創(chuàng)作聲明:本文為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,請勿與現(xiàn)實關聯(lián)
“老周,你也別怪我不講情面。這合同上的提成點數(shù),是總部經(jīng)過深思熟慮定下來的。雖然比去年降了兩個點,但你要這么想,公司平臺大了,你出去談業(yè)務是不是腰桿也硬了?這無形資產(chǎn)也是錢嘛。”
“孫總,這賬不能這么算。我為了拿下市一院這個兩千萬的單子,光是陪那個王院長喝酒就喝了五頓。上周五晚上,我是在急診室醒過來的,胃出血,醫(yī)生讓我住院,我拔了針頭就去簽合同。您現(xiàn)在跟我說提成降兩個點?這一刀下去,我這半年的命白拼了?”
“哎呀,老周,覺悟!覺悟要高一點!公司現(xiàn)在面臨轉(zhuǎn)型,大家都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。再說了,你雖然是銷售總監(jiān),但也不能只盯著錢看。對了,總部新派來的行政專員趙剛馬上就到,你去樓下接一下。那是董事長的親戚,咱們分公司的‘貴人’,接待規(guī)格要高。還有,你那間獨立辦公室先騰出來給趙專員用,他在總部習慣了單間。你去大廳跟小林他們擠一擠,反正你經(jīng)常跑業(yè)務,坐哪不是坐?”
“……行,孫總,您說了算?!?/p>
2023年的初夏,這座以火爐著稱的南方二線城市,空氣里仿佛都流淌著滾燙的鐵水。柏油馬路被曬得發(fā)軟,散發(fā)著一股令人作嘔的瀝青味。
位于市中心CBD寫字樓二十層的“遠大醫(yī)療”分公司內(nèi),中央空調(diào)雖然開足了馬力,但周揚卻覺得后背一陣陣發(fā)冷。那是胃病犯了的前兆,也是心寒。
周揚今年35歲,這是一個在職場上最尷尬的年紀。發(fā)際線開始后移,體檢報告上的箭頭越來越多,房貸、車貸、孩子的輔導班費、老人的醫(yī)藥費,像幾座大山一樣壓在他的肩膀上。
作為分公司的銷售總監(jiān),他在外人眼里是光鮮亮麗的“周總”,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這個“總”字里含著多少水分和血淚。
回到大廳那個位于角落、終年不見陽光的工位上,周揚從抽屜里摸出一瓶胃藥,倒出兩粒,干咽了下去??酀奈兜涝诤韲道锫?,稍微壓住了一點胃部的翻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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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周哥,沒事吧?我看你臉色煞白。”旁邊的助理林曉湊過來,遞給他一杯溫水,眼神里滿是擔憂。
林曉是個剛畢業(yè)兩年的大學生,機靈勤快,是在這個烏煙瘴氣的公司里,唯一讓周揚覺得還有點人情味的存在。
“沒事,老毛病了?!敝軗P接過水,勉強擠出一個笑容,“那個報銷單,孫總簽了嗎?”
林曉嘆了口氣,搖搖頭:“沒簽。孫總說,上周那筆招待費超標了五百塊。他說雖然是為了拿單子,但也不能鋪張浪費,讓你自己想辦法平賬,或者……就從你工資里扣。”
“從我工資里扣?”周揚的手猛地抖了一下,杯子里的水灑出來幾滴,“那頓飯是為了搞定采購科的劉科長,那是兩千萬的單子!我喝了一斤半的白酒,最后還是我自掏腰包買了兩條中華才把人送走的。公司連這點錢都要算計?”
“周哥,你別急?!绷謺詨旱土寺曇?,看了看不遠處總經(jīng)理辦公室緊閉的大門,“我聽財務小劉說,公司賬上其實有錢,但是孫總說要留著接待總部派來的那個專員,說是要搞什么‘高規(guī)格接待’?!?/p>
周揚閉上眼睛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。
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回家時的場景。老婆拿著孩子的補習班繳費單,一臉愁容地看著他:“老公,女兒下學期要報那個英語集訓營,要六千塊。咱家的卡里……還剩三千。你的獎金什么時候發(fā)?”
當時周揚拍著胸脯保證:“放心,拿下市一院的大單,公司肯定有重獎。別說六千,六萬都有?!?/p>
可現(xiàn)實是,今天早上他去找孫總申請五千塊的特殊貢獻獎,被孫總用一句“大局為重”給打發(fā)了,最后只領到了一張工會發(fā)的提貨券——一桶5升的豆油和一袋10斤的大米。
這就是他拼了半條命換來的價值。
“周哥,車來了!”林曉指著窗外。
周揚往樓下看去,一輛嶄新的黑色奧迪A6緩緩停在公司樓下。那是總部特批給分公司的行政用車,說是為了提升商務形象,平時連孫總?cè)ヒ姶罂蛻舳忌岵坏瞄_,生怕刮了蹭了。
但現(xiàn)在,車門打開,一個穿著花襯衫、戴著墨鏡、頭發(fā)梳得油光锃亮的年輕人走了下來。他手里甩著車鑰匙,一副吊兒郎當?shù)哪印?/p>
這就是趙剛。28歲,總部派來的“行政專員”。
周揚看著那個年輕人,心里五味雜陳。他整理了一下衣領,忍著胃痛,下樓去迎接這位所謂的“貴人”。
趙剛的到來,徹底打破了分公司原本就不怎么平靜的生態(tài)。
這個年輕人是董事長的小舅子,這在公司內(nèi)部是個公開的秘密。他來分公司,名義上是“輪崗鍛煉、協(xié)助管理”,實際上就是來鍍金的,順便在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享受生活。
趙剛?cè)肼毜牡谝患拢褪墙邮樟酥軗P的那間獨立辦公室。
周揚永遠忘不了那天搬家的場景。他在那間辦公室待了五年,墻上掛著他拿下的一個個大項目的獎狀,柜子里放著他為了跑業(yè)務準備的各種資料和備用衣物。
“哎呀,周總監(jiān),真是不好意思啊,奪人所愛了?!壁w剛嘴里叼著煙,站在門口,看著周揚像個搬運工一樣把一箱箱東西往外搬,臉上卻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表情,“不過你也知道,我這個人睡眠質(zhì)量不好,中午得有個安靜的地方午休。這大廳里人來人往的,我實在是受不了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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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沒事,趙專員,您是客,應該的?!敝軗P彎著腰,抱著沉重的紙箱,臉上掛著職業(yè)化的假笑。
“那就好。對了,這墻上的獎狀都摘了吧,看著怪亂的。我喜歡極簡風。還有,這個辦公椅有點硬,回頭讓財務給我換把真皮的,要人體工學的,兩萬塊錢那種?!壁w剛彈了彈煙灰,煙灰正好落在周揚剛擦干凈的桌子上。
周揚沒有說話,默默地把那些代表著他榮譽的獎狀一張張摘下來,塞進紙箱的最底層。
趙剛來了之后,并沒有給公司帶來任何管理上的提升,反而成了最大的負擔。
他每天的工作極其規(guī)律:上午十點半晃晃悠悠地來公司,泡一杯手磨咖啡,打兩把游戲;中午讓行政定最貴的日料外賣;下午開著那輛公車奧迪出去“辦事”——據(jù)說是去考察市場,實際上朋友圈里發(fā)的全是去高爾夫球場、私人會所的照片。
孫總對他卻是像供祖宗一樣供著。
“趙專員,這周的報銷單我給您簽了。這幾筆KTV的消費,我讓財務做進了招待費里,您放心?!?/p>
“趙專員,聽說您喜歡喝紅酒?我這正好朋友送了兩瓶拉菲,給您送到府上?”
在這個公司里,干活的人像孫子,閑著的人像大爺。
一個月后的月末,也是周揚心態(tài)徹底崩塌的轉(zhuǎn)折點。
那天晚上,整個城市已經(jīng)陷入沉睡。周揚還在公司加班,為了準備第二天早上九點的投標書。這次的標的是一家私立醫(yī)院的整體設備采購,利潤雖然不如公立醫(yī)院高,但勝在回款快,是周揚必須要拿下的。
時針指向了十一點半。辦公室里空蕩蕩的,只有中央空調(diào)的出風口發(fā)出輕微的嘶嘶聲。
周揚揉了揉酸澀的眼睛,拿著U盤走到角落里的打印機旁,準備打印標書。
“嗡——咔咔——”
打印機發(fā)出一陣怪異的響聲,然后紅燈開始閃爍。卡紙了。
“這破機器,關鍵時刻掉鏈子?!敝軗P罵了一句,熟練地打開打印機的側(cè)蓋,伸手去清理卡住的紙張。
除了他正在打印的標書,他還從滾軸深處拽出來一張皺皺巴巴的A4紙??礃幼邮前滋煊腥舜蛴r卡在里面,沒拿出來就走了。
周揚本想隨手扔進垃圾桶,但紙上那熟悉的表格格式讓他愣了一下。
那是公司的工資條明細表。
一般來說,工資條都是直接發(fā)到個人郵箱的,很少有人會打印出來。除非是……有人為了辦理貸款或者簽證,需要紙質(zhì)的收入證明。
周揚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名字。
姓名:趙剛
部門:行政部(總部派駐)
轟的一聲,周揚感覺腦子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。他的手鬼使神差地停在了半空,目光像被膠水粘住了一樣,死死地盯著那一欄欄數(shù)字。
借著走廊昏暗的應急燈光,那些數(shù)字像是長了牙齒的怪獸,一點點啃噬著他的理智。
基本工資:25,000.00
崗位津貼:10,000.00
駐外補助:5,000.00
交通通訊實報實銷:2,000.00
本月實發(fā)(稅后):42,000.00
周揚的手開始劇烈地顫抖,連帶著整張紙都在嘩嘩作響。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,或者是太累出現(xiàn)了幻覺。
他用力揉了揉眼睛,再次定睛看去。
沒錯,就是四萬二!
他在這個行業(yè)摸爬滾打了八年,在這家公司拼了整整五年!他是全公司的業(yè)績支柱,他一個人扛下了公司百分之七十的利潤!他喝壞了胃,熬白了頭,虧欠了老婆孩子無數(shù)個周末。
上個月,加上那個兩千萬大單的提成,他到手的工資是多少?
一萬二千八百三十塊!
而這個連Excel表格都不會做、連PPT都要找人代筆、整天只會打游戲喝咖啡、公車私用的關系戶,竟然拿著四萬二的高薪!是他的三倍還多!
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,緊接著便是滔天的怒火。
“憑什么?!”周揚在心里怒吼。
他想起昨天孫總還在會上哭窮,說公司資金鏈緊張,讓他把那個已經(jīng)談好的差旅標準再降一降,讓他盡量坐硬臥,別坐高鐵。
原來,錢都流向了這里。
原來,所謂的“共克時艱”,只是針對他這種老實干活的“牛馬”;而對于趙剛這種“天龍人”,公司就是他們的提款機。
周揚死死攥著那張紙,指關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。他想沖進孫總的辦公室,把這張紙拍在他臉上;他想給總部那個所謂的監(jiān)察部門打電話,舉報這種嚴重的薪酬倒掛。
但他沒有。
在職場摸爬滾打多年的理智,在最后一刻拉住了他。
憤怒是最廉價的情緒,沖動是魔鬼。如果現(xiàn)在鬧起來,除了讓自己丟掉工作,被行業(yè)封殺,沒有任何好處。孫總會護著趙剛,總部會護著皇親國戚,倒霉的只有他自己。
周揚深吸了幾口氣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他拿出手機,調(diào)成靜音模式,打開閃光燈,對著那張工資條,從不同角度拍了幾張清晰的照片。
然后,他把那張紙小心翼翼地撫平,放回了碎紙機旁邊的廢紙簍里,甚至還特意在上面蓋了幾張其他的廢紙,偽裝成從未被發(fā)現(xiàn)的樣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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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完這一切,他回到工位,繼續(xù)打印標書。
只是這一次,他的眼神變了。原本那種疲憊、無奈、隱忍的眼神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令人膽寒的冷靜和決絕。
既然這個規(guī)則不公平,那就打破它。既然你們不仁,就別怪我不義。
第二天,太陽照常升起,公司里依然是那種令人窒息的忙碌與壓抑。
但周揚變了。
這種變化很微妙,只有細心的人才能察覺。他不再在早會上為了爭取資源跟孫總據(jù)理力爭;不再因為財務卡報銷單而皺眉頭;甚至面對趙剛那種頤指氣使的態(tài)度,他也變得格外順從。
“周總監(jiān),我讓你寫的那個市場調(diào)研報告,寫得怎么樣了?總部那邊催得急,下周一必須交。”
趙剛翹著二郎腿坐在真皮老板椅上——那原本是周揚的椅子,手里把玩著最新款的手機,頭也不抬地問道。
這種報告,本該是行政專員的本職工作。
周揚站在辦公桌前,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:“趙專員,您放心,我已經(jīng)收集了這幾年所有的市場數(shù)據(jù),正在最后潤色。保證讓您滿意,讓總部領導看到您的‘專業(yè)能力’。”
“嗯,不錯。老周啊,你這人雖然沒什么大本事,但勝在聽話。好好干,等我回總部高升了,我會向姐夫推薦你的。”趙剛揮了揮手,像是在打發(fā)一個下人。
“謝謝趙專員提攜?!敝軗P微微鞠了一躬,退出了辦公室。
轉(zhuǎn)身的瞬間,他嘴角的笑容變成了冷笑。
那份報告,他確實寫得很用心,甚至可以說“精彩絕倫”。
他在報告里,利用自己對市場的深刻理解,通過一系列看似專業(yè)、實則被巧妙篡改的數(shù)據(jù),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(jié)論:競爭對手正在收縮戰(zhàn)線,現(xiàn)在正是我們通過“低價策略”搶占市場的最佳時機。
他建議公司在下個季度,對全省的核心產(chǎn)品進行大幅度降價,降幅高達20%。
他知道,這在醫(yī)療器械行業(yè)是大忌。價格戰(zhàn)一旦打響,不僅會瞬間擊穿公司的利潤底線,更會因為擾亂市場價格體系,遭到同行的集體抵制和舉報,甚至會被工商部門認定為“不正當競爭”。
這是一劑裹著糖衣的砒霜。
但趙剛不懂,孫總那種只會搞關系的草包也不懂。他們只看得到報告里畫的那張“市場占有率翻倍”的大餅。
接下來的半個月,周揚開始頻繁地“出差”。
名義上,他是去各個地市拜訪新客戶,拓展下沉市場。
實際上,他開著自己那輛開了八年的破大眾,跑遍了全省所有的三甲醫(yī)院。
市中心醫(yī)院的院長辦公室里,茶香裊裊。
“李院長,這幾年多虧您照顧。這杯茶,我以個人的名義敬您?!敝軗P端起茶杯,神色鄭重。
李院長是行業(yè)里的泰斗,也是周揚多年的忘年交。他放下文件,看著周揚:“小周啊,你今天這話里有話啊。怎么,在遠大干得不順心?”
周揚苦笑一聲,沒有隱瞞:“院長,我就不瞞您了。公司內(nèi)部出了點問題,管理混亂,外行指導內(nèi)行。我可能……要動一動了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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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院長眼中精光一閃:“哦?你是要去別的公司,還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