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婚禮上丈母娘失態(tài),老丈人痛罵村支書,我發(fā)現(xiàn)了玉米地里的秘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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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曹海安的婚禮上,當(dāng)司儀高聲喊出“新郎新娘向父母鞠躬”時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桌。

我的丈母娘黃妍卻突然轉(zhuǎn)過頭,怔怔地望著窗外那片在秋風(fēng)中沙沙作響的玉米地。

她手里的酒杯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掉在桌上,暗紅色的酒液潑灑開來,像一道醒目的傷疤。

我岳父李永平已經(jīng)喝得滿面通紅,他對此渾然不覺,只是用力摟著我的肩膀。

噴著濃重的酒氣,他湊到我耳邊,聲音卻大得全桌都能聽見:“女婿,看見沒?就那個,宋泰!”

他粗壯的手指指向主賓席上滿面春風(fēng)的村支書?!澳蔷褪莻€王八蛋!披著人皮的畜生!”

全場的喧鬧瞬間低了下去,許多目光尷尬地移開。只有玉米地的葉子,還在不知疲倦地響著。

那一刻,我瞥見丈母娘黃妍的臉,在紅綢與燈光的映照下,褪盡了所有血色,蒼白得像一張被雨水泡透的舊報紙。



01

婚禮后的日子像村口那條河,看似平緩,底下卻藏著看不見的渦流。

我和海安在縣城工作,但每周都會回村里住一兩天。海安是鎮(zhèn)小學(xué)的老師,溫柔得像四月的風(fēng)。

她說,爸媽就她一個女兒,得多回來陪陪。我自然沒有異議。

只是每次回去,家里總彌漫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氣氛。岳母黃妍話很少,總是安靜地做飯、收拾屋子。

她的手腳異常利落,眼睛卻常常是空的,望著某個地方,很久都不動一下。

岳父李永平則恰恰相反。他退伍多年,脾氣依舊像顆拉斷了弦的手榴彈,一點就炸。

最常點燃他的引信,就是村支書宋泰。

宋泰在村里很有威望,五十多歲,頭發(fā)梳得一絲不茍,見了誰都笑瞇瞇的,村里修路、拉自來水,都是他牽頭。

可在我岳父嘴里,宋泰就是“吸血的螞蟥”,“笑面虎”,“早該挨槍子兒的貨”。

“爸,您小聲點?!焙0部偸菬o奈地勸,目光擔(dān)憂地看向廚房。

黃妍在廚房里切菜的聲音,會有一瞬間極輕微的停滯,然后又更快地響起,篤篤篤,像急促的心跳。

“怕什么?”李永平眼睛一瞪,嗓門更大,“老子行得正坐得直,還怕他個癟犢子聽見?”

他仰頭灌下一杯散裝白酒,辣得齜牙咧嘴,卻更激起了他的憤懣。“當(dāng)年要不是他使絆子,老子能在鎮(zhèn)農(nóng)機站看大門?早他媽進縣武裝部了!”

“他宋泰是個什么玩意兒?啊?年輕時就是村里的二流子!別看他現(xiàn)在人模狗樣……”

黃妍端著一盤炒好的青菜走出來,輕輕放在桌上,低聲說:“吃飯吧,菜涼了?!?/p>

她的聲音很柔,卻像一塊濕毛巾,噗地一下捂滅了李永平熊熊燃燒的火氣。

李永平張了張嘴,最終只是重重“哼”了一聲,抓起筷子,把碗里的飯扒拉得山響。

我低頭吃著飯,心里那股異樣的感覺卻越來越清晰?;槎Y上岳母的失態(tài),岳父無休止的、針對宋泰的痛罵,還有此刻家中這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
這些碎片之間,仿佛隱藏著一條我尚未看清的線。

秋天越來越深,地里的玉米稈子從油綠變成枯黃。風(fēng)一吹,嘩啦啦的聲音傳得老遠。

我注意到,每到這個時節(jié),岳母黃妍幾乎不出門。即使要下地,她也盡量繞開那片最大的玉米地。

有一次,海安讓她去村頭小賣部買瓶醬油,那條路緊挨著玉米地邊。

黃妍在門口躊躇了很久,最后對海安說:“媽有點頭疼,要不……讓你爸去?”

當(dāng)時李永平正在院子里“哐哐”地劈柴,聞言頭也不抬,不耐煩地吼了一句:“沒看老子正忙著?幾步路的事兒,矯情!”

黃妍的臉白了白,沒再說話,轉(zhuǎn)身回了里屋。最后還是海安嘆了口氣,自己去買了。

而李永平,似乎也在這個季節(jié)格外煩躁。他劈柴的力氣大得驚人,好像把所有的怒火都傾注在了那把舊斧頭上。

晚上喝的酒也比平時多,常常一個人坐在昏暗的燈下,對著空酒杯喃喃自語,罵宋泰,罵世道,有時也會罵些含糊不清的話。

“毀了……都他媽毀了……”有一晚,我起夜時聽見他這樣嘟囔,聲音里竟有幾分嗚咽。

我站在冰冷的月光里,看著堂屋那個佝僂的背影,第一次覺得,這個暴躁的老人心里,或許也壓著一塊沉重的、無法搬動的石頭。

村里的老人聚在墻根下曬太陽時,我也零星聽到過一些關(guān)于宋泰“年輕時”的議論。

“泰書記啊,那可不是一般人。三十年前,他也就二十出頭吧,就能在村里說得上話了?!?/strong>

“手段厲害著呢……他叔當(dāng)時是公社副書記,家里兄弟又多,橫著走?!?/p>

“唉,陳年舊事了,提它干啥。那時候亂,出過些糊涂賬,也說不清……”

每當(dāng)話題似乎要觸及某個關(guān)鍵點時,老人們總會默契地停下,吧嗒幾口旱煙,把眼神投向遠處沉默的田野。

那些欲言又止的神情,像玉米地邊緣彌漫的薄霧,讓我感到一種無形的不安。

我試著問海安,是否聽說過什么。

海安正在批改作業(yè),聞言抬起頭,圓圓的臉上滿是困惑:“什么丑聞?沒聽爸媽說過啊。宋支書……看著挺和氣的,就是爸老跟他不對付?!?/p>

她放下筆,走過來靠在我肩上,聲音軟軟的:“老公,你是不是在村里聽到什么閑話了?別瞎想,爸媽可能就是性格不合。咱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。”

我攬住她,聞著她發(fā)間淡淡的皂角清香,心里那點疑慮暫時被壓了下去。

是啊,也許只是我想多了。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經(jīng),或許岳父岳母之間,只是尋常的隔閡與怨懟。

直到那個周末,我為了給海安找一個她學(xué)生時代的老相冊,爬上了自家閣樓。

02

閣樓低矮,布滿灰塵,混雜著舊木箱和干農(nóng)草的味道。光線從巴掌大的氣窗擠進來,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微塵。

我在一個堆滿雜物的角落找到了那個貼著小星星的舊紙箱。打開,里面果然是海安從小到大的照片和獎狀。

我笑著翻看,想象著妻子小時候扎羊角辮的可愛模樣。

就在我抱起箱子準備離開時,腳下被一個硬物絆了一下,險些摔倒。箱子脫手,里面的東西撒了一地。

我懊惱地蹲下收拾,目光卻被壓在箱底最下面的一樣?xùn)|西吸引了。

那是一個牛皮紙文件袋,非常舊,邊角磨損得很厲害,用一根褪色的棉繩系著,混雜在舊課本和作業(yè)本里,毫不起眼。

鬼使神差地,我解開了棉繩。

里面沒有文件,只有幾張折疊整齊、已經(jīng)徹底泛黃變脆的舊報紙??磮箢^,是三十多年前的《縣群眾報》。

我小心翼翼地展開其中一張,灰塵嗆得我咳嗽起來。氣窗的光正好落在報紙的中縫位置。

那是一則很短的報道,標題字體比正文略大:《玉米地發(fā)生惡性事件,警方全力偵辦中》。

報道內(nèi)容極其簡略,只說“日前,我縣紅旗公社(現(xiàn)柳林鎮(zhèn))某村玉米地內(nèi),發(fā)生一起性質(zhì)惡劣的案件,一名女青年受害。

目前警方已介入調(diào)查,呼吁知情群眾提供線索。”

沒有具體時間,沒有詳細地點,受害者用的是“Y某”這個化名。

我的呼吸驟然屏住。報道旁邊配有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,似乎是現(xiàn)場勘查的遠景。

照片一角,有一個被人攙扶著的女性側(cè)面身影,她低著頭,頭發(fā)凌亂,身體縮著,一只手捂著臉。

盡管像素粗糙,年代久遠,但那側(cè)臉的輪廓,那縮起的肩膀姿態(tài)……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進我的腦海。

太像了。像極了我在婚禮相冊里看到的,年輕時的岳母黃妍。

我手一抖,泛黃的報紙像枯葉般飄落在地。閣樓里寂靜無聲,只有我劇烈的心跳,咚咚地撞擊著耳膜。

玉米地。女青年。Y某。三十多年前。紅旗公社(現(xiàn)在的柳林鎮(zhèn))。

岳母對玉米地的恐懼。岳父對宋泰刻骨的恨意。村民含糊的“糊涂賬”、“年輕時手段厲害”。

所有這些散落的碎片,被這張舊報紙瞬間串聯(lián)起來,拼湊出一個讓我脊背發(fā)涼的可怕猜想。

我在閣樓里呆坐了不知多久,直到樓下傳來海安的呼喚:“高爽!找到?jīng)]有?下來吃飯啦!”

我猛地回過神,慌忙將報紙塞回文件袋,重新系好棉繩,把它塞回箱底最深處,又把其他東西胡亂蓋在上面。

抱著相冊箱下樓時,我的腿有些發(fā)軟。

飯桌上,岳母黃妍給我盛了滿滿一碗雞湯,聲音溫和:“爬閣樓累了吧?灰塵大,多吃點。”

我接過碗,不敢看她的眼睛,湯勺碰在碗沿上,發(fā)出細微的磕碰聲。

岳父李永平照例喝著他的酒,今晚他似乎心情稍好,沒罵宋泰,反而跟我聊起我工作上的事。

可我卻覺得,他每一道皺紋里,黃妍每一個安靜垂眸的瞬間,甚至這間亮著溫暖燈光的堂屋,都籠罩在那張泛黃報紙的陰影之下。

那晚我失眠了。躺在海安身邊,聽著她均勻的呼吸,我睜大眼睛望著漆黑的天花板。

那個“Y某”,真的是岳母嗎?如果真是,當(dāng)年玉米地里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?和宋泰有關(guān)嗎?岳父他知道嗎?

無數(shù)問題在我腦子里翻騰。我想起岳父醉酒后含糊的“毀了……都他媽毀了……”。

想起他提到宋泰時,那恨不得食肉寢皮的的眼神。如果僅僅是因為工作安置的私怨,恨意會如此綿長深刻、浸透骨髓嗎?

一個更可怕的念頭浮上來:如果岳父知道妻子身上發(fā)生過什么,如果那件事真的與宋泰有關(guān)……

那么他這幾十年的暴怒、酗酒、憤世嫉俗,就有了另一層更加慘痛的注解。

而我,這個偶然窺見秘密一角的女婿,該怎么辦?裝作不知道,讓這個秘密繼續(xù)埋藏在塵埃和時光里?

還是……想辦法弄清楚?可弄清楚之后呢?真相帶來的,會是解脫,還是更徹底的毀滅?

接下來的幾天,我魂不守舍。海安問我是不是工作太累,我只是含糊應(yīng)著。

我暗中觀察岳母黃妍。她依舊安靜,但在剝玉米(家里小菜園種的)時,她的手會微微顫抖。

當(dāng)風(fēng)吹過遠處大地里成片的玉米稈,傳來連綿的嘩響時,她會突然停下手里的活計,怔怔地聽上好一會兒,眼神飄向很遠的地方,空茫而潮濕。

那不是一個普通農(nóng)婦看待莊稼的眼神。那眼神里有恐懼,有不堪回首的痛楚,還有一種被歲月打磨得近乎麻木的哀傷。

我越發(fā)確信,閣樓上的舊報紙,絕非偶然。它被小心收藏,又深深隱藏,本身就說明了問題。

周末過后,我和海安回了縣城。但那片玉米地的嘩響,報紙上模糊的側(cè)影,卻像烙印一樣刻在了我的腦子里。

我是一名程序員,習(xí)慣用邏輯和證據(jù)解決問題。內(nèi)心的不安和疑慮驅(qū)使我,開始利用業(yè)余時間,嘗試追尋那段被塵封的往事。

我知道直接問家人是行不通的,那無異于引爆一顆炸彈。我只能從外圍入手。

首先,是那張報紙的日期。我清楚地記得,報頭日期是1988年9月17日。

1988年,秋。三十四年了。



03

再次回到村里,是給岳父過五十八歲生日。氣氛比往常熱鬧些,李永平多喝了幾杯,話又開始密起來。

不可避免地,話題又拐到了宋泰身上。這次是因為村里重新發(fā)包一片魚塘,李永平也想承包,但據(jù)說宋泰暗示了別人。

“他宋泰就是村里的土皇帝!什么都是他說了算!”李永平臉膛紫紅,唾沫星子飛濺,“好事輪不到咱,臟活兒累活兒,得罪人的事兒,就想起我李永平了?我呸!”

黃妍默默地把一盤炒花生米往他面前推了推,低聲道:“少喝點吧,今天你生日?!?/p>

“生日?生日怎么了?”李永平瞪著眼,“老子過生日,就不能罵這狗日的了?要不是他……”

他突然頓住,眼神里翻涌著極其復(fù)雜的情緒,憤怒、痛苦,還有一絲難以捕捉的、深切的恥辱。

他猛地又灌下一杯酒,辣得劇烈咳嗽起來,咳得眼淚都出來了。他用手背胡亂抹了一下臉,不知抹去的是酒漬,還是別的什么。

“爸,宋支書他……是不是以前做過什么特別對不起咱家的事?”我斟酌著字句,假裝隨意地問,“不光是因為工作的事兒吧?”

飯桌上的空氣瞬間凝固了。

海安在桌下輕輕踢了我一下,眼神帶著責(zé)備和不解。

黃妍正在夾菜的手停在半空,筷子尖上的一片臘肉微微顫動。

李永平緩緩抬起頭,通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,那眼神不再是簡單的醉意和憤怒,而像一頭被戳到最痛處、即將暴起的受傷野獸。

“你……聽說了什么?”他的聲音嘶啞,帶著一種危險的平靜。

“沒,沒有?!蔽疫B忙說,“就是覺得您這么恨他,可能還有別的原因?!?/strong>

“別的原因?”李永平重復(fù)了一句,突然咧嘴笑了,那笑容比哭還難看,“對,有原因。原因就是他是個畜生!披著人皮的活畜生!”

他的聲音陡然拔高,拳頭狠狠砸在桌子上,碗碟哐啷亂跳:“他毀了多少人!毀了多少家!他該死!該千刀萬剮!”

“永平!”黃妍失聲喊道,聲音尖利而顫抖,臉上最后一點血色也褪盡了。

李永平像是被這一聲喊醒了,他喘著粗氣,胸膛劇烈起伏,看看臉色慘白的妻子,又看看一臉驚恐的女兒,最后目光落在我臉上。

那目光里充滿了無法言說的痛楚、暴怒,還有一絲哀求。

他猛地抓起面前的酒杯,狠狠地摔在地上!

“啪嚓”一聲脆響,瓷片和酒液四濺。

“閉嘴!都他媽給我閉嘴!”他吼著,不知是在吼我們,還是在吼他自己,抑或是吼那段誰也不敢觸碰的過去。

然后他踉蹌著站起身,踢開椅子,頭也不回地沖進了里屋,重重摔上了門。

留下一地狼藉,和死一般的寂靜。

海安嚇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,緊緊抓著我的胳膊。黃妍則呆呆地坐著,看著地上碎裂的酒杯,半晌,她慢慢蹲下身,一片一片,去撿那些鋒利的瓷片。

“媽,小心手!”海安帶著哭腔喊道。

黃妍仿佛沒聽見,她的動作很慢,很仔細,好像撿起的不是瓷片,而是什么極其珍貴又易碎的東西。

一滴水珠砸在她的手背上,很快又有一滴。不是從眼睛里掉下來的,她低著頭,看不清表情。

但那無聲的顫抖的肩膀,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讓人心碎。

那天晚上,我和海安早早回了縣城。一路上,海安都很沉默,快到小區(qū)時,她才輕聲問:“高爽,你到底……知道什么?”

我看著妻子清澈而擔(dān)憂的眼睛,心里堵得難受。我能告訴她嗎?告訴她我的猜測,告訴她閣樓上的舊報紙?

不,不能。至少現(xiàn)在不能。真相的刀刃太鋒利,我怕首先傷到的就是她。

“沒什么,”我握緊方向盤,看著前方閃爍的尾燈,“可能就是爸喝多了,想起以前受的委屈。我……不該多嘴問的?!?/p>

海安將信將疑,但也沒再追問,只是把額頭輕輕抵在車窗上,嘆了口氣。

這件事讓我意識到,秘密的閘門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了裂縫,洶涌的暗流正在下面奔騰。岳父的反應(yīng),岳母的崩潰,都印證了我的猜測絕非空穴來風(fēng)。

我必須知道得更清楚。不僅是為了解開疑團,或許……也是為了在某一天,當(dāng)這個家真的面臨沖擊時,我能有所準備。

我請了年假,借口要去省城參加一個技術(shù)研討會。實際上,我去了我們縣的檔案館。

查閱幾十年前的舊案資料并不容易,尤其是那種沒有明確結(jié)論的懸案。

我費了不少周折,托了同學(xué)的關(guān)系,才被允許在工作人員陪同下,查看一些已過保密期限的舊卷宗。

在散發(fā)著霉味和塵土氣息的檔案室里,我找到了1988年下半年的治安案件匯總記錄。

手指劃過一行行褪色的鋼筆字跡,我的心跳越來越快。

終于,我看到了那條記錄:“1988年9月15日晚,紅旗公社柳林村(現(xiàn)柳林鎮(zhèn)柳林村)村東玉米地內(nèi),發(fā)生一起強奸(未遂)案。

受害者黃某(女,19歲),本村人。

嫌疑人情況不明。

現(xiàn)場有掙扎痕跡,受害者衣物被撕破。

有目擊者稱曾見宋某(男,22歲,同村)在附近出現(xiàn)。

警方傳喚宋某,但其有不在場證人(其堂弟宋某二)。

另有一名重要證人蕭某(男,20歲,黃某當(dāng)時戀愛對象)最初指認宋某,后改口稱當(dāng)晚醉酒,‘未能看清’。

證據(jù)不足,案件懸置。

備注:受害者家屬未強烈要求追訴,后受害者黃某于1989年春嫁與同村退伍軍人李某?!?/p>

黃某,19歲,柳林村。宋某,22歲,同村。證人蕭某,黃某當(dāng)時戀愛對象。受害者嫁與退伍軍人李某。

所有的信息,都對上了。像一把冰冷的鑰匙,“咔噠”一聲,打開了那扇我一直不敢完全確認的門。

我的岳母黃妍,就是當(dāng)年玉米地里的受害者“Y某”。而最大的嫌疑人,就是現(xiàn)在的村支書宋泰。

蕭某,蕭杰。黃妍年輕時的戀人。他最初指認,后改口。為什么改口?卷宗里沒有寫。但“未能看清”這個理由,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,顯得蒼白又刻意。

我繼續(xù)翻看后續(xù)的備注,發(fā)現(xiàn)一條簡短的記錄:“1988年10月初,證人蕭某舉家遷往外地(具體地址不詳),未再聯(lián)系?!?/p>

遷走了。在案發(fā)后不到一個月,在改口之后不久,全家搬離。這僅僅是巧合嗎?

一個年輕戀人,在女友遭遇如此侵害后,非但沒有堅持追討公道,反而改口證詞,然后迅速離開家鄉(xiāng),銷聲匿跡。

這背后,到底藏著怎樣的壓力和交易?

合上卷宗的那一刻,我的手心全是冷汗。檔案室窗外的陽光很刺眼,我卻感到一陣陣發(fā)冷。

真相的輪廓越來越清晰,也越來越沉重。它不僅關(guān)乎一樁陳年舊案,更關(guān)乎權(quán)力、脅迫、妥協(xié),和一個女人長達三十四年的無聲煎熬。

而我,手里拿著這塊滾燙的真相碎片,下一步,該往哪里走?

04

從檔案館回來,我像得了一場大病,好幾天都緩不過神??粗0矡o憂無慮地備課、哼歌,對我講述班里孩子的趣事,我心里的負罪感越來越重。

我擁有她全然的愛與信任,卻對她母親如此慘痛的過去,對她家庭平靜表面下的驚濤駭浪,守口如瓶。

好幾次,話到嘴邊,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。不能說。至少現(xiàn)在不能。我不知道說出來會引發(fā)怎樣的地震。

但我無法停止追索。那個改口后舉家搬遷的蕭杰,成了我心中最大的疑點。找到他,或許就能拼出當(dāng)年更多的真相。

互聯(lián)網(wǎng)時代,找一個人并非不可能。我通過一些同鄉(xiāng)群、老同學(xué)的關(guān)系網(wǎng),旁敲側(cè)擊地打聽。

“蕭杰?好像是有這么個人,比我們大很多屆,早就搬走了,聽說去了南方?”

“他家當(dāng)時搬得挺急的,房子都賤賣了。為啥?不太清楚,好像惹了什么事吧。”

“他爸當(dāng)年在公社食堂干活,后來也沒干了。搬走后就再沒消息了?!?/p>

功夫不負有心人。幾經(jīng)周折,我終于從一個遠房表親那里,得到了一個可能的線索:蕭杰一家可能搬去了鄰省的某個小城,他父親早年有個妹妹嫁到了那邊。

我利用一個周末,開車去了那座小城。

城市不大,我拿著輾轉(zhuǎn)得到的、可能是蕭杰父親的名字,在派出所戶籍系統(tǒng)外徘徊(當(dāng)然無法查詢),又去幾個可能的老舊小區(qū)打聽。

過程如同大海撈針,就在我?guī)缀跻艞壍臅r候,在一個街角棋攤旁,我聽兩個下棋的老頭提到了“老蕭頭”。

“老蕭頭?是不是以前從北邊搬來的,有個兒子叫蕭杰的?”我連忙上前詢問。

其中一個老頭打量我?guī)籽郏骸澳阏宜??老蕭頭前年就過世啦。他兒子蕭杰,好像在開發(fā)區(qū)那邊開了個五金店?!?/p>

我的心猛地一跳。按照老頭指的方向,我在開發(fā)區(qū)一片略顯雜亂的臨街鋪面中,找到了那家“杰誠五金店”。

店面不大,堆滿各種金屬器件,一個微微發(fā)福、鬢角已白的中年男人,正蹲在地上整理貨品。

他的眉眼,與我打聽到的、蕭杰年輕時的照片,依稀還有幾分相似。

我深吸一口氣,走了進去?!袄习?,麻煩問一下,您是蕭杰,蕭大哥嗎?”

男人抬起頭,有些疑惑地看著我:“我是。你是?”

“我……是從柳林村來的?!蔽易屑氂^察著他的表情。

果然,在聽到“柳林村”三個字時,蕭杰臉上的客套笑容瞬間僵住,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和戒備。他手里的一盒螺絲釘“嘩啦”一聲掉在地上。

“柳林村?我不認識你。你找錯人了?!彼杆俚拖骂^,彎腰去撿螺絲釘,避開我的目光。

“我是黃妍的女婿?!蔽抑苯犹裘髁松矸荩曇魤旱煤艿?。

蕭杰撿螺絲釘?shù)膭幼鲝氐淄W×恕?/p>

他就那么蹲在那里,背對著我,肩膀微微塌了下去。

過了好一會兒,他才慢慢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灰,臉色復(fù)雜地看著我。

“店里說話不方便?!彼曇舾蓾?,“隔壁有個小茶館,去那兒吧?!?/p>

小茶館里很安靜,我們選了最角落的位置。蕭杰一直沉默著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茶杯邊緣。

“蕭大哥,”我率先開口,“我無意打擾您的生活。我只是……想了解一下我岳母黃妍,當(dāng)年在柳林村,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?!?/p>

蕭杰苦笑了一下,眼神望向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,又仿佛穿透時光,看到了三十四年前那片月光下的玉米地。

“你都找到我了……看來是知道一些了?!彼麌@了口氣,聲音帶著疲憊和蒼涼。

“當(dāng)年,我和小妍……我們是真心好的?!彼难凵袢岷土艘凰玻S即被痛苦淹沒,“那天晚上,我們約好在村口老槐樹下見面,想商量一下……怎么跟我家里說。

我家窮,她家也不同意。”

“后來下雨了,我們就躲到了旁邊的玉米地里,想等雨小點。然后……宋泰就出現(xiàn)了?!笔捊艿穆曇糸_始發(fā)抖。

“他帶著兩個人,喝得醉醺醺的。看見我們,就滿嘴污言穢語。小妍嚇壞了,拉著我想跑。宋泰攔住我們,他……他伸手就去扯小妍的衣服?!?/p>

蕭杰閉上眼睛,額頭上青筋凸起:“我沖上去攔他,被他帶來的兩個人按住了,拳打腳踢。

我只能眼睜睜看著……看著那個畜生把小妍往玉米地深處拖……小妍哭喊,掙扎……”

他的眼淚順著眼角深深的皺紋流下來:“后來,不知道是不是小妍的叫聲驚動了附近的人,還是宋泰自己怕了,他罵罵咧咧地松了手,帶著人跑了。

小妍的衣服……已經(jīng)被撕破了?!?/p>

“我抱著她,她渾身抖得像風(fēng)里的葉子,哭都哭不出聲?!笔捊苣艘话涯?,“我當(dāng)時瘋了,我要去報案,我要去告宋泰!小妍拉住我,她哭著求我,不能去?!?/p>

“為什么?”我的心緊緊揪著。

“她說,事情鬧大了,她的名聲就全毀了,以后沒法做人。

而且……”蕭杰痛苦地搖頭,“而且她怕。

宋泰家當(dāng)時在村里勢力大,他叔是公社領(lǐng)導(dǎo),兄弟好幾個都是混混。

他當(dāng)時指著我的鼻子說,要是我敢出去亂說,就讓我全家在柳林村待不下去,還說……要讓我‘好看’。”

“后來,警察還是來了,不知道是誰報的案。

他們問話,我一開始,梗著脖子,指認就是宋泰?!笔捊艿难凵褡兊每斩矗翱墒菦]過兩天,我爹在公社食堂的工作就沒了。

我家的自留地,被人夜里糟蹋了。

我弟弟放學(xué)路上,被幾個不認識的人攔住‘警告’。”

“宋泰他爹,帶著他叔,親自來我家‘坐了坐’?!笔捊艿穆曇舻偷脦缀趼牪灰姡八麄冋f,年輕人喝多了鬧著玩,沒那么嚴重。

只要我改口,說當(dāng)時天黑雨大,沒看清,他們可以給我爹安排個更好的活兒,還能給我一筆錢,讓我家離開柳林村,去別處過日子?!?/p>

“我爹跪下來求我。”蕭杰的眼淚又涌了出來,“他說,咱們家惹不起,小妍那孩子……命苦,可咱們一家老小的命,也不能搭進去啊。

離開吧,離得遠遠的?!?/p>

“所以……你就改口了?”我的喉嚨發(fā)緊。

蕭杰重重地點頭,泣不成聲:“我改了。

我對不起小妍……我他媽不是人!我拿了他們的錢,我們?nèi)蚁駟始抑粯樱B夜搬走了。

甚至沒敢……沒敢再去見小妍一面?!?/p>

“后來,我聽說她嫁人了,嫁給了剛退伍回來的李永平。

我知道,李永平是個耿直漢子,也許……能護著她一點?!笔捊芴痤^,渾濁的眼睛看著我,“這三十多年,我沒有一天心安。

我毀了小妍一輩子,我讓她一個人扛著那么臟的名聲,活在那么一個狼窩邊上!”

“宋泰后來當(dāng)了村支書,人模狗樣。每次在電視上看到他們村的消息,看到他那張臉,我就恨不得抽自己耳光!”蕭杰的拳頭砸在桌子上,茶杯跳了起來。

“她這些年……過得好嗎?”他最終,顫抖著問出這句話。

我看著這個被內(nèi)疚折磨了半生的男人,一時無言。好?什么是好?活著,沉默著,在恐懼和陰影里,日復(fù)一日地熬著。

“她很安靜?!蔽易罱K說,“我岳父,恨透了宋泰?!?/p>

蕭杰捂住臉,肩膀劇烈聳動,壓抑的哭聲從指縫里漏出來。

離開五金店時,夕陽把街道染成一片血色。蕭杰最后對我說:“如果……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,如果有一天需要我這個懦夫站出來說句真話……告訴我?!?/p>

我點點頭,心情沉重地離開了。所有的拼圖都齊全了。受害者,施暴者,被迫改口的證人,沉默的家屬,以及長達三十四年的掩蓋與脅迫。

而我,握著這完整的、沉甸甸的真相,站在了抉擇的十字路口。



05

從蕭杰那里回來后,我陷入了更深的掙扎。真相像一塊燒紅的鐵,烙在我的良心上。

我反復(fù)問自己:說出真相,是為了什么?是為了正義?是為了讓岳母解脫?還是僅僅為了平息我自己知道秘密后的不安?

說出真相的后果是什么?宋泰如今在村里根基深厚,關(guān)系盤根錯節(jié)。

一樁三十四年前的舊案,證據(jù)早已湮滅,關(guān)鍵證人曾改口,僅憑蕭杰現(xiàn)在的一面之詞,和那份語焉不詳?shù)呐f卷宗,能扳倒他嗎?

更大的可能是,打蛇不死,反受其害。

宋泰的報復(fù),會首先落到這個家頭上。

岳父那暴脾氣,知道真相后,會不會做出極端的事?岳母能否承受舊事被赤裸裸掀開的二次傷害?還有海安,她即將迎來新生命(我們剛發(fā)現(xiàn)她懷孕不久),她能接受母親如此慘痛的過去嗎?我們的孩子,將來又要如何面對?

可如果不說,這個家的天空就永遠懸著一片陰云。

岳父的恨意無的放矢,只能借酒澆愁,折磨自己,也折磨家人。

岳母永遠活在那片玉米地的陰影下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。

而宋泰,那個真正的罪人,卻繼續(xù)光鮮體面地作威作福,甚至可能威脅到這個家的未來。

就在我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,難以決斷之時,事情出現(xiàn)了意想不到的激化。

村里有一塊靠近省道的集體用地要公開招標,開發(fā)一個小型物流倉儲項目。

不少人都盯著,包括宋泰的兒子宋斌。

李永平不知怎么的,也動了心思,想拉上兩個老戰(zhàn)友一起投標。

這無疑觸動了宋泰的敏感神經(jīng)。一天下午,宋泰竟然親自來到了我家院子。

那天只有李永平和黃妍在家。我因為陪海安產(chǎn)檢,回來得稍晚一些,剛進村口就感覺氣氛不對,幾個鄰居看見我,眼神都有些躲閃。

我加快腳步,走到家門外時,就聽見宋泰那特有的、帶著官腔的慢悠悠的聲音從院里傳來:“……永平啊,不是我說你,這么大年紀了,折騰啥?那物流園是年輕人搞的,你摻和什么?好好在家?guī)O子,享享清福不好嗎?”

“老子干什么,輪得到你管?”李永平的聲音像悶雷,壓抑著怒火。

“我是村支書,村里的事,我不管誰管?”宋泰輕笑一聲,那笑聲聽起來刺耳極了,“我這是為你好。

你那點退伍安置費,攢著養(yǎng)老吧,別投進去打了水漂。

再說了……”

他的聲音頓了頓,忽然壓低了些,但我站在門外,還是隱約聽到了后半句:“有些人啊,過去不干凈,家里也不清凈,就別出來現(xiàn)眼了。

安分點,對誰都好。

舊賬嘛,翻出來大家臉上都難看,你說是不是,永平?”

“你他媽說什么?!”李永平的咆哮猛地炸開,伴隨著椅子被撞倒的聲音。

我急忙推門進去。

只見院子里,宋泰背著手站著,臉上依舊掛著那種令人厭惡的、皮笑肉不笑的表情。

李永平臉色鐵青,額頭青筋暴跳,拳頭捏得咔咔響,死死瞪著宋泰,像一頭隨時要撲上去撕咬的怒獅。

而我的岳母黃妍,站在堂屋門口,手死死抓著門框,指關(guān)節(jié)捏得發(fā)白。

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,嘴唇顫抖著,眼睛死死盯著宋泰,那眼神里是刻骨的恐懼,以及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。

“宋支書,您這話什么意思?”我強壓著心頭的怒火和寒意,走上前,擋在了岳父和宋泰之間。

宋泰瞥了我一眼,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出現(xiàn),但很快又恢復(fù)了那副倨傲的神態(tài):“哦,高爽回來了。

沒什么意思,就是跟永平提個醒,做人要識時務(wù),要知道什么該碰,什么不該碰。

有些舊傷疤,揭開了,流膿流血,臭不可聞,何必呢?”

他的目光,意有所指地,掃過僵立在那里的黃妍。

黃妍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。

“滾!”李永平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,他抄起了靠在墻邊的鋤頭。

宋泰臉色微變,后退了一步,冷哼道:“李永平,你別給臉不要臉!我告訴你,招標的事,你趁早歇了心思!否則,別怪我不講情面!你們家那點破事,真當(dāng)沒人記得了?”

說完,他拂袖而去,走到院門口,又回頭看了一眼面色慘白、搖搖欲墜的黃妍,嘴角勾起一抹極其惡劣、殘忍的弧度。

那眼神,就像打量著三十四年前,玉米地里那只無力掙扎的獵物。

宋泰的身影剛消失在門外,黃妍一直緊繃的那根弦,仿佛終于斷了。她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短促的、壓抑的嗚咽,眼睛向上一翻,整個人軟軟地向下倒去。

“媽!”我沖過去扶住她。

李永平也扔了鋤頭,撲了過來,驚慌失措地喊:“小妍!小妍你怎么了?!”

黃妍已經(jīng)暈了過去,面色如紙,呼吸微弱。

“叫救護車!快!”我對嚇呆了的李永平吼道,同時掏出手機撥打120。

在等待救護車的混亂中,李永平抱著昏迷的妻子,第一次在我面前,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哭了起來:“是我沒用……是我沒用?。∥易o不住你……我連那個畜生在你面前囂張,我都……”

他哭得撕心裂肺,那哭聲里積壓了三十四年的屈辱、憤怒和無能狂怒。

而我,看著懷里氣息微弱的岳母,再看看崩潰的岳父,心里那個關(guān)于“說與不說”的天平,在宋泰赤裸裸的威脅和岳母的暈倒面前,劇烈地傾斜了。

沉默,換不來安寧,只會讓施暴者更加肆無忌憚。

救護車的尖嘯聲由遠及近。我知道,這個家苦苦維持了三十四年的平靜假象,在宋泰今日登門的這一刻,被徹底撕碎了。

暴風(fēng)雨,真的要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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