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十年代中期，崔國明第一次嘗試做生意，他辭掉公職去賣小孔眼鏡，覺得這東西能賺錢，雇了幾個孩子幫忙，結果被人舉報到教育局，關了十幾天，因為他父親有點關系，最后沒被判刑，但眼鏡全部沒收銷毀，本錢一分也沒拿回來，這事過去沒多久，他又開始琢磨別的門路。

他在服裝店做得挺好，老婆李小珍負責管賬、進貨和招呼客人，店里的事情都靠她打理，但崔國明待不住，非要跑去研究變速自行車，他有哈工大航天方面的底子，覺得自己懂技術，市場肯定會買他的賬，結果圖紙還沒畫完，錢就花光了，他壓根沒計算成本，也沒考慮銷路，全憑感覺往前沖，李小珍從頭到尾沒攔著他，不是支持他，是已經(jīng)懶得再勸了。

李小珍原本在工廠里做會計工作，因為受到領導湯偉的騷擾，就直接辭掉了工作，她跟著崔國明一起開店，把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承擔下來，每次崔國明冒險做事，她都默默接手處理，最后一次是崔國明借錢炒郵票和IC卡，還加了杠桿，結果虧得很慘，搬家那天，李小珍開車出門，在路上遇到車禍，人就這樣沒了，這不是意外，而是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，她早就已經(jīng)不再說話，連生氣都沒了力氣。

旁邊還有幾個人，命運也挺慘的，季強原本在鼎慶樓干活，飯店倒閉以后沒人管他，最后餓死在街上，趙海龍被老婆張曉梅拿走了買斷工齡的錢，她轉身就跟了湯偉，后來跑到韓國做那種見不得光的生意，趙海龍自殺之前，把孩子硬塞給崔國明，說是托付，其實就是甩手不管，張曉梅不是壞，她是實在沒有別的路可以走，只能靠著男人往上爬。

陳廠長過去讓崔國明失去工作，可是機器出故障還得找他修理，張秘書打算利用崔國明坐牢來躲開賠償，陳廠長直接罵張秘書像趙高魏忠賢那樣的人，這個人不算多好，但至少沒有完全變壞，崔國明想去打湯偉，陳廠長攔住他，只說讓他節(jié)哀順變，陳廠長知道崔國明的問題不在時代，在崔國明自己身上——太容易沖動，過于自信，還缺少思考。

那幾年，很多人像崔國明一樣瞎折騰，郵票、IC卡、邊境貿(mào)易，什么熱門就追什么，國家當時也沒有干預，大家跟著一起瘋，他本來可以靠著技術修理機器、代理工業(yè)產(chǎn)品，過一種安穩(wěn)的生活，但他非要賭一把大的，認為翻身的機會就在這一次，結果知識沒能幫他找到飯碗，反而成為拖累整個家庭的負擔。

崔夢作為他女兒，從小看著父親東奔西走，她說過一句“我爸不太成熟”，這話聽著有些刺耳，但最貼近實情，她既沒有責備父親，也沒有為他哭泣，只是平淡地講出來，那種清醒的態(tài)度在當年很少見，別人還在喊著下海發(fā)財，她已經(jīng)明白不是所有付出都會有結果，特別是把勁兒使錯了地方。

崔國明不是一個人，是一代人的樣子，有本事卻沒方向，有沖勁卻缺耐心，有夢想但不會打算，他以為自己是在拼命，其實把家人當作賭注，李小珍的沉默不是溫柔，是絕望，她沒反抗是因為知道反抗也沒用，這個家從他第一次下海開始，就已經(jīng)在往下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