創(chuàng)作聲明：本文為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，請勿與現(xiàn)實(shí)關(guān)聯(lián)

01

王翠花62歲了，守著鄉(xiāng)下那棟蓋了二十年的二層小樓，也守著一屋子的冷清。

這棟樓曾是她的驕傲，是丈夫李老根在城里工地拿命換來的?？扇缃瘢瑝ζぐ唏g，院里長草，風(fēng)光不再。更讓她心里長草的，是那雙已經(jīng)飛進(jìn)城里的兒女。兒子李偉在省城跑銷售，女兒李婷在市里做會計(jì)，他們的聲音只活在電話里，話語永遠(yuǎn)是那幾句：“媽，忙呢！”“媽，開會呢！”“媽，報(bào)表還沒做完！”

電話這頭，王翠花握著聽筒，心一點(diǎn)點(diǎn)涼下去。她覺得，兒子女兒不是忙，是嫌她窮，嫌這個家土氣，嫌她和老伴是個累贅，拿不出手。丈夫李老根每天天不亮就去鎮(zhèn)上工地，天黑了才拖著一身疲憊回來，一個月掙那兩千來塊錢，連自己都顧不好，更別提給兒女什么幫襯。

“他們就是覺得我們沒錢，沒本事，拖他們后腿了。”夜里，王翠花對著鼾聲漸起的李老根念叨。

這個念頭，像一根毒刺，扎在她心上，日日夜夜地疼。她不甘心，不甘心就這么被兒女“嫌棄”到老。她必須要有錢，要有很多很多的錢，多到讓兒子女兒都回來求著她、圍著她轉(zhuǎn)。

可一個農(nóng)村老太太，怎么變有錢？

她把目光投向了鎮(zhèn)上那家紅彤彤的福利彩票站。

從那天起，買彩票成了王翠花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件事。她省下買菜的錢，克扣李老根給的生活費(fèi)，每周雷打不動地去彩票站“投資”。她把兒女的生日、自己的結(jié)婚紀(jì)念日，所有能想到的數(shù)字排列組合，買下一張張薄薄的紙片，然后像供奉神明一樣，鎖進(jìn)一個生了銹的餅干盒里。

李老根勸過她：“翠花，那是騙人的玩意兒，咱們過日子要踏踏實(shí)實(shí)。”

“你懂個屁！”王翠花立刻炸毛，“你就是怕我發(fā)財(cái)！怕我騎到你頭上去！我告訴你，等我中了獎，第一個就把你這破自行車扔了！”

她覺得丈夫跟兒女一樣，都盼著她窮一輩子。于是，她把中大獎的執(zhí)念，當(dāng)成了對抗全世界的武器。這一買，就是五年。五年里，最好的成績是中了五十塊，她為此高興得炒了四個菜。更多的時候，是無盡的失望。但王翠花從不氣餒，她堅(jiān)信，老天爺總有開眼的一天。

02

這一天，似乎真的來了。

傍晚七點(diǎn)半，電視里準(zhǔn)時響起了開獎音樂。王翠花像往常一樣，拿出下午剛買的彩票，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。李老根在院子里給菜地澆水，嘩啦啦的水聲是這寂靜黃昏里唯一的伴奏。

“第一個開獎號碼，07?！?/p>

王翠花低頭一看，手抖了一下，她的彩票上，正躺著一個“07”。

“第二個號碼，13?！?/p>

又中了！她的呼吸開始急促。

“第三個號碼，19。”

“第四個號碼，22?！?/p>

電視里每跳出一個號碼，王翠花的心就被重重地捶一下。當(dāng)?shù)诹鶄€紅球號碼“31”被主持人念出時，她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彩票上的六個紅球，竟然一個不差！全中！

她的大腦“嗡”的一聲，瞬間一片空白。

“接下來是藍(lán)球號碼……藍(lán)球是……05！”

王翠花猛地低頭，看向彩票上最后一個孤零零的數(shù)字——05！

一模一樣！

靜，死一般的寂靜。幾秒鐘后，一聲壓抑不住的、近乎瘋狂的尖笑聲劃破了整個院落：“啊哈哈哈……中了！我中了！我真的中了！”

她從椅子上彈起來，像個瘋子一樣在客廳里手舞足蹈，高舉著那張小小的彩票，嘴里反復(fù)念叨著：“七百萬！是七百萬?。∥野l(fā)財(cái)了！”

李老根被這動靜嚇得魂飛魄散，扔下水瓢就沖了進(jìn)來：“翠花！你咋了？你別嚇我！”

王翠花一把抓住他，眼睛里閃著狂熱的光：“老根！我中了！一等獎！七百萬！”

看著妻子通紅的臉，李老根心里咯噔一下，他本能地覺得不對勁，伸手想去拿彩票：“你是不是看錯了？快，給我看看。”

“不準(zhǔn)看！”王翠花像護(hù)崽的母雞，猛地將彩票收回，死死地攥在手心，警惕地瞪著丈夫，“這是我的！我的財(cái)運(yùn)！你別想打主意！我告訴你，這次是真的，千真萬確！”

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張已經(jīng)被手汗浸軟的彩票疊好，塞進(jìn)自己內(nèi)衣的口袋里，還用力拍了拍。做完這一切，她抬起頭，臉上是揚(yáng)眉吐氣的得意。

李老根張了張嘴，最后只化作一聲嘆息。他知道，現(xiàn)在的妻子，已經(jīng)聽不進(jìn)任何話了。

屋里，王翠花已經(jīng)抓起了電話，她沒有打給兒女，而是直接打給了自己的娘家二弟。

“喂！二弟嗎？我是你姐！告訴你個天大的好消息，你姐我，中了七百萬！”她的聲音洪亮無比。

電話那頭短暫的沉默后，爆發(fā)出巨大的驚呼。

“聽著！”王翠翠下達(dá)了命令，“明天，通知所有親戚，一個都別落下！中午十二點(diǎn)，鎮(zhèn)上最好的‘福滿樓’大酒店，我請客！”

掛了電話，她又挨個打給各路親戚，每通電話，她都把“七百萬”三個字咬得又重又響。整個晚上，她都在享受著電話那頭傳來的震驚、羨慕和恭維。李老根想跟她商量兌獎的事，都被她不耐煩地?fù)]手趕開。

“著什么急？先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王翠花時來運(yùn)轉(zhuǎn)了！我要風(fēng)風(fēng)光光地把獎兌回來！”

03

第二天一早，李偉和李婷就從城里趕了回來。

“媽！我舅舅說你中了七百萬？真的假的？”女兒李婷一進(jìn)門就急切地問。

“媽，彩票呢？這么大的事，得趕緊去兌獎?！眱鹤永顐ヒ哺f，眼睛在屋里四處尋找。

王翠花正穿著一件嶄新的大紅外套在鏡子前打量自己，看到兒女焦急的樣子，心中一陣快意。她慢悠悠地轉(zhuǎn)過身，陰陽怪氣地說：“喲，今天什么風(fēng)把你們兩個大忙人吹回來了？不是說沒空回我這個窮家嗎？”

“媽，您說這什么話?！崩铈蒙锨叭鰦伞?/p>

“行了！”王翠花一擺手，拍了拍胸口藏著彩票的地方，動作充滿了宣示主權(quán)的意味，“我說中了就是中了！彩票在我這兒，妥善得很，誰也別想看！趕緊洗把臉，今天媽帶你們?nèi)ヒ娨娛烂妫　?/p>

她那股頤指氣使的勁頭，讓兒女面面相覷，卻又無可奈何。

去飯店之前，王翠花指揮著李偉，把車開到了鎮(zhèn)上的農(nóng)業(yè)銀行。

“媽，來銀行干嘛？”李婷不解。

王翠花沒說話，徑直走到柜臺，從包里掏出一張存單拍在臺面上，對柜員大聲說：“取錢！全部取出來！要現(xiàn)金！”

那張存單上有八萬塊錢，是她和李老根大半輩子的積蓄，是準(zhǔn)備養(yǎng)老的救命錢。

李老根一聽就急了：“翠花，你瘋了！這錢不能動！”

“動不得？”王翠花一把甩開他，聲音響徹整個銀行大廳，“我有七百萬！還用得著這八萬塊錢？我就要取出來！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，我王翠花有的是錢！”

在王翠花近乎撒潑的堅(jiān)持下，柜員只好將八萬塊錢現(xiàn)金一沓一沓地遞了出來。王翠花讓李偉找來一個布袋子，把錢全部裝進(jìn)去，沉甸甸地拎在手里，臉上泛著紅光，仿佛拎著的是無上的權(quán)柄。

當(dāng)他們抵達(dá)“福滿樓”時，門口已經(jīng)圍滿了人。三叔四舅、大姨二姑，沾親帶故的幾乎都來了，看到王翠花拎著鼓鼓囊囊的袋子下車，立刻蜂擁而上。

“哎喲，翠花大姐來了！”

“恭喜大姑奶奶！您這可是祖墳冒青煙了?。　?/p>

在一片恭維聲中，王翠花被眾人簇?fù)碇娦桥踉掳愕刈哌M(jìn)了酒店最大的包廂。她挺著胸，昂著頭，感覺自己就是電影里的女王，正在接受萬民的朝拜，虛榮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。

04

“福滿樓”的“帝王廳”里，水晶吊燈璀璨，五張大圓桌座無虛席。王翠花被安排在主位，享受著所有親戚或羨慕、或嫉妒、或諂媚的目光。

菜還沒上齊，王翠花就端著酒杯站了起來。

“各位親戚，各位鄉(xiāng)親！”她聲音洪亮，“今天請大家來，沒別的事，就是告訴大家，我王翠花，時來運(yùn)轉(zhuǎn)，中了彩票，七百萬！”

“嘩——”人群中爆發(fā)出雷鳴般的掌聲和驚嘆。

王翠花很滿意這個效果，她繼續(xù)道：“這些年，我知道很多人在背后嚼我舌根，說我窮，說我沒本事……我都記在心里！但是今天，老天爺開眼了！我就是要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，我有的是錢！”

說著，她將那個裝滿現(xiàn)金的布袋子，“砰”的一聲倒在桌上，紅色的鈔票堆成了一座小山，晃花了所有人的眼。

“今天，大家來給我捧場，我不能小氣！”她抓起一沓錢，走向娘家三弟，“三弟，你家兒子娶媳婦愁彩禮吧？這是兩萬，拿去！不夠再跟我說！”

三弟激動得連連鞠躬。

“四表叔，聽說你家屋頂漏雨？這是一萬，拿去修！”

“侄媳婦，想開早點(diǎn)鋪是吧？啟動資金我出了！這是三萬，你先拿著！”

王翠花像一個慷慨的女皇，在她的“王國”里肆意播撒著恩惠。她走到每一桌，點(diǎn)著每一個親戚的名，根據(jù)她記憶中各家的難處，兩千、五千、一萬地分發(fā)著現(xiàn)金。拿到錢的親戚們，感恩戴德的話說了一籮筐。

李老根看著桌上越來越少的錢，那是他一輩子的血汗錢，心疼得直哆嗦。李婷小聲勸道：“媽，您別這樣，獎還沒兌呢……”

王翠花瞪了她一眼：“你懂什么！這叫收買人心！”

分完錢，王翠花又開始許諾：“小剛，駕照考下來了吧？別找活了，過兩天大媽給你提輛新車，你給我當(dāng)司機(jī)！”“小霞，大學(xué)畢業(yè)找不到好工作？別找了！我出錢讓你去英國留學(xué)！”

一個個宏偉的承諾從她嘴里拋出，引得滿堂喝彩。她徹底沉醉在這種一擲千金、指點(diǎn)江山的快感之中。這幾十年來受的窮、受的氣，都在今天這場盛宴中，連本帶利地討了回來。

05

狂歡過后，第三天，一家人的臉色都無比凝重。

“媽，今天必須去省城把獎兌了?！崩顐サ恼Z氣不容置疑。宴席也請了，錢也撒了，八萬塊的積蓄只剩下一萬不到，還有那些夸下的?？?，如今全家都被架在火上烤。

王翠花心里也清楚，是時候去把這潑天的富貴真正拿到手里了。她的底氣雖然還足，但看著家人的臉色，心里也隱隱有了一絲不安。

“去就去！看你們那表情，好像我中了假獎一樣！”她嘴上依舊強(qiáng)硬，換上最好的衣服，一家人氣氛沉悶地上了車，直奔省城。

一路上，王翠花都在盤算著拿到錢后的生活，買別墅、買豪車、讓兒女辭職……她不自覺地笑出了聲。旁邊的李老根和一雙兒女，則是一路沉默，心事重重。

省福利彩票中心是一棟莊嚴(yán)的辦公樓。王翠花深吸一口氣，昂首挺胸地走了進(jìn)去。

她走到“兌獎處”窗口，從內(nèi)衣口袋里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張被她體溫捂得溫?zé)岬牟势?，帶著勝利者的笑容，將它遞了進(jìn)去。

“同志，你好，我來兌獎?！?/p>

窗口里戴眼鏡的年輕工作人員禮貌地接過彩票，熟練地放進(jìn)機(jī)器里掃描。“嘀”的一聲后，他的目光投向電腦屏幕。

全家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他，等待著那個激動人心的宣判。

然而，工作人員臉上的職業(yè)性微笑慢慢凝固了。他皺起眉頭，又拿起彩票，對著光仔細(xì)看了好幾遍，然后又放進(jìn)機(jī)器里，重新掃描了一次。

這一次，他盯著屏幕的時間更長，臉上的表情從疑惑，變成了古怪，最后化為一種深深的為難和同情。

大廳里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。王翠花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，心里的不安被無限放大。

“同……同志，怎么了？是不是數(shù)額太大了，手續(xù)比較麻煩？”她試探著問，聲音發(fā)干。

工作人員抬起頭，沒有直接回答。他沉默了幾秒，嘆了口氣，把電腦顯示器轉(zhuǎn)向窗口外。

他用一種極其溫和，卻又帶著一絲無奈的語氣，對王翠花說：“大媽，要不……您還是自己看看吧?！?/p>

王翠花的心猛地一沉，一種不祥的預(yù)感瞬間攫住了她。她把臉貼近玻璃窗口，瞇起眼睛，死死地看向那塊發(fā)光的屏幕。屏幕上清晰地顯示著彩票的號碼、購買時間、以及……開獎期號。

她整個人如遭雷擊，瞬間傻眼了。

“不....不對...這不可能啊??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