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7年5月的一個清晨，天安門廣場前依舊人潮涌動。毛主席遺體告別儀式剛結(jié)束不到兩個月，中央警衛(wèi)局的檔案室里卻悄悄傳出一句嘀咕：“山東那個叫徐龍才的小伙子，回地方了沒有？”沒人想到，這一句隨口詢問，會在日后牽出一段長達二十年的尋找。故事的主角，毛主席的小女兒李訥，以及那位在主席身邊整整站了十七年的警衛(wèi)員徐龍才，就此被命運重新系在一起。

徐龍才的名字，最早出現(xiàn)在警衛(wèi)局的干部履歷表。1957年冬，他還是二十出頭的新兵，扛著戰(zhàn)防炮參加實彈射擊。四年后，一紙調(diào)令把他帶到中南海。自此，他跟隨主席南征北戰(zhàn)：梅嶺的細雨、井岡山的云霧、武漢東湖的波光，都留過他持槍站崗的身影。熟悉他的人說，這人干活不要命，主席會客時他常端椅子到門口，一站就是兩小時。警衛(wèi)隊的老兵打趣：“那小子，跟椅子打了膠?！?/p>

主席對生活的要求極低。三年困難時期，廚房偷偷加一道肉菜，結(jié)果被老人家狠狠批了一句“別搞特殊”?，F(xiàn)場寂靜無聲，連壁鐘都像停了。徐龍才后來回憶，“那頓飯菜入口發(fā)燙，心里卻涼?！睍h結(jié)束，他把剩菜打包遞給食堂，讓廚師分享給勤雜工。此后，隊里形成慣例——自帶牙刷、自帶毛巾，到地方不動公家一張肥皂。時間久了，這竟成了警衛(wèi)隊的“土規(guī)矩”。

1966年春，主席在武漢梅嶺。午后散步，他忽然停下腳步，“照張相吧?！毙忑埐艞l件反射地退到左側(cè)，卻被老人家一把拉到右邊。他愣了半秒，只聽主席輕聲一句：“左邊太陽大，你別晃眼?！笨扉T咔嚓，鏡頭里的兩人隔著歲月定格。徐龍才把底片鎖進木盒，再加了兩層膠帶，說是“壓歲錢，不花”。

1969年秋，東湖賓館臨時搭起籃球架。地方部隊陪北京來的警衛(wèi)員打一場友誼賽。首局剛開，徐龍才一個快攻上籃，分差一下被拉開。主席坐在場邊，面無表情。終場哨響，隊員們捧著勝利興奮不已，卻被喊進休息室?！坝颜x第一，謙虛一點?！崩先思艺Z速不快，卻句句沉。原本沸騰的士兵低頭不語，那夜的檢討會開了整整兩個鐘頭。自此，一中隊出差在外，見到炊事員都先敬禮。

1976年9月9日，廣播里傳來沉重的哀樂。徐龍才把最后一班崗站到凌晨，隨后被編入守靈小組。主席遺體移入紀(jì)念堂，他才被允許撤哨。第二年冬，他按組織決定回到山東省軍區(qū)獨立團，換上一身地方軍裝，調(diào)到濟南賓館。有人問他最不習(xí)慣什么，他說：“睡覺沒聽見警報鈴，心里反倒空。”

時間很快推至1986年。李訥在整理父親遺物時，發(fā)現(xiàn)一本舊筆記，上面寥寥幾行：徐龍才、王景清、周福明……后面寫著“孩子們要走動走動”。李訥抬眼，窗外白楊樹被風(fēng)吹得嘩啦啦響，她想起父親的叮囑，心頭一緊：這些名字，都該去看一看?？蓹n案里，徐龍才的去向是空白。就這樣，電話、電報、老兵登門走訪，山東的地名被她畫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紅圈圖。

九月初，李訥終于得到消息：省老干部活動中心有位姓徐的退役警衛(wèi)，耳背，不善言辭。她立刻訂了機票。抵達濟南那天正下小雨，院子里石榴樹紅得發(fā)紫。李訥在門廳見到徐龍才，兩人只說了兩句話：“徐隊長，好久不見?！薄袄钤G同志，您辛苦了?！逼溆啾M在握手的力度與目光里的濕意。

晚飯是家常菜，芹菜炒肉絲、燉鯉魚，沒有推杯換盞，只有不斷加滿的白瓷碗。聊到主席在井岡山交賬那件事，徐龍才沉默片刻，才放下筷子：“他老人家對誰都一樣，誰想討巧，他一句話就頂回來。”李訥輕輕點頭，像是在給父親作筆記。席間，她淡淡一句：“爸爸說，‘有恩于咱們的同志，都要常去看看’?！边@句話讓徐龍才眼眶發(fā)紅，他抬手抹了抹：“這么多年，還記得咱？”

臨別合影時，院里路燈剛亮。底片沖洗出來，李訥夾在筆記本最后一頁，與那張1966年的老照片并排。她輕聲自語，“這下，爸爸交給的事完成一件?！彪S后轉(zhuǎn)身，行李箱滾輪在水泥地上發(fā)出咯噔聲，淹沒在夜色。

李訥此后又走訪了多位父輩老友，留下幾十張合影。照片里的人或坐輪椅、或拄拐杖，卻統(tǒng)一挺直腰板。對他們而言，那段歲月不僅是職責(zé)，更像軍人的第二條脊梁。而在相冊另一側(cè)，徐龍才把自己珍藏三十年的“太陽照不到眼”的那張合影，翻拍成小尺寸，夾進家中的相框。有人問他為何如此在意，他簡短回答：“這算回禮。”

故事到此并未結(jié)束。檔案庫里還有未劃勾的名字，李訥仍在路上；而山東老干部中心的門衛(wèi)說，那位徐隊長每天清晨五點多都會繞院子走三圈，偶遇同事時，他常低聲一句：“人要謙讓，友誼第一?！痹捯粑绰?，他已快步走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