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鵬濤這輩子從沒想過,相親也能相出諜戰(zhàn)片的感覺。
那姑娘看他的眼神像在驗貨,輕飄飄一句"沒感覺"就要給這場見面判死刑。
可臨出門時,她冰涼的手指擦過他掌心,留下張揉皺的紙條。
上面六個字讓他愣在茶館門口:別回去,外面等我五分鐘。
他捏著紙條,看著姑娘纖細的背影消失在旋轉(zhuǎn)門后。
忽然覺得這個午后變得格外漫長而危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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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茶館包間里飄著廉價的茉莉花香。
葉鵬濤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,覺得后背硌得慌。
這是他第三次相親,介紹人說對方是個溫婉的幼兒園老師。
可眼前這陣仗,倒像是來參加商務(wù)談判。
"小葉在航天所工作?真是年輕有為。"
丁政笑呵呵地給他斟茶,金絲眼鏡后面藏著精明的光。
這位自稱是雨彤繼父的男人太過熱情,反而讓人不適。
葉鵬濤接過茶杯時注意到,丁政的右手虎口有道陳年刀疤。
"媽,您嘗嘗這個桂花糕。"
始終沉默的蔣雨彤突然開口,把點心碟子往母親那邊推了推。
她聲音很輕,像羽毛掃過琴鍵。
馬琬像是受驚似的抖了下,勉強擠出笑容:"好,好。"
這個瘦弱的中年婦女一直低著頭,偶爾偷瞄丈夫的眼神帶著懼意。
葉鵬濤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詭異的一家人。
"聽說工程師待遇不錯?"丁政又給他添茶,"年終獎能拿多少?"
問題直白得近乎無禮。
蔣雨彤突然咳嗽起來,白皙的臉頰泛起紅暈。
馬琬立即緊張地拍她的背,動作慌亂得像在掩飾什么。
"抱歉。"蔣雨彤用紙巾擦嘴角,目光與葉鵬濤短暫相接。
那是求救的信號——他莫名確信。
包間的雕花木窗漏進一縷陽光,正好照在蔣雨彤的左手腕上。
葉鵬濤看見那里有圈淡淡的淤青。
丁政還在滔滔不絕地夸耀自家條件,說最近剛買了新別墅。
可葉鵬濤注意到,他說話時總不自覺摸向西裝內(nèi)袋。
那里鼓鼓囊囊的,不像錢包倒像......某種器械的形狀。
服務(wù)員上來時,丁政突然收住話頭,身體明顯緊繃。
直到確認只是普通添水,才重新放松下來。
這種過度警覺,根本不像普通商人。
"雨彤,你說句話呀。"馬琬小聲催促女兒,指甲掐進掌心。
蔣雨彤抬起眼簾,第一次正視葉鵬濤:"葉先生平時有什么愛好?"
她的眼睛很亮,像浸在清水里的黑瑪瑙。
但問話的語氣機械得像在背書。
"爬山,攝影。"葉鵬濤如實回答,"周末常去西山拍日出。"
"真巧,我們雨彤也喜歡戶外運動。"丁政搶過話頭,"下次可以一起去嘛。"
他笑得滿臉褶子,伸手想拍葉鵬濤的肩膀。
葉鵬濤下意識側(cè)身避開,看見蔣雨彤幾不可察地松了口氣。
墻上的老式掛鐘敲響三點,馬琬突然變得坐立不安。
她頻繁看表,嘴唇發(fā)白,像在等待什么審判。
"差不多了吧?"蔣雨彤突然站起來,"我四點還要回幼兒園備課。"
她動作太急,碰翻了面前的青瓷茶杯。
深色茶漬在米色桌布上蔓延,像幅抽象的地圖。
"哎呀你這孩子!"丁政皺眉,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威脅。
馬琬趕緊用紙巾擦拭,手指抖得厲害。
葉鵬濤彎腰幫忙時,聽見蔣雨彤極輕地說:"對不起。"
不知是在為打翻茶杯道歉,還是為即將發(fā)生的事。
窗外有輛黑色轎車緩緩駛過,丁政的臉色瞬間陰沉。
他猛地起身拉開包間門,朝走廊張望片刻才轉(zhuǎn)回來。
這個動作讓他西裝下擺掀起,露出別在腰間的黑色物體。
葉鵬濤的心臟驟然縮緊——那絕對是手槍的輪廓。
02
從茶館洗手間回來時,葉鵬濤故意放慢腳步。
他聽見包間里傳來壓低的爭執(zhí)聲。
"......必須今天搞定......"是丁政的聲音。
馬琬帶著哭腔反駁:"孩子不愿意就別逼她了......"
"你懂什么!"丁政厲聲打斷,"要是......"
后面的話聽不清了,只有瓷器碰撞的脆響。
葉鵬濤推門進去時,三人立刻恢復成其樂融融的樣子。
但蔣雨彤的眼圈發(fā)紅,馬琬的嘴角在微微抽搐。
"小葉啊,聽說你父母都是大學教授?"
丁政又掛上熱情的面具,遞來一支中華煙。
葉鵬濤擺手拒絕:"不會抽,謝謝。"
煙盒是打開的,他瞥見最里面那根香煙的過濾嘴有異樣。
顏色偏深,像是浸過什么液體。
刑偵劇里常演的橋段突然閃過腦海。
"其實我們雨彤特別賢惠。"丁政吐著煙圈說,"做飯好吃,還會針灸。"
"爸!"蔣雨彤突然提高音量,"別說這些沒用的。"
她指甲掐進掌心,目光掃過葉鵬濤時帶著警告。
葉鵬濤忽然明白,那句"針灸"可能是某種暗號。
他想起姑媽提過,蔣雨彤的生父是個老中醫(yī)。
但介紹人明明說丁政是她的親生父親。
謊言像蛛網(wǎng)般層層疊疊。
"雨彤,給葉先生看看你泡茶的手藝。"
馬琬突然開口,聲音顫得厲害。
她朝女兒使眼色時,脖頸不自然地偏向左邊。
葉鵬濤這才發(fā)現(xiàn),她耳后有三道結(jié)痂的抓痕。
蔣雨彤默不作聲地擺開茶具,手指在紫砂壺柄停留片刻。
壺嘴對準丁政時,她幾不可察地搖頭。
而當轉(zhuǎn)向葉鵬濤時,她輕輕點頭,用唇語說了個"燙"字。
沸水沖入茶杯的霧氣中,丁政的手機突然響起。
他看了眼屏幕,臉色驟變,起身走到窗邊接電話。
"......放心,都安排好了......"他捂著話筒低聲說。
趁這個空隙,馬琬迅速往葉鵬濤手里塞了團東西。
是張揉皺的超市小票,背面用眉筆寫著:救我。
墨跡被汗水暈開,最后那個感嘆號像垂死的蝌蚪。
葉鵬濤攥緊紙條,掌心沁出冷汗。
丁政掛斷電話回來時,眼鏡片反射著冷光。
"公司有點急事。"他笑得勉強,"雨彤,你們年輕人再聊會兒?"
"不用了。"蔣雨彤霍然起身,"我對葉先生沒感覺。"
她說得斬釘截鐵,眼神卻死死盯住葉鵬濤。
像在等待他讀懂這句話里的密碼。
馬琬發(fā)出細微的抽氣聲,雙手絞緊包帶。
那是一只磨損嚴重的舊皮包,與丁政描述的家境毫不相稱。
"緣分不能強求。"丁政嘆氣,眼底卻閃過笑意。
他起身時西裝外套敞開,露出腰間的皮質(zhì)槍套。
這次葉鵬濤看得清清楚楚。
旋轉(zhuǎn)門的光影切割著蔣雨彤的背影。
她經(jīng)過葉鵬濤身邊時,茉莉香里混著血腥味。
那張寫著密令的紙條,像蝴蝶落在他的掌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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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
葉鵬濤在茶館外的梧桐樹下踱步。
第五次看表時,距離約定時間還剩兩分鐘。
他假裝系鞋帶,觀察斜對面的黑色轎車。
駕駛座上的男人正在抽煙,帽檐壓得很低。
但車窗反射的光斑里,能看見副駕上放著望遠鏡。
這絕不是普通的盯梢。
茶館旋轉(zhuǎn)門再次轉(zhuǎn)動時,他迅速躲到樹后。
出來的卻是丁政和馬琬。
"......必須找到那東西......"丁政拽著妻子胳膊,"否則......"
后半句被風吹散,但馬琬踉蹌的動作說明一切。
她試圖掙脫時,圍巾滑落,露出脖頸的瘀傷。
葉鵬濤舉起手機假裝自拍,鏡頭對準他們。
連續(xù)快門聲中,他捕捉到丁政強行將馬琬塞進車的畫面。
車窗升起的瞬間,馬琬用口型反復說著"救她"。
黑色轎車駛離時,葉鵬濤記下了車牌號碼。
京A打頭的牌照,卻掛著某偏遠地區(qū)的區(qū)號。
這種矛盾像針尖扎進記憶。
他想起三年前的新聞,某個詐騙團伙首犯潛逃時......
茶館玻璃門再次映出人影。
蔣雨彤穿著米色風衣走出來,步伐從容得反常。
她站在臺階上左右張望,像在等網(wǎng)約車。
但不斷摩挲手機殼的動作暴露了焦慮。
葉鵬濤正要現(xiàn)身,忽然看見街角閃過鏡片反光。
有個穿環(huán)衛(wèi)工制服的人正在清掃落葉。
掃帚卻始終在同一個區(qū)域打轉(zhuǎn)。
蔣雨彤顯然也發(fā)現(xiàn)了異常。
她突然朝反方向走去,高跟鞋敲擊地磚的聲音清脆急促。
葉鵬濤隔著手十米跟隨,看見她拐進巷口的便利店。
五分鐘后,便利店后門鉆出個戴棒球帽的身影。
"別回頭。"蔣雨彤從他身邊掠過時低語,"跟我走。"
他們穿過錯綜復雜的老胡同,像在進行城市越野。
在某個褪色的"中醫(yī)推拿"招牌下,她突然閃進窄門。
葉鵬濤猶豫片刻,跟了進去。
中藥味撲面而來,昏暗里站著個拄拐杖的老人。
"這是我爸。"蔣雨彤反鎖房門,"肖滿倉。"
老人轉(zhuǎn)過身,左臉燒傷的疤痕在燭光下格外猙獰。
但那雙眼睛銳利得像鷹。
"丁政是本名丁大強。"老人開口就是驚雷,"三年前珠寶詐騙案主犯。"
葉鵬濤想起那個轟動全國的案子,涉案金額高達三千萬。
主犯縱火銷毀證據(jù)時,造成一名老刑警重傷......
"那刑警就是我。"肖滿倉扯開衣領(lǐng),露出大片的燒傷疤痕。
燭火噼啪作響,映著蔣雨彤蒼白的臉。
"我媽被他的假身份騙了半年。"她聲音發(fā)顫,"現(xiàn)在他想吞掉外公的遺產(chǎn)。"
窗外忽然傳來狗吠聲。
肖滿倉猛地吹滅蠟燭,將兩人推進里屋。
黑暗中,葉鵬濤感覺到蔣雨彤在發(fā)抖。
她的手指無意間擦過他手腕,冰涼得像冬天的鐵軌。
04
閣樓儲藏室里堆滿中藥材,氣味辛辣嗆人。
肖滿倉從墻縫取出泛黃的檔案袋,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驚。
"這是當年案卷的復印件。"他攤開照片,"注意丁政右手的疤。"
葉鵬濤想起茶館里那道橫貫虎口的傷痕。
"他整過容,但習慣改不了。"老刑警用放大鏡點著某張照片。
那是監(jiān)控截圖,詐騙犯接錢時小拇指總會不自覺翹起。
今天丁政遞煙時,確實有這個動作。
蔣雨彤突然抽走最下面的照片塞進衣袖。
但葉鵬濤已經(jīng)看見——那是具焦尸的現(xiàn)場照。
"他以為我死了。"肖滿倉冷笑,"沒想到老天留我查完這個案子。"
窗外有車燈掃過,三人同時屏住呼吸。
等光影移開,蔣雨彤才繼續(xù)解釋:"我媽發(fā)現(xiàn)他偽造債務(wù)合同。"
"涉及多少?"葉鵬濤問。
"外公留下的四合院,估價九千萬。"她苦笑,"還有我媽的存款。"
肖滿倉突然用拐杖敲擊地板:"重點是那個U盤。"
據(jù)他說,當年丁政詐騙得手后,把客戶名單藏在加密U盤里。
"找到它,就能聯(lián)系受害者指證。"老人眼睛在黑暗里發(fā)光。
但蔣雨彤搖頭:"我媽說U盤可能在他舊西裝內(nèi)襯里。"
葉鵬濤想起丁政今天那套昂貴的定制西裝。
確實不像會穿舊衣服的人。
"他每周三會去洗車。"蔣雨彤突然說,"那是唯一的機會。"
今天正好是星期二。
肖滿倉遞給葉鵬濤一枚紐扣:"微型攝像頭,找機會裝在他書房。"
紐扣背面有黏膠,閃著冷金屬的光澤。
老刑警的手在遞東西時微微顫抖,暴露了強撐的體力。
"您該吃藥了。"蔣雨彤從藥瓶倒出白色藥片。
葉鵬濤看見瓶身上的標簽:鹽酸曲馬多,強效止痛藥。
這個曾經(jīng)叱咤風云的刑警,如今靠止痛藥度日。
"我撐得住。"肖滿倉吞下藥片,"關(guān)鍵是明天。"
他們計劃讓葉鵬濤以"不死心追求"的名義再訪蔣家。
"書房在二樓東側(cè)。"蔣雨彤用口紅在紙巾上畫示意圖,"有紅外報警器。"
但她標注出盲區(qū)——空調(diào)檢修口的位置。
葉鵬濤捏著紐扣攝像頭,覺得它重若千鈞。
巷口突然傳來急剎車聲。
肖滿倉迅速推開墻板,露出暗道:"從這兒走。"
在彌漫著當歸氣味的黑暗里,蔣雨彤突然抓住葉鵬濤的手。
"如果情況不對,你自己逃。"她塞來車鑰匙,"白色大眾停在巷尾。"
鑰匙串上掛著小蘑菇玩偶,絨毛已經(jīng)磨損。
就像這個女孩強撐的勇敢。
葉鵬濤反握住她冰涼的手指:"一起走。"
暗道出口是河堤,月光照得水面碎銀亂晃。
他們假裝成夜跑的情侶,沿著步道慢跑。
身后始終有若即若離的腳步聲。
直到混進廣場舞人群,那跟蹤才消失。
蔣雨彤靠在健身器材上喘氣,額頭全是冷汗。
"丁政在我手機裝了定位。"她突然說,"剛才我是故意走便利店的。"
葉鵬濤想起那個異常的環(huán)衛(wèi)工,后知后覺地脊背發(fā)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