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國藩咽氣那晚，最嚇人的不是辦喪事，而是那聲通報：“左宗棠大人的挽聯(lián)到了。”曾國荃當時手都在抖。這倆湖南倔驢整整八年沒說過話，朝堂上互相拍桌子罵娘，為了攻打太平天國那點事兒，甚至鬧到皇帝面前互相彈劾。這會兒人剛走，左宗棠送挽聯(lián)？怕不是來砸場子的吧？結(jié)果卷軸一開，全場哭聲都停了，只剩下傻眼。
南京的天陰得厲害，風(fēng)一陣陣吹進靈堂，1872年春，曾府的門檻幾乎被踩平，前來吊唁的人絡(luò)繹不絕。
屋里擠滿了穿著官服的同僚、親信，還有一些當年跟著曾國藩打過仗的老兵，堂上的白布、靈幡，和院子里堆得比人還高的挽花，空氣里全是紙灰味。
曾國荃站在靈前，整個人像被定住了，雙手死死拽著衣袖，指甲都快掐進肉里。
說實話，國喪這種場面，誰家都怕出岔子，可最讓人沒想到的，不是喪事大操大辦，也不是哪方權(quán)貴來爭禮數(shù)，而是靈堂外頭那一聲：“左宗棠大人的挽聯(lián)來了！”
這話說出來，堂里一片安靜，其實，大家心里都有點虛，因為這倆湖南人，早就鬧掰了，八年前，太平天國剛被平定，曾國藩和左宗棠因為天京失守后幼天王的事，鬧得不可開交。
一個說已經(jīng)死了，一個說還沒死，皇帝左右為難，朝堂上兩個人互相打小報告，誰都不給對方留面子，外人看著都尷尬，往后這些年，兩人幾乎再沒見過面，連信都沒往來，外頭誰都說這倆人不共戴天，再碰頭不得鬧翻天？
可偏偏這時候，左宗棠送來挽聯(lián)，不是一般的白事對聯(lián)，是親自寫的，封皮上落款只有“左宗棠”三個字。
曾國荃愣住了，拿著卷軸的手又冷又麻，根本不敢打開，邊上有親戚小聲勸：“別怕，拿過來看看能咋樣？”他咬咬牙，把卷軸慢慢展開，全場人都屏住了呼吸，沒人敢再哭，所有人都盯著那幾個字。
說句實話，大家這會兒想的不是禮數(shù)，也不是臉面，而是怕左宗棠借著挽聯(lián)再給曾家添點堵，誰都知道左宗棠脾氣急，說話不留情面，平時朝堂上拍桌子罵人，不給誰面子，這會兒要是寫得不好聽，曾家喪事就得變成笑話。
但卷軸一開，全場人都傻眼了，那字一筆一劃，寫得沉穩(wěn)有力，看得出是左宗棠親手寫的，內(nèi)容直接點明了兩人關(guān)系：一邊說自己佩服曾國藩識人用人的本事，另一邊又說這些年雖爭吵不斷，可心里一直沒把他當外人。
落款還自稱“晚生”，這在左宗棠身上，真是難得一見，他一向剛硬，這時候卻低了頭，誰看了不動容？
氣氛一下子變了，那些本來哭得最厲害的親戚也停下來，眼圈紅了又紅，有人悄悄咽了口唾沫，心里想，這才是真正的對手——吵了一輩子，到頭來，還是服氣，曾國荃終于松了口氣，轉(zhuǎn)頭悄悄擦了下眼睛。
其實，外人只看到他們吵鬧、互相彈劾，沒看到這些年，兩人心里始終惦記著對方，早年兩人一塊在湖南開辦團練，曾國藩沉穩(wěn)，左宗棠喜歡鉆研實際問題。
打太平天國的時候，曾國藩兵敗差點尋死，還是左宗棠寫信拉了他一把，后來左宗棠在浙江有麻煩，曾國藩也沒袖手旁觀，托人幫了不少忙。
但真正讓這段關(guān)系變味的，是天京失守那年，朝堂上，兩人因為“幼天王死沒死”的事，各自給朝廷上奏，皇帝兩頭為難，最后竟然讓曾國藩背了鍋。
左宗棠嘴上不認錯，心里未必真沒數(shù)，往后幾年，兩人見面都繞道走，誰也不肯先低頭，可說到底，這些爭吵都是為了國事，左宗棠后來去西北打仗，曾國藩手下的制造局還得給他送槍送炮。
兩人表面上誰都不讓步，背地里卻一直關(guān)注對方，左宗棠寫給朝廷的奏折，有時候還要抄一份給曾國藩看看，曾國藩日記里，也總能看到對左宗棠的夸獎，說他敢做敢當，是難得的將才，這種關(guān)系，外人很難理解。
而那一晚的靈堂，所有人都看明白了，口頭上吵一輩子，關(guān)鍵時刻，還是惦記著對方，左宗棠送來挽聯(lián)，不是為了作秀，也不是來找麻煩，更不是給曾家添亂。
他是真心服氣，也是真心懷念，那副挽聯(lián)掛在靈前，成了屋里最重的一抹黑白。
其實，兩人的關(guān)系一直很微妙，一方面，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，誰都不服誰，曾國藩講究規(guī)矩，喜歡按章辦事；左宗棠講究實際，遇事沖在前頭。
兩人在軍隊里各有一套，曾國藩建湘軍，左宗棠打硬仗，早年合作無間，后來因為權(quán)力分配、政策主張，再加上個人性格脾氣，矛盾越積越深，可大事面前，誰也沒真把對方當仇人。
曾國藩被困，左宗棠帶兵救援；左宗棠缺錢缺槍，曾國藩也不藏著掖著。
他們表面的分歧，其實也是在給清廷分擔風(fēng)險，一個人權(quán)力太大，容易被忌憚，兩人分頭做事，既能互相制衡，也能保住湘軍的根基。
左宗棠去西北，曾國藩在長江流域守著制造局，一個打疆土，一個保內(nèi)地，湘軍的勢力，不會被一網(wǎng)打盡，朝廷也樂見這種局面。
時間一長，這種表面的爭吵，反而成了他們之間的默契，誰都明白，吵歸吵，心里清楚誰能干事，誰值得信任，左宗棠每次出征，曾國藩都要派人送信問候。
曾國藩晚年身體不好，左宗棠也會托人捎話，說北方冷，要注意保暖，兩個人的交情，全在這些細節(jié)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