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52年的夏天,一列從鴨綠江邊開來的綠皮火車緩緩進入北京站,車門剛一打開,鑼鼓聲、歡呼聲就差點把車站頂棚給掀翻了。
這是志愿軍歸國代表團到了。
01
在被鮮花和彩帶簇擁的人群里,走著幾個穿著深藍色褲子、白色襯衣的年輕人。
他們走起路來昂首挺胸,眼神銳利。
雖然混在幾百人的隊伍里,但明眼人一下就能把他們認出來,那是空軍。
在這群“天之驕子”里,有一個個頭不高、皮膚黝黑的小伙子,顯得格外局促,他叫趙寶桐。
這一年,趙寶桐只有24歲。
但他身上的光環(huán),足以讓任何一個同齡人眩暈。
在剛剛暫停硝煙的朝鮮戰(zhàn)場上,這個曾經(jīng)連小學都沒讀完的撫順孤兒,駕駛著米格-15噴氣式戰(zhàn)機,像一只殺紅了眼的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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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個人擊落美軍飛機7架、擊傷2架,創(chuàng)下了志愿軍空軍個人戰(zhàn)績的最高紀錄。
這是什么概念?在那個年代,他是和美國的王牌飛行員“刺刀見紅”拼出來的“空戰(zhàn)之王”。
毛主席都知道他的名字,甚至在聽匯報時風趣地說:“空軍有趙寶桐,陸軍有郭興福?!?/strong>
然而,當這位“一級戰(zhàn)斗英雄”住進北京的高干招待所時,他面臨的第一個任務,不是接受表彰,也不是享受假期,而是一道奇怪的“封口令”。
這道命令來自空軍司令部,或者更準確地說,來自空軍司令員劉亞樓。
命令的內(nèi)容很簡單,卻也很絕情:這次回國參加英模大會,所有未婚的飛行員,在公開場合如果被問及個人問題,必須統(tǒng)一口徑:宣稱自己“已婚”,或者“已經(jīng)有對象了”。
為什么要撒這個謊?
因為他們太金貴了。
1952年的中國,造不出一架飛機,甚至連好的航空汽油都要靠蘇聯(lián)支援。
每一個成熟的戰(zhàn)斗機飛行員,都是國家用等身高的黃金堆出來的。
趙寶桐這樣的王牌,更是“國寶”中的“熊貓”。
他們掌握著米格-15的駕駛技術,這是當時社會主義陣營最核心的軍事機密。
而另一方面,英雄的光環(huán)太耀眼了。
那時候的女青年,對志愿軍英雄的崇拜是狂熱的。
每天寄給趙寶桐的慰問信、求愛信,是用麻袋裝的。
空軍首長們不得不防。
一來,怕這些年輕的小伙子被狂熱的追求沖昏了頭腦,影響飛行斗志;二來,更怕有國民黨特務利用“美人計”滲透進來,套取情報,甚至暗害飛行員。
“為了保護你們,必須把門關死?!边@是政治部主任的原話。
趙寶桐是個老實人,他是苦出身,從小放豬,后來當兵,黨讓他干啥他就干啥。
在戰(zhàn)場上,讓他沖進幾十架敵機的包圍圈他都不眨眼;現(xiàn)在組織讓他撒謊說自己“有老婆”,他也只能硬著頭皮答應。
于是,在英模大會的聚光燈下,24歲的趙寶桐表現(xiàn)得像個“苦行僧”。
面對記者熱情的提問,面對女學生們投來的愛慕眼光,他總是紅著臉,支支吾吾地把那是先背好的臺詞搬出來:“俺……俺家里有人了。”
可是,謊言終究是違背人性的。
每當夜深人靜,從喧囂的會場回到招待所冷清的房間,看著窗外北京城的萬家燈火,這個在天上無所不能的英雄,心里也會泛起一陣難以言說的孤獨。
他畢竟才24歲,正是血氣方剛、渴望愛情的年紀。
他以為自己能守住這道防線,直到那個女人的出現(xiàn)。
02
對于趙寶桐來說,這種眾星捧月的日子沒過幾天,一個讓他頭皮發(fā)麻的任務就下來了。
組織上決定,為了激發(fā)全國人民的愛國熱情,歸國的志愿軍英雄們要組成報告團,去工廠、去學校、去機關單位做巡回演講。
命令很簡單,每人準備一份不少于五千字的演講稿,要生動、要感人、要有思想高度。
這下子,天不怕地不怕的“空戰(zhàn)之王”徹底傻眼了。
趙寶桐是個什么底子?他出生在遼寧撫順的貧苦農(nóng)家,7歲沒娘,12歲沒爹,是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。
在參軍前,他最大的本事是給地主家放豬。
雖然進了航校后,靠著死記硬背掌握了復雜的飛行儀表數(shù)據(jù),但那是在啃硬骨頭,是為了打仗逼出來的。
真要讓他拿起筆,在稿紙上寫文章,那簡直比讓他徒手去拆航空炸彈還難。
在招待所的房間里,趙寶桐對著空白的信紙坐了整整一天。
地上扔滿了揉成團的紙團,手里的鋼筆尖都被他戳彎了,可紙上還是只有歪歪扭扭的“尊敬的”、“我叫趙寶桐”這幾個字。
“這比打B-29還累!”趙寶桐把筆一摔,急得滿頭大汗,在屋里直轉(zhuǎn)圈。
戰(zhàn)友們也沒轍,大家都差不多是“大老粗”。
最后,還是負責接待的宣傳干事看出了門道,向上級匯報了情況。
上級領導一拍腦門:“哎呀,把這茬忘了,咱們的英雄會打仗不一定會寫文章嘛。
這樣,聯(lián)系《人民日報》,讓他們派最好的筆桿子來,幫英雄整理稿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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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人民日報》,那是黨中央的機關報,第一大報。
第二天上午,趙寶桐正坐在屋里發(fā)愁,房門被輕輕敲響了。
“請進?!壁w寶桐趕緊整理了一下衣領,正襟危坐。
門開了,宣傳干事領進了一個姑娘。
“趙隊長,這是《人民日報》派來的記者,專門來采訪你、幫你寫稿子的?!?/p>
趙寶桐抬起頭,剛想敬個禮,手舉到一半?yún)s僵住了。
眼前這個姑娘,讓他這個見慣了戰(zhàn)火硝煙的漢子,竟然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眩暈。
她叫金鳳,那年也是24歲。
但她和趙寶桐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。
趙寶桐穿著一身洗得發(fā)白的軍裝,褲腿上甚至還帶著點褶子,皮膚是被高空紫外線曬出的黝黑,雙手粗糙有力。
而眼前的金鳳,穿著一件當時最時髦的“布拉吉”,裙擺有著好看的碎花圖案,腰間系著一條細帶子,顯得身姿挺拔。
她留著那時候城里知識女性最流行的短發(fā),燙著微卷,腳上踩著一雙锃亮的小皮鞋。
她手里拿著一個黑皮筆記本,脖子上掛著一支鋼筆,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自信、干練和洋氣。
那是1952年的北京,這種“洋學生”、“知識分子”的氣質(zhì),對于常年在山溝溝里當兵、在天上拼命的趙寶桐來說,有著一種致命的沖擊力。
“趙隊長你好,我是金鳳。”
金鳳的聲音很好聽,脆生生的,帶著標準的普通話,不像趙寶桐滿口的東北大碴子味兒。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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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寶桐慌亂地在褲腿上蹭了蹭手心的汗,這才小心翼翼地握了一下那只白凈的手。
“你……你好,俺是趙寶桐。”
“我知道你,空戰(zhàn)之王嘛。”金鳳笑著坐下,打開筆記本,那雙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趙寶桐,“不用緊張,我們就是聊聊天,你負責講故事,我負責把它變成文章。”
趙寶桐臉紅了。
他在幾萬米的高空面對美國王牌飛行員時沒紅過臉,但此刻,在這個拿著筆桿子的姑娘面前,他覺得自己笨拙得像個剛入伍的新兵蛋子。
03
采訪開始了,但并不順利。
趙寶桐是個實誠人,讓他講怎么咬尾、怎么開炮、怎么改出螺旋,他能在那兒手舞足蹈地講上半天。
可金鳳問的是:“趙隊長,當時面對數(shù)倍于己的敵機,你心里在想什么?是什么精神力量支撐著你?”
趙寶桐卡殼了。
他撓著頭,憋了半天,臉憋得通紅:“也沒想啥……就是想干掉他!他不死,我就得死,地上的老百姓就得挨炸?!?/strong>
金鳳停下筆,看著眼前這個急得滿頭汗的小伙子,忍不住“噗嗤”一聲笑了。
這一笑,像春風化雨,把屋里那種嚴肅拘謹?shù)臍夥账查g吹散了。
“趙隊長,你就把你心里最實在的話說出來就行,潤色修飾是我的事?!苯瘌P合上筆記本,換了個輕松的坐姿,“咱們先歇會兒,聊聊別的?!?/p>
趙寶桐如蒙大赦。他突然想起了什么,猛地站起來:“對對對,歇會兒!那個……金記者,你等著!”
他轉(zhuǎn)身跑到屋角的臉盆架旁,那里放著一個他一大早特意去集市上挑的大西瓜。
在那個年代,物資供應緊張,哪怕是作為戰(zhàn)斗英雄,這也是難得的“奢侈品”。
趙寶桐拿起水果刀,神情專注得像是在操作飛機儀表盤。
他沒有像北方漢子那樣切成大牙瓣,而是笨拙地、極其細致地把西瓜切成了一個個整整齊齊的小方塊。
每一塊的大小都差不多,整整齊齊地碼在白瓷盤里,像是一列等待檢閱的士兵。
“金記者,吃瓜,吃瓜?!壁w寶桐端著盤子,小心翼翼地遞到金鳳面前,眼神里透著一股子討好和期待,像個等待老師表揚的小學生。
金鳳看著這一盤切得方方正正的西瓜,心里猛地動了一下。
她采訪過很多首長、很多英雄,有的豪爽,有的威嚴,但從來沒有一個人,會用這種近乎笨拙的方式來招待她。
在這個細節(jié)里,她看到了這個“空戰(zhàn)之王”內(nèi)心深處最柔軟、最細膩的一面,他哪怕不懂浪漫,也在用盡全力表達著尊重。
金鳳拿起一塊西瓜放進嘴里,甜,真甜。
“謝謝你,趙隊長?!苯瘌P的聲音柔和了許多。
那天的采訪,一直持續(xù)到了黃昏。
也就是在這一問一答中,兩顆年輕的心開始悄悄靠近。
趙寶桐講起了自己給地主放豬的童年,講起了為了看一眼飛機跑斷腿的日子,講起了在朝鮮戰(zhàn)場上看著戰(zhàn)友的飛機在眼前爆炸時的那種鉆心的痛。
他說得很亂,沒有華麗的辭藻,但這恰恰是最打動人的力量。
金鳳聽得入神了。
她發(fā)現(xiàn),眼前這個只有小學文化的男人,雖然不懂什么馬列主義的高深理論,但他骨子里流淌著一種純粹的、像金子一樣發(fā)光的品質(zhì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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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忠誠,是勇敢,是對這個國家最樸素的熱愛。
而對于趙寶桐來說,眼前的金鳳也不再是那個高不可攀的“洋小姐”。
她會耐心地幫他糾正發(fā)音,會用那支神奇的筆把他那些大白話變成激昂的文字。
她看向他的眼神里,沒有那種狂熱粉絲的盲目崇拜,而是一種深深的理解和心疼。
這種眼神,趙寶桐這輩子沒見過。
他是個孤兒,從小沒人疼沒人愛,這種被“懂”的感覺,讓他那顆在萬米高空早已凍硬了的心,開始融化了。
接下來的幾天,原本只需兩次就能結束的采訪,被趙寶桐硬生生拖成了“持久戰(zhàn)”。
稿子明明已經(jīng)寫好了,他卻總能找出理由給金鳳打電話:“金記者,那個……我覺得第三段那個空戰(zhàn)細節(jié),我好像記錯了,還得再核實一下,你能不能再來一趟?”
戰(zhàn)友們都看出來了,這小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。
終于有一天,稿子再也改不動了。
趙寶桐在屋里轉(zhuǎn)了半天圈,最后換上了一件最干凈的襯衫,把皮鞋擦得锃亮。
他鼓足了所有勇氣,撥通了金鳳的電話。
這一次,不是為了改稿。
“金……金鳳同志,”趙寶桐握著話筒的手心里全是汗,聲音比他在無線電里喊“攻擊”還要緊張,“那個……聽說北海公園的荷花開了,你……你有空嗎?”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。
這幾秒鐘對趙寶桐來說,比一個世紀還長。
他知道那道“禁愛令”,也知道自己和金鳳之間的差距。
終于,聽筒里傳來了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聲音,帶著一絲羞澀的笑意:
“好啊,趙隊長。那明天下午兩點,北海公園門口見?!?/p>
04
北海公園的白塔下,湖面波光粼粼。
1952年的北京雖然還沒那么多高樓大廈,但這里依然是年輕人談戀愛的圣地。
趙寶桐走在湖邊,渾身都不自在。
他穿著那身洗得發(fā)白的軍裝,走路帶風,腰板挺得筆直,不像是在逛公園,倒像是在執(zhí)行巡邏任務。
走在他身邊的金鳳,卻是一道亮麗的風景。
那天,金鳳特意穿了一件淺色的碎花布拉吉,裙擺隨著微風輕輕擺動。
她手里拿著一把遮陽傘,時不時側過頭跟趙寶桐說著什么,笑聲清脆。
在這個除了藍灰黑幾乎沒有雜色的年代,金鳳的打扮太顯眼了。
路過的游人紛紛側目。
大家都在看這對奇怪的組合:一個是土里土氣的兵哥哥,一個是洋氣十足的“嬌小姐”。
趙寶桐一開始還很緊張,手都不知道往哪放。
但隨著話題的深入,他慢慢放松下來。
他們聊朝鮮的戰(zhàn)火,聊祖國的建設,聊彼此的童年。
趙寶桐發(fā)現(xiàn),金鳳雖然打扮洋氣,但骨子里并沒有那種傲氣,反而有著對國家深深的憂患和責任感。
那天下午,趙寶桐覺得自己那顆只裝著瞄準具和敵機的心,被填滿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柔軟。
然而,沉浸在甜蜜中的兩個人并沒有意識到,幾雙警惕的眼睛已經(jīng)盯上了他們。
巧的是,那天在北海公園劃船的,還有幾個空軍機關的干部。
“哎,那不是趙寶桐嗎?”有人眼尖,一眼就認出了這位大名鼎鼎的英雄。
“旁邊那個女的是誰?穿得花枝招展的,一看就不是咱們部隊的人?!绷硪粋€干部皺起了眉頭。
“看著像個資產(chǎn)階級小姐,你看她那鞋,看她那燙的頭發(fā)……咱們的英雄怎么跟這種人混在一起了?”
幾個人放下船槳,眼神里充滿了審視和擔憂。
在那個講究“階級斗爭”和“根正苗紅”的年代,像金鳳這樣的打扮,雖然在文化界和大學生里很流行,但在軍隊這個純而又純的大熔爐看來,簡直就是“小資情調(diào)”的代名詞,甚至是“腐朽思想”的象征。
更要命的是,趙寶桐不是普通人,他是掌握著國家最高機密的王牌飛行員。
“這也太危險了,萬一這女的是特務派來的‘糖衣炮彈’怎么辦?”
“是啊,英雄難過美人關,趙寶桐年輕單純,別是被人家給騙了?!?/p>
這種議論,迅速在空軍招待所和機關大院里傳開了。
第二天,趙寶桐剛回招待所,就被幾個要好的戰(zhàn)友拉到了角落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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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趙,你跟那個女記者,到底是咋回事?”戰(zhàn)友一臉嚴肅地問。
趙寶桐臉一紅,也沒藏著掖著,憨厚地笑了笑:“俺……俺覺得她挺好的,俺想跟她處處?!?/p>
“處處?你瘋啦!”戰(zhàn)友急得直跺腳,“你知道外面都在傳啥嗎?說你被個資本家小姐迷住了!
老趙啊,咱們可是提著腦袋在天上干仗的人,這枕邊人要是選不對,那是要出大事的!”
趙寶桐一聽就不樂意了,脖子一梗:“啥資本家小姐?人家是《人民日報》的記者,是黨報的人!我看人準著呢,她心眼好,沒你們想的那么復雜!”
“知人知面不知心??!”戰(zhàn)友嘆了口氣,“再說了,上面可是有規(guī)定的,飛行員找對象,必須得是政治清白、作風樸素的勞動人民家庭出身。
你看她那個洋氣勁兒,能過得了政審這一關嗎?”
趙寶桐沉默了。
他雖然倔,但他不傻,他知道戰(zhàn)友是為了他好,也知道空軍那些鐵一樣的紀律。
但他腦海里全是金鳳切西瓜時專注的神情,是她在北海公園里談論理想時發(fā)光的眼睛。
他咬了咬牙,第一次在心里產(chǎn)生了一種對抗的念頭: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,這戀愛我也談定了!
然而,紙終究包不住火。
關于“空戰(zhàn)英雄趙寶桐正與一名來歷不明、作風洋派的女子熱戀”的小報告,很快就被寫成了書面材料。
這份材料層層上報,越過了大隊,越過了師部,最后直接擺在了一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。
桌子的主人,正是那個讓美軍聞風喪膽、治軍如鐵的空軍司令員劉亞樓。
05
空軍司令部的辦公室里,空氣壓抑得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。
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后,坐著空軍司令員劉亞樓。
這位被稱為“雷公”的開國上將,此刻正緊鎖著眉頭,手里捏著那份關于趙寶桐戀情的匯報材料。
“亂彈琴!”
劉亞樓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,震得茶杯蓋都在亂跳。
“趙寶桐是什么人?他是咱們空軍的寶貝疙瘩!是國家的一級戰(zhàn)斗英雄!他駕駛的米格-15,那是國家最高機密!”
劉亞樓站起身,在屋里來回踱步,語氣嚴厲,“這樣一個關鍵人物,怎么能隨隨便便就跟一個不明底細的女人攪在一起?”
站在一旁的政治部干部大氣都不敢出。
劉亞樓指著材料上的幾行字,聲音提得更高了:“看看這上面寫的!穿布拉吉?燙卷發(fā)?作風洋氣?這是什么路數(shù)?這是典型的資產(chǎn)階級小姐作派!”
在那個特殊的年代,這不僅僅是生活習慣的問題,更是政治立場的問題。
劉亞樓的擔憂并非空穴來風。
當時敵特活動頻繁,針對空軍飛行員的“美人計”防不勝防。
一個來路不明、打扮時髦的女人,突然接近單純的戰(zhàn)斗英雄,這在老保衛(wèi)干部的眼里,簡直就是“高危信號”。
“司令員,那……咱們是不是把趙寶桐叫回來,讓他趕緊斷了?”干部試探著問。
“斷?”劉亞樓停下腳步,目光如炬,“光斷了就完了?萬一機密已經(jīng)泄露了呢?萬一這個女人真的是特務呢?”
劉亞樓拿起電話,直接撥通了空軍保衛(wèi)部部長的專線。
他的命令簡短而冷酷,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:
“馬上給我查!查這個叫金鳳的女記者!不管她是哪個單位的,都要把她扒清楚!特別是她的社會關系、海外關系,還有她在解放前的經(jīng)歷,一點死角都不能留!”
“是!”電話那頭傳來響亮的回答。
國家機器一旦運轉(zhuǎn)起來,效率是驚人的。
保衛(wèi)部的偵察員迅速出動。
關于金鳳的檔案、履歷、家庭背景,正在通過各種渠道被火速調(diào)取。
與此同時,絲毫不知情的趙寶桐被緊急召回了司令部。
當他走進那間氣氛凝重的辦公室時,立刻感覺到了不對勁。
平時對他和藹可親的首長們,此刻一個個板著臉,眼神復雜地看著他。
“報告司令員,趙寶桐奉命報到!”趙寶桐敬了個標準的軍禮。
劉亞樓沒有像往常那樣讓他坐下,而是背著手,冷冷地看著他:“趙寶桐,聽說你最近在談戀愛?”
趙寶桐臉一紅,硬著頭皮說:“是……是談了一個。
她是《人民日報》的記者,叫金鳳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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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記者?”劉亞樓冷笑一聲,“你了解她嗎?你知道她以前是干什么的嗎?你知道她那身洋氣的打扮背后,藏著什么心思嗎?”
趙寶桐急了:“司令員,她不是壞人!她寫文章宣傳咱們志愿軍,她是好人!”
“幼稚!”劉亞樓厲聲喝道,“你是戰(zhàn)斗英雄,在天上你眼睛亮,怎么到了地上就瞎了?壞人會把‘壞人’兩個字寫在臉上嗎?”
就在趙寶桐還要爭辯的時候,門口傳來了急促的報告聲。
“報告司令員!保衛(wèi)部急件!”
一名機要參謀匆匆走了進來,手里捧著一個密封的黃色檔案袋。
那里面裝的,就是關于金鳳的緊急調(diào)查報告。
屋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了那個檔案袋上。
趙寶桐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,他的手心全是冷汗。
他知道,這個袋子里的東西,將決定他和金鳳的命運,甚至決定他還能不能再飛上藍天。
劉亞樓接過檔案袋,撕開封條,抽出了里面的幾張紙。
他并沒有馬上說話,而是低著頭,一行一行地看著。
隨著閱讀的深入,劉亞樓原本緊繃的臉龐并沒有放松,反而變得越來越古怪。
他時而皺眉,時而瞪大眼睛,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不可思議的內(nèi)容。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屋里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。
趙寶桐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膛了。
終于,劉亞樓看完最后一行字。
他緩緩抬起頭,把手里的材料重重地往桌上一摔,目光死死地盯著趙寶桐,語氣讓人捉摸不透:
“好你個趙寶桐?。∧隳懽诱媸遣恍?!你自己看看,你找的這個女人,到底是個什么身份?!”
0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