創(chuàng)作聲明:本文為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,請勿與現(xiàn)實關(guān)聯(lián)
“哎,老李,昨晚河灘電影場那事兒你聽說了沒?動靜鬧得震天響!”
“咋能沒聽說?全村都炸窩了!說是林家那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林生,為了個座位,把周老虎手底下的‘三金剛’全給扔河溝里喂王八了!”
“我的乖乖,林生平時看著跟個悶葫蘆似的,膽子咋這么肥?周老虎那是什么人?那是咱們柳樹屯的土皇帝!惹了他,不得被扒層皮?”
“嘿,怪就怪在這兒!大家都以為林生這次死定了,結(jié)果你猜咋著?周老虎不但沒發(fā)火,反倒當(dāng)著全村人的面,樂呵呵地掏出一把锃亮的大手電筒塞給林生,讓他去接自個兒那寶貝閨女散場呢!”
“真的假的?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?周老虎那閨女可是金枝玉葉,能讓林生這么個窮小子去接?”
“這里頭的水深著呢!聽說昨晚后來黑皮都被警察帶走了,這柳樹屯的天,怕是要變嘍……”
一九八六年的夏天,熱得有些邪乎。
柳樹屯的七月,空氣里像是有把看不見的火在燒。知了在老榆樹上聲嘶力竭地叫著,仿佛在控訴這該死的天氣。即使到了傍晚,那股子從黃土地里蒸騰出來的熱浪依然沒有散去的意思,悶得人胸口發(fā)慌,連看家狗都趴在陰涼地里吐著舌頭,一步都不愿挪窩。
但這并沒有擋住全村男女老少的熱情。
因為今晚,村口那片寬闊的河灘空地上,要放露天電影——《少林寺》。
那可是個稀罕物。那年頭,電視機還是只有村長和幾個萬元戶家里才有的寶貝,對于大多數(shù)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人來說,一場露天電影就是比過年還隆重的盛事。更何況是《少林寺》,聽說那里面的和尚能飛檐走壁,全是真功夫,早就把十里八鄉(xiāng)的人的心給撓得癢癢的。
天還沒擦黑,河灘上就已經(jīng)人山人海。賣瓜子的、賣冰棍的、賣涼粉的小販穿梭在人群里,吆喝聲此起彼伏。汽燈“嘶嘶”地噴著白光,把這一片照得亮如白晝,幾千只飛蛾圍著那滾燙的燈罩瘋狂地?fù)潋v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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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生穿著一件洗得發(fā)黃的跨欄背心,肩膀上扛著兩條沉甸甸的榆木長板凳,胳膊彎里還夾著一把破蒲扇,在那密密麻麻的人縫里艱難地往前擠。
他今年二十二歲,個頭挺拔,皮膚是那種健康的小麥色。他是村里的孤兒,爹媽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走得早,他是吃著村里的百家飯長大的。雖然家里窮得叮當(dāng)響,除了一間漏雨的土坯房啥也沒有,但他這人有股子韌勁,前些年有個走江湖的武術(shù)隊路過,他愣是跟著人家屁股后面跑了三個月,學(xué)了一身硬橋硬馬的真功夫。
今晚,他是專門來給干娘占座的。
干娘是村東頭的孤寡老人,當(dāng)年林生快餓死的時候,是她省下自己的口糧給了林生一口飯吃。如今干娘上了歲數(shù),腿腳不利索,眼睛也花了,但聽說要放武打片,那是念叨了好幾天,非要來看看熱鬧。
林生早就看好了地形。銀幕正前方大概十米的位置,那是絕佳的“皇帝位”,既不用仰著脖子,也聽得最清楚。
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好不容易擠到了那個位置。地上全是瓜子皮和煙屁股,他也不嫌臟,用腳把地上的碎石子踢開,穩(wěn)穩(wěn)當(dāng)當(dāng)把兩條板凳一前一后擺好。
“這地兒不錯,干娘肯定能看清。”林生抹了一把額頭上流進(jìn)眼睛里的汗水,滿意地自言自語。他拿起蒲扇,試了試風(fēng)向,準(zhǔn)備轉(zhuǎn)身去接還在村口等著的老太太。
就在這時候,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罵娘聲,緊接著是一股大力襲來。
“起開!好狗不擋道!眼瞎了是不是?”
還沒等林生反應(yīng)過來,一只穿著锃亮黑色皮鞋的大腳,帶著一股子囂張勁兒,狠狠地踹在了他剛擺好的板凳上。
“嘩啦——”
那條用了好幾年的老榆木板凳,本來榫卯就有點松動,被這一腳踹飛了出去,在滿是鵝卵石的河灘上滾了好幾圈,“咔嚓”一聲,摔斷了一條腿,像個殘疾人一樣趴在了地上。
林生的火氣“騰”地一下就上來了。
他猛地回過頭。
站在他身后的,是三個流里流氣的青年。
領(lǐng)頭那個梳著油光锃亮的大背頭,蒼蠅落在上面都得劈叉。他穿著一件花里胡哨的的確良襯衫,扣子解開到了肚臍眼,露出一胸脯黑黢黢的護心毛,脖子上還掛著根細(xì)得像鐵絲一樣的金鏈子。這人手里抓著一把瓜子,正一邊磕一邊往地上吐皮,那副吊兒郎當(dāng)?shù)哪?,恨不得把“我是流氓”四個字寫在臉上。
這三人林生認(rèn)識,或者說,整個柳樹屯沒人不認(rèn)識。
他們是最近才跟了村霸周老虎的,號稱周家手下的“三金剛”。說是金剛,其實就是三個游手好閑的地痞,平時仗著周老虎的勢,在村里偷雞摸狗,調(diào)戲大姑娘小媳婦,看誰不順眼就動手,壞事做絕。
“看什么看?再看把你眼珠子摳出來當(dāng)泡踩!”花襯衫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向林生,一臉的橫肉都在抖動,“這地兒我們要了,識相的趕緊滾,別給你臉不要臉!”
林生沒有動。他看著遠(yuǎn)處那條斷了腿的板凳,那是干娘家里唯一像樣的家具,平時老太太擦了又擦,寶貝得不行。
“這地兒是我先占的?!绷稚鷫褐ぷ?,聲音低沉得像暴雨前的悶雷。
“你先占的?寫你名兒了?還是你叫它一聲它能答應(yīng)?”花襯衫旁邊那個長得像根竹竿一樣的瘦高個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,“這河灘都是周爺?shù)模≈軤斚胱木妥?!你個沒爹沒媽的野種,也配跟我們講道理?”
“就是!”另一個矮胖子也跟著起哄,滿臉的不屑,“聽說你是給那個瘸腿的老乞婆占座?拉倒吧!那種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東西,還看什么電影?讓她去后面樹杈子上蹲著聽個響兒得了,別在這兒占著茅坑不拉屎!”
這句話徹底觸碰了林生的底線。
罵他窮,他可以忍。罵他沒爹沒媽,他也能忍。但罵對他有救命之恩的干娘,不行!那是他的逆鱗,觸之必怒!
周圍原本嘈雜的人群突然安靜了下來。大家都看出了這邊的火藥味,紛紛往后退,生怕濺一身血。村民們的眼神里充滿了同情,但也透著恐懼。誰都知道這三人是周老虎的狗腿子,惹了他們就是惹了周老虎,在柳樹屯,誰敢觸這個霉頭?
林生深吸了一口氣,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,那是在壓抑體內(nèi)即將爆發(fā)的火山。
他緩緩地彎下腰,撿起那條斷了腿的板凳。
他的動作很慢,慢得讓人覺得壓抑。但當(dāng)他再次直起腰的時候,那雙原本平和的眼睛,瞬間變得像寒冬臘月里的冰碴子一樣冷,透著一股讓人膽寒的殺氣。
“道歉。”林生盯著花襯衫的眼睛,一字一頓地說道。
“道你大爺!”花襯衫沒想到這個平時看著老實巴交的窮小子竟然敢頂嘴,當(dāng)著這么多人的面,他覺得面子上掛不住了。
他惱羞成怒,抄起腳邊的一塊半截紅磚頭,甚至都沒打招呼,照著林生的腦門就狠狠地砸了過來。
“給臉不要臉的東西!兄弟們,給我廢了他!”
那塊紅磚頭帶著呼嘯的風(fēng)聲,直奔林生的面門而來。
圍觀的大姑娘小媳婦嚇得尖叫起來,捂住了眼睛,不敢看接下來頭破血流的慘狀。
但林生沒有躲。
他在武術(shù)隊那幾年,每天對著晃動的木樁子練的就是反應(yīng)。這種街頭混混毫無章法的亂打,在他眼里全是破綻。
就在磚頭即將砸中他腦門的那一瞬間,林生只是微微把頭一偏。
“呼——”
磚頭擦著他的耳朵飛了過去,砸在身后的沙地上,激起一片塵土。
緊接著,林生動了。
他不退反進(jìn),像一頭捕食的獵豹一樣猛地竄了出去。他的腳在松軟的沙地上用力一蹬,身體借著這股沖力,瞬間拉近了與花襯衫的距離。
“嘭!”
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。
林生一記勢大力沉的側(cè)踹,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地蹬在了花襯衫的小腹上。這一腳,他用了七成的力道。
花襯衫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(fā)出一聲,整個人就像個斷了線的風(fēng)箏,雙腳離地飛了出去。他重重地砸在兩米開外的人堆里,捂著肚子,臉漲成了豬肝色,張大嘴巴像條瀕死的魚一樣拼命喘氣,卻吸不進(jìn)一口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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剩下的瘦高個和矮胖子一看大哥被打了,也是一愣,隨即大吼一聲,一個掄著王八拳,一個抄起旁邊別人的板凳,左右夾擊沖了上來。
“弄死他!”
林生把手里那條斷腿的板凳橫在胸前,“格擋”一下架住了矮胖子砸下來的板凳。隨后,他手腕如同靈蛇一般一翻,一把扣住了瘦高個揮過來的手腕。
“咔嚓!”
那是關(guān)節(jié)被強行扭曲錯位的聲音。
林生順勢往懷里一拉,再借力往下一壓。瘦高個疼得“嗷”的一嗓子,身子不由自主地彎成了大蝦米。林生沒給他喘息的機會,右肘抬起,如同一柄重錘,狠狠地砸在瘦高個的后背上。
瘦高個直接被砸趴在地上,吃了一嘴的沙土,半天沒爬起來。
這時候,那個矮胖子見勢不妙,但他沖得太猛收不住腳,只能硬著頭皮撞過來。
林生看準(zhǔn)時機,甚至都沒用手,直接是一個低掃。
河灘本來就全是圓滾滾的鵝卵石,矮胖子重心不穩(wěn),被這掃堂腿一絆,身子一歪,骨碌碌地順著河堤滾了下去。
“撲通!”
一聲巨響,矮胖子掉進(jìn)了旁邊那條雖然不深但全是淤泥的小河溝里,濺起一米高的臭水花,成了真正的“落湯雞”。他在黑泥里撲騰著,嘴里喊著救命,狼狽到了極點。
短短不到兩分鐘。
平時在村里不可一世、讓村民們聞風(fēng)喪膽的“三金剛”,一個趴在地上哼哼,一個捂著手腕打滾,還有一個在河溝里喝臭水。
全場死一般的寂靜。只有汽燈那“嘶嘶”的燃燒聲顯得格外刺耳。
幾秒鐘后,人群中不知道誰帶頭喊了一聲“好!”,緊接著,雷鳴般的掌聲和叫好聲爆發(fā)出來,差點把掛在樹上的高音喇叭都給震下來。
大家憋在心里的那口惡氣,今天終于讓林生給出了!那種暢快淋漓的感覺,比看電影還過癮。
林生拍了拍手上的土,臉上沒有任何得意的表情。他扶起那條斷腿的板凳,準(zhǔn)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。
就在這時,原本喧鬧的人群突然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,瞬間安靜了下來。
人群自動向兩邊分開,一條寬闊的通道讓了出來。
一股強大的氣場壓了過來。
一個披著舊軍大衣的中年男人,手里盤著兩個磨得锃亮的鐵核桃,慢悠悠地走了過來。
周老虎。
柳樹屯的天,也是這一帶黑白兩道都說一不二的人物。
他雖然只有五十歲,但頭發(fā)已經(jīng)花白,臉上有一道從眼角延伸到嘴角的舊傷疤,讓他看起來不怒自威。在這大熱天里,他還披著件軍大衣,那是他在道上的標(biāo)志,沒人敢覺得奇怪。
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打了狗,主人來了。大家都覺得林生這次肯定要完蛋,弄不好要被打斷手腳扔出村子。有些膽小的已經(jīng)開始往后縮,生怕被周老虎的怒火波及。
林生也握緊了拳頭,渾身肌肉緊繃,做好了拼命的準(zhǔn)備。他知道周老虎的手段,但他不后悔。
周老虎走到林生面前,停下腳步。他那雙鷹一樣的眼睛,在汽燈的照射下閃著寒光,上下打量著林生,看不出喜怒。
“這三個廢物,是你打的?”周老虎指了指地上那幾個還在哼哼唧唧的手下,聲音沙啞。
“是?!绷稚χ绷搜鼦U,不卑不亢,“他們先動的手,還罵人?!?/p>
周老虎盯著林生看了足足五秒鐘。
突然,他笑了。
那笑容有些滲人,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齒。
“打得好。連個毛頭小子都打不過,這種廢物,留著也是浪費老子的糧食?!敝芾匣⑥D(zhuǎn)頭對身后的其他手下?lián)]了揮手,“把這三個丟人現(xiàn)眼的玩意兒拖走,別在這兒礙眼。”
然后,他回過頭,把手伸進(jìn)了那件深不見底的軍大衣口袋里。
林生心里一緊,以為他要掏家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