創(chuàng)作聲明:本文為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,請勿與現(xiàn)實關(guān)聯(lián)
七年,嫡母盛明蘭將我關(guān)在賬房,算盤珠子是我唯一的玩伴。
“哭有什么用?”她曾冷冷地對我說,“眼淚換不來一文錢,算盤珠子才能?!庇谑?,京中的貴女們在我背后竊竊私語,說我渾身上下,都是洗不干凈的銅臭味。
直到那場喧囂的壽宴上,我的夫君常柏年,高舉著一本偽造的賬冊,聲淚俱下。
“蓉兒,你看看這虧空!”他痛心疾首,“你這是要將我們常家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??!”
滿堂賓客的指責像針一樣扎來,我卻笑了。
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,嫡母教我撥動的,哪里是算盤,分明是屠刀。
今日,他們親手將刀柄,遞到了我的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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澄園的下午總是很長,太陽像一塊正在融化的黃油,黏糊糊地掛在窗欞上。
京城里和顧蓉同歲的姑娘,這個時辰,不是在亭子里學插花,就是在水榭邊練撫琴。
而她,顧侯府的大姑娘,正對著一本比她自己的臉還要大的賬冊。
她的耳朵里,塞滿了賬房劉先生嘴里吐出來的“斗、升、合、勺”。
算盤珠子在她的指下噼啪作響,那聲音,像一窩受了驚嚇的老鼠在黑暗里亂竄。
劉先生是個干瘦的老頭,背駝得像一只在開水里煮熟了的蝦米。
他一遍遍地說:“這是夫人的命令?!?/p>
夫人,就是顧蓉的嫡母,盛明蘭。
他說,侯府名下的田莊、鋪子、銀號,每一筆進出,每一文錢的來去,都得像用刀子刻在腦子里一樣,清清楚楚。
顧蓉的一根手指,被算盤的硬木框磨出了一根細小的木刺。那根刺扎進皮肉里,不深,可只要輕輕一碰,就疼得鉆心。
她常常會盯著那根刺發(fā)呆。她覺得,自己的人生,也像是被扎進去了一根看不見的刺。那根刺拔不出來,也爛不掉,就那么時時刻刻地提醒著她的疼。
那根刺,就是盛明蘭。
顧蓉恨她。她生母朱曼娘做下的那些事,是整個京城公開的笑話,是她身上怎么洗也洗不掉的泥點子。
她曾以為,嫡母盛明蘭會教她琴棋書畫,教她詩詞歌賦,教她如何成為一個真正的、無可挑剔的貴女,好讓她用那些風雅的東西,把身上的泥點子都蓋住。
可明蘭沒有。
她直接把顧蓉丟進了賬房,讓她和冰冷的銅錢、枯燥的數(shù)字、發(fā)黃的契書泡在一起。這一泡,就是整整七年。
盛明蘭對她說:“蓉兒,這世上,別人給你的,隨時都能收走。只有你自己牢牢握在手里的,才是你的?!?/p>
她的父親,當朝新貴顧廷燁,也由著明蘭。他看著女兒的眼神里,有疼愛,也有愧疚,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的贊同。
他們夫妻倆,就像一堵又高又厚的墻,把顧蓉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地圈在了這一方算盤和賬冊組成的小小天地里。
那一年,英國公府辦賞花宴,京中貴女云集。張家的姑娘搖著扇子,笑吟吟地問她最近在讀什么詩。
顧蓉答不上來。她最近讀的,是江南各處糧價的行情折子。
她身邊的丫鬟嘴快,小聲替她回了一句:
“我們姑娘近來在跟先生學算學?!?/p>
話音剛落,滿場的姑娘都笑了。
那笑聲像一把把看不見的小刀子,一片片地割在顧蓉的臉上。
有人用繡著精致花樣的帕子掩著嘴,聲音不大不小,正好能讓所有人都聽見:“侯府果然是將門出身,養(yǎng)女兒也像練兵,練的是斤斤-計較的本事?!?/p>
另一個人接話道:“離她遠些,我好像聞到一股銅臭味了?!?/p>
那天從英國公府回來,顧蓉把自己關(guān)在屋里,發(fā)瘋一樣地砸了她最心愛的一只汝窯筆洗。瓷片碎了一地,像她那顆同樣碎了一地的心。
晚上,盛明蘭來了。她沒有罵人,也沒有安慰,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,像看一個在地上打滾哭鬧的不懂事的孩子。
“哭完了?”她開口問,聲音里聽不出一點波瀾。
顧蓉抬起滿是淚痕的臉,沖她喊:
“我不要學那些東西!我不要渾身都是銅臭味!我要像她們一樣!”
盛明蘭看著她,看了很久很久,久到顧蓉以為她要上前來打自己一巴掌。
但她沒有。她只是說了一句:“你生母當年,就是太想‘像她們一樣’了??上?,她連自己兜里有幾文錢都算不清。”
“蓉兒,”明蘭的語氣依舊平靜,“我不是在讓你學算賬,我是在讓你活下去?!?/p>
說完,她轉(zhuǎn)身就走了。門在她身后關(guān)上,屋子里只剩下顧蓉一個人,和一地青色的碎瓷片。
房間里安靜得可怕。顧蓉好像真的聞到了一股味道,不是銅錢的臭味,而是一種更讓人窒息的,絕望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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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蓉以為,她這輩子可能就要和算盤一起過了。
但在她及笄那年,盛明蘭卻給她定了一門親事。
對方是書香門第常家的二公子,名叫常柏年。新科進士,人長得白凈斯文,說話溫聲細語,笑起來的樣子,像春天里最和煦的風。
常家雖然家世比不上顧侯府,但在京中的名聲極好。人人都說,常家是真正的詩書傳家,常柏年更是年輕一輩里難得的君子,溫潤如玉。
他們的第一次見面,是在一處寺廟的偏殿里。那是明蘭特意安排的。
常柏年沒有像她見過的其他男人一樣,用那種混合著好奇和鄙夷的眼神打量她。他的目光很干凈,只是看著她的眼睛。
“早就聽聞顧姑娘聰慧,今日一見,果然名不傳虛。”他說。
他跟她聊王維的詩,聊米芾的畫,聊京城外的山山水水。他從頭到尾,都沒有提過她生母朱曼娘一個字,也從不問她平日里都在學些什么。
那一刻,顧蓉覺得自己像個正常人了。一個真正的,被尊重的貴女。
她和常柏年的關(guān)系,進展得很快。
他會給她送他親手抄寫的詩集,字跡雋秀。他會在她生辰那天,畫一幅《春江月夜圖》作為賀禮。
顧蓉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掉進了一個巨大的蜜罐里,連呼吸的空氣,都帶著一股甜絲絲的味道。
她開始覺得,嫡母明蘭是錯的。
什么安身立命的根本,什么牢牢握在手里,都比不上一個真心待你的夫君來得重要。
她甚至有些可憐明蘭。她覺得,明蘭和她爹顧廷燁之間,總透著一股子說不清的算計和提防,不像她和常柏年,只有純粹的風花雪月。
她把這些想法偷偷告訴了自己的貼身丫鬟。丫鬟皺著眉說:“姑娘,夫人那是過來人,她看事情比我們遠?!?/p>
顧蓉聽了,在心里嗤之以鼻。過來人?過來人就一定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歡嗎?
出嫁那天,顧侯府的嫁妝隊伍,從街頭一直排到了街尾。那十里紅妝,據(jù)說把京城的主道都給壓得往下沉了沉。
街邊看熱鬧的人伸長了脖子,都說顧侯爺和夫人,是真疼這個大姑娘。
在送顧蓉上花轎前,盛明蘭沒有像別的母親那樣,拉著女兒說些體己話。
她只是把一個沉甸甸的黃花梨木匣子,塞到了顧蓉的手里。匣子里,是這次陪嫁的所有田產(chǎn)、鋪子的地契、房契和最新的賬冊。
明蘭握著她的手,力氣很大,捏得她的指骨有些疼。
“蓉兒,記住,”她的聲音很低,但很清晰,“這些東西的鑰匙,永遠都要在你自己手里。不管誰來要,都不能給。”
顧蓉當時滿心都是即將嫁給心上人的歡喜,只覺得嫡母還是那么啰嗦。她胡亂地點了點頭,心思早就飛到了轎子外面。
花轎起步的時候,她從轎簾的縫隙里回頭看了一眼。
她看見她爹顧廷燁和嫡母盛明蘭并肩站在一起。明蘭的臉上還是那種淡淡的表情,看不出喜悅,也看不出悲傷,像一尊立在廟堂里的,沒有感情的神像。
轎子前的常柏年,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,背影挺拔,像一棵茁壯的白楊樹。
顧蓉覺得,自己正穩(wěn)穩(wěn)地奔向一個無比光明的未來。而身后的澄園,連同那些惱人的算盤和發(fā)霉的賬冊,都成了一個被她徹底拋棄的,潮濕的舊夢。
嫁進常家的日子,起初美好得像一場不真實的夢。
常柏年對她體貼入微。早上,他會親手為她描眉。晚上,他會陪著她在燈下夜讀。
她的婆母,常老太太,是個面慈心善的老人家。她總是拉著顧蓉的手,一口一個“我的好孩子”,嘴里不停地說,顧蓉能嫁進來,是他們常家?guī)纵呑有迊淼母狻?/p>
老太太夸她懂事,夸她孝順,還夸她長得比畫上的人還好看。
顧蓉幾乎把盛明蘭那些冷冰冰的告誡,忘得一干二凈。
她覺得,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。一個溫暖的,正常的,充滿了人情味的家。不像在澄園,那里永遠有一雙冷靜的眼睛在背后盯著你,看你有沒有犯錯,看你的賬有沒有算對。
她甚至開始給盛明蘭寫信。信里,她用一種矜持的語氣,隱晦地描述著自己的幸福生活。她想告訴明蘭,一個女子在世上立足,靠的不是冰冷的算盤,而是夫君的愛重。
盛明蘭的回信總是很簡單,有時候只有寥寥幾個字。
有一次,信紙上只有一句話:萬事小心。
這樣的好日子,并沒有過上太久。一絲不和諧的聲音,就悄悄地鉆了出來。
她的婆母常老太太,開始“心疼”她了。
“蓉兒啊,”老太太拉著她的手,語氣里滿是關(guān)切,“你年紀輕輕的,一個人管著那么多鋪子田莊,該有多累啊。不如把那些賬冊都交給娘,娘替你管著,你只管和柏年過你們的恩愛小日子?!?/p>
顧蓉心頭猛地咯噔一下,腦子里瞬間閃過明蘭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。
她臉上堆起笑容,話說得又軟又客氣:“母親,媳婦不累。這些活計,我嫡母從小就讓我學,早就習慣了。再說,那些鋪子里的掌柜都只認我的私印,要是換了人,怕他們不聽話,反倒容易亂了套?!?/p>
她話說得很委婉,但拒絕的意思表達得清清楚楚。
常老太太臉上的笑容,明顯地僵硬了一下,但很快又恢復了原樣。她拍了拍顧蓉的手背,說:“好孩子,真是能干?!?/p>
可從那天起,老太太看她的眼神,就悄悄地變了。那眼神里,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,冷颼颼的東西。
常柏年也開始說她了。他不再夸她聰慧,而是換了一種帶著點惋ore的口氣。
“蓉兒,你一個當家主母,何必事事都要親力親為?把事情交給下面的人去做就是了。你這樣錙銖必較,一文錢都要算清楚,傳出去,別人會說我們常家小氣,連主母都要親自打算盤?!?/p>
顧蓉試圖辯解:“我只是在屋里看看賬,又沒有跑到鋪子里去站柜臺?!?/p>
常柏年重重地嘆了口氣,搖著頭說:“你不懂。你……你太精明了,不像個女人?!?/p>
那天晚上,他第一次睡在了書房。
屋子里安靜極了,顧蓉躺在空蕩蕩的大床上,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。那聲音一下,一下,像有人在用一把小錘子,不輕不重地敲著她的心口。
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,常家多了一個常住的客人。
那是婆母的內(nèi)侄女,常柏年的表妹,一個叫林秀婉的姑娘。
林秀婉長得就像一朵被水浸透了的花,說話細聲細氣,走起路來裙擺幾乎都不動一下。
她總是在最合適的時候出現(xiàn)。在婆母覺得腰酸的時候,她會適時地遞上一個軟枕。在常柏年看書倦了的時候,她會端上一碗他最愛喝的蓮子羹。
婆母總是拉著她的手,當著顧蓉的面感嘆:“哎,還是我們秀婉貼心?!?/p>
常柏年看林秀婉的眼神,也變得越來越溫柔。他們兩個人在一起談詩論畫,氣氛融洽,而顧蓉坐在一旁,像個多余的外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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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蓉開始睡不著覺了。
到了晚上,她就躺在床上,眼睛直愣愣地睜著,一遍一遍地數(shù)著床頂帳子上的繡花。
常柏年偶爾會回來睡,他就睡在里側(cè),呼吸均勻綿長,像一個心里沒有任何事情的嬰兒。
而顧蓉卻覺得,這棟看起來富麗堂皇的宅子,像一口又深又冷的井。她自己,正在這口井里不停地往下掉,沒有盡頭。
她開始留意家里的各項開銷。
這得感謝盛明蘭。那七年非人的訓練,讓她對數(shù)字有一種近乎野獸般的直覺。只要看到賬本,她就能聞出里面不對勁的味道。
她很快就發(fā)現(xiàn),常家的賬本,從里到外都透著一股古怪。
采買的單子上,一斤豬肉的價格,比外面市價足足高了三成。給府里下人做新衣的布料,賬上報的是昂貴的杭綢,但她親手摸過,那料子,就是最普通不過的棉布。
這些都是不起眼的小錢,一筆一筆看著不多。但它們就像一群白蟻,在暗中無聲無息地啃食著這個家看不見的根基。
顧蓉沒有聲張。她開始動用自己的人,自己查。
她的陪嫁鋪子里,有一個姓孫的掌柜。這人當年是跟著她爹顧廷燁在軍中管過糧草的,最會算賬,也最會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。
顧蓉讓他去外面打聽常家的底細。
沒過幾天,孫掌柜就帶回了讓她心驚肉跳的消息。
他說,常家外面,早就欠了一屁股還不清的債。
常家的老太爺在世時,嗜賭成性,幾乎輸光了祖上留下的大半家產(chǎn)。
她的婆母常老太太,為了維持書香門第的門面,這些年一直在外面偷偷地借高利貸,拆了東墻補西墻。
就連常柏年讀書趕考、打點門路的錢,都是從利滾利的錢莊里借出來的。
孫掌柜還說,常家上下,早就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嫁妝上。他們覺得,顧侯府的姑娘,有的是錢。
顧蓉聽完,坐在椅子上,半天沒有說話。她覺得渾身的血都涼了。
原來,那場看似美好的風花雪月,那段溫潤如玉的君子之交,從一開始,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。
他們看中的,根本不是她顧蓉這個人,而是她身后那十里紅妝,是顧侯府潑天的富貴。
她想起了盛明蘭那張平靜的臉,想起了她那句“萬事小心”。
原來,那不是冷漠,也不是詛咒。那是一個過來人,能給她的,最實在的忠告。
那天夜里,常柏年又宿在了林秀婉的院子里。丫鬟們都在背后悄悄議論,說二少爺和表小姐才是天生一對,說她這個正室夫人,性子太冷,不解風情。
顧蓉一個人坐在燈下,攤開了一本空白的賬冊,拿起了她曾經(jīng)最厭惡的算盤。
算盤珠子在寂靜的夜里,發(fā)出了清脆的響聲。那聲音不再像老鼠,而像戰(zhàn)士出征前,甲胄碰撞的聲音。
她的眼睛里,沒有淚水,只有一片冰冷的,像寒潭一樣深不見底的平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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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家的人,很快就感覺到了顧蓉的變化。
她不再試圖去討好婆母,也不再關(guān)心常柏年是不是宿在她的房里。她每天大部分時間,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,看賬本,打算盤。
常老太太派人來請她過去說話,她就讓丫鬟回話,說:“少夫人正在核對鋪子里的賬目,抽不開身?!?/p>
常柏年有一次回到房里,看到滿桌子的賬冊,皺著眉說:“蓉兒,你到底想做什么?你這樣子,讓下人怎么看你?”
顧蓉連頭都沒有抬,手指在算盤上飛快地移動著,嘴里淡淡地回了一句:“夫君說笑了,我不過是在做我出嫁前就一直在做的事情罷了。”
她的冷淡和強硬,讓常家母子感到了不安。他們意識到,這個看起來溫順的兒媳婦,骨子里并不像他們想象的那么好拿捏。
既然軟的不行,他們就決定來硬的。
一場針對顧蓉嫁妝的陰謀,開始在暗中緊鑼密鼓地策劃起來。
他們花重金,請了京城里最高明的做假賬的先生,偽造了一本天衣無縫的假賬。
那本假賬做得十分逼真,里面詳細地“記錄”了顧蓉名下的幾處重要鋪子,是如何因為“經(jīng)營不善”,在短短幾個月內(nèi),就導致了巨額的虧損。
他們計劃,在常老太太即將到來的六十大壽壽宴上,當著滿堂賓客的面,將這本假賬拿出來。
到那時,他們一個唱紅臉,一個唱白臉,哭訴家道中落,指責顧蓉敗家無能。
在眾人的壓力和指責下,顧蓉一個年輕女子,除了乖乖交出所有嫁妝的管家權(quán),讓他們來“力挽狂瀾”,將別無選擇。
他們以為,這個計劃天衣無縫。
他們不知道的是,顧蓉的丫鬟,早就把他們在外面請假賬先生的事情,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。
顧蓉聽完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她只是放下了手里的筆,對丫鬟說:“知道了。你去告訴孫掌柜,讓他把他查到的那些東西,也都給我整理成冊,越詳細越好?!?/p>
丫鬟有些擔心地問:“姑娘,他們要在壽宴上發(fā)難,我們……”
顧蓉打斷了她的話,嘴角甚至露出了一絲極淡的,冰冷的笑意。
“他們想唱戲,那就讓他們唱。”她說,“正好,我也很久沒看戲了。只是不知道,他們搭的這個臺子,夠不夠結(jié)實?!?/p>
常老太太六十大壽那天,常府賓客盈門,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,幾乎都來了。
顧蓉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衣裳,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,跟在常柏年身邊,接受著眾人的道賀。
她看起來,和一個普通沉浸在幸福中的新婦,沒有任何區(qū)別。
常柏年看著她,心里有些發(fā)虛,但更多的是一種即將得手的興奮。他覺得,顧蓉再怎么精明,也不過是個深閨女子,她絕對想不到,自己和母親會用這樣決絕的手段。
宴會進行到一半,好戲,終于開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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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過三巡,菜過五味,大廳里的氣氛正熱烈。
主位上的常老太太,毫無征兆地,突然用帕子捂住了臉,發(fā)出了低低的啜泣聲。
滿堂賓客瞬間安靜了下來,所有人的目光,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。
常柏年立刻起身,一臉關(guān)切地扶住他的母親,急切地問:“母親,您這是怎么了?今日是大好的日子,您為何傷心?”
常老太太一邊哭,一邊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說:“我……我對不起常家的列祖列宗??!我沒用,看著家業(yè)敗落,卻無能為力……”
她聲淚俱下地哭訴起家門的不幸,說家里的生意投資失敗,欠下了巨額的債務,如今已經(jīng)到了生死存亡的關(guān)頭。
說著,她猛地抬起頭,含淚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了站在一旁的顧蓉。
“蓉兒,我的好孩子,”她的聲音凄厲,“我知道你嫁妝豐厚,可你……你怎么能眼睜睜看著我們常家走到絕路,卻見死不救??!你這是不慈,不孝?。 ?/p>
一時間,所有人的目光,都像刀子一樣,齊刷刷地釘在了顧蓉的身上。
顧蓉還沒來得及說話,常柏年就“痛心疾首”地站了出來。
他手里捧著一本厚厚的賬冊,高高舉起,對著滿堂賓客,悲憤地說道:“各位叔伯長輩,并非我母親無理取鬧,也并非我妻子蓉兒無情。實在是……實在是她不善經(jīng)營,接手嫁妝鋪子不過數(shù)月,就……就虧空了近百萬兩白銀!”
“她為怕我們責怪,一直隱瞞不報,這才導致了今日的局面!”常柏年說著,眼圈都紅了,“今日,我懇請蓉兒,以夫家大局為重,將剩余的嫁妝產(chǎn)業(yè)交由我來統(tǒng)一調(diào)配,或許……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!”
他的話,像一塊巨石投入了平靜的湖面,激起了千層浪。
滿堂賓客頓時嘩然。人們開始議論紛紛,對著顧蓉指指點點。
“哎,真是看不出來,顧侯府的姑娘,這么敗家?”
“到底是外室生的,上不得臺面,給她金山銀山,她也守不住?!?/p>
“可憐常家啊,娶了這么個媳婦,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……”
同情的目光,全都投向了看起來凄慘無比的常家母子。而射向顧蓉的,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指責。
她成了這場壽宴上,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。
只可惜,在這千夫所指的時刻,顧蓉沒有一絲慌亂。她緩緩起身,臉上甚至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。
那笑容很淡,很淺,卻像一根針,扎在了常家母子那兩張勝券在握的臉上,讓他們心里莫名地一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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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蓉沒有看那些對著她指指點點的賓客。她邁著平穩(wěn)的步子,走到了大廳中央,走到了常柏年面前。
她的目光,落在了那本被常柏年高高捧著的,所謂“證據(jù)”的假賬上。
“夫君,”她開口了,聲音不大,但異常清晰,足以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,“母親和夫君說得都有道理。賬目之事,的確是該算個清楚明白?!?/p>
說完,她伸出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