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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年夏天我開三輪捎她去相親,土路上她紅臉問:你是在裝傻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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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年的夏天,陽光把土路烤得發(fā)白。

我開著轟隆作響的三輪車,載著滿車綠皮西瓜和心事重重的趙紫萱去鎮(zhèn)上。

她去相親,我去賣瓜。

我們都清楚,這一路顛簸的,遠不止是這條走了二十年的老路。

茶館里那個穿西裝打領(lǐng)帶的男人,像一面鏡子,照出了我的寒酸和她的無奈。

回程時,塵土飛揚,我假裝隨意地問起相親結(jié)果。

她忽然轉(zhuǎn)過頭,臉頰飛紅,眼睛卻亮得灼人。

她說:“胡高昂,你是在裝傻嗎?”

“那人……哪點比得上你。”

風(fēng)把這句話卷進塵土里,也卷走了我所有的理智和顧忌。

可我們都忘了,鏡子碎了,劃破的不只是幻象,還有握緊它的手。



01

2002年七月的清晨,五點鐘,天剛麻糊亮。

胡高昂搖響了那輛柴油三輪車。突突突的聲音炸碎了小胡莊的寧靜,驚起幾聲零落的狗吠。

車廂里堆滿了圓滾滾的西瓜,綠皮上還沾著露水和泥土的氣息。這是他自家地里出的頭茬瓜。

車頭綁著兩條浸滿油污的麻繩,后視鏡裂了一道縫,用膠布粘著。

他踩下離合器,掛上一檔。車身猛地一竄,卷起一股黃塵,駛上了村東頭那條土路。

路兩邊的玉米葉子邊緣已經(jīng)發(fā)黃,卷曲著。早起的蜻蜓低低地飛。

胡高昂光著膀子,皮膚被曬成古銅色,肩膀和手臂的肌肉隨著方向盤微微起伏。

風(fēng)吹在臉上,帶著燥熱的前兆。他心里盤算著,這一車瓜,毛錢能有個三四百塊。

扣掉油錢,剩下的得攢著。下個月爹的藥不能斷,妹妹的學(xué)費也得湊。

村口的老槐樹下,幾個早起蹲著吃早飯的村民抬起頭看他。

“高昂,又去鎮(zhèn)上?這瓜瞅著不賴!”

“嗯,王叔,回頭給您留個大的!”胡高昂扯著嗓子回了一句,車沒停。

車輪碾過路上的坑洼,顛簸著,西瓜在車廂里輕輕碰撞。他小心地控制著速度。

賣瓜是門辛苦活,也是看天吃飯的營生。去得早了占個好位置,價錢或許能多賣一兩毛。

太陽漸漸爬高,熱度透過薄薄的云層壓下來。胡高昂抹了把額頭的汗。

汗水流進眼睛里,有些刺痛。他眨了眨眼,前方土路的盡頭,一個身影正慢慢地走著。

淺藍色的確良襯衫,黑色的長褲,手里拎著一個半舊的布包。

背影很熟悉,步子卻有些拖沓,不像平時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的樣子。

胡高昂心里動了一下,車速慢了下來。塵土撲了那人一身。

那人回過頭,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塵土,露出一張清秀卻帶著愁容的臉。

是趙紫萱。他高中時候的同學(xué)。村里為數(shù)不多念完了高中的女孩子。

“紫萱?”胡高昂把車停在旁邊,熄了火。噪音戛然而止,只剩下遠處田里的蟲鳴。

“高昂?”趙紫萱看到他,眼里閃過一絲意外,隨即那愁容似乎更深了些,勉強擠出一點笑,“去鎮(zhèn)上???”

“嗯,賣瓜。你這是……”胡高昂看著她手里的布包,不像去走親戚。

趙紫萱低下頭,用腳尖蹭了蹭路上的浮土,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:“去鎮(zhèn)上……辦點事?!?/p>

她沒說具體什么事,但胡高昂看到她耳根微微紅了,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布包的帶子。

一個念頭閃進他腦子里。前幾天好像聽誰提過一嘴,說趙紫萱她媽在張羅著給她相親。

難道就是今天?去鎮(zhèn)上相親?

胡高昂心里莫名地堵了一下。他甩甩頭,把這個念頭壓下去。

“順路,上車吧。這走到鎮(zhèn)上得一個多鐘頭呢,日頭馬上毒了。”

他拍了拍副駕駛的位置。那里堆著件舊外套和一個軍用水壺。

趙紫萱猶豫了一下,看了看漫長的土路,又看了看越來越高的太陽。

“那……麻煩你了?!彼曇艏毤毜?,走過來,先把布包放在車廂的西瓜上。

然后手扶著車門,有些笨拙地爬上了副駕駛座。座位燙人,她輕輕地“呀”了一聲。

胡高昂把舊外套疊了疊遞給她:“墊著坐,涼快些?!?/p>

“謝謝?!壁w紫萱接過去,墊在身下,眼睛看著前方,沒再說話。

胡高昂重新?lián)u響車子。突突突的聲音再次填滿周圍的空氣。

三輪車顛簸著前進,兩個人之間隔著半臂的距離,卻好像隔著一道無聲的墻。

風(fēng)卷著塵土和燥熱,撲面而來。

02

車子開起來,風(fēng)大了些,吹亂了趙紫萱額前的碎發(fā)。

她用手攏了攏,視線落在前方不斷后退的土路和田地上。

胡高昂專注地看著路,避開那些明顯的坑洞,車廂里的瓜經(jīng)不起太厲害的顛簸。

沉默持續(xù)了好幾分鐘,只有發(fā)動機的轟鳴和風(fēng)聲。

“紫萱?!焙甙合乳_了口,眼睛仍看著前方,“高中畢業(yè)……有三年了吧?”

“嗯,三年零兩個月?!壁w紫萱很快地回答,似乎對這個時間記得很清楚。

“時間過得真快。”胡高昂感嘆一句,“班里的人,散得到處都是?!?/p>

“是啊?!壁w紫萱輕聲應(yīng)道,“聽說你在家種地,還……還弄這個?!彼噶酥杠?。

“瞎折騰唄,總得吃飯?!焙甙盒α诵?,笑容里有些無奈,“不像你們有文化的,能出去?!?/p>

趙紫萱搖搖頭,眼神黯淡下去:“我算什么有文化。沒考上大學(xué),還不是回來了?!?/p>

她頓了頓,聲音更低:“回來了,就更由不得自己了?!?/p>

這句話里帶著濃濃的疲憊和無力感。胡高昂側(cè)頭看了她一眼。

她微微低著頭,脖頸的曲線有些脆弱。陽光照在她臉上,能看見細小的絨毛。

“家里……催你了?”胡高昂試探著問,盡量讓語氣顯得隨意。

趙紫萱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,然后輕輕“嗯”了一聲。

“我媽說,女孩子家,念了書心就野了。趁早定下來,是正理?!?/p>

她扯了扯嘴角,想笑,卻沒笑出來:“還說,隔壁村跟我同歲的春燕,孩子都會跑了?!?/p>

胡高昂不知道該說什么。安慰的話太輕,現(xiàn)實又太重。

他想起高中時的趙紫萱,坐在前排,梳著馬尾辮,聽課很認真。

偶爾回頭借橡皮,眼睛亮晶晶的,帶著笑。那時她好像有用不完的勁兒。

有一次學(xué)校組織作文比賽,她寫了一篇關(guān)于“山外面的世界”,還得了一等獎。

她在講臺上念作文的樣子,神采飛揚。胡高昂坐在后排,看得有些出神。

可山外面的世界什么樣,他們大多數(shù)人終究沒能親眼去看看。

“你也別太……順其自然吧?!焙甙焊砂桶偷卣f,“一輩子的事,得看好了。”

趙紫萱轉(zhuǎn)過頭,深深看了他一眼。那眼神復(fù)雜,有感激,有苦澀,還有些別的什么。

“怎么看呢?”她像是在問胡高昂,又像是在問自己,“家里……有家里的難處?!?/p>

她沒再說下去,但胡高昂聽懂了。趙紫萱家里條件不算好,下面還有個妹妹在讀初中。

她父親前些年干活摔傷了腰,干不了重活,家里主要靠她母親操持。

經(jīng)濟上的壓力,像一塊石頭,壓在每個人心頭。女兒的婚事,在某些時候,就成了挪動這塊石頭的一個機會。

“今天去鎮(zhèn)上,就是……”胡高昂話到嘴邊,又咽了回去。他覺得直接問出來太唐突。

趙紫萱卻點了點頭,承認了:“嗯,見個人。我媽托鎮(zhèn)上遠房表姑給介紹的?!?/p>

她語氣平淡,聽不出喜怒,但手指緊緊攥著布包的帶子,指節(jié)有些發(fā)白。

“聽說……條件挺好的?!彼a充了一句,更像是說給自己聽,給自己一個理由,或者說,一個交代。

胡高昂心里那點堵的感覺又泛了上來,還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。

他猛踩了一腳油門,車子猛地加速,顛簸得更厲害了。

趙紫萱輕輕驚呼一聲,抓住了旁邊的扶手。

“對不起,路不平?!焙甙黑s緊松了油門,放緩速度。

“沒事?!壁w紫萱松開了手,重新坐穩(wěn)。

兩人又陷入了沉默。但這次沉默,和剛才有些不同。仿佛有些話,已經(jīng)飄蕩在燥熱的空氣里,只是誰也沒有去觸碰。

路邊的景物漸漸有了變化,零散的房屋多了起來,遠處能看到一些高點的建筑輪廓。

鎮(zhèn)上快到了。



03

三輪車拐過一個彎,駛上了一條稍微平整些的砂石路。

路兩邊開始出現(xiàn)一些店鋪,賣早點的攤子冒著熱氣,炸油條的香味飄過來。

“你在哪兒下?”胡高昂問。

趙紫萱似乎從某種思緒里驚醒,朝前面張望了一下:“就在前面……‘悅來茶館’,表姑說在那里等?!?/p>

悅來茶館是鎮(zhèn)上老字號的茶館,兩層小樓,門臉有些舊了,但還算體面。

一般是些上了年紀的人,或者談點小生意、相看對象的人去的地方。

胡高昂把車開到茶館門口不遠的路邊停下。這里已經(jīng)屬于鎮(zhèn)子比較熱鬧的地段。

他先跳下車,繞到另一邊。趙紫萱正小心翼翼地往下挪。

“慢點?!焙甙荷斐鍪?,想扶她一把,手伸到一半,又停住了。

趙紫萱看了他一眼,自己扶著車門跳了下來,落地時微微踉蹌了一下。

“謝謝你了,高昂?!彼哿宿垲^發(fā),整理了一下衣服,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整潔些。

“客氣啥?!焙甙簲[擺手,目光掃過茶館的門口。玻璃門反著光,看不清里面。

“你……賣瓜在哪兒?”趙紫萱問,手里攥著布包。

“就前面菜市口那邊,有個固定的地方?!焙甙褐噶酥笘|邊,“你這邊……完事了要是還早,就過去找我?!?/p>

他頓了頓,補充道:“還捎你回去?!?/p>

趙紫萱眼睛亮了一下,隨即又暗下去,輕輕搖頭:“不用麻煩了,還不知道……要到什么時候?!?/p>

“沒事,我賣瓜也得一陣子?!焙甙簣猿值?,“反正順路?!?/strong>

趙紫萱看著他,嘴唇動了動,最終點了點頭:“那……好吧。如果……如果我過來找你?!?/p>

“嗯?!焙甙簯?yīng)了一聲,看著她轉(zhuǎn)身,朝著悅來茶館走去。

她的背影挺得筆直,腳步卻有些遲疑,在茶館門口停了兩秒,才推門進去。

玻璃門晃了晃,合上了。

胡高昂站在原地,看著那扇門,直到后面有自行車按鈴,他才回過神來。

重新爬上車,發(fā)動,朝著菜市口方向開去。心里卻好像空了一塊,又被什么東西填得發(fā)悶。

菜市口已經(jīng)熱鬧起來,賣菜的,賣肉的,各種吆喝聲此起彼伏。

胡高昂找到自己往常擺攤的位置,在老孫頭豆腐攤旁邊。老孫頭正忙著給客人切豆腐。

“呦,高昂來啦!今天瓜不錯?。 崩蠈O頭招呼道。

“孫伯早?!焙甙盒χ鴳?yīng)了,開始往下搬西瓜,在地上鋪了塊舊塑料布,把瓜一個個擺好。

擺完瓜,他蹲在車陰涼里,點了支廉價的香煙,深深吸了一口。

煙霧繚繞中,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悅來茶館的方向。雖然隔著一段距離,什么也看不見。

那個要和趙紫萱相親的人,會是什么樣?她表姑介紹的,應(yīng)該不會太差吧?

也許真像她說的,條件挺好。有正式工作?還是家里做生意?

胡高昂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泥土的膠鞋,卷到膝蓋的褲腿,還有被汗?jié)n浸得發(fā)黃的背心。

一股強烈的自慚形穢涌上來。他用力掐滅了煙頭。

“賣瓜!沙瓤甜西瓜!不甜不要錢!”他站起身,扯開嗓子吆喝起來。

仿佛只有這樣,才能把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下去。

叫賣聲在喧鬧的集市里并不突出。有人過來問價,挑瓜,討價還價。

胡高昂熟練地應(yīng)對著,拍瓜聽聲,稱重算錢。汗水順著他的脊背往下淌。

快十點的時候,他趁著人少的空隙,又朝悅來茶館那邊望了一眼。

巧的是,正好看到茶館門開了,幾個人走出來。

走在前面的,是一個穿著白襯衫、西裝褲的年輕男人,頭發(fā)梳得油光水亮,腋下還夾著個黑色的小皮包。

他旁邊是一個微胖的中年婦女,滿臉堆笑,正說著什么。

后面跟著的,正是趙紫萱。她低著頭,腳步有些慢,和前面兩人隔著兩步的距離。

那個穿西裝的男人,應(yīng)該就是相親對象了。胡高昂的心往下沉了沉。

男人停下腳步,轉(zhuǎn)過身,對趙紫萱說了句什么,還指了指路邊停著的一輛半新的摩托車。

趙紫萱搖了搖頭,幅度很小。男人似乎有些不滿,皺了皺眉。

微胖婦女(大概就是那個表姑)趕緊打圓場,又說了幾句。

然后男人騎上摩托車,突突地開走了。表姑拉著趙紫萱,站在茶館門口,還在說著。

胡高昂聽不見她們說什么,但能看到趙紫萱一直低著頭,偶爾點一下頭,樣子十分順從。

表姑說了一會兒,拍了拍趙紫萱的肩膀,自己朝另一個方向走了。

只剩下趙紫萱一個人站在茶館門口。她抬起頭,茫然地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流。

陽光照在她臉上,一片空白。然后,她轉(zhuǎn)過身,慢慢地,朝著菜市口這邊走了過來。

胡高昂趕緊收回目光,假裝低頭整理西瓜,心卻怦怦地跳得厲害。

04

趙紫萱走到瓜攤前時,腳步有些虛浮。

“紫萱?”胡高昂直起身,看到她臉色有些蒼白,“完事了?怎么……一個人?”

趙紫萱勉強笑了笑,那笑容比哭還難看:“表姑有事先走了。我……過來看看?!?/strong>

她看著地上的西瓜,眼神卻沒有焦點。

“哦?!焙甙捍炅舜晔?,不知道該怎么接話。想問相親怎么樣,又覺得不合適。

沉默又籠罩下來,比車上時更加尷尬和沉重。

老孫頭那邊暫時沒生意,探過頭來,打量了趙紫萱一眼,笑道:“高昂,這姑娘誰???長得真俊?!?/p>

“我同學(xué)?!焙甙汉唵谓榻B,“趙紫萱。孫伯?!?/p>

“哦哦,同學(xué)好,同學(xué)好?!崩蠈O頭笑瞇瞇的,又縮回去忙自己的了。

“你……吃瓜嗎?”胡高昂拿起一個瓜,拍了拍,“這個肯定甜,我給你切一個?!?/p>

“不用了,我不渴。”趙紫萱搖搖頭,但還是在胡高昂遞過來的小馬扎上坐了下來。

她雙手抱著膝蓋,下巴擱在膝蓋上,眼睛看著地面。

胡高昂在她旁邊蹲下,手里無意識地捏著一根草莖。

“那個人……”他終究還是沒忍住,聲音壓得很低,“看著……挺精神的?!?/p>

趙紫萱沒說話,只是把臉往膝蓋里埋得更深了些。

過了好一會兒,她才悶悶地說:“他叫周峻熙。在縣里……好像是什么廠子的采購員?!?/p>

“哦,采購員,那是好工作?!焙甙焊砂桶偷馗胶?。

“嗯?!壁w紫萱的聲音依舊悶悶的,“我表姑說,他家在鎮(zhèn)上有房子,新蓋的?!?/p>

“條件……是挺好?!焙甙河X得嘴里發(fā)苦。他家的房子還是他爺爺那輩蓋的土坯房。

“他說話……”趙紫萱頓了頓,似乎在想合適的詞,“挺能說的。一直在說他們廠里的事,認識多少人,能弄到便宜貨?!?/p>

胡高昂皺了皺眉。這聽起來不像是在相親,倒像是在炫耀。

“他還問我,”趙紫萱抬起頭,臉上沒什么表情,“會不會做飯,洗衣服干不干凈,以后愿不愿意和他爸媽一起住?!?/p>

“我表姑一直在旁邊幫腔,說我勤快,懂事,肯定能伺候好老人。”

“伺候”兩個字,她咬得有點重。

胡高昂的心揪了一下。他看著趙紫萱,她眼里空空蕩蕩,沒有光,也沒有淚。

“那你怎么想的?”他問,聲音有些啞。

趙紫萱扯了扯嘴角:“我怎么想,重要嗎?我媽說了,人家不嫌棄咱家窮,愿意相處看看,是咱的福氣?!?/p>

“我爹的腰,天陰就疼得厲害,想帶他去縣里再看看,錢……”

她沒再說下去,但意思已經(jīng)很清楚。那個周峻熙,或許就是能解決她家困境的那根稻草。

胡高昂啞口無言。他能說什么?說他去想辦法?他有什么辦法?一車西瓜的錢,連去縣醫(yī)院拍個片子都不夠。

現(xiàn)實像一塊冰冷的巨石,橫亙在他們之間,也壓在趙紫萱單薄的肩膀上。

“也許……人還行,處一處就知道了?!焙甙赫f出這句話,自己都覺得虛偽無力。

趙紫萱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讓胡高昂心里一刺。那里面有失望嗎?還是別的什么?

她沒再說話,重新低下頭。

集市上的喧囂仿佛隔著一層玻璃,傳不到他們這個小角落里來。

只有陽光,越來越毒辣地炙烤著大地,炙烤著塑料布上的西瓜,也炙烤著兩顆茫然又沉重的心。

胡高昂的瓜賣得不算快,但到下午兩點多,也賣掉了大半。剩下的幾個歪瓜裂棗,他打算便宜處理掉,或者拉回家自己吃。

趙紫萱一直坐在旁邊,很安靜。有時胡高昂遞給她半塊用井水浸過的西瓜,她就接過來,小口小口地吃。

“差不多了,咱們回吧?”胡高昂看看日頭,提議道。

趙紫萱點點頭,站起來,腿有些麻,晃了一下。胡高昂下意識地扶住她的胳膊。

隔著薄薄的襯衫布料,能感覺到她手臂的纖細和微涼。兩人都愣了一下。

胡高昂趕緊松開手。趙紫萱耳朵又紅了,低聲說:“謝謝?!?/p>

把剩下的瓜搬上車,跟老孫頭打了聲招呼,胡高昂搖響了三輪車。

回去的路,似乎比來的時候更加漫長和沉悶。



05

三輪車駛離喧鬧的鎮(zhèn)子,重新投入田野和土路的懷抱。

下午的陽光斜射過來,沒那么毒辣了,卻依舊灼人。風(fēng)還是熱的,裹挾著塵土和莊稼成熟的氣息。

趙紫萱靠在椅背上,閉著眼睛,似乎睡著了。但胡高昂知道她沒睡,她的睫毛在微微顫動。

車廂里只剩下幾個品相不好的瓜,隨著顛簸輕輕滾動。

胡高昂雙手緊握著方向盤,目光直視前方被車輪卷起的滾滾黃塵。

腦子里卻不受控制地回放著今天看到的那一幕:穿西裝的周峻熙,油光的頭發(fā),夾著皮包,指著摩托車的樣子。

還有趙紫萱站在茶館門口,那片空白的茫然。

他心里像堵了一團亂麻,又像被什么東西反復(fù)揉搓,說不出的煩悶和……一絲絲尖銳的疼痛。

為什么疼?他不敢細想。

“高昂?!壁w紫萱忽然開口,聲音帶著剛睡醒似的微啞。

“嗯?”胡高昂應(yīng)了一聲,沒轉(zhuǎn)頭。

“你……高中畢業(yè)以后,有沒有……”她猶豫著,似乎在斟酌詞句,“有沒有人給你介紹對象?”

胡高昂愣了一下,隨即苦笑:“誰給我介紹???要啥沒啥。再說,我家里那情況……爹那樣,妹妹還小,哪個姑娘愿意跳這火坑?!?/p>

他說得直接,甚至有些自嘲。這是事實,他早就認了。

趙紫萱沉默了。過了半晌,才輕聲說:“你不是火坑。你……你人很好?!?/p>

這句話很輕,卻被風(fēng)吹進了胡高昂的耳朵里。他心里猛地一顫,方向盤都跟著晃了一下。

“好人有什么用?!彼曇舭l(fā)澀,“這世道,好人往往最吃虧?!?/p>

“是啊?!壁w紫萱幽幽地嘆了口氣,像一縷煙,散在燥熱的風(fēng)里,“好人不頂飯吃,不頂錢花。”

兩人又都不說話了。土路坑洼,車子顛簸得厲害,有一次差點把趙紫萱顛起來,她低呼一聲,抓住了車門上方的扶手。

胡高昂放緩了車速。

路兩邊是大片已經(jīng)開始泛黃的麥田,遠處村莊的輪廓在熱浪中微微扭曲。

“那個周峻熙,”胡高昂最終還是沒忍住,假裝隨意地問,“他……對你怎么樣?說話還客氣吧?”

趙紫萱的手指收緊了一下,指節(jié)泛白。

“客氣?!彼卣f,“就是……太能說了。我插不上話,都是我表姑在應(yīng)和?!?/p>

“他說他經(jīng)常去市里出差,見過大世面。還說……以后要是成了,可以帶我去縣里逛逛,買幾件像樣的衣服?!?/p>

她復(fù)述著這些話,語氣平平,聽不出是高興還是反感。

胡高昂卻聽出了其中的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意味。帶你去縣里,給你買衣服。好像趙紫萱是件需要他裝點才拿得出手的物品。

“他還問我,平時喜歡干什么?!壁w紫萱繼續(xù)說,“我說看看書,有時候?qū)扅c東西。他笑了,說那些都是虛的,不當(dāng)吃不當(dāng)喝,女人家還是學(xué)點實在的好。”

胡高昂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。他能想象出周峻熙說這話時,那種自以為是的表情。

“你怎么回的?”他問。

“我沒回?!壁w紫萱的聲音低下去,“我表姑說,是啊是啊,紫萱就是太悶了,以后得多跟你學(xué)習(xí)?!?/strong>

學(xué)習(xí)?學(xué)習(xí)什么?學(xué)習(xí)怎么市儈,怎么算計?胡高昂心里一股無名火起,卻又無處發(fā)泄。

他只是個賣瓜的,有什么資格評判別人?也許在很多人眼里,周峻熙那樣的才是“有出息”,會來事。

而他胡高昂,不過是泥土里刨食的窮小子,連評價的資格都沒有。

這種認知讓他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,還有屈辱。

“你……覺得他怎么樣?”胡高昂問,聲音干澀。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問,像是在自虐。

趙紫萱很久沒有說話。久到胡高昂以為她不會回答了。

車輪碾過一個土坑,重重地顛了一下。趙紫萱的身體跟著一晃。

然后,她轉(zhuǎn)過頭,看向胡高昂。臉頰上不知是被曬的,還是別的什么原因,浮起兩團清晰的紅暈。

眼睛卻異常明亮,直直地看著他,里面翻涌著復(fù)雜難言的情緒,有委屈,有不甘,有掙扎,還有一絲破釜沉舟般的決絕。

風(fēng)把她的頭發(fā)吹得有些亂,幾縷貼在汗?jié)竦念~角和臉頰。

她張開嘴,聲音不大,甚至有些顫抖,卻一字一句,清晰地砸進胡高昂的耳朵里:“胡高昂,你是在裝傻嗎?”

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。發(fā)動機的轟鳴,風(fēng)聲,遠處模糊的鳥叫,都消失了。

胡高昂的腦子“嗡”的一聲,一片空白。他幾乎握不住方向盤,車子在路上劃出一個輕微的弧度。

他猛地踩下剎車。三輪車怪叫著,在土路上拖出兩道淺淺的痕跡,停了下來。

塵土飛揚起來,將他們籠罩。在彌漫的黃色塵霧里,胡高昂只能看見趙紫萱那雙亮得灼人的眼睛,和她臉上那片刺目的紅暈。

她說了。就這樣說了出來。把他心里那些不敢觸碰、不敢深想的東西,一下子全翻了出來,曝曬在七月的烈日之下。

06

塵土慢慢落下,世界重新變得清晰,聲音也回來了。

發(fā)動機還在突突地空轉(zhuǎn)著,帶著車身微微顫抖。就像胡高昂此刻的心跳。

他愣愣地看著趙紫萱,張了張嘴,卻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。喉嚨里像是被什么哽住了,又干又澀。

趙紫萱在說完那句話后,似乎也耗盡了所有的勇氣。

她迅速轉(zhuǎn)回頭,臉頰和耳朵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,手指用力絞在一起,指甲掐進了掌心。

她低下頭,幾乎要把臉埋進胸口,肩膀微微聳動著。

不是哭,更像是一種極度的羞窘和緊張。

那句話,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激起的漣漪遠比想象中更大,更洶涌。

它打破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平衡,也捅破了一層薄薄的、卻堅韌無比的窗戶紙。

胡高昂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,沙啞得厲害:“紫萱,你……你別瞎說?!?/p>

“我沒瞎說?!壁w紫萱的聲音悶悶地傳來,帶著一絲哽咽,卻異常固執(zhí)。

她抬起頭,眼睛里有水光,但眼神卻異常倔強地看著他:“他說話的樣子,我看不慣。他看人的眼神,我……我不喜歡。”

“他以為有幾個錢,見過點世面,就了不起了。可他那點世面,跟你比起來,算什么?”

胡高昂懵了:“跟我比?我有什么……”

“你有踏實!”趙紫萱打斷他,語速快了起來,像是憋了很久的話終于找到了出口,“你有真心!你開車捎我,會怕我曬著,怕我顛著。你問我,也是真的想知道我怎么想,不是像他那樣,只是為了顯示自己懂得多!”

“你賣瓜,一毛一毛地掙,干干凈凈。他呢?他說話那口氣,好像他那些關(guān)系、那些便宜貨,來得多么光彩似的!”

“是,你家是窮,你爹身體不好。可那又怎么樣?你從來沒抱怨過,你一天天在地里忙,一趟趟往鎮(zhèn)上跑,你想的是怎么把家撐起來!”

“他有什么?除了那身衣服,那個皮包,那輛摩托車,他還有什么?”

趙紫萱越說越快,胸脯起伏著,臉更紅了,但眼睛里的光卻越來越亮,像有兩簇火苗在燃燒。

“我媽,我表姑,她們都覺得我傻,覺得我不知好歹。她們說,嫁漢嫁漢,穿衣吃飯。感情能當(dāng)飯吃嗎?”

“可是胡高昂,”她的聲音低了下去,帶著深深的疲憊和迷茫,“如果連看著那個人,心里都覺得堵得慌,覺得委屈,那頓飯,我吃得下去嗎?那日子,我過得下去嗎?”

她看著胡高昂,眼神清澈而直接,帶著孤注一擲的探尋:“你說,我是不是真的很傻?”

胡高昂被她這一連串的話砸得頭暈?zāi)垦!?/p>

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趙紫萱。在他印象里,她一直是溫和的,文靜的,甚至有些逆來順受的。

可現(xiàn)在,她像一只被逼到絕境的小獸,亮出了稚嫩的爪牙,大聲地質(zhì)問著不公平的命運,也……質(zhì)問他。

他心臟狂跳,血液涌上頭頂,手心全是汗。

她說的每一個字,都像錘子敲在他心上。那些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“好”,在她眼里,竟然那么清晰,那么重要。

而她對自己的處境,那份清醒的痛苦和掙扎,也讓他心痛不已。

“你不傻?!焙甙航K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緒,聲音低沉卻堅定,“紫萱,你一點都不傻。”

他深吸了一口氣,目光迎上她的:“是這世道,有時候逼得人不得不裝傻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他頓了頓,巨大的現(xiàn)實壓力隨即涌上,讓他的聲音又沉重起來,“可是你家里……你爹的病……那些都是實實在在的難處。”

提到家里,趙紫萱眼里的火光黯淡了一些,染上一層灰敗。

“我知道?!彼?,“所以我媽才會那么著急。那個周峻熙,他……他可能也看出了我家的難處,我表姑肯定都說了。他今天話里話外,都透著想快點定下來的意思。”

“他說,他爸媽也著急抱孫子。如果我覺得還行,就盡快給個準話,他好準備彩禮……”

彩禮。這兩個字像冰水,澆熄了剛剛升騰起的一點熱度。

胡高昂的心沉了下去。他知道,對趙紫萱家來說,這筆彩禮意味著什么??赡苁撬赣H進一步治療的機會,可能是家里緩一口氣的空間。

而他胡高昂,能拿出彩禮嗎?就算砸鍋賣鐵湊出一點,又怎么跟周峻熙比?

剛剛因為她那句話而沸騰起來的血液,慢慢冷卻了。冰冷的現(xiàn)實,再一次露出了它鋒利的牙齒。

“那你……打算怎么辦?”胡高昂問,聲音干巴巴的。

趙紫萱茫然地搖搖頭:“我不知道。我媽晚上肯定要問我。我……我能怎么說?”

她看著他,眼里充滿了無助和依賴,還有一絲微弱的、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待。

胡高昂避開了她的目光。他怕自己一看,就會說出不理智的話,做出不理智的承諾。

他重新握緊了方向盤,踩下離合器,掛上檔。

“先回去吧?!彼f,聲音疲憊,“回去再說。總……總有辦法的?!?/p>

這話說得毫無底氣。趙紫萱聽出來了,眼里的那點微光,徹底熄滅了。

她重新靠回椅背,閉上眼睛,不再說話。只是那緊緊抿著的嘴唇和微微顫抖的睫毛,泄露了她內(nèi)心的波濤洶涌。

三輪車重新啟動,載著滿車的沉默和更沉重的心事,向著小胡莊的方向,顛簸前行。

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,很長,投在塵土飛揚的土路上,扭曲而模糊。



07

三輪車開到村口時,天色已經(jīng)擦黑。

炊煙從各家各戶的煙囪里裊裊升起,空氣里彌漫著柴火和飯菜的味道。

村口的老槐樹下已經(jīng)沒人了,只有幾條狗在追逐嬉鬧。

胡高昂把車停在趙紫萱家所在的巷子口。她家是幾間舊瓦房,院墻有些斑駁。

“到了?!焙甙和O萝囎?,熄了火。

趙紫萱默默地拿起自己的布包,打開車門,下了車。

“謝謝你,高昂?!彼吐曊f,沒有看他。

“沒事?!焙甙簯?yīng)道,看著她轉(zhuǎn)身往巷子里走。她的背影在暮色里顯得格外單薄。

他張了張嘴,想叫住她,想說點什么,哪怕是一句毫無用處的“別怕”。

但最終,他什么也沒說出口。只是看著她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院門,走了進去,然后門又被關(guān)上。

胡高昂在原地呆坐了幾分鐘,直到夜色完全籠罩下來,才重新發(fā)動車子,開回自己家。

他家在村西頭,更偏僻些。三間低矮的土坯房,窗戶里透出昏黃的燈光。

妹妹胡小梅正在灶臺前燒火,見他回來,抬起頭,臉上被煙熏得有點黑:“哥,回來啦!瓜賣完了?”

“嗯,差不多了。”胡高昂把車停好,把剩下的兩個歪瓜拿下來,“爹呢?”

“屋里躺著呢,腰又疼了?!毙∶返穆曇舻土讼氯?。

胡高昂心里一緊,放下瓜,掀開里屋的布簾子。

父親胡建國側(cè)躺在炕上,臉色蠟黃,額頭上都是汗??吹胶甙海銖姵冻鲆稽c笑:“回來啦?累了吧?”

“不累。”胡高昂走過去,倒了一碗溫水,“爹,疼得厲害?明天我?guī)闳ユ?zhèn)上衛(wèi)生所再看看?”

“看啥看,老毛病了,歇歇就好?!焙▏鴶[擺手,“別亂花錢。賣瓜的錢,留著,小梅開學(xué)要交學(xué)費了?!?/p>

胡高昂沒說話,心里堵得難受。他摸了摸口袋,今天賣瓜的錢,除去油錢,薄薄的一疊。

這點錢,要應(yīng)付藥費,學(xué)費,家里的開銷……杯水車薪。

他退出里屋,走到院子里,蹲在墻角,點了支煙。煙霧在黑暗里明明滅滅。

趙紫萱那張泫然欲泣又倔強的臉,周峻熙那油光水滑的樣子,還有趙紫萱母親何秀云那張慣??瘫〗辜钡哪?,交替在他腦海里閃現(xiàn)。

“那人哪點比得上你?!?/p>

這句話反復(fù)回響,像一把小火苗,燒得他心口發(fā)燙,卻又被冰冷的現(xiàn)實一次次澆淋。

他有什么?他拿什么去比?又拿什么去承諾?

正煩躁間,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還有壓低的、帶著哭腔的呼喊:“高昂哥!高昂哥你在家嗎?”

胡高昂抬起頭,看到趙紫萱的妹妹趙小雨跑了進來。小姑娘才十三四歲,跑得氣喘吁吁,臉上掛著淚。

“小雨?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”胡高昂立刻站起來。

“高昂哥!”趙小雨看到他,眼淚掉得更兇了,“你快去勸勸吧!我姐……我姐跟我媽吵起來了!吵得好兇!我媽要打我姐!”

胡高昂心里咯噔一下,煙頭掉在地上也顧不上:“為什么吵?”

“還能為啥!”趙小雨抹著眼淚,“就是我姐今天相親的事!我姐回來,我媽問她怎么樣,我姐就說不行,不愿意。我媽就急了,罵我姐,說那個周大哥條件多好,家里多有錢,我姐不知好歹……”

“我姐剛開始還小聲解釋,后來不知怎么了,就跟我媽頂起來了,說……說就是看不上那個人,死也不嫁!”

“我媽氣瘋了,說我姐翅膀硬了,想飛了,不管家里死活了,說我爹的藥錢還沒著落呢……然后就……就要拿笤帚打我姐……”

趙小雨說得語無倫次,但胡高昂已經(jīng)聽明白了。沖突比他預(yù)想的來得更快,更激烈。

何秀云逼婚,趙紫萱反抗了。而反抗的后果,顯然很嚴重。

“你爹呢?不管?”胡高昂一邊問,一邊快步往外走。

“我爹在屋里,聽著呢,可他……他也沒辦法,嘆了口氣,就沒聲了?!毙∮旮诤竺?,哭道,“高昂哥,你去勸勸吧,我媽最兇了,我怕我姐真挨打……”

胡高昂心里火燒火燎。他幾乎是小跑著沖向了趙紫萱家。

剛到院門外,就聽見里面?zhèn)鱽砗涡阍萍饫潭牧R聲和什么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。

“……你個死丫頭!我白養(yǎng)你這么大了!啊?好的不聽,非要跟我拗是不是?”

“那周峻熙哪點配不上你?人家有正式工作,家里有新房子!你跟了他,吃香的喝辣的,還能幫襯家里!你還有什么不滿意?”

“你說!你今天給我說清楚!是不是心里有別人了??。渴遣皇??”

接著是趙紫萱的聲音,帶著哭腔,卻異常清晰和倔強:“沒有!我就是看他不順眼!我就是不愿意!嫁人是我自己的事!”

“你的事?你吃我的喝我的長這么大,你的事?”何秀云的聲音陡然拔高,伴隨著“啪”一聲脆響,像是巴掌打在臉上的聲音。

“媽!”趙紫萱痛呼一聲。

胡高昂腦子“嗡”的一聲,血往上涌,再也顧不上什么,一把推開那扇虛掩的院門,沖了進去。

08

院子里,景象一片狼藉。

一個破了邊的搪瓷盆扣在地上,水灑了一地。何秀云叉著腰,臉色鐵青,胸口劇烈起伏著。

趙紫萱站在她對面的屋檐下,半邊臉頰紅腫,清晰地印著五個指印。她咬著嘴唇,眼淚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,卻倔強地沒有掉下來。

看到胡高昂沖進來,兩個人都愣住了。

“高昂?”何秀云皺了皺眉,語氣不善,“你怎么來了?”

“何嬸?!焙甙捍鴼?,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,“我……我聽見吵得厲害,過來看看。有話好好說,別動手?!?/strong>

“我打我自己的閨女,關(guān)你什么事?”何秀云瞪著他,語氣尖刻,“怎么,你是來給我閨女撐腰的?”

“媽!你別胡說!”趙紫萱急道,又羞又氣,臉更紅了。

胡高昂沒理會何秀云的嘲諷,他看著趙紫萱臉上的巴掌印,心里揪痛。

“何嬸,紫萱都這么大了,有事商量著來。打解決不了問題?!?/p>

“商量?我跟她商量得通嗎?”何秀云指著趙紫萱,“好好的親事,人家周家那邊都透出意思了,就她,死活不點頭!她這不是要氣死我嗎?”

“我問她為啥,她屁都不放一個!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?”何秀云狐疑的目光在胡高昂和趙紫萱之間來回掃視。

胡高昂心里一緊,面上卻不動聲色:“何嬸,結(jié)婚是大事,紫萱謹慎點沒錯。那個周……周峻熙,雖然條件聽起來不錯,但畢竟才見一面,知人知面不知心。”

“知人知面不知心?”何秀云嗤笑一聲,“人家是正經(jīng)廠子的采購員,有單位管著!能壞到哪里去?不比那些土里刨食、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強?”

這話意有所指,像針一樣扎在胡高昂心上。他臉色微微發(fā)白。

趙紫萱猛地抬起頭,聲音帶著哭腔和憤怒:“媽!你說什么呢!高昂哥是好人!”

“好人?好人能當(dāng)飯吃?”何秀云音量更高了,“趙紫萱,我告訴你,你別給我犯糊涂!你爹那腰,再不正經(jīng)治,就癱了!家里欠的債,拿什么還?指著天上掉餡餅嗎?”

“周家說了,彩禮這個數(shù)!”何秀云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,具體多少沒說,但看她的神情,絕對不是小數(shù)。

“有了這筆錢,你爹就能去縣里看??!家里的債也能還上一部分!你妹妹上學(xué)也不用愁!”

“你呢,嫁過去就是享福!這有什么不好????你非要跟著窮鬼受一輩子罪,你才甘心?”

“媽!”趙紫萱眼淚終于滾落下來,“我不是貨物!你不能把我賣了換錢!”

“賣?我這是為你好!”何秀云氣得渾身發(fā)抖,又要上前。

胡高昂趕緊橫跨一步,擋在趙紫萱身前:“何嬸!冷靜點!”

他深吸一口氣,知道今天不拿出點實在的東西,說服不了何秀云,也幫不了趙紫萱。

“何嬸,趙叔的病要緊。錢的事,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。我……我今年瓜行情還行,后面還能賣幾茬,我……”

“你能拿出多少?”何秀云冷冷地打斷他,“你那點錢,夠干嗎的?買幾貼膏藥?”

胡高昂語塞。他的確拿不出那么多。

“再說了,我們家的事,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操心!”何秀云下了逐客令,“高昂,你回去吧。我們家的事,我們自己處理?!?/p>

“媽!高昂哥不是外人!”趙紫萱在他身后喊道,聲音凄楚。

“你給我閉嘴!”何秀云厲聲道,“再敢頂嘴,看我今天不撕爛你的嘴!”

胡高昂知道再待下去,只會讓矛盾更激化,讓趙紫萱更難做。

他深深地看了趙紫萱一眼。她臉上淚痕未干,紅腫的掌印刺目,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無助,還有一絲哀求。

他朝她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,然后轉(zhuǎn)向何秀云,語氣平靜下來:“何嬸,那我先走了。您消消氣,好好跟紫萱說。”

他轉(zhuǎn)身,一步步走出院子。身后傳來何秀云壓抑的罵聲和趙紫萱低低的啜泣。

走出巷口,夜風(fēng)一吹,胡高昂才覺得后背一片冰涼,原來早已被冷汗浸濕。

小雨一直等在巷口,看到他出來,連忙問:“高昂哥,怎么樣?”

胡高昂搖搖頭,摸了摸小雨的頭:“沒事了,你回去勸勸你媽和你姐。別吵了?!?/p>

小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,跑回家了。

胡高昂沒有立刻回家。他漫無目的地在村里走著,心里亂成一團麻。

何秀云的話雖然難聽,但句句是實情。錢,是橫在趙紫萱面前最大的坎,也是橫在他面前無法逾越的鴻溝。

那個周峻熙,真的靠得住嗎?僅僅是“看不慣”,就能讓趙紫萱這么堅決地反抗?

胡高昂心里總有些隱隱的不安。周峻熙今天在茶館門口那輕浮的樣子,他言語里對趙紫萱的輕視,還有那種急于求成的態(tài)度……

不行。他不能就這么眼睜睜看著。

就算他給不了趙紫萱什么,至少,他得搞清楚,那個周峻熙,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。

萬一……萬一他真有什么問題呢?

這個念頭一起,就像野草一樣瘋長。胡高昂停下腳步,望向鎮(zhèn)上方向漆黑的夜空。

他得去查查。為了趙紫萱,也為了……他心里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和希望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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