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父70大壽,我豪擲六萬三,本以為是皆大歡喜。
兩周后,他卻黑著臉獨自找上門。妻子緊張地問:“爸,您怎么了?”
岳父擺了擺手,目光像錐子一樣釘在我身上。
“沒你的事,”他沉聲對妻子說,“我今天來,是專門來給他上一課的?!?/strong>
01
我叫陳默,今年三十五,在一家不大不小的互聯(lián)網(wǎng)公司做到了中層。
妻子張婷和我結(jié)婚五年,感情一直很好。
我們在省會城市有房有貸,開著一輛二十多萬的代步車,日子算不上大富大貴,但也稱得上是歲月靜好。
我對現(xiàn)在的生活很滿意,唯一的念想,就是希望能更深地融入妻子的家庭,尤其是得到我那位不茍言言笑的岳父的全面認可。
我的岳父,姓張,一個在國營工廠干了一輩子的退休老工人。
他這輩子最在乎的,就是兩個字:面子。
或者說,是一種老派的、刻在骨子里的尊嚴(yán)。
他對自己摳門,對別人大方,禮尚往來記得比誰都清楚,生怕欠了別人一分人情。
我剛和張婷談戀愛那會兒,開車去接他,他寧愿自己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,也絕不讓我繞遠路。
他說,那是給我添麻煩。
逢年過節(jié)我提過去的煙酒,他下一次必定會讓我們拎著自家種的蔬菜、或者托人買的土特產(chǎn)回去,價值上絕不能差太多。
我知道,他不是不喜歡我,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,維持著一個長輩、一個一家之主的體面。
他怕被人看輕,哪怕這個人是他的女婿。
今年,岳父要過七十大壽。
“古來稀”,在中國人的觀念里,這是一個天大的日子。
妻子張婷的意思,是把她哥嫂一家叫上,我們兩家人,再加上姥姥姥爺,在家里擺一桌,熱熱鬧E_鬧就夠了。
“我爸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,”張婷靠在我身上,給我捏著肩膀,“你搞得太隆重,他又該念叨鋪張浪費了?!?/p>
我握住她的手,搖了搖頭。
“婷婷,這次不一樣。”
“怎么不一樣了?”
“七十歲,是坎兒,也是一個值得大書特書的日子。”我耐心地跟她解釋,“你想想,把親戚朋友都請過來,在一家像樣的酒店里,風(fēng)風(fēng)光光地辦一場,爸臉上多有光?”
“這不僅僅是花錢,這是我們做子女的一片心意,也是在告訴所有人,我們有多重視他?!?/p>
我承認,我的話里帶著一點私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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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希望岳父能在他的那些老同事、老朋友面前,因為我這個女婿而感到驕傲。
我希望那些親戚們看看,張家的女兒沒有嫁錯人,張家的女婿,是靠得住的。
這種微妙的虛榮心,是一個男人在社會上立足的某種動力。
張婷有些猶豫:“可是,爸他真的會高興嗎?我怕他覺得我們在炫耀。”
“怎么會是炫耀呢?這是孝順!”我加重了語氣,“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,這次壽宴,從酒店到煙酒,所有費用,我一個人全包了。”
“你一個人?”張婷驚訝地看著我,“那得不少錢呢?!?/p>
“我大概算了下,請八桌,在中等偏上的酒店,連帶一些雜七雜八的費用,六萬塊錢應(yīng)該打得住?!?/p>
六萬塊,差不多是我三個月的工資,對我們這個小家庭來說,絕對不是一筆可以隨手扔掉的小錢。
但我覺得,這筆錢花得值。
在我的堅持下,張婷最終被我說服了。
那個周末,我們回了岳父家,開了一個小型的“家庭會議”。
當(dāng)著岳父岳母和哥嫂的面,我把我的想法和盤托出。
岳母一聽,眼睛都亮了,嘴巴笑得合不攏。
“哎喲,陳默,你這孩子,真是太有心了!太懂事了!”
大嫂也附和著:“是啊,陳默想得周到,爸這七十大壽,是該好好辦辦?!?/p>
一時間,屋子里充滿了對我的贊美。
我有些飄飄然,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桿。
唯有岳父,他坐在那張掉了漆的舊藤椅上,一言不發(fā),只是“吧嗒吧嗒”地抽著他的旱煙。
煙霧繚繞,我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屋子里熱鬧的氛圍,似乎被他一個人隔絕在外。
過了很久,等我們說得差不多了,他才把煙鍋在鞋底上磕了磕,抬起頭,聲音不大,但很清晰。
“沒必要?!?/p>
他說。
“在家里吃頓飯就行了,花那個冤枉錢干啥?!?/p>
岳母立馬反駁:“老頭子你懂什么!這是孩子的一片孝心!你一輩子沒享過什么福,七十歲了,風(fēng)光一回怎么了?”
妻子也趕緊勸道:“爸,你就聽陳默的吧,他都安排好了,你就等著做壽星就行了。”
岳父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滿臉期待的岳母和妻子,嘴唇動了動,最終什么也沒說。
他只是重新填上煙絲,又點上了火,那雙渾濁但依舊銳利的眼睛里,閃過一絲我當(dāng)時沒能讀懂的復(fù)雜情緒。
他沒有再反對。
在我看來,這就是默許了。
接下來的半個月,我進入了高速運轉(zhuǎn)模式。
我?guī)缀鮿佑昧俗约核械娜嗣}和資源。
找酒店,我托了朋友,拿到了本市一家四星級酒店的內(nèi)部折扣價。
定菜單,我親自去試吃了三次,每一道菜都力求兼顧老年人的口味和宴席的檔次。
煙酒糖茶,我全部選用了市面上拿得出手的品牌。
我還特意給岳父定做了一身暗紅色的唐裝,顯得喜慶又精神。
我忙得腳不沾地,但內(nèi)心卻充滿了火焰般的熱情。
我幻想著壽宴那天,岳父穿著我買的新衣,坐在主桌上,接受著所有人的祝福和羨慕。
那一刻,他一定會明白我這個女婿的用心。
這六萬多塊錢,花的不是錢,是對他幾十年來辛勤付出的尊重,是對他如山父愛的回報。
終于,壽宴的日子到了。
酒店大堂金碧輝煌,門口的電子屏上滾動著“恭祝張XX先生七十大壽,福如東海,壽比南山”的燙金大字。
八張鋪著紅色桌布的圓桌座無虛席,親戚朋友,街坊四鄰,岳父的老同事,甚至他小學(xué)時的幾個玩伴,都被我請來了。
岳父穿著那身唐裝,頭發(fā)梳得一絲不茍,滿面紅光。
雖然他還是不怎么說話,但那挺得筆直的腰桿,和時不時掃過全場的眼神,已經(jīng)暴露了他內(nèi)心的激動和滿足。
02
宴席開始,我作為主角之一,自然是全場的焦點。
“婷婷啊,你這老公真是沒得說,太敞亮了!”
“老張,你這福氣,我們可比不了??!有這么個好女婿,后半輩子就等著享福吧!”
“陳默,來,三叔敬你一杯,這事辦得太漂亮了!”
贊美聲、碰杯聲、歡笑聲,不絕于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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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端著酒杯,穿梭在每一桌,和每一位長輩、朋友碰杯。
酒精讓我的臉頰發(fā)燙,更讓我發(fā)燙的,是那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歸屬感。
我看到妻子在一旁,眼眶有些濕潤,她看著我,眼睛里全是崇拜和愛意。
我看到岳母,拉著親戚的手,一遍又一遍地夸著我這個女ň子,臉上的皺紋都笑成了一朵花。
我看到岳父,在老朋友的簇擁下,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,平日里緊繃的臉,也舒展開來,露出了難得的笑容。
那一刻,我覺得自己做了一件無比正確的事情。
我不僅給了岳父一個風(fēng)光的壽宴,也給了這個家掙足了面子。
宴席的最終花費,結(jié)算下來是六萬三千塊。
我刷卡的時候,眼睛都沒眨一下。
我覺得,這六萬三,是我這輩子花得最值的一筆錢。
壽宴過后,生活似乎又回歸了平靜。
我和妻子偶爾會因為這筆大支出,在生活上做一些小小的調(diào)整。
比如,我們?nèi)∠嗽媱澣ピ颇系亩掏韭眯小?/p>
再比如,我把看上的一塊新出的智能手表,從購物車?yán)飫h掉了。
但我們誰也沒有怨言。
每當(dāng)妻子提起壽宴那天親戚們的羨慕,她都會從背后緊緊抱住我,把頭埋在我的背上,輕聲說:“老公,謝謝你。”
那一刻,我覺得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回報。
我們每周照例會給岳父岳母打兩次電話。
電話里,岳母總是那個最熱情的人。
“哎呀,陳默啊,那天你王阿姨還跟我說呢,說我們家老張有福氣,找的女婿比親兒子還親!”
“你李大伯說,那天的那個東星斑,他在別的地方都沒吃過那么新鮮的!”
岳母會興致勃勃地把壽宴的每個細節(jié)都拿出來回味一遍,仿佛那場盛宴昨天才剛剛結(jié)束。
而岳父,卻顯得異常沉默。
每次岳母把電話遞給他,他都只是寥寥幾句。
“嗯。”
“啊?!?/p>
“挺好的。”
“你們忙吧?!?/p>
然后,電話那頭就沒了聲音。
我起初有些在意,問妻子:“爸是不是還在為花錢的事不高興?”
妻子笑著安慰我:“你想多啦,我爸就是這個性格,高興也不會放在嘴上。他心里肯定美著呢,你沒看他最近去公園遛彎,腰桿都比以前直了嗎?”
聽她這么一說,我也就釋然了。
是啊,岳父就是那種人,嘴上說著“不要”,身體卻很誠實。
他只是不習(xí)慣用言語表達自己的情感罷了。
時間就這么不咸不淡地滑了過去,轉(zhuǎn)眼,壽宴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了兩周。
那是一個周六的下午,陽光正好。
我和妻子剛吃完午飯,懶洋洋地窩在沙發(fā)里看一部老電影。
突然,門鈴響了。
“誰???這個點。”妻子嘟囔著,有些不情愿地從我懷里起來。
我也有點好奇,我們周末很少有訪客。
門開了。
門口站著的人,讓我們兩個都愣住了。
是岳父。
他一個人。
他穿著一身半舊的灰色夾克,腳上是一雙沾了點灰塵的布鞋,手里空空的,什么也沒帶。
他的臉色很不好,有些蠟黃,眼窩深陷,嘴唇干裂起皮,整個人看起來比壽宴那天蒼老了十歲不止。
那股子精氣神,仿佛被人抽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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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爸?您怎么來了?”我最先反應(yīng)過來,趕緊迎上去,“怎么不打個電話,我好去接您啊?!?/p>
“媽呢?她怎么沒跟您一塊兒來?”妻子也急忙問道。
岳父沒有回答我們的話,只是默默地換了鞋,走了進來。
客廳里的氣氛,隨著他的進入,瞬間從慵懶的暖色調(diào),變成了凝重的冷色調(diào)。
他沒有坐我們?yōu)樗虻哪莻€最舒服的單人沙發(fā),而是揀了一個最硬的餐邊椅,坐了下來,腰桿挺得筆直,像一尊石像。
我和妻子對視一眼,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安和疑惑。
我給他倒了一杯熱茶,放在他面前。
“爸,您喝水?!?/p>
他沒動,也沒看那杯茶。
我們就這么沉默地對峙著,客廳里只剩下老電影里男女主角的對白聲,顯得格外刺耳。
我把電視按了靜音。
“爸,您到底怎么了?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?”妻子忍不住先開了口,聲音里帶著一絲哭腔。
岳父終于抬起了頭。
而他接下來的舉動,頓時就令我傻眼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