?/p>

日記到這里就斷了。

沈若云捧著日記本，哭得渾身發(fā)抖。

她終于知道父親為什么會出車禍了。

他是去找她的親生父母理論，在路上出的事。

他是為了保護(hù)她，才丟了命。

「爸……爸……」

她跪在地上，抱著日記本，哭得撕心裂肺。

06

沈若云回到醫(yī)院的時候，已經(jīng)是一周以后了。

她的狀態(tài)很不好，眼窩深陷，臉色蒼白。

但她還是強(qiáng)撐著回來上班。

她是科室主任，有太多病人需要她。

她不能倒下。

回來上班的第一天，她就聽說了307床的事。

一個三十多歲的男性患者，白血病晚期，急需骨髓移植。

但骨髓庫里找不到匹配的骨髓，情況很不樂觀。

患者的家屬——一對六十多歲的老夫妻——天天在醫(yī)院里鬧，哭著喊著要醫(yī)生救命。

「沈主任，那兩個家屬又來了，您看怎么辦……」

沈若云皺了皺眉。

「帶我去看看。」

她跟著護(hù)士來到走廊里，看到了那對老夫妻。

他們還是跪在地上，哭天搶地。

「求求你們，救救我兒子……我就這一個兒子……」

沈若云走過去，看了他們一眼。

然后，她愣住了。

那個男人——六十多歲，穿著名牌西裝，但跪在地上的樣子很狼狽。

那個女人——頭發(fā)花白，臉上的皺紋像溝壑一樣深。

她認(rèn)出了他們。

雖然三十五年沒見，但她認(rèn)出了他們。

她小時候在村里偷偷打聽過，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長什么樣。

她的身體僵了一瞬間。

然后，她深吸一口氣，恢復(fù)了冷漠的表情。

「你們是307床的家屬？」

那對老夫妻抬起頭，看到了她。

錢大富愣了一下。

他盯著沈若云的臉，總覺得有些眼熟。

但他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。

「你是……大夫？」

「我是血液科主任，沈若云。」

沈若云的聲音很平靜。

「你們兒子的情況我了解了。目前骨髓庫里沒有匹配的骨髓，需要在直系親屬里找?！?/p>

「直系親屬？」王秀蘭眼睛一亮，「我們……我們有一個女兒！」

「女兒？」

「是，是我們?nèi)迥昵八妥叩呐畠骸?/p>

王秀蘭抓住沈若云的手，眼淚嘩嘩地流。

「大夫，我們愿意找她！只要能救我兒子，讓我們做什么都行！」

「我們已經(jīng)在找了，找了好幾個月了……」錢大富也爬起來，「但是一直沒找到……」

沈若云看著他們，眼神冰冷。

「你們找到了?！?/p>

「什么？」

「你們要找的女兒?！?/p>

沈若云的聲音很輕，但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。

「就是我。」

07

空氣凝固了。

錢大富和王秀蘭愣在原地，像是被雷劈了一樣。

他們瞪大眼睛，看著面前這個穿白大褂的女人，嘴巴張得老大，半天說不出一個字。

「你……你說什么？」

錢大富的聲音在發(fā)抖。

「我說，我就是你們?nèi)迥昵八妥叩哪莻€女兒?！?/p>

沈若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
「我的養(yǎng)父叫沈德厚，是個木匠。一個月前，他去世了。」

「是去找你們理論的路上，出的車禍?！?/p>

王秀蘭的身體晃了晃，差點(diǎn)站不穩(wěn)。

「你……你是曉云？」

「我不叫曉云。」

沈若云看著她，眼神冰冷。

「若云是我養(yǎng)父給我取的名字。跟你們沒有任何關(guān)系。」

「若云……不，女兒……」

王秀蘭撲過來，想要抱住她。

「女兒，是媽媽對不起你……媽媽找了你三十五年……」

沈若云后退一步，躲開了她的手。

「你們不是在找我?！?/p>

她的聲音很冷。

「你們是在找能救你們兒子的骨髓。」

「如果不是你們兒子生病，你們永遠(yuǎn)都不會來找我?！?/p>

「三十五年了，你們有沒有想過來找我？」

「有沒有想過，我過得好不好？」

「有沒有想過，我養(yǎng)父一個人是怎么把我拉扯大的？」

「沒有。」

「你們從來沒有想過。」

「因?yàn)樵谀銈冃睦?，我就是一個被扔掉的垃圾?！?/p>

「只有當(dāng)你們需要的時候，才會想起我。」

王秀蘭哭著說：「女兒，媽媽錯了，媽媽當(dāng)年也是沒辦法……」

「沒辦法？」

沈若云冷笑一聲。

「當(dāng)年是怎么回事，我很清楚。」

「你們已經(jīng)有了一個女兒，還想生兒子?！?/p>

「為了能繼續(xù)生，你們把剛滿月的我送走了。」

「你們是故意的。」

「不是養(yǎng)不起，是不想養(yǎng)?！?/p>

「因?yàn)槲沂桥ⅲ恢靛X?！?/p>

錢大富的臉漲得通紅。

「你……你怎么能這么說……我們當(dāng)年也是為了你好……」

「為我好？」

沈若云看著他，眼睛里沒有憤怒，只有一種沉淀了三十五年的悲涼。

「把我送走，是為我好？」

「你們知不知道，我養(yǎng)父為了供我讀書，把家里唯一的豬賣了，把木工工具當(dāng)了一半？」

「你們知不知道，我養(yǎng)母去世的時候，家里連買棺材的錢都沒有？」

「你們知不知道，我養(yǎng)父一個人拉扯我長大，給我梳辮子，給我做飯，給我洗衣服，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？」

「你們知不知道，他為了不給我丟人，連城里都不肯去，一輩子窩在那個小村子里？」

「你們知不知道——」

沈若云的聲音哽住了。

「他是為了保護(hù)我，才出的車禍?！?/p>

「他臨終前，最后一句話，是讓我別被你們帶走?！?/p>

「他走了?！?/p>

「我最親的人，沒了。」

「而你們——」

她看著他們，眼淚流了下來。

「你們現(xiàn)在跪在我面前，不是為了認(rèn)親，是為了讓我救你們的兒子?！?/p>

「你們根本不在乎我?！?/p>

「你們只在乎你們的兒子。」

「從三十五年前，到現(xiàn)在，從來沒變過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