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六點半，“和春園”家常菜館的松濤閣包間里剛點上菜。

鄭俊楚替領(lǐng)導(dǎo)董建新斟了杯茶，瓷杯碰出清響。

窗外暮色漸濃，街道華燈初上，正是城市最松弛的時刻。

包廂門突然被粗暴推開，撞在墻上發(fā)出悶響。

一個身著夾克的中年男人闖進來，滿臉不耐煩地揮手。

“趕緊的，別吃了！這包間我們城管局長馬上要用！”

他語氣像在驅(qū)趕無關(guān)路人，目光甚至沒在兩人臉上停留。

董建新握茶杯的手頓了頓，抬眼看向來人。

鄭俊楚站起身，從內(nèi)袋取出深色證件，平靜地翻開。

“市紀委監(jiān)委?！彼曇舨桓?，卻讓空氣瞬間凝固。

那男人臉上的跋扈表情一寸寸碎裂，化作慘白。

包間里只剩下空調(diào)微弱的送風(fēng)聲，和門外隱約傳來的杯盤輕碰。

董建新放下茶杯，陶瓷底座碰觸玻璃轉(zhuǎn)盤，發(fā)出清脆一響。

01

鄭俊楚整理完最后一卷檔案時，墻上的時鐘剛過五點半。

窗外天色將暗未暗，市委大院里的梧桐樹影已經(jīng)拉得很長。

連續(xù)三天埋首在歷年信訪材料中，眼睛有些發(fā)澀。

他揉了揉眉心，關(guān)掉電腦顯示屏上密密麻麻的表格。

辦公桌對面老趙早就走了，辦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人。

這種安靜讓他覺得踏實。到市紀委工作剛滿四個月，他還處在熟悉一切的階段。

每天提前半小時到崗，下班總是最后幾個離開。

手機震動起來，屏幕顯示“董常委”三個字。

鄭俊楚立即接起，那邊傳來沉穩(wěn)的聲音：“小鄭，還沒走吧？”

“正準備走，董常委您吩咐?！?/p>

“沒什么吩咐。晚上有空嗎？一起吃個便飯?！?/p>

董建新語氣很隨意，像是臨時起意，“就咱們倆，聊聊天?！?/p>

鄭俊楚略感意外，嘴上已應(yīng)道：“有空。您定地方，我過去?！?/p>

“和春園知道嗎？老城那邊，我大概半小時后到?！?/p>

掛了電話，鄭俊楚收拾東西的動作慢了下來。

董建新是市紀委常委，分管監(jiān)督檢查室，正是他的直接領(lǐng)導(dǎo)。

這位領(lǐng)導(dǎo)向來以嚴謹寡言著稱，突然私下約飯意味著什么？

他邊想邊穿外套，經(jīng)過走廊時遇到隔壁辦公室的小王。

“喲，俊楚才走??？真拼?！?/p>

小王抱著籃球，顯然要去活動室，“一起打球去？”

“今晚有事，改天。”鄭俊楚笑著擺手，腳步?jīng)]停。

走出市委大樓，初秋的晚風(fēng)帶著涼意。

他騎上共享單車，朝老城方向蹬去。

和春園是家老字號，他聽說過但沒去過。

據(jù)說開了三十多年，招牌菜是紅燒劃水和清炒藕帶。

沿街騎了二十分鐘，拐進一條栽滿樟樹的舊街。

燈籠亮起來了，掛在各家店鋪門前，暖黃的光暈染著暮色。

和春園的招牌是木質(zhì)匾額，字跡已經(jīng)有些斑駁。

門口停著幾輛車，其中一輛黑色轎車掛著O牌。

鄭俊楚鎖好單車，推門進去。大堂里人聲嘈雜，熱氣混著菜香撲面而來。

穿旗袍的迎賓姑娘微笑著迎上來：“先生幾位？有預(yù)定嗎？”

“松濤閣，董先生訂的?！?/p>

“您這邊請?！惫媚镱I(lǐng)著他穿過大堂，走向后面的包廂區(qū)。

走廊兩側(cè)掛著水墨畫，畫的是江南煙雨和農(nóng)家小院。

松濤閣在走廊盡頭，門虛掩著，里面透出燈光。

鄭俊楚推門進去時，董建新已經(jīng)到了。

他正低頭看手機，聽見動靜抬起頭，露出溫和的笑容。

“來了？坐。路上堵不堵？”

“騎車來的，不堵?！编嵖〕趯γ孀?，接過董建新遞來的茶杯。

包間不大，裝修樸素，圓桌最多能坐八人。

墻上掛著一幅《松濤圖》，筆力蒼勁，題款已經(jīng)模糊。

“這家店我吃了快二十年?！倍ㄐ颅h(huán)顧四周，像在回憶什么。

“以前在老城這邊工作，常來。味道實在，價錢也公道?！?/p>

服務(wù)員遞上菜單，董建新沒接，直接報了三個菜名。

“紅燒劃水，清炒藕帶，再加個臘肉炒豆絲。小鄭你看還要什么？”

“夠了夠了，三個人都吃不完?！编嵖〕B忙擺手。

“那就先這些，不夠再加?！倍ㄐ掳巡藛芜€給服務(wù)員。

門輕輕關(guān)上，包間里安靜下來。

空調(diào)送風(fēng)發(fā)出細微的嘶嘶聲，窗外隱約傳來街市喧鬧。

董建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，目光落在鄭俊楚臉上。

“來紀委四個多月了，感覺怎么樣？”

02

鄭俊楚握著茶杯，水溫透過瓷壁傳遞到掌心。

他斟酌著用詞：“還在學(xué)習(xí)階段。工作內(nèi)容和以前在街道辦很不一樣?！?/p>

“怎么個不一樣法？”董建新身體微微前傾，神情認真。

“在街道主要是解決具體問題，修路、調(diào)解糾紛、落實政策?！?/p>

鄭俊楚說得緩慢，“紀委的工作……更需要在細節(jié)里發(fā)現(xiàn)問題?！?/p>

“比如呢？”

“比如整理信訪材料時，有些舉報信看似瑣碎，但連起來看就有指向性?！?/p>

他說起上周看到的一份材料，某社區(qū)群眾連續(xù)三年舉報路燈不亮。

“街道每年都回復(fù)‘已納入計劃’，但一直沒解決。后來查資金去向，才發(fā)現(xiàn)……”

他沒說完，董建新已經(jīng)點頭：“才發(fā)現(xiàn)專項維修資金被挪用了?！?/p>

“對。雖然金額不大，但性質(zhì)很惡劣?！编嵖〕D了頓，“而且手法隱蔽?！?/p>

董建新往椅背靠了靠，眼里有了些贊許。

“你能注意到這些，很好。紀委工作就像中醫(yī)把脈，要沉得下心?！?/p>

服務(wù)員敲門進來，端上第一道菜。

清炒藕帶白嫩脆爽，點綴著幾顆鮮紅的枸杞。

董建新夾了一筷，示意鄭俊楚也吃。

“最近在跟老趙整理城建領(lǐng)域的信訪件？”

“是。主要集中在拆遷補償和工程招投標兩方面。”

鄭俊楚放下筷子，“有些線索需要進一步核實，但涉及面比較廣?！?/p>

“說說看。”董建新神色平靜，像在聊家常。

鄭俊楚猶豫了一下。這些材料尚未形成正式報告，按理不該在外討論。

但領(lǐng)導(dǎo)問了，他只能揀些已公開的信息說。

“比如北湖片區(qū)改造，有七封舉報信提到同一家公司?！?/p>

“浩宇建設(shè)？”

“您知道？”鄭俊楚有些驚訝。

董建新笑了笑：“這家公司很活躍。去年拿了四個市政項目，全是城管系統(tǒng)下面的?！?/p>

他給鄭俊楚添了茶，動作不緊不慢。

“但招標程序看起來都合規(guī)，公示期也沒人提出異議?！?/p>

“所以問題可能不在程序，而在程序之外？”鄭俊楚試探著問。

“也許?！倍ㄐ聸]有直接回答，轉(zhuǎn)而問道，“你對城管局了解多少？”

鄭俊楚回想自己接觸過的材料：“信訪量在政府部門里排前五。主要是攤販管理、違建拆除這些。”

“還有戶外廣告審批、市政工程發(fā)包、垃圾清運特許經(jīng)營。”

董建新補充道，“權(quán)力不小，監(jiān)管壓力也大?！?/p>

第二道菜上來了，紅燒劃水色澤油亮，香氣撲鼻。

鄭俊楚正要動筷，包間外傳來腳步聲。

不是服務(wù)員的輕快步點，而是皮鞋踩在地板上的沉悶聲響。

有人在走廊里說話，聲音由遠及近。

“……說了多少次，松濤閣要留好！張局長最喜歡這間！”

是個男人的聲音，語氣里帶著不耐煩。

另一個人小聲解釋著什么，聲音模糊聽不清。

腳步聲停在門外。鄭俊楚和董建新對視了一眼。

03

包間門被輕輕敲響，節(jié)奏規(guī)整。

“請進?！倍ㄐ聭?yīng)道。

門開了，進來的是位三十出頭的女士。

她穿著深藍色套裝，妝容精致，胸前別著“大堂經(jīng)理”的工牌。

“董先生，鄭先生，打擾了?！彼θ莸皿w，“我是餐廳經(jīng)理馬馨月?！?/p>

“馬經(jīng)理有事？”董建新放下筷子。

“沒什么大事，就是過來打個招呼。”

馬馨月走到桌邊，親自為他們添了茶，“菜還合口味嗎？”

“和以前一樣好?！倍ㄐ滦π?，“你們廚師沒換人吧？”

“沒換，還是李師傅掌勺。他說您最懂他的紅燒劃水?！?/p>

馬馨月說話時目光掃過桌面，又看了看墻上的掛鐘。

這個細微動作被鄭俊楚捕捉到了。她在看時間。

“最近生意怎么樣？”董建新隨意問道。

“托您的福，還不錯。特別是晚上，包廂經(jīng)常訂滿?！?/p>

馬馨月頓了頓，“松濤閣最受歡迎，好些老客人都點名要這間?！?/p>

“哦？都是哪些老客人？”董建新像是隨口一問。

馬馨月笑容僵了一下，很快恢復(fù)自然：“各行各業(yè)的都有。這間安靜，視野也好?！?/p>

她走到窗邊，拉開半邊窗簾。

窗外是個小天井，種著幾叢青竹，在夜色里搖曳。

“張局長就特別喜歡坐這兒，說看著竹子吃飯心里靜?！?/p>

她像是突然意識到說多了，話頭戛然而止。

“張局長？”董建新抬眼看她。

“城管局的張江濤局長?！瘪R馨月語速快了些，“也是我們的老顧客?！?/p>

鄭俊楚注意到，她提起這個名字時，語氣里有一絲謹慎。

董建新點點頭，沒再追問。馬馨月又寒暄幾句，便告辭離開。

門重新關(guān)上，包間里恢復(fù)安靜。

紅燒劃水已經(jīng)有些涼了，表面凝出一層薄薄的油膜。

鄭俊楚夾了一塊，肉質(zhì)依然鮮嫩，只是溫度不夠。

“這個馬經(jīng)理……”他斟酌著開口。

“是個聰明人?！倍ㄐ陆舆^話頭，“在餐飲行業(yè)干了十幾年，見過的人多?！?/p>

他夾起一根藕帶，慢慢咀嚼，像在品味什么。

“她剛才特意提到張江濤，不是無心之失?！?/p>

“是提醒？”鄭俊楚壓低聲音。

“也許。”董建新放下筷子，“也可能是試探。”

第三道菜上來了，臘肉炒豆絲熱氣騰騰。

服務(wù)員布菜時，走廊外又傳來腳步聲。

這次不止一個人，腳步聲雜亂，還夾雜著說話聲。

“……我說吳秘書，您別為難我。松濤閣真有客人了?！?/p>

是馬馨月的聲音，帶著懇求。

“有客人怎么了？讓他們換一間不就得了！”

一個粗嗓門的男人不耐煩地說，“張局長馬上就到，你讓我安排哪兒？”

腳步聲停在門外。鄭俊楚的心提了起來。

董建新神色不變，甚至又夾了一筷子豆絲。

門把手轉(zhuǎn)動的聲音清晰可聞。

04

門被推開一條縫，馬馨月的臉探進來。

她臉色有些發(fā)白，勉強擠出笑容：“董先生，實在不好意思……”

話沒說完，她身后伸出一只手，把門徹底推開。

一個四十多歲、穿著灰夾克的男人闖了進來。

他身材微胖，頭發(fā)梳得油亮，臉上帶著慣常發(fā)號施令的神情。

“就這間了！”他看都沒看桌邊的人，回頭對馬馨月說，“趕緊收拾一下。”

馬馨月站在門口，進退兩難：“吳秘書，這兩位客人已經(jīng)吃上了……”

“吃上了就換地方吃！”被稱作吳秘書的男人揮揮手，“樓上不是還有包間嗎？”

他這才轉(zhuǎn)過頭，目光掃過董建新和鄭俊楚。

那眼神像在打量兩件礙事的家具，透著明顯的不耐煩。

“兩位，麻煩挪個地方。這包間我們城管局長一會兒要用。”

他說得理所當然，仿佛這是天經(jīng)地義的事。

鄭俊楚看向董建新。領(lǐng)導(dǎo)依然坐著，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。

“我們已經(jīng)點完菜，開始吃了?！倍ㄐ抡Z氣平靜。

“吃了可以端走嘛！”吳秘書皺起眉頭，“樓上包間一樣大，又不會少你們什么。”

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，“局長六點五十到，你們抓緊?！?/p>

馬馨月上前一步，聲音發(fā)緊：“吳秘書，要不我給您安排聽雨軒？那間更大……”

“張局長就喜歡松濤閣！”吳秘書打斷她，“別啰嗦了，趕緊的！”

他又轉(zhuǎn)向董建新，語氣硬了幾分：“這位同志，配合一下工作行不行？”

“配合什么工作？”董建新抬眼看他，“城管局長用餐是工作？”

吳秘書被噎了一下，臉色沉下來：“你這是不打算換了？”

“我們先來的，菜都上齊了?！倍ㄐ轮噶酥缸郎系谋P子，“總要講個先來后到?！?/p>

“先來后到？”吳秘書像是聽到什么笑話，“你知道張局長是誰嗎？”

他往前走了兩步，幾乎貼到桌邊，“市城管局局長！正處級領(lǐng)導(dǎo)！”

鄭俊楚站起身。他比吳秘書高出半個頭，這個動作讓對方向后退了半步。

“正處級領(lǐng)導(dǎo)就可以隨意占用別人正在使用的包間？”鄭俊楚問。

他聲音不高，但每個字都清晰。

吳秘書上下打量他，忽然笑了：“年輕人，哪個單位的？這么不懂事?！?/p>

他從口袋里摸出煙盒，抽出一支叼在嘴上，卻沒點。

“我告訴你，今天這包間你們讓也得讓，不讓也得讓?！?/p>

“為什么？”董建新終于放下茶杯。

“因為張局長要在這里接待重要客人！”吳秘書加重語氣，“耽誤了正事，你們擔(dān)得起嗎？”

馬馨月急得額頭冒汗，不停朝董建新使眼色。

董建新像是沒看見，反而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：“張局長今晚請誰吃飯？”

吳秘書一愣，隨即惱火道：“你管得著嗎？趕緊挪地方！”

他從錢夾里抽出幾張百元鈔票，啪地拍在桌上。

“這頓算我的，行了吧？夠意思了！”

鈔票散落在紅燒劃水的盤子邊，有一張沾上了油漬。

鄭俊楚看著那幾張紅票子，又看向董建新。

領(lǐng)導(dǎo)的眼神里沒有任何指示，但嘴角有一絲極淡的弧度。

那是他思考時的習(xí)慣表情。

05

包間里空氣凝固了幾秒。

吳秘書的手機突然響起刺耳的鈴聲。他看了眼來電顯示，臉色一變。

“局長……是，我已經(jīng)到了。松濤閣？呃，馬上就好……”

他捂住話筒，壓低聲音對董建新說：“張局長到樓下了，你趕緊的！”

董建新沒動。他甚至拿起茶壺，給自己續(xù)了杯水。

水流注入瓷杯的聲音，在安靜的包間里格外清晰。

吳秘書對著電話連聲應(yīng)“是”，額頭滲出細汗。

掛了電話，他徹底失去耐心：“我最后說一次，馬上離開！”

“我也最后說一次，”董建新終于開口，“我們先來的?！?/strong>

他語氣依然平靜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。

吳秘書臉色漲紅，掏出手機：“行，你牛。我讓派出所的朋友來跟你說！”

他開始翻通訊錄，手指在屏幕上劃得飛快。

馬馨月沖過來按住他的手：“吳秘書！別這樣！都是客人……”

“什么客人！這是妨礙公務(wù)！”吳秘書甩開她，“我今天非治治這毛病不可！”

鄭俊楚看向董建新。領(lǐng)導(dǎo)微微點了下頭。

那是個很輕微的示意，但他看懂了。

“吳秘書是吧？”鄭俊楚上前一步，“城管局辦公室的？”

“知道就好！”吳秘書瞪著他，“現(xiàn)在走還來得及?！?/p>

鄭俊楚從西裝內(nèi)袋里取出一個深色證件夾。

他翻開，舉到吳秘書眼前。動作不快，甚至有些刻意。

證件上，國徽下面是兩行字：中共臨江市紀律檢查委員會。

再下面是他的名字、職務(wù)和照片。

吳秘書的表情瞬間僵住。他眼睛瞪大，嘴唇微張，像被什么東西卡住了喉嚨。

他湊近了些，似乎想確認證件的真?zhèn)巍?/p>

鄭俊楚保持舉證的姿勢，讓他看得更清楚些。

“市……紀委監(jiān)委？”吳秘書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。

“對?！编嵖〕栈刈C件，“現(xiàn)在我們可以繼續(xù)用餐了嗎？”

吳秘書的臉從漲紅轉(zhuǎn)為煞白，又從煞白變成鐵青。

他張了張嘴，卻沒發(fā)出聲音。喉結(jié)上下滾動了幾下。

馬馨月也呆住了，看看鄭俊楚，又看看一直坐著的董建新。

“這位是市紀委董常委?！编嵖〕m時補充。

吳秘書倒退了一步，腳跟磕在門檻上，差點摔倒。

“董……董常委……”他終于發(fā)出聲音，卻是破碎的，“我不知道是您……”

“現(xiàn)在知道了?！倍ㄐ陆K于站起身。

他比吳秘書矮一些，但此刻的氣場完全壓倒了對方。

“張局長要在這里宴請重要客人？”董建新問，“哪位客人？”

吳秘書的嘴唇開始發(fā)抖：“是……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