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哇——”

女兒柚柚剛被奶奶喂了一口蛋羹，猛地一下全噴了出來。

婆婆王秀英的臉瞬間黑了，手里的勺子“當”一聲砸在碗里。

“你這孩子是金做的嗎？我做的飯你一口都不吃？”

柚柚嚇得直哭，拼命往我懷里鉆：“媽媽……我不要……我不要吃奶奶的飯……”

我剛想開口，公公在旁邊冷冷地說：“林嵐，看看你教的好女兒！我們家的飯，她還嫌棄上了！”

“林嵐！你快過來看！柚柚又把飯倒了！”

我剛在陽臺晾完衣服，婆婆王秀英就在廚房喊了起來。我趕緊擦了擦手跑過去。

三歲的女兒柚柚站在小凳子上，面前的兒童碗翻了，米飯和菜湯灑了一地。

王秀英拿著抹布，一臉怒氣：“你看看！這孩子被你慣成什么樣了？一點飯都喂不進去！”

我心里一陣煩躁，但還是蹲下去，拿紙巾先給柚柚擦手。

“媽，我不是說了嗎，柚柚這幾天胃口不好，我來喂就行。”

“你喂？你喂她就吃了？還不是一樣倒掉！”

我深吸一口氣。

我們一家五口，擠在市里這個八十平米的三居室里。我和老公張明住一間，公婆住一間，柚柚自己住一間小的。

公婆是三年前我們生柚柚時，從老家過來“幫忙”的。說是幫忙，其實就是過來養(yǎng)老，順便幫著做做飯。

家里的開銷，水電煤氣、買菜錢，全是我和張明出。王秀英負責管賬，她總說：“你們年輕人花錢大手大腳，我來幫你們省。”

結(jié)果就是，她每天只買菜市場收攤前的爛菜葉，和最便宜的凍肉。

我看著地上的菜湯，油汪汪的，漂著幾根煮得發(fā)黃的青菜。

“媽，是不是今天的菜太油了？柚柚腸胃弱，吃不了太膩的?！?/p>

王秀英立刻拔高了聲音：“油？油什么油！我們吃了一輩子了！怎么就她金貴？她以前不也吃得好好的？”

這也是我納悶的地方。柚柚以前從不挑食，什么都吃。就是從上個月開始，突然就不肯吃公婆做的飯了。

一開始只是搖頭，不肯張嘴。

我以為是孩子到了叛逆期，還哄過她，也罵過她。

可情況越來越嚴重。

張明下班回來了，一進門就聞到緊張的氣氛。

“又怎么了？”他疲憊地松了松領帶。

王秀英立刻告狀：“你問你老婆！還有你女兒！一個兩個都要上天！我辛辛苦苦做的飯，她直接給我倒了！”

張明皺起眉看我：“林嵐，你怎么又惹媽生氣了？”

“我沒有惹她生氣?！蔽覊褐?，把柚柚拉到身后，“是柚柚不肯吃飯。”

“她為什么不肯吃？還不是你平時給她買太多零食了！”張明把包甩在沙發(fā)上。

公公老張也從房間出來：“就是！小孩子嘴巴吃刁了，正經(jīng)飯當然不吃了。餓她兩頓就好了！”

我忍無可忍：“她沒吃零食！她就是不吃媽做的飯！”

這句話像點了火藥桶。

王秀英“啪”地把抹布摔進水槽：“好啊！我做的飯有毒是吧！你們娘倆是看不起我這個農(nóng)村老太婆了！”

“媽，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”

“你就是這個意思！”王秀英開始抹眼淚，“我辛辛苦苦伺候你們，一天三頓飯，還要幫你帶孩子，結(jié)果倒好，你們嫌棄我！行，我明天就和你爸回老家！”

張明最怕這個，趕緊過去扶住他媽：“媽，媽您別哭啊。林嵐她不會說話，您別跟她一般見識?！?/p>

他又扭頭瞪我：“還不快給媽道歉！”

我僵在原地。

柚柚緊緊抓著我的衣服，小聲說：“媽媽，奶奶……壞?！?/p>

王秀英耳朵尖，聽到了：“你聽聽！你聽聽！你女兒都說我壞！這都是你教的！”

那天晚上，這頓飯最后也沒吃成。

我單獨給柚柚煮了點白面條，她倒是“呼嚕呼?！背酝?/p>

了。

王秀英在客廳陰陽怪氣：“哼，白面條都比我這有菜有肉的香?！?/p>

從那天起，柚柚不只是不吃，而是一沾就吐。

第二天中午，王秀英特地燉了她“最拿手”的土豆燉肉。

“柚柚，來，奶奶喂。這個可香了?！彼艘簧诇?，遞到柚柚嘴邊。

柚柚緊閉著嘴，拼命搖頭。

“張嘴！”王秀英厲聲喝道。

柚柚嚇得一哆嗦，張開了嘴。

湯剛進嘴，柚柚“哇”的一聲，連著早上的牛奶都吐了出來，噴了王秀英一身。

空氣凝固了。

王秀英低頭看著自己衣服上的污漬，再看看滿地狼藉，她的臉色鐵青。

“反了！真是反了天了！”她一把推開柚柚。

柚柚摔在地上，嚇得大哭。

我趕緊沖過去抱起柚柚，怒視著婆婆：“媽！你推她干什么！”

“我推她？她吐我一身！你這老婆怎么當?shù)?？孩子都教不好！我看她就是故意的！故意跟我作對！?/p>

公公老張也吼道：“就是故意的！這么點小人兒，心眼怎么這么毒！”

我氣得發(fā)抖：“她才三歲！她懂什么！她就是不舒服！”

“不舒服？我看就是裝的！專門在吃飯的時候裝！”

我決定帶柚柚去醫(yī)院。

我受不了了，這個家快把我逼瘋了。

我請了半天假，帶著柚柚去了市兒童醫(yī)院。掛號、排隊、抽血、做檢查。

忙活了一下午，結(jié)果出來了。

醫(yī)生看著報告單，抬頭對我說：“孩子很健康啊，沒什么毛病。就是有點……營養(yǎng)不良?！?/p>

我愣住了：“營養(yǎng)不良？怎么會？”

“數(shù)據(jù)顯示是有點缺微量元素。她是不是最近吃飯不好？”

“對！她最近不肯在家吃飯，一吃就吐?！?/p>

“別的呢？比如在外面，或者吃別的?！?/p>

我想了想：“她吃我煮的白面條就沒事，吃零食也沒事。”

醫(yī)生笑了：“那不就結(jié)了。這就是挑食，小孩子常見。要么就是家里人太寵了，要么就是故意用這種方式吸引大人注意?！?/p>

我拿著報告單走出醫(yī)院，心里五味雜陳。

醫(yī)生說是挑食。

可我總覺得不對勁。柚柚以前真的不挑食。

回到家，我把報告單給張明和公婆看。

王秀英一把搶過去，看了半天，得意地冷笑一聲：“我就說吧！裝的！醫(yī)生都說是挑食！故意吸引注意！”

公公哼了一聲：“營養(yǎng)不良！放著家里的飯不吃，能不營養(yǎng)不良嗎！都是你這個當媽的慣的！”

張明也松了口氣，但轉(zhuǎn)而開始指責我：“林嵐，這下你放心了？白白花了幾百塊檢查費！你以后別這么大驚小怪的?！?/p>

我看著他們?nèi)齻€人統(tǒng)一戰(zhàn)線的嘴臉，只覺得一陣冰冷。

“那她為什么只吐你們做的飯？”我問。

“還不是你總在她面前說我們做的不好吃！小孩子有樣學樣！”王秀英反駁。

“我什么時候說過了？”

“你沒說？你天天說油了咸了，你不就是在嫌棄嗎！”

我累了，我不想吵了。

“行，既然你們都說是我慣的，那以后柚柚的飯，我來做。”

王秀英立刻反對：“你做？你會做什么？你天天加班，幾點能回來？到時候孩子還不是餓肚子！”

“我辭職?！蔽依淅涞卣f。

張明驚呆了：“林嵐你瘋了？你辭職？房貸怎么辦？柚柚的幼兒園學費怎么辦？你一個月工資也不少！”

“那怎么辦？”我紅著眼眶，“你們逼我！”

“誰逼你了！”公公一拍桌子，“我們好心好意來帶孩子，你倒好，嫌這嫌那！我看你就是不想跟我們一起??！”

戰(zhàn)火再次升級。

張明被吵得頭疼，吼道：“夠了！都別吵了！不就是吃飯嗎！以后讓媽做兩份！柚柚那份單獨做，清淡點！行了吧！”

王秀英一臉不樂意：“我一天到晚在廚房忙，還要做兩份？我成你們家老媽子了？”

“媽……”張明哀求地看著她。

“行行行，我做！我做！我命苦！”王秀英瞪了我一眼，進了廚房。

本以為“單獨做飯”能解決問題。

我太天真了。

王秀英是單獨做了，一小碗白水煮青菜，上面漂著幾片白水煮肉。

別說柚柚，我看了都沒食欲。

“柚柚，奶奶給你做的，沒放油，清淡?！蓖跣阌淹胪骤置媲耙煌?。

柚柚聞了聞，皺起小眉頭，往后縮了縮。

“吃啊！你媽不是說要吃清淡的嗎？”王秀英不耐煩地催促。

我夾起一筷子青菜，喂到柚柚嘴邊。

柚柚猶豫地張開嘴，剛嚼了兩下。

“哇——”

又吐了。

比上次還厲害，吐得小臉煞白。

王秀英徹底爆發(fā)了。

“你還吐！你還吐！你這個小兔崽子！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！”她揚起手就要打。

我一把抱住柚柚，用后背擋住了她的巴掌。

“媽！你干什么！”

“我干什么？我教訓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！我們老張家養(yǎng)不起她這個金疙瘩！”

“她不是故意的！她就是不舒服！”我沖著她大喊。

“不舒服？哪家孩子不舒服是只挑飯的？她吃零食怎么不吐？她吃你煮的面條怎么不吐？她就是針對我！”

“對！她就是針對你！那你不會反省一下你自己嗎！”我被逼急了，什么話都喊了出來。

“林嵐！”張明沖我吼道，“你怎么跟媽說話的！”

“我怎么說話了？張明，你也是瞎子嗎？你女兒都快餓脫相了，你看不見嗎！她只吐你爸媽做的飯，你就一點都不懷疑嗎！”

“我懷疑什么？懷疑我爸媽給她下毒嗎？”張明氣得臉通紅，“林嵐你講點道理！他們是柚柚的親爺爺奶奶！”

公公老張也氣得站起來，指著我鼻子：“你這個女人，心怎么這么黑！我們圖什么？我們大老遠跑來伺候你們，圖你錢還是圖你房？我們不就是為了我大孫女嗎！你竟然這么污蔑我們！”

王秀英坐在地上，開始拍著大腿嚎哭。

“我不活了??！我沒法活了！辛辛苦苦帶大的孫女，現(xiàn)在被她媽教得六親不認！還說我下毒??！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……”

張明看著他媽哭，又看著我懷里發(fā)抖的柚柚，他陷入了極度的暴躁。

“林嵐！你今天必須給媽道歉！否則，否則我們就離婚！”

離婚。

這兩個字砸在我頭上，我懵了。

我看著這個我愛了八年的男人，他為了他媽，為了平息一場他根本不想去了解真相的爭吵，對我喊出了離婚。

柚柚在我懷里哭著說：“媽媽，別……別吵……我餓……”

我心如刀割。

“好?！蔽冶е骤终酒饋恚淅涞乜粗麄円患胰?。

“我不道歉。我也受夠了。張明，我們離婚?！?/p>

我沒有回娘家，我媽身體不好，我不想讓她擔心。

我?guī)е骤?，用我自己的私房錢，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個小公寓。

我必須先弄清楚，柚柚到底怎么了。

我?guī)е骤职岢鋈サ牡诙?，張明就后悔了?/p>

他開始瘋狂地給我打電話，發(fā)微信。

“嵐嵐，我錯了，我昨天是氣糊涂了才說離婚的，你別當真。”

“你帶著柚柚回來吧，媽已經(jīng)被我罵了，她保證以后不管柚柚吃飯了?！?/p>

“老婆，你接電話啊。你在哪？你身上帶錢了嗎？”

我一條都沒回。

我?guī)е骤秩コ粤怂類鄣目系禄?/p>

柚柚抓著雞翅，吃得滿嘴是油，小臉上終于有了笑容。

“媽媽，真好吃?！?/p>

“好吃就多吃點。”我給她擦擦嘴。

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，我無比確定，她沒病。

有病的，是那個家。

我租的公寓是一室一廳，很小，但很干凈。

晚上，我給柚柚煮了小米粥，炒了兩個小菜。

柚柚吃了一大碗。

“媽媽做飯真香?！?/p>

“那柚柚以后都吃媽媽做的飯好不好？”

“好！”

接下來的三天，柚柚的吃飯完全恢復了正常。她活蹦亂跳，臉色也紅潤起來。

這徹底證實了我的猜想——問題就出在公婆身上。

可他們到底做了什么？

我百思不得其解。

張明見我不回信息，開始急了。他找到了我的公司。

“林嵐，你跟我回家！”他在公司樓下堵住我。

“我不回。張明，除非你爸媽走，否則我不可能帶柚柚回去?！?/p>

“你……”張明一臉挫敗，“他們是我爸媽，我能讓他們?nèi)ツ?？再說了，不就是吃飯那點小事嗎？你至于嗎？”

“小事？張明，柚柚都營養(yǎng)不良了！她一沾他們做的飯就吐！你覺得是小事？”

“醫(yī)生都說了是挑食！是你太敏感了！”

“我敏感？”我冷笑，“行，張明，你走吧。法庭上見?！?/p>

看我態(tài)度堅決，張明終于怕了。

“好好好，我走，我走。你別生氣?！彼肆艘徊?，“這樣，我讓我爸媽先去酒店住幾天。你和柚柚先回家，行嗎？我們一家人，總不能這么僵著?！?/p>

他以為這是妥協(xié)。

但我知道，這是他的緩兵之計。

“不用了，我在外面住得挺好?！?/p>

“林嵐！”張明急了，“你非要鬧成這樣嗎？我給媽訂了五星級酒店，花了我三千塊！我讓她和爸出去‘旅游’清靜幾天！這總行了吧！你趕緊回家，把廚房給我收拾干凈！你不在家這幾天，家里都快成垃圾堆了！”

他以為他在施恩。

我掛了電話。

但他最后那句話提醒了我。

廚房。

對，廚房。

如果他們真的做了什么手腳，一定會在廚房留下線索。

我必須回去一趟。

我跟公司請了假，安頓好柚柚。

我回了那個“家”。

張明不在，他上班去了。公婆也真的不在，估計是去住酒店了。

家里冷冷清清，客廳的茶幾上還放著公公的煙灰缸。

我直奔廚房。

王秀英是個很節(jié)儉，甚至說有點邋遢的人。她喜歡把各種東西都堆在廚房。

我開始翻箱倒柜。

冰箱是重災區(qū)。里面塞滿了各種隔夜菜，還有一些發(fā)黑的凍肉。

我忍著惡心，一層一層地翻。

沒有。

我又打開櫥柜。

油、鹽、醬、醋……所有的調(diào)料瓶都是油膩膩的。

我把它們一個個拿出來，仔細檢查。

沒有異常。

我打開米缸。沒有。

打開面粉袋。沒有。

我?guī)缀醢颜麄€廚房都翻了個底朝天，連抽油煙機頂上都看了，什么都沒有。

難道……真是我猜錯了？

我累得坐在地上，看著一片狼藉的廚房，陷入了深深的迷茫。

如果不是食物有問題，難道是王秀英對柚柚做了什么，導致她產(chǎn)生了心理陰影？

也不對。柚柚只是吐，她并不怕王秀英，反而敢瞪她。

我一無所獲。

我給張明發(fā)了條微信，告訴他我回來過了，但家里太亂，我收拾不了，我還是先住外面。

張明很快回了電話，語氣里全是火氣：“林嵐你什么意思？我爸媽都讓步了，你還想怎么樣！”

“我沒想怎么樣，我只是覺得我們都需要冷靜。”

“我冷靜不了！酒店一天八百！我爸媽在那住不慣！他們明天就回來！你愛回不回！”

電話掛了。

我知道，最后的和平也被打破了。

他們明天就要回來了。

我心亂如麻地回到出租屋。

那晚，我失眠了。

我必須想個辦法，我不能讓柚柚再回到那個環(huán)境里。

我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到半夜，還是毫無頭緒。

我決定回“家”一趟，不是妥協(xié)，而是去安裝一個我早就買好的東西。

我凌晨三點，悄悄用指紋打開了家門。

客廳一片漆黑，公婆的房間門緊閉著。

我躡手躡腳地走向廚房，準備把一個微型攝像頭裝在櫥柜頂上。

我剛走到他們臥室門口，就聽見里面?zhèn)鱽韷阂值?、小心的說話聲。

是公公的聲音，冷冰冰的：“……她都吐成那樣了，你慌什么？醫(yī)生不都說是挑食嗎？”

婆婆的聲音帶著哭腔和顫抖：“我怕啊……老張！她畢竟是你親孫女！我們……我們明天還繼續(xù)嗎？”

然而，接下來公公說出的一句話，讓我如墜冰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