創(chuàng)作聲明:本文為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,請勿與現(xiàn)實關(guān)聯(lián)
繼父得知我考上211雙一流大學(xué),親自煮了餃子為我慶祝。
他把一碗餃子端到我面前:“來,趁熱吃,涼了就不好吃了!
我接過碗,筷子在手里緊緊握著,卻沒有動。
繼父站在我對面,神情有些緊張。
“叔,你不吃嗎?一起吃吧!
我打破了沉默。
“我等會兒再吃,你先吃,今天你是主角。”
他說道,眼神緊緊地盯著我手里的筷子。
我夾起一個餃子,吹了吹,送到嘴邊。
就在餃子要進(jìn)嘴的瞬間,我突然放下了筷子。
“怎么了?是不是還是覺得太燙了?”
繼父急切地問道,語氣緊張。
“嗯,有點燙,我涼涼再吃。”
我說道,心里的疑惑越來越大。
這時繼父的親女兒張琪從房間里走了出來。
“爸,我餓了,有什么好吃的嗎?”
“有餃子,剛煮好的,我給你盛一碗。”
繼父趕緊說道,想轉(zhuǎn)身去廚房。
“不用麻煩了,我要吃姐那碗!”
張琪說著,伸手就來搶我手里的碗。
繼父臉色一變,急忙阻止:“別動!那碗是你姐的,我再給你盛一碗!”
但已經(jīng)晚了。
01
我叫許念。
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,江城下了今夏最大的一場雨。
雨點砸在窗玻璃上,噼里啪啦的,像是要帶著渾身的力氣砸進(jìn)屋里來。
通知書是郵政小哥冒雨送來的,牛皮紙信封的邊角被雨水洇濕了一小塊深色印記,但里頭印著燙金校名的紅色紙張卻完好無損。
江城師范學(xué)院,漢語言文學(xué)專業(yè),那是我和母親生前約定好的目標(biāo)院校。
我捏著那張還帶著油墨香氣的紙,在狹小的客廳里站了很久很久。
老房子的地板因為年久有些翹邊,每走一步都發(fā)出細(xì)微的吱呀聲,像是在訴說著歲月的痕跡。
墻上掛著母親的黑白照片,她笑得很安靜,眼睛彎彎的,像夜空中最溫柔的月牙。
她已經(jīng)離開我六年了。
鑰匙轉(zhuǎn)動門鎖的聲音把我從恍惚的回憶中拽了出來。
繼父張衛(wèi)國推門進(jìn)來,身上的雨衣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,褲腳已經(jīng)完全濕透。
他手里提著兩個塑料袋,一個裝著新鮮的蔬菜,另一個里竟放著一小束母親生前最愛的白菊,悄悄放在了母親照片前。
“喲,念念,在家呢?”
他看到我,又瞥見我手里緊緊攥著的通知書,眼神一亮,“錄取通知書到了?”
我把通知書遞了過去。
他接過來,小心翼翼地湊到窗邊借著光亮仔細(xì)看。
雨水順著他的雨衣帽檐滴下來,落在通知書上,他趕緊用袖子輕輕擦了擦,生怕弄壞了。
“師范學(xué)院好啊,出來當(dāng)老師,工作穩(wěn)定,還能時;丶铱纯础!
他點點頭,把通知書遞還給我,語氣帶著感慨,“你媽要是還在,看到你考上約定好的學(xué)校,肯定得高興得睡不著覺。”
這話他說過很多次了。
每次我考試考得好,或者得了什么獎狀,他都會這么說。
起初我會忍不住鼻子發(fā)酸,眼淚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,現(xiàn)在只是輕輕點點頭,把通知書小心地收進(jìn)房間的抽屜里。
晚飯時,妹妹張琪也放學(xué)回來了。
她比我小兩歲,今年高二,在市里重點中學(xué)的實驗班,成績一直很拔尖。
她看了眼我放在餐桌旁的通知書,輕輕撇了撇嘴,小聲說:“師范學(xué)院啊。”
“師范學(xué)院怎么了?”
繼父夾了塊紅燒肉放進(jìn)她碗里,語氣認(rèn)真地說,“你姐這分?jǐn)?shù),江城師范學(xué)院是最穩(wěn)妥也最好的選擇,以后就業(yè)不用愁!
“我又沒說不好。”
張琪扒拉著碗里的飯粒,聲音帶著點不服氣,“就是覺得,以姐以前年級前十的成績,要是沒缺那三個月課,肯定能考更好的名校。”
這話像一根細(xì)針,精準(zhǔn)地戳在了我心口最柔軟的地方。
高二那年,母親查出胃癌晚期,我每天在醫(yī)院和學(xué)校之間來回奔波,根本沒有心思學(xué)習(xí)。
整整缺了三個月的課,回學(xué)校參加第一次月考時,我的排名從年級前十直接掉到了兩百名開外。
班主任找我談話,語重心長地說許念啊,你是個有潛力的孩子,可不能因為家里的事就放棄自己,要振作起來。
我當(dāng)時重重地點了點頭,但只有夜里躲在被窩里偷偷哭的時候,墻上的裂縫才知道我有多無助。
繼父是母親生病期間經(jīng)人介紹認(rèn)識的。
他是一名貨車司機,為人老實本分,妻子病逝多年,一直獨自帶著女兒張琪生活。
母親躺在病床上時,拉著我的手說,念念,媽走了以后,不放心你一個人留在世上。
我當(dāng)時哭著說媽你別瞎想,你會好起來的。
但她還是堅持見了張衛(wèi)國,兩人一起吃了飯,聊得很投機,半年后他們就領(lǐng)了結(jié)婚證。
母親走后的第三個月,繼父就帶著張琪搬了進(jìn)來。
這套六十平米的老房子,一下子擠了四個人——如果算上母親留下的氣息和那些充滿回憶的舊物,或許能算是五個。
“吃飯吃飯,菜都要涼了!
繼父打斷了我的思緒,又給我夾了塊排骨,語氣帶著期待,“明天我去菜市場買點新鮮的肉餡和韭菜,咱包餃子。”
“就當(dāng)是慶祝念念考上雙一流大學(xué),開啟新生活。”
張琪抬起頭,眼睛亮晶晶地說:“爸,我下周要進(jìn)行摸底考,能不能給我包我最愛吃的三鮮餡?”
“知道啦,肯定給你包你最愛吃的三鮮餡,管夠。”
繼父笑呵呵地答應(yīng)著,眼神里滿是寵溺。
第二天是周六,繼父果然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場。
我起床的時候,他已經(jīng)系著圍裙在廚房剁肉餡了。
剁肉的聲音很響,咚咚咚的,震得整個房子都像是在輕微晃動。
張琪還關(guān)著房門睡懶覺,大概是備考太累了。
我走進(jìn)廚房想幫忙擇菜,繼父卻擺擺手,語氣堅決地說:“你去歇著,今天你是主角,好好坐著等吃就行!
他額頭上布滿了細(xì)密的汗珠,圍裙上沾著不少面粉,看起來就像個真正疼愛女兒的父親。
但我站在廚房門口,看著他熟練地?fù){皮、包餡,心里總覺得空落落的,缺了點什么。
那個缺口不大,卻讓人很不舒服,就像鞋子里進(jìn)了顆小石子,每走一步都硌得慌。
“念念,”繼父忽然開口,手里捏著餃子皮的動作沒停,語氣平淡地說,“學(xué)費的事你別擔(dān)心,我都已經(jīng)準(zhǔn)備好了!
我愣了一下,下意識地說:“我媽留下的存折里有錢,夠我交學(xué)費的……”
“那是你媽留給你的念想,不能動!
繼父把包好的餃子整齊地碼在案板上,動作有條不紊,“我跑車這些年攢了些積蓄,夠你頭一年的學(xué)費和住宿費了。”
“生活費嘛,你周末可以找個家教的兼職,現(xiàn)在大學(xué)生做家教時薪不低,足夠你自己花銷了!
他說得輕描淡寫,但我心里那點不舒服的感覺突然放大了。
母親臨走前,拉著我的手,拼盡全力把一個存折塞進(jìn)我手心。
她氣息微弱地說念念,這是媽這輩子給你攢的學(xué)費和生活費,誰都不能給,你自己收好,將來好好讀書。
那時她已經(jīng)說不出完整的話了,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,帶著無盡的牽掛。
我哭著點頭,說媽我知道,我一定好好保管。
存折里有多少錢,我沒告訴過繼父。
他也從來沒問過。
但母親治病花了不少錢,家里的積蓄早就掏空了,剩下的其實不多,剛夠一年的學(xué)費而已。
“叔,”我猶豫著開口,語氣帶著試探,“我真的可以用我媽留下的錢,你不用這么辛苦的!
“說了不能用就不能用!
繼父打斷我,語氣有點強硬,隨即又軟了下來,“那是你媽的心意,你留著,將來畢業(yè)了,租房子、找工作,都要用錢!
“現(xiàn)在我還能掙錢,就先花我的,你不用操心!
他說著,把最后一個餃子包好,整整齊齊地排成一排,像等待檢閱的士兵。
我看著他的背影,心里五味雜陳,既感動又覺得有些不對勁。
02
餃子下鍋的時候,張琪才揉著眼睛從房間里走出來。
“好香啊,爸,餃子煮好了嗎?”
她湊到廚房門口,伸長脖子往鍋里看,“我要吃第一碗,我都快餓死了。”
“都有都有,馬上就好,保證讓你吃個夠!
繼父笑著撈起餃子,一個個白胖胖的,冒著熱氣,看著就讓人有食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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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盛了三碗,最大的一碗放在我面前,語氣帶著欣慰:“念念,快吃,嘗嘗叔的手藝!
我拿起筷子,夾起一個餃子。
餃子皮薄餡大,透過薄薄的皮能看見里面粉紅色的肉餡,還能聞到濃郁的香味。
我吹了吹,正要送進(jìn)嘴里,忽然注意到繼父的眼神。
他在緊緊地盯著我。
不是隨意瞥一眼的那種看,是專注地、甚至有些緊繃地,死死盯著我的筷子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,動作瞬間頓住了。
“怎么了?念念,”
繼父察覺到我的異樣,臉上擠出笑容,語氣帶著疑惑,“是不是不合胃口?還是覺得太燙了?”
“沒……沒有!
我又吹了吹餃子,余光瞥見繼父的手指在桌沿上輕輕敲打——那是他緊張時的習(xí)慣動作。
母親還在的時候我就見過,每次他要說重要的事或者做重要的決定,手指就會這樣無意識地敲桌沿。
張琪已經(jīng)大口吃了起來,嘴里塞得滿滿的。
“爸,太好吃了!你這手藝越來越棒了,比外面飯店做的還香!
她含糊不清地說道,臉上滿是滿足。
繼父這才收回視線,低頭吃自己碗里的餃子。
但他吃得很慢,一口要嚼很久,眼神卻時不時往我這邊瞟,像是在觀察什么。
我放下筷子,直接問他:“叔,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說?”
他的筷子猛地一頓,夾著的餃子掉回碗里,濺起幾滴湯汁。
“沒、沒事啊,”
他眼神有些閃躲,趕緊低頭撿餃子,耳根微微泛紅,“就是單純?yōu)槟愀吲d,考上了理想的大學(xué)!
我看著他的樣子,心里的疑慮越來越深,總覺得哪里不對勁。
這頓飯吃得格外漫長,氣氛也有些壓抑。
繼父沒再說什么,只是一個勁地勸我多吃點,說讀書辛苦,要多補充營養(yǎng)。
張琪很快就吃完了一碗,又去廚房盛了一碗,吃得不亦樂乎。
我碗里的餃子漸漸涼了,油星子凝固在湯面上,形成一層白膩膩的薄膜。
飯后,張琪主動提出洗碗——這是她少有的勤快時刻,大概是因為吃了兩碗美味的餃子,心情格外好。
繼父坐在沙發(fā)上抽煙,一根接一根,煙灰缸里很快就堆了好幾個煙頭。
電視開著,但他根本沒看,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。
我回到房間,把錄取通知書又拿出來看了一遍。
紅色紙張上的字清晰可見,但我眼前晃來晃去的,全是繼父剛才盯著我筷子的那種奇怪眼神。
那種眼神,不像是在期待我品嘗他的手藝。
更像是……在等待什么事情發(fā)生。
夜里我做了個夢,夢見母親在廚房包餃子。
她包得很快,手指翻飛,一個個元寶似的餃子整齊地落在案板上。
她笑著朝我招手,說念念,快過來吃餃子,媽給你包了你最愛吃的白菜豬肉餡。
我高高興興地走過去,她卻忽然哭了,眼淚一滴一滴掉進(jìn)餡料里。
她拉著我的手,語氣急切地說念念,別吃,千萬別吃……
我猛地從夢中驚醒,心臟砰砰直跳,天還沒亮,窗外依舊是一片漆黑。
客廳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,我輕手輕腳走到門邊,從門縫往外看。
繼父在客廳里來回踱步,手里拿著手機,正壓低聲音和別人通話。
我聽不清具體內(nèi)容,只能聽到幾個零碎的詞:“……確定嗎?”“……會有反應(yīng)?”“……多久能起效?”
他到底在跟誰打電話?
又在說什么?
我心里的疑惑越來越重,再也睡不著了。
天亮后,繼父像沒事人一樣,早早地出門跑車去了。
張琪要去學(xué)校補課,一大早就背著書包走了。
家里只剩下我一個人,我熱了昨晚剩下的餃子當(dāng)早餐。
餃子重新煮過后有點爛,肉餡散在湯里,混著面皮,成了糊糊的一碗。
我吃了兩口,忽然想起昨晚的夢,胃里一陣翻騰,再也沒了胃口。
這時手機響了,是同桌周婷發(fā)來的消息:“念念,錄取通知書到了沒?咱們班明天要舉辦畢業(yè)聚會,大家都盼著你呢,你來不來?”
我盯著屏幕上的字,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很久,才慢慢回復(fù):“到了,明天我一定去!
放下手機,我看著碗里剩下的餃子,忽然做了個決定。
我把餃子倒進(jìn)垃圾袋,系緊袋口,拎著下樓扔進(jìn)了垃圾桶。
班級聚會定在學(xué)校附近的一家小飯店里。
我到的時候,包廂里已經(jīng)坐滿了人,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讓我瞬間想起了三年同窗的時光。
班主任老楊也在,見到我就熱情地招手:“許念,這邊來,就等你了!”
周婷趕緊挪開旁邊的椅子,笑著說:“快來坐,我們都在說你肯定能考上江城師范學(xué)院,果然沒猜錯!”
大家圍著桌子聊得熱火朝天,各自分享著自己的錄取結(jié)果,誰去了北京,誰去了上海,誰打算復(fù)讀再戰(zhàn)一年。
楊老師挨個詢問大家的情況,輪到我的時候,他推了推眼鏡,語氣贊許地說:“江城師范學(xué)院好啊,離家近,教學(xué)質(zhì)量也不錯,以后要是回咱們學(xué)校實習(xí),我給你寫推薦信!
“謝謝楊老師!
我笑了笑,心里卻有些五味雜陳。
“你媽要是知道你考上了約定好的學(xué)校,肯定特別高興。”
楊老師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失言,尷尬地咳了一聲,趕緊打圓場:“那個,不說這個了,吃菜吃菜,別讓菜涼了。”
氣氛有那么一瞬間的凝固。
班里的同學(xué)都知道我家的情況,也知道我和母親的約定。
周婷在桌下悄悄捏了捏我的手,用眼神安慰我。
03
聚會到一半,我起身去洗手間。
走廊里,隱約聽見兩個女生在低聲聊天。
“……真的,我親眼看見的,張琪她爸前幾天在藥店買藥,神色怪怪的!
一個女生的聲音傳來。
“買藥怎么了?誰還沒個頭疼腦熱的,這有什么好奇怪的!
另一個女生疑惑地問。
“不是普通的藥,是安眠藥,而且是管制類的那種!
第一個女生壓低聲音,語氣帶著神秘,“我姨媽就在那家藥店上班,她說那種藥管控得很嚴(yán),一般人根本買不到,必須得有醫(yī)生開的處方才行。”
“但她爸不知道從哪弄來的,還問了很多奇怪的問題!
“不會吧?張琪她爸看著挺老實本分的,不像是會做壞事的人啊!
另一個女生帶著難以置信的語氣。
“知人知面不知心嘛,誰知道他買管制安眠藥要干什么……”
兩人的聲音漸漸遠(yuǎn)去,消失在走廊盡頭。
我站在洗手間門口,手心里全是冷汗,后背也涼颼颼的。
安眠藥?
繼父買安眠藥做什么?
他自己失眠嗎?
還是……想給別人用?
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,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,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強烈。
回家路上,我一直反復(fù)想著那兩個女生的對話,腦子里亂成一團(tuán)麻。
推開家門,繼父已經(jīng)回來了,正坐在客廳里看電視。
他回頭看到我,臉上露出笑容:“回來了?聚會怎么樣?大家都還好嗎?”
“挺好的,同學(xué)們都聊得很開心!
我換著鞋,裝作隨口一問的樣子,“叔,你最近是不是睡不好覺?看你臉色有點憔悴,沒什么精神。”
他愣了一下,眼神有些閃躲,語氣不自然地說:“怎么這么問?”
“就是感覺你最近好像挺累的,所以隨口問問!
我沒有直視他的眼睛。
“哦,跑車嘛,作息不規(guī)律,有時候確實會熬夜,沒什么大事!
他站起來,語氣故作輕松地說,“我去給你熱飯,肯定餓壞了吧!
廚房里傳來微波爐運轉(zhuǎn)的聲音。
我盯著他的背影,想起六年前他第一次來家里的樣子。
那時母親還在醫(yī)院治療,他們坐在客廳里聊天,我躲在房間門后偷偷看。
他給母親削蘋果,蘋果皮連成長長的一條,一直沒斷,手法很嫻熟。
母親后來跟我說,念念,張叔叔人很好,以后媽不在了,他應(yīng)該能好好照顧你。
我當(dāng)時相信了母親的話,因為母親看人一向很準(zhǔn)。
但母親也說過,念念,這世上除了你自己,誰都不能百分百相信,凡事都要多留個心眼。
微波爐“!钡囊宦,打斷了我的思緒。
繼父端出一碗餃子——又是餃子。
他把碗放在餐桌上,搓了搓手,語氣帶著歉意:“昨晚剩的餃子,扔了怪可惜的,我給你熱了熱,快嘗嘗!
我看著那碗餃子,白瓷碗上印著簡單的青花紋,還冒著熱氣,但我卻一點食欲都沒有。
“叔,”我沒有動筷子,直接開門見山,“今天聚會的時候,我聽見兩個女生聊天,說看見你在藥店買管制類的安眠藥!
空氣突然安靜下來,連電視里的聲音都顯得格外刺耳。
繼父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,然后慢慢褪去,臉色變得有些難看。
他拉了把椅子坐下,從口袋里摸出煙,但沒有點燃,只是緊緊捏在手里。
“你聽誰說的?別聽信別人的謠言。”
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。
“我就是無意間聽見的,不是故意打聽的。”
我抬起頭,直視著他的眼睛,“叔,你買安眠藥到底做什么用?”
客廳里一片沉默。
電視機里的綜藝節(jié)目還在播放著,罐頭笑聲一陣一陣的,顯得格外空洞。
“我……我睡不著覺!
繼父終于開口,聲音有些沙啞,“這半年來,經(jīng)常整宿整宿地睡不著,實在沒辦法了,才去醫(yī)院看了看,醫(yī)生給開了點藥。”
“但管制類的處方藥,隨便就能買到嗎?”
我繼續(xù)追問,沒有放過他語氣中的破綻。
“我……我托了個熟人幫忙,才拿到的!
他避開我的視線,眼神飄忽不定,“念念,你問這個干什么?是不是懷疑我什么?”
我張了張嘴,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了。
是啊,我問這個干什么?
就因為別人的幾句話,就懷疑一直照顧我的繼父?
就因為一碗餃子,就覺得他心懷不軌?
“我就是擔(dān)心你,怕你身體出什么問題!
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干巴巴的,沒有一絲底氣。
繼父站起來,輕輕拍拍我的肩:“我知道你關(guān)心我,放心吧,我沒事!
“快吃吧,餃子再不吃就涼了,不好吃了。”
他說完,轉(zhuǎn)身回客廳繼續(xù)看電視了,但看得出來,他根本沒心思看,只是在故作鎮(zhèn)定。
我坐在餐桌前,看著那碗漸漸冷卻的餃子,湯面上凝出一層油膜,心里的疑慮卻絲毫沒有減少。
04
第二天是周一,繼父一大早就出車去了。
張琪要去學(xué)校補課,也早早地背著書包出門了。
家里又只剩下我一個人,我翻出母親留下的東西,想再看看有沒有什么遺漏的念想。
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東西。
幾件母親生前穿的衣服,一些老照片,一個小小的首飾盒,還有那個被我珍藏起來的存折。
存折夾在一本舊相冊里,相冊里都是母親年輕時的照片。
有一張是她上大學(xué)時拍的,站在大學(xué)校門口,扎著馬尾辮,笑出一口白牙,眼里滿是對未來的憧憬。
我抱著相冊在床邊坐了很久,看著照片里母親年輕的笑臉,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。
下午,門鈴?fù)蝗豁懥恕?/p>
我以為是繼父忘了帶鑰匙,趕緊跑去開門,卻看見一個陌生男人站在門口。
他大概四十歲上下,留著平頭,穿著一件灰色的Polo衫,手里拎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,看起來很嚴(yán)肅。
“請問,張衛(wèi)國先生在家嗎?”
他開口問道,語氣很平淡。
“他出車了,要晚上才回來,請問您是?”
我警惕地看著他,心里有些不安。
“我是他的朋友,姓陳!
男人說著,目光越過我往屋里掃了一圈,像是在打量什么,“你是他女兒?”
“我是他繼女!
我側(cè)身讓開一點位置,“您要是不著急,就進(jìn)來等他吧!
男人猶豫了一下,還是走了進(jìn)來。
他坐在沙發(fā)上,把公文包放在腳邊,身體坐得筆直。
我給他倒了杯水,他接過去,但沒有喝,只是放在了茶幾上。
“張師傅最近生意怎么樣?跑車還順利嗎?”
他沒話找話地問道。
“挺好的,沒聽說有什么不順心的事。”
我敷衍地回答著,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強烈。
“嗯,那就好!
男人點點頭,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打——這個動作,和繼父緊張時的習(xí)慣動作一模一樣!
我心里一動,試探著問:“陳叔叔,您找我繼父有什么重要的事嗎?如果不急的話,等他回來我轉(zhuǎn)告他也行!
“沒什么大事,就是過來看看他!
男人突然站起來,語氣有些急促,“既然他不在,我還是改天再來吧!
他走得很匆忙,起身時差點忘了拿放在腳邊的公文包,還是我提醒了他才拿走。
我追到門口,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,心里的疑慮更重了。
這個人,絕對不對勁。
晚上繼父回來,我把白天陌生男人上門的事跟他說了。
他正在脫鞋,動作突然頓了一下,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:“姓陳?你沒記錯嗎?”
“沒記錯,他說他是你朋友,姓陳!
我肯定地回答,“他留著平頭,拎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,看起來不像是跟你一起跑車的朋友。”
“哦,可能是以前一起跑車的老伙計,好多年沒聯(lián)系了,沒想到會找上門來!
繼父把鞋放進(jìn)鞋柜,語氣故作輕松地問,“他沒說找我什么事嗎?”
“沒有,他坐了一會兒就走了,說改天再來。”
我觀察著他的表情。
繼父“嗯”了一聲,沒再繼續(xù)問,轉(zhuǎn)身去了廚房做飯,但看得出來,他的心情很不平靜。
接下來的幾天,我注意到繼父接電話時總是刻意躲著我。
有時躲在陽臺,有時躲在衛(wèi)生間,說話聲音壓得很低,生怕被我聽見。
有一次我半夜起來喝水,隱約聽見他在房間里打電話,語氣帶著懇求:“……再給我一點時間,我一定想辦法湊到錢……”
“我知道后果,但總得找個合適的機會……”
錢?
什么錢需要他這么低聲下氣地去借?
借來又要干什么?
一個個疑問在我心里盤旋,讓我越發(fā)不安。
那個周五,繼父說要去鄰市拉貨,路途比較遠(yuǎn),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回來。
張琪說要去同學(xué)家住一晚,準(zhǔn)備周末一起復(fù)習(xí)功課,家里又只剩下我一個人。
夜里十一點,我躺在床上刷手機,想緩解一下心里的焦慮,忽然聽到門鎖轉(zhuǎn)動的聲音。
繼父回來了?
他不是說要到早上才回來嗎?
我心里一緊,輕手輕腳下床,走到門邊,從門縫往外看。
客廳的燈亮著,繼父正在打電話,聲音比平時高了一些,帶著明顯的不耐煩:“……我說了,再給我點時間,那丫頭已經(jīng)開始起疑心了,不好動手……”
“我知道后果有多嚴(yán)重,但總得找個合適的機會……下個月,下個月我一定辦好……”
繼父掛了電話,在客廳里焦躁地來回踱步。
過了幾分鐘,他走進(jìn)了廚房。
我聽見他打開冰箱的聲音,然后是微波爐運轉(zhuǎn)的聲音。
他在熱東西?
大半夜的熱什么?
我悄悄退回房間,反鎖了房門,心跳得厲害,像要從喉嚨里蹦出來。
第二天早上,繼父果然裝作剛回來的樣子,手里拎著早餐進(jìn)門。
“念念,起來吃飯了,我給你買了你愛吃的豆?jié){油條。”
他敲著我的房門,語氣聽起來很正常。
我打開門,看到他眼下烏青一片,顯然一夜沒睡好,精神狀態(tài)很差。
“叔,你昨晚什么時候回來的?不是說早上才到嗎?”
我直接問道,沒有拐彎抹角。
“早上啊,剛到?jīng)]多久,路上有點堵車,不然還能早點回來!
他轉(zhuǎn)身去擺碗筷,語氣有些不自然,“快過來吃吧,一會兒該涼了!
他在撒謊。
我心里很清楚,但沒有拆穿他。
我坐下來,看著桌上的豆?jié){油條,一點胃口都沒有,心里的不安已經(jīng)達(dá)到了頂點。
“念念,”繼父在我對面坐下,搓了搓手,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,“有件事,想跟你商量一下。”
我心里一緊,有種不好的預(yù)感:“什么事?”
“你媽留下的那個存折……能不能先借我用用?就用三個月!
他說得很快,像是排練過很多遍,“我有個朋友,有個很好的投資項目,穩(wěn)賺不賠的那種!
“就借三個月,三個月后我連本帶利還你,還能多出你一年的學(xué)費和生活費,讓你大學(xué)過得寬裕點!
我看著他急切的樣子,心里的疑慮更重了:“什么投資項目?能這么賺錢?”
“這你就別管了,都是大人的事,你不懂!
繼父眼神飄忽不定,不敢直視我的眼睛,“你放心,叔絕對不會坑你,這都是為你著想,多賺點錢,你以后也能少受點苦!
“我媽說過,那筆錢不能動,是留給我上大學(xué)的。”
我直接拒絕了他。
客廳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。
繼父臉上的表情從急切變成錯愕,最后慢慢沉了下來,臉色很難看。
“許念,我這都是為你好,你怎么就不明白呢?”
他的語氣帶著一絲責(zé)備。
“我說了,不借!
我站起來,語氣堅定,“那是我媽用命換來的錢,誰都不能動。”
他盯著我看了很久,久到我以為他要發(fā)火。
但最后他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,搖了搖頭:“行吧,你長大了,有自己的主意了,我也管不了你了!
那天之后,家里的氣氛變得很壓抑。
繼父不再主動跟我說話,就算不得不交流,也只是三言兩語,語氣冷淡。
他也不再提慶祝我考上大學(xué)的事,好像那碗餃子就是全部的儀式。
張琪也感覺到了家里的不對勁,悄悄拉著我問:“姐,你是不是跟我爸吵架了?他最近心情好像特別不好,還總唉聲嘆氣的!
“沒有,可能是跑車太累了吧!
我沒有告訴她實情。
“那他也不能對你這么冷淡啊,你馬上就要上大學(xué)了,他怎么也不關(guān)心關(guān)心你。”
張琪有些憤憤不平,“姐,你要是受了委屈,一定要跟我說!
我點點頭,心里卻五味雜陳。
八月底,離大學(xué)報到還有一周的時間。
繼父突然說,要再包一次餃子,算是給我送行,慶祝我開啟人生的新階段。
“不用了,叔,太麻煩了,上次已經(jīng)吃過了!
我直接拒絕了,心里的不安讓我不想再接觸他做的食物。
“那不一樣,上次是慶祝你考上大學(xué),這次是給你送行,必須得包!
繼父堅持道,語氣不容拒絕,“就當(dāng)是叔的一點心意,你可不能拒絕!
他一大早就去菜市場買了新鮮的肉餡和韭菜,一個人在廚房忙活起來。
和面、剁餡、搟皮、包餃子,動作熟練而機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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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的背影,忽然想起母親包餃子的樣子。
母親的手很巧,包的餃子像一個個小元寶,穩(wěn)穩(wěn)地站在案板上。
繼父包的餃子也不差,排列得整整齊齊,大小均勻。
“念念,”他背對著我開口,聲音很輕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,“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,覺得我最近對你太冷淡了!
我沒有說話,只是靜靜地看著他。
“你媽走的時候,把你托付給我,我答應(yīng)過她,會好好照顧你,讓你順利考上大學(xué)。”
他繼續(xù)說道,聲音帶著一絲哽咽,“可能我有些地方做得不夠好,讓你誤會了,但我真的盡力了!
我心里有點堵得慌,不知道該說什么。
05
餃子下鍋了,在水里翻滾著,很快就浮了起來,散發(fā)出濃郁的香味。
繼父把餃子撈起來,盛了一碗,端到我面前:“來,趁熱吃,涼了就不好吃了!
又是那只白瓷碗,印著熟悉的青花紋,還冒著熱氣。
我接過碗,筷子在手里緊緊握著,卻沒有動。
熱氣撲在臉上,有點燙,讓我有些睜不開眼睛。
繼父站在我對面,緊緊地盯著我,眼神比上次還要緊張,嘴唇微微抿著,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敲桌沿。
“叔,你不吃嗎?一起吃吧!
我打破了沉默。
“我等會兒再吃,你先吃,今天你是主角!
他說道,眼神依舊緊緊地盯著我手里的筷子。
我夾起一個餃子,吹了吹,送到嘴邊。
余光里,我看到繼父的身體微微前傾,呼吸都屏住了,像是在等待一個重要的結(jié)果。
就在餃子要碰到嘴唇的瞬間,我突然放下了筷子。
“怎么了?是不是還是覺得太燙了?”
繼父急切地問道,語氣帶著一絲緊張。
“嗯,有點燙,我涼涼再吃!
我說道,心里的疑慮越來越重。
這時張琪從房間里走了出來,伸著懶腰說:“爸,我餓了,有什么好吃的嗎?”
“有餃子,剛煮好的,我給你盛一碗。”
繼父趕緊說道,想轉(zhuǎn)身去廚房。
“不用麻煩了,我要吃姐那碗!”
張琪說著,伸手就來搶我手里的碗。
繼父臉色一變,急忙阻止:“別動!那碗是你姐的,我再給你盛一碗!”
但已經(jīng)晚了。
張琪已經(jīng)端起了我的碗,笑嘻嘻地說:“姐肯定會讓著我的,對吧姐?”
她夾起一個餃子,也不怕燙,一口就塞進(jìn)了嘴里。
“琪琪!”
繼父的聲音都變了調(diào),帶著一絲驚慌和憤怒。
張琪嚼著餃子,含糊不清地說:“好吃!爸你手藝越來越好了,比上次的還香!”
繼父站在那兒,臉色瞬間變得慘白,一點血色都沒有,眼神里滿是驚慌和不知所措。
我看著他那張瞬間失去血色的臉,又看看張琪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,胃里一陣翻江倒海,一種強烈的不安涌上心頭。
“我出去一趟,有點事。”
我說道,抓起手機就往門口走,想趕緊離開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。
“念念!你別走!”
繼父在身后急切地喊著我。
我沒有回頭,砰地一聲關(guān)上了門,逃離了這個家。
樓梯間里,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,雙腿發(fā)軟,幾乎站不住。
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,是周婷發(fā)來的消息:“念念,你上次問我的關(guān)于管制安眠藥的事,我?guī)湍愦蚵犌宄。?/p>
“張琪她爸買的不是普通的安眠藥,是處方安眠藥里副作用比較強的那種,一般醫(yī)生不會開給長期失眠的人,因為對身體傷害很大!
“而且……”
看到這里,我趕緊回復(fù):“而且什么?你快說,別賣關(guān)子!”
“而且那種藥如果過量服用,會讓人昏睡不醒,嚴(yán)重的還會損傷神經(jīng)系統(tǒng),甚至危及生命!
周婷的消息很快發(fā)了過來,“我姨媽說,前幾天還有人來藥店問,說如果把這種藥混在食物里,多久會起效,會不會被人發(fā)現(xiàn)。”
我的手指冰涼,打字時都在不停地發(fā)抖:“問這個的人長什么樣?你姨媽有沒有看清?”
“沒看清臉,那個人戴著帽子和口罩,把自己遮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的。”
周婷回復(fù)道,“但聽聲音,是個男的,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,說話還帶著點外地口音!
我關(guān)掉手機,額頭抵在冰冷的墻壁上,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,但心臟卻跳得越來越快。
樓上傳來了說話聲,我抬頭一看,看見張琪站在樓梯拐角處,手里還端著那碗餃子,臉色看起來不太對勁。
“姐,”她的聲音有點飄,帶著一絲虛弱,“我怎么覺得有點頭暈……渾身沒力氣……”
話音剛落,她手里的碗就從手里滑落,摔在地上,碎成了幾瓣。
餃子散了一地,白花花的肉餡滾了出來,混著瓷片和湯汁,狼狽不堪。
張琪的身子晃了晃,眼睛一閉,就軟軟地倒了下去。
“琪琪!”
我大喊一聲,趕緊沖上樓。
那一刻,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:那碗餃子,真的有問題!
繼父也從屋里沖了出來,看到倒在地上的張琪,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樣,僵在原地,眼神里滿是難以置信和驚慌失措。
張琪被送進(jìn)江城市人民醫(yī)院時,嘴唇已經(jīng)發(fā)紫了,情況看起來很危急。
救護(hù)車在路上闖了兩個紅燈,才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(yī)院。
我坐在救護(hù)車的車廂里,看著護(hù)士給張琪戴上氧氣面罩,手指一直在不停地發(fā)抖,心里充滿了恐懼和自責(zé)。
繼父坐在對面,臉色白得像紙,眼睛死死地盯著張琪,嘴里反復(fù)念叨著:“怎么會這樣……怎么會這樣……琪琪你可不能有事啊……”
我沒有說話,心里亂成一團(tuán)麻。
救護(hù)車剛到醫(yī)院,急診醫(yī)生就推著平床沖了過來,動作迅速而專業(yè)。
“患者什么情況?快說!”
醫(yī)生急切地問道。
“突然昏迷了,疑似中毒,具體情況我們也不清楚!
護(hù)士快速匯報著,“患者十五歲,十分鐘前突然暈倒,現(xiàn)在瞳孔對光反射遲鈍,呼吸淺慢,情況不太樂觀!
醫(yī)生一邊快速檢查一邊問:“她暈倒前吃了什么東西?有沒有接觸過什么有毒物質(zhì)?”
繼父張了張嘴,卻沒發(fā)出任何聲音,臉色更加蒼白了。
“餃子,她吃了剛煮好的韭菜豬肉餡餃子!
我趕緊說道,不敢有絲毫隱瞞。
醫(yī)生抬頭看了我一眼,繼續(xù)問道:“你們倆吃了嗎?有沒有出現(xiàn)類似的癥狀?”
“沒有,只有她一個人吃了,我還沒來得及吃。”
我如實回答。
“她吃了多少?大概幾個?”
醫(yī)生追問道。
“大概五六個吧,吃得很快,沒一會兒就說頭暈了!
我回憶著當(dāng)時的情景。
醫(yī)生對旁邊的護(hù)士吩咐道:“趕緊準(zhǔn)備洗胃,抽血做毒物篩查,動作快點!”
“另外,聯(lián)系藥房,備上氟馬西尼,我懷疑是苯二氮卓類藥物過量,不能耽誤!”
我被護(hù)士帶到一邊登記信息。
填到緊急聯(lián)系人時,我停頓了。
母親的電話號碼早就注銷了,繼父的手機在警察那兒——剛才在救護(hù)車上,我已經(jīng)撥打了報警電話。
“這個緊急聯(lián)系人先空著吧,等后續(xù)有情況再補!
護(hù)士看出了我的難處,安慰道,“你是她姐姐吧?別太擔(dān)心,洗胃及時的話,應(yīng)該不會有生命危險的,放寬心!
她頓了頓,又忍不住問道,“不過……你妹妹怎么會中毒?你們心里有沒有什么頭緒?”
我看向急診室的方向。
透過玻璃,能看見醫(yī)生和護(hù)士圍著張琪忙碌的身影,各種儀器發(fā)出滴答滴答的聲音。
繼父被警察攔在外面,正焦急地跟一個年輕警察說著什么,神色慌張。
那個警察看起來不到三十歲,眉頭緊鎖,一邊聽一邊在本子上快速記錄著。
“我不知道,真的不知道。”
我對護(hù)士說。
但我心里很清楚,這一切肯定和繼父脫不了干系。
06
年輕警察過來找我的時候,張琪還在急診室里洗胃,情況不明。
他自我介紹說姓劉,是負(fù)責(zé)這起案件的民警,說話很溫和,盡量讓我不要太緊張。
“許念同學(xué),你別害怕,我們就是想了解一下情況,配合我們做個筆錄就行!
劉警官語氣平和地說,“你剛才說你妹妹是吃了餃子之后暈倒的,是嗎?”
“是,沒錯,她吃了大概五六個餃子,沒過十分鐘就說頭暈,然后就暈倒了。”
我肯定地回答。
“那些餃子是誰做的?是你繼父張衛(wèi)國做的嗎?”
劉警官在本子上記錄著,抬頭問道。
“……是,是他做的,從和面到包餃子,都是他一個人忙活的!
我猶豫了一下,還是如實說道。
“你和你繼父當(dāng)時吃餃子了嗎?為什么只有你妹妹一個人吃了?”
劉警官繼續(xù)問道,眼神帶著一絲探究。
“沒有,我還沒來得及吃,就被我妹妹搶走了。”
我停頓了一下,決定把心里的疑慮說出來,“其實,我一直覺得那碗餃子不對勁,所以沒敢吃。”
“不對勁?哪里不對勁?你詳細(xì)說說。”
劉警官捕捉到這個關(guān)鍵信息,眼神變得認(rèn)真起來。
我深吸一口氣,整理了一下思緒,緩緩說道:“他煮好餃子端給我的時候,一直緊緊地盯著我,眼神很奇怪,像是在期待什么,又像是很緊張!
“而且他緊張的時候有個習(xí)慣,會無意識地敲桌沿,當(dāng)時他的手指一直在敲,看得我心里很不安!
“還有,上周我參加同學(xué)聚會的時候,無意間聽到有同學(xué)說,看到我繼父在藥店買管制類的安眠藥,還是托熟人買的,正常渠道根本買不到!
劉警官的筆停住了,眼神變得嚴(yán)肅起來:“你確定你聽到的是真的?沒有聽錯或者記錯?”
“沒有記錯,我那個同學(xué)的姨媽就在那家藥店上班,消息應(yīng)該是準(zhǔn)確的!
我肯定地說,“而且我同學(xué)還說,我繼父買安眠藥的時候,還問了很多奇怪的問題,比如混在食物里多久會起效,會不會被發(fā)現(xiàn)之類的!
就在這時,急診室的門開了,醫(yī)生走了出來,摘掉口罩,臉色有些凝重。
“患者洗胃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了,現(xiàn)在生命體征暫時穩(wěn)定下來了,但還處于昏迷狀態(tài),什么時候能醒過來還不好說!
醫(yī)生語氣嚴(yán)肅地說,“血檢的初步結(jié)果已經(jīng)出來了,體內(nèi)有地西泮成分,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安定,劑量不小!
“如果這些藥物全部被吸收,足夠她昏睡一天一夜,還好發(fā)現(xiàn)得早,及時洗了胃,不然后果不堪設(shè)想。”
“你們家里有人平時吃這種藥嗎?或者有誰接觸過這類藥物?”
醫(yī)生看向我和繼父,眼神帶著詢問。
繼父臉色變了變,嘴唇動了動,卻沒說出話來。
“我繼父說他最近失眠,一直在吃安眠藥,就是這種地西泮片!
我搶先說道,不想讓繼父再有撒謊的機會。
醫(yī)生看向繼父,語氣嚴(yán)肅地說:“你的安眠藥平時都放在哪里?是怎么保管的?家里有未成年人,這種處方藥一定要妥善保管,不能隨便放!
“就……就放在我床頭柜的抽屜里,應(yīng)該……應(yīng)該是鎖好的,孩子應(yīng)該拿不到。”
繼父聲音很低,語氣有些不確定。
“應(yīng)該?”
醫(yī)生皺起眉頭,語氣更加嚴(yán)肅了,“張先生,這種處方藥必須嚴(yán)格保管,尤其家里有未成年人,一旦誤食,后果很嚴(yán)重!
“這次算是幸運的,發(fā)現(xiàn)得早,要是再晚一點,或者劑量再大一點,孩子可能就有生命危險了,你怎么能這么不小心?”
繼父低著頭,一個勁地說“是是是,是我疏忽了,以后一定注意”,但臉色卻越來越難看。
劉警官走過去,對醫(yī)生說:“醫(yī)生,我們能進(jìn)去看看患者嗎?就看一眼,不打擾她休息。”
“可以,但動作輕點,別吵到她,讓她好好休息,現(xiàn)在最重要的就是恢復(fù)體力!
醫(yī)生說完,又看了繼父一眼,眼神里帶著一絲懷疑,“等血檢的詳細(xì)結(jié)果出來,我再跟你們說具體的用藥情況,現(xiàn)在還不能完全確定!
張琪躺在病床上,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,手上掛著點滴,看起來很虛弱。
旁邊的儀器發(fā)出規(guī)律的滴滴聲,屏幕上的曲線起伏平穩(wěn),說明生命體征暫時穩(wěn)定。
她的胸口微微起伏著,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,只是睡得很沉。
繼父走到病床邊,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臉,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,眼神里滿是愧疚和心疼。
他轉(zhuǎn)身看向我,眼睛紅紅的,帶著一絲哀求:“念念,不是我,真的不是我做的,我怎么可能害琪琪呢?她是我親女兒!”
我沒有說話,只是靜靜地看著他,心里充滿了復(fù)雜的情緒。
劉警官輕聲說:“張先生,我們到外面談吧,有些情況需要你配合我們調(diào)查清楚。”
走廊里彌漫著濃濃的消毒水味道,讓人有些不舒服。
劉警官找了一間空的談話室,推開門讓我們進(jìn)去,然后關(guān)上了門,確保談話不會被打擾。
“張先生,你說說吧,到底是怎么回事?你女兒為什么會吃了你做的餃子之后中毒?”
劉警官開門見山,語氣嚴(yán)肅地問道。
繼父坐在椅子上,雙手抱著頭,看起來很痛苦:“我也不知道啊,餃子是我親手包的,餡也是我自己調(diào)的,我絕對沒有往里面加任何東西!
“那是我從小疼到大的女兒,我怎么可能害她呢?我瘋了才會這么做啊!”
“但許念說,那碗餃子本來是給她準(zhǔn)備的,是你特意端給她的,對嗎?”
劉警官追問道,眼神銳利地看著繼父。
繼父猛地抬起頭,看向我,眼神里滿是難以置信:“念念,你懷疑我?你覺得是我故意要害你?”
我看著他的眼睛。
那雙眼睛里布滿了血絲,帶著疲憊、驚慌,還有一絲委屈,但最深處,好像還藏著什么東西在刻意躲閃。
“叔,”我開口,聲音很平靜,“上周三下午,有個姓陳的男人來家里找你,你還記得嗎?”
繼父愣住了,眼神有些迷茫:“姓陳?我不記得有這么個朋友啊。”
“他四十多歲,留著平頭,手里拎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,說自己是你的朋友!
我繼續(xù)說道,觀察著他的反應(yīng),“但他看起來不像是跟你一起跑車的朋友,而且他說話帶著點外地口音,行為也很奇怪,坐了沒兩分鐘就匆匆走了,還差點忘了拿公文包!
繼父的喉結(jié)滾動了一下,眼神變得有些閃躲,沒有說話。
“還有,”我沒有給他逃避的機會,繼續(xù)追問,“我好幾次半夜起來,都聽見你在房間里打電話,說‘錢我會想辦法湊到的,你再給我點時間’,你到底欠了誰的錢?要借多少錢?借來又要干什么?”
劉警官看向繼父,眼神變得更加銳利起來,緊緊地盯著他,等待著他的回答。
繼父的臉色從白轉(zhuǎn)青,又從青轉(zhuǎn)白,變化不定,看起來很是掙扎。
他放在膝蓋上的手開始不停地發(fā)抖,指關(guān)節(jié)都攥得發(fā)白了。
“我……我確實是欠了點錢……”
他終于開口,聲音干澀沙啞,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。
“欠誰的錢?欠了多少?為什么會欠錢?”
劉警官追問道,語氣不容置疑。
“欠……欠一個朋友的,之前想做點小生意,結(jié)果賠了,就找他借了點錢周轉(zhuǎn)!
繼父的聲音越來越低,“他說這個月底必須還清,不然……不然利息就翻倍,我實在沒辦法了,才想著……才想著先用念念她媽留下的那筆錢周轉(zhuǎn)一下,等我賺錢了就還回去!
“所以你就想讓我昏迷,然后趁機拿走我媽留下的存折,是嗎?”
我看著他,語氣冰冷地問道。
“不是!我絕對沒有想害你!”
繼父猛地站起來,情緒激動地大喊,“我就是……就是想著,讓你睡一覺,我拿了存折去取點錢,等我把欠的錢還上,就把存折放回去,一分都不會少你的!
“等你醒了,我就跟你說存折不小心弄丟了,我再給你補辦一個,我真的沒有想害你啊!”
“那安眠藥呢?你買的那些管制安眠藥,是不是少了幾片?”
劉警官冷靜地問道,沒有被他激動的情緒影響。
繼父的肩膀瞬間垮了下來,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,慢慢坐回椅子上,眼神里充滿了絕望。
“是……我確實拿了兩片,磨成了粉,想混在餃子里讓你吃下去,讓你睡一覺!
他低著頭,聲音帶著一絲哽咽,“但我后來后悔了,真的,我越想越覺得不對,不能這么做,那是你媽留給你的念想,我怎么能這么自私呢?”
“我就把那碗加了藥的餃子倒掉了,重新給你煮了一碗,餡料都是新調(diào)的,絕對沒有加任何東西!
“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琪琪會中毒,她吃的是我重新煮的那碗,怎么會這樣呢?”
“琪琪是我親女兒,我疼她還來不及,怎么可能害她呢?”
他說到后面,聲音都帶了哭腔,看起來很是痛苦和絕望。
劉警官盯著他看了幾秒,轉(zhuǎn)頭問我:“許念,你看到他把那碗加了藥的餃子倒掉了嗎?有沒有什么證據(jù)能證明他說的是實話?”
“……沒有,我起床的時候,他已經(jīng)在廚房包餃子了,我不知道他之前有沒有倒掉過一碗餃子。”
我誠實地說道,心里也充滿了疑惑。
如果繼父真的把加了藥的餃子倒掉了,那張琪吃的餃子里為什么會有安眠藥呢?
難道是有人在背后搞鬼?
“但我真的倒掉了!我沒有撒謊!”
繼父抓著自己的頭發(fā),情緒激動地大喊,“我可以對天發(fā)誓,我真的把那碗加了藥的餃子倒掉了,重新給你做了一碗!”
“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,難道是我記錯了碗?還是……還是有人偷偷換了碗,或者在餃子里加了東西?”
談話室里陷入了沉默,氣氛很壓抑。
過了一會兒,劉警官開口說道:“這樣吧,張先生,你先在這里休息一下,平復(fù)一下情緒。”
“等血檢的詳細(xì)結(jié)果出來,我們再繼續(xù)調(diào)查,現(xiàn)在說再多也沒用,一切都要講證據(jù)。”
“許念,你跟我來一下,我還有點事要問你!
我跟劉警官走出了談話室,來到走廊上。
他壓低聲音,語氣嚴(yán)肅地問我:“許念同學(xué),你覺得你繼父說的是實話嗎?你相信他真的把加了藥的餃子倒掉了嗎?”
“我不知道,我真的不確定!
我實話實說,心里很是矛盾,“這六年來,他供我吃穿,沒讓我受什么委屈,也沒短過我學(xué)費和生活費,說他對我多好也談不上,但也絕對不算差!
“但他最近的行為真的很奇怪,偷偷買管制安眠藥,還問那些奇怪的問題,半夜躲著我打電話借錢,還要借我媽留下的存折,這些都讓我覺得很不安。”
“我現(xiàn)在也不知道該相信誰了,心里很亂!
劉警官點點頭,理解地說:“我明白你的感受,這種事情換做誰都會覺得很矛盾,很為難!
“對了,你母親留下的那個存折,現(xiàn)在在哪里?放好了嗎?”
他話鋒一轉(zhuǎn),問道。
“在我房間里,鎖在抽屜里,很安全,他應(yīng)該拿不到。”
我說道。
“密碼他知道嗎?你有沒有告訴過他?”
劉警官繼續(xù)問道。
“不知道,我媽只告訴了我一個人,我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,包括他。”
我肯定地回答。
劉警官想了想,說道:“這樣吧,你先回家,把存折和其他你覺得重要的東西都收拾一下,找個安全的地方放好,或者帶到你同學(xué)家去!
“這邊有我們警察在,會照顧好你妹妹的,你不用擔(dān)心!
“你繼父現(xiàn)在的嫌疑很大,我們需要再進(jìn)一步調(diào)查了解情況,你暫時先別跟他單獨接觸,注意自己的安全!
“如果有任何情況,或者想到了什么線索,一定要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,這是我的名片。”
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,上面印著他的姓名和手機號碼。
我接過名片,小心翼翼地放進(jìn)錢包里,又看了一眼談話室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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繼父還坐在里面,雙手捂著臉,肩膀微微抖動著,不知道是真的后悔了,還是在裝模作樣。
我心里五味雜陳,不知道該同情他,還是該憎恨他。
回家路上,天已經(jīng)黑了,夜幕籠罩著整個城市。
老城區(qū)的路燈很暗,光線昏黃,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。
我掏出鑰匙打開家門,屋子里黑漆漆的,只有廚房的窗戶透進(jìn)一點微弱的月光,顯得有些陰森。
我打開客廳的燈,第一眼就看到地上還沒清理的碎碗和餃子。
那些餃子散得到處都是,有的被踩扁了,餡料露了出來,在燈光下泛著油膩的光,看起來很是狼狽。
我蹲下身,用紙巾撿起一塊較大的瓷片。
那是母親當(dāng)年特意買回來的碗,白瓷青花紋,現(xiàn)在卻碎得徹底,再也拼不起來了。
就像這個家一樣,經(jīng)歷了這么多事,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樣子了。
我起身,去廚房拿了掃帚和簸箕,開始打掃地上的碎片和餃子。
打掃的時候,我發(fā)現(xiàn)垃圾桶是空的——繼父說他早上倒掉了那碗加了藥的餃子,但垃圾桶里什么都沒有。
是他早上出門的時候順便把垃圾倒掉了,還是他根本就沒有倒掉那碗加了藥的餃子?
我心里充滿了疑惑,越來越看不懂繼父的所作所為了。
掃完地,我回到自己的房間,從抽屜最里層拿出母親留下的存折。
紅色的封皮,邊角已經(jīng)被磨得有些發(fā)白了,上面還留著母親的溫度和氣息。
我翻開存折,最后一筆存款記錄是六年前,母親去世前一個月存進(jìn)去的。
余額:五萬三千二百六十一元。
這是母親一輩子省吃儉用攢下來的,是她留給我最后的念想。
我把存折小心翼翼地裝進(jìn)書包里,又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和一些重要的證件,準(zhǔn)備去周婷家住幾天,等事情調(diào)查清楚了再回來。
準(zhǔn)備走的時候,我的目光落在了書桌的相框上。
那是我和母親的合照,是我十歲生日時拍的。
照片里,母親摟著我,我們都笑得很開心,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。
我拿起相框,用袖子擦了擦玻璃上的灰塵,心里充滿了對母親的思念。
就在這時,手機響了,是周婷打來的。
“念念,你怎么樣了?張琪沒事吧?我一直很擔(dān)心你!
周婷的聲音很急切,充滿了關(guān)心。
“琪琪已經(jīng)脫離危險了,現(xiàn)在還在昏迷,不過醫(yī)生說生命體征穩(wěn)定了,應(yīng)該沒什么大事!
我簡單說了一下情況,“我現(xiàn)在在家收拾東西,準(zhǔn)備去你家住幾天,方便嗎?”
“方便方便,當(dāng)然方便,你快來,我給你留著門呢。”
周婷連忙說道,“對了,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,我后來又問了我姨媽,她說那個來藥店問安眠藥混在食物里起效時間的男人,說話帶著點外地口音,不是我們江城本地人的口音!
“而且他問得特別詳細(xì),不光問了起效時間,還問了如果和酒精一起服用,會不會加強效果,會不會有生命危險,聽起來就像是要做什么壞事一樣!
我握緊手機,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強烈:“謝謝你,婷婷,這些信息對我很重要,我知道了!
“跟我客氣什么,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嘛!
周婷說道,“你路上注意安全,有什么事隨時給我打電話!
掛了電話,我背上書包,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住了六年的房間。
墻上還有我初三時貼的課程表,邊角已經(jīng)卷了起來;書桌上攤著沒做完的暑假作業(yè);床頭的臺燈是母親買的,米白色的燈罩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有點發(fā)黃了。
這里充滿了我和母親的回憶,也充滿了這六年來的點點滴滴。
我關(guān)上臺燈,走出房間,心里暗暗下定決心,一定要把事情的真相查清楚,還母親和自己一個公道。
07
客廳里很安靜,只有冰箱運轉(zhuǎn)的嗡嗡聲,顯得有些空曠。
我走到門口,手放在門把手上,忽然想起一件事。
繼父說他的安眠藥放在床頭柜的抽屜里,我要不要去看看?
也許能找到一些線索。
猶豫了幾秒,我還是轉(zhuǎn)身走向了主臥。
主臥是繼父和母親曾經(jīng)住過的房間,母親走后,就只剩下繼父一個人住了。
我很少進(jìn)來,每次進(jìn)來都覺得空氣里還殘留著母親的氣息,讓我忍不住思念。
床頭柜有兩個抽屜,上面一個,下面一個。
我拉開上面的抽屜,里面放著一些雜物:指甲剪、老花鏡、幾本舊雜志,還有幾張母親的照片,被小心翼翼地夾在雜志里。
我輕輕拿起照片,看著母親溫柔的笑臉,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。
我擦干眼淚,拉開下面的抽屜,果然看到一個白色的藥瓶,上面寫著地西泮片。
我拿起藥瓶,晃了晃,里面還有大半瓶藥,聽起來數(shù)量不少。
瓶身上貼著標(biāo)簽,患者姓名是張衛(wèi)國,開藥日期是兩個月前,用法用量寫著:一次一片,睡前服用。
我擰開瓶蓋,倒出幾片藥放在手心里。
白色的小藥片,上面有一道刻痕,看起來和普通的安眠藥沒什么區(qū)別。
我數(shù)了數(shù)瓶子里剩下的藥,大概還有二十多片。
如果繼父說他只拿了兩片,那瓶子里的數(shù)量應(yīng)該是對的。
但他會不會撒謊了?
或者,他還有別的藥瓶?
我把藥片放回藥瓶里,正要蓋好瓶蓋,忽然注意到瓶底好像有什么東西。
我翻轉(zhuǎn)藥瓶,借著窗外透進(jìn)來的月光,看到瓶底用黑色記號筆寫著一個很小的字。
不,不是字,是一個數(shù)字:6。
這個數(shù)字是什么意思?
是繼父自己寫的,還是藥房做的標(biāo)記?
我又仔細(xì)看了看,確定是個手寫的“6”,字體很小,不仔細(xì)看根本發(fā)現(xiàn)不了。
我把藥瓶放回抽屜里,心里那點不對勁的感覺又涌了上來,越來越強烈。
正要離開主臥,我的目光掃過衣柜,忽然定住了。
衣柜最下面,露出一個黑色公文包的一角,看起來很眼熟。
我走近一看,瞬間認(rèn)出了這個包。
上周那個姓陳的男人來家里的時候,拎的就是這個黑色公文包!
他怎么會把包落在這兒了?
難道是上次走得太匆忙,不小心落下的?
我走過去,把包從衣柜底下拖了出來。
黑色的皮質(zhì),有點舊了,拉鏈上掛著一把小鎖,但鎖是開著的,沒有鎖上。
我的心跳突然加快,一種強烈的預(yù)感涌上心頭。
我看了看門口,又看了看手里的公文包,猶豫了一下,最終還是拉開了拉鏈。
包里很亂,塞著各種東西:幾本收據(jù)、一疊名片、幾張送貨單,還有一個棕色的信封,看起來沉甸甸的,里面好像裝著什么硬物。
我拿起信封,感覺分量不輕,心里更加好奇了。
我打開信封,倒出里面的東西。
幾張照片,還有一個黑色的U盤,掉在了床上。
照片是偷拍的,像素不高,但能看清照片上的人。
第一張照片是母親生前的樣子,她站在超市門口,手里提著購物袋,正低頭看著手機,看起來很悠閑。
照片的拍攝時間顯示是六年前,母親去世前三個月。
第二張照片是母親走進(jìn)醫(yī)院的背影,穿著病號服,看起來很虛弱。
第三張照片是我。
我穿著高中校服,從學(xué)校門口走出來,臉上帶著疲憊的笑容。
照片右下角的時間,是半年前。
第四張照片還是我,在圖書館里自習(xí),趴在桌子上睡著了,陽光灑在我身上,顯得很安靜。
拍攝時間是兩個月前。
我一張張地翻看著照片,手指冰涼,心里充滿了恐懼和憤怒。
最后一張照片,是母親出車禍的那條街。
夜晚,路燈很暗,地上有一灘深色的痕跡,看起來像是血跡。
照片的一角,有半個模糊的車輪印,隱約能看出是貨車的車輪印。
我盯著那灘深色的痕跡,胃里一陣翻攪,忍不住想吐。
U盤是黑色的,很普通的款式,看起來沒什么特別的。
我想了想,從書包里掏出筆記本電腦,插上了U盤。
U盤里只有一個音頻文件,文件名是“2024.06.20”,看起來是日期。
我戴上耳機,深吸一口氣,點開了音頻文件。
先是幾秒的電流雜音,然后是一個男人的聲音,很陌生,帶著點外地口音,聽起來很陰沉:“……張衛(wèi)國,你考慮得怎么樣了?老板那邊已經(jīng)等不及了,不能再拖了。”
緊接著,是繼父的聲音,比平時低沉很多,帶著一絲猶豫和掙扎:“……再給我一點時間,我還沒準(zhǔn)備好,念念馬上就要上大學(xué)了,我實在下不去手!
“等?你還想等多久?”
陌生男人冷笑一聲,語氣帶著威脅,“六年前你都能下得去手,現(xiàn)在跟我裝什么好人?張衛(wèi)國,別跟我;ㄕ!
“當(dāng)初要不是你提供你老婆的行蹤和作息時間,那場車禍能那么順利嗎?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?”
“我……我沒想讓她死!”
繼父的聲音突然變得激動起來,帶著一絲委屈和憤怒,“你們當(dāng)初明明說只是撞傷她,讓她住院,我就能拿到保險金,給琪琪治。≌l知道你們下手那么重,直接把她撞死了!”
“現(xiàn)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?人都已經(jīng)死了,你也拿到了五十萬的保險金,琪琪的病也治好了,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?”
陌生男人的聲音冷了下來,語氣帶著不耐煩,“你拿了錢,就該辦事,現(xiàn)在讓你辦最后這點小事,你還推三阻四的,是不是不想活了?”
一陣長時間的沉默,只能聽到繼父沉重的呼吸聲。
然后,繼父的聲音再次響起,帶著一絲絕望:“……再給我點時間,等那丫頭上了大學(xué),離開江城,我就動手,到時候肯定不會讓人發(fā)現(xiàn)!
“大學(xué)?她考上哪個大學(xué)了?”
陌生男人問道。
“江城師范學(xué)院,就在本地,離家里不遠(yuǎn)。”
繼父回答道。
“行,那就等她開學(xué),你可別再;ㄕ辛。”
陌生男人頓了頓,語氣帶著警告,“這次給你的藥,效果很強,你知道該怎么做!
“事成之后,剩下的五十萬就打你卡上,你要是再敢;,不僅你拿不到錢,你女兒張琪的安全,我可不敢保證!
音頻到這里戛然而止,只剩下電流雜音。
我坐在黑暗里,耳機里的雜音像無數(shù)只蟲子在腦子里亂撞,讓我頭痛欲裂。
六年前的車禍,不是意外,是人為的!
是繼父和這些人合謀的,目的就是為了騙取母親的保險金,給張琪治!
原來母親的死,竟然是繼父一手策劃的!
我手里的電腦差點掉在地上,手指冰涼,渾身都在發(fā)抖,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了下來。
08
客廳里突然傳來開門聲,打斷了我的思緒。
我猛地抬頭,透過沒關(guān)嚴(yán)的主臥房門,看到客廳的燈亮了起來。
腳步聲很輕,但一步一步,朝著主臥的方向走來,越來越近。
我飛快地拔下U盤,關(guān)掉電腦,把照片和U盤都塞回棕色信封里,再把信封和公文包一起推進(jìn)衣柜底下,盡量恢復(fù)原狀。
剛做完這些,主臥的門就被推開了。
繼父站在門口,逆著光,我看不清他的表情,但能感覺到他的眼神很冰冷,帶著一絲審視。
“念念,”他開口,聲音很平靜,聽不出任何情緒,“這么晚了,你在我房間里干什么?”
我沒有說話,慢慢從床上站起來,心臟砰砰直跳,生怕他發(fā)現(xiàn)我動了他的公文包。
“警察那邊暫時沒什么事了,我先回來拿點琪琪住院需要用的東西。”
他走進(jìn)房間,目光在房間里掃了一圈,最后落在我臉上,眼神帶著一絲探究,“你怎么還沒睡?收拾東西要去哪里?”
“我……我收拾點東西,去同學(xué)家住幾天,等琪琪醒了我再回來!
我說道,聲音有點沙啞,因為太過緊張,說話都有些結(jié)巴。
繼父點點頭,沒有懷疑,走到衣柜前,拉開柜門。
我屏住呼吸,手心全是冷汗,生怕他發(fā)現(xiàn)衣柜底下的公文包。
但他只是從衣柜里拿了幾件張琪的換洗衣服,裝進(jìn)一個袋子里,沒有注意到衣柜底下的公文包。
然后他轉(zhuǎn)過身,看著我,眼神很復(fù)雜。
“念念,”他說,“我知道你現(xiàn)在肯定很怪我,覺得我騙了你,害了你媽。”
“但有些事,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樣,我也是被逼無奈的!
“那是什么樣?”
我終于開口,聲音冰冷,帶著一絲顫抖,“是像音頻里說的那樣,為了騙取保險金,故意找人撞死我媽嗎?”
繼父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,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,像是沒想到我會知道這件事。
“你……你聽到了什么?”
他的聲音開始發(fā)抖,語氣帶著一絲慌亂。
“我聽到了一切,聽到了你和那個陌生男人的對話,聽到了你承認(rèn)是你提供了我媽的行蹤,聽到了你為了錢,不惜害死我媽!”
我大聲喊道,積壓在心里的憤怒和委屈一下子爆發(fā)了出來,眼淚止不住地掉。
“不是!我沒有!我真的沒想讓她死!”
繼父突然抓住我的肩膀,力氣很大,掐得我肩膀生疼,“念念,你相信我,我真的只是想讓她受點傷,拿到保險金給琪琪治病,我沒想到他們會下手那么重,把她撞死!”
“我也是后來才知道,他們一開始就想害死你媽,因為撞死比撞傷能拿到更多的保險金!我被他們騙了,我也是受害者!”
“那你為什么不報警?為什么還要幫他們害我?”
我用盡力氣推開他,憤怒地問道,“你為了拿到剩下的五十萬,竟然想讓我也死,你到底有沒有心?”
他踉蹌了一下,后退了幾步,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痛苦:“我沒辦法,他們用琪琪的性命威脅我,我不能失去琪琪,她是我唯一的女兒!”
“我本來想等你上了大學(xué),找個機會讓你‘意外’去世,拿到保險金,然后帶著琪琪離開這里,再也不回來。”
“但我真的后悔了,尤其是看到你拿到錄取通知書,那么開心的樣子,我就更下不去手了!
“那碗加了藥的餃子,我真的倒掉了,我以為這樣就能結(jié)束了,沒想到琪琪還是出事了,我不知道是誰害了她,真的不知道!”
他的聲音帶著哭腔,看起來很是痛苦和絕望。
我看著他,心里充滿了復(fù)雜的情緒,憤怒、憎恨、失望,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。
就在這時,走廊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,由遠(yuǎn)及近,越來越響。
接著是劇烈的敲門聲,砰砰砰,很響,打破了屋里的平靜。
“張衛(wèi)國!開門!我們是警察!”
門外傳來警察的喊聲,語氣嚴(yán)肅。
繼父的身體一震,猛地看向我,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:“是你報的警?你早就知道了?”
“不是我,我沒有報警!
我說道,心里也充滿了疑惑。
但敲門聲越來越急,越來越響。
繼父深吸一口氣,像是下定了決心,走到門口,打開了門。
門外站著兩個警察,不是之前的劉警官,是另外兩個年紀(jì)大些的警察,表情嚴(yán)肅。
他們出示了證件,語氣冰冷地說:“張衛(wèi)國,我們接到舉報,你涉嫌六年前的一起交通事故騙保案,現(xiàn)在需要你跟我們走一趟,配合我們調(diào)查!
繼父的臉?biāo)查g變得慘白,毫無血色,眼神里充滿了絕望。
他回頭看了我一眼,張了張嘴,像是想說什么,但最終什么也沒說。
警察已經(jīng)給他戴上了手銬,準(zhǔn)備把他帶走。
“等等!”
我突然開口,喊住了警察。
所有人都看向我。
我從書包里掏出那個棕色信封,走過去,遞給其中一個警察:“這個,里面的東西可能和六年前的案子有關(guān),你們可以看看!
警察接過去,打開信封,看到里面的照片和U盤,臉色立刻變了。
他看向繼父,眼神銳利如刀:“張衛(wèi)國,這些東西是怎么回事?你還有什么話要說?”
繼父盯著那些照片和U盤,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,肩膀垮了下來,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掙扎和辯解。
他低下頭,沉默不語,任由警察把他帶走。
走到樓梯拐角時,繼父忽然回頭,朝著我大喊了一句:
“念念,別回家!這幾天千萬不要回家!還有那個陳……”
話沒說完,就被警察按進(jìn)了警車?yán)铮崖曧懫,車子很快就開走了,消失在夜色中。
我站在門口,看著警車亮著紅藍(lán)相間的燈光遠(yuǎn)去,心里五味雜陳。
夜風(fēng)吹過來,帶著一絲涼意,讓我打了個寒顫。
我關(guān)上門,背靠著門板,慢慢滑坐到地上,眼淚再次掉了下來。
客廳的燈還亮著,照著地上沒掃干凈的餃子碎屑,顯得格外刺眼。
我盯著那些碎屑,腦子里反復(fù)回放著繼父最后那句話。
“別回家。”
“還有那個陳……”
他說的是那個姓陳的男人嗎?
那個留下黑色公文包的男人?
他是不是還有什么陰謀?
我猛地站起來,沖到窗邊,拉開窗簾往下看。
樓下空蕩蕩的,警車已經(jīng)開遠(yuǎn)了,看不到蹤影。
路燈昏黃的光線下,小區(qū)里一個人影都沒有,顯得格外安靜。
但馬路對面,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,車燈關(guān)著,隱藏在黑暗中,很不顯眼。
車窗搖下了一半,能看到駕駛座上坐著一個人。
雖然離得很遠(yuǎn),看不清他的臉,但我能感覺到,那個人正朝著我這邊看,眼神冰冷而銳利。
他在看這扇窗戶,在看我。
一種強烈的恐懼感涌上心頭,讓我渾身發(fā)冷。
手機突然震動起來,打斷了我的思緒。
是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,沒有備注。
我盯著屏幕看了幾秒,猶豫了一下,還是劃開了接聽鍵。
“許念?”
電話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,帶著點外地口音,和U盤里那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一模一樣!
我握緊手機,沒有說話,心里充滿了恐懼和憤怒。
“你繼父已經(jīng)被警察帶走了,真是個沒用的東西,這點小事都辦不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