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
慕悅柔從小的記憶中，就是跟娘親生活在一個破舊的小院。

院子里有一課梨樹，樹下有一張石桌。

梨樹后面是一片菜地，不大，但長得菜夠他們母女吃。

籬笆墻把整個院子圍起來，跟村子里其他人家相距較遠。

慕悅柔沒有玩伴，娘親也不允許她跑得太遠。

那時候她的世界不過是一個籬笆院。

慕悅柔很少見到爹爹，少到記不清他的模樣。

慕悅柔曾經(jīng)問過娘親，她的爹爹為什么不跟他們住一起。

娘親眼角泛淚，并不說話。

看著娘親傷心，慕悅柔再也不敢問這樣的問題，她只想看到娘親笑。

02

慕悅柔十一歲那年，娘親病逝。

閉眼前，她拉著慕悅柔的手，久久不愿分開。

她告訴慕悅柔一定要好好活下去，以后沒她在身邊，要學會照顧好自己。

慕悅柔把娘親葬在了那棵梨樹地下，哭得聲音都啞了。

也是那個時候，她才知道娘親有個好聽的名字，叫慕瓊華。

墓碑是爹爹立的，但只寫了慕悅柔一個人的名字。

娘親和爹爹活著沒關系，死了也沒關系。

他們唯一的關聯(lián)就是慕悅柔。

娘親跟她說過，哪怕爹爹不來看她，那個人也是她的爹爹。

可慕悅柔并不想要這樣的爹爹。

她想要的是能陪她玩耍，陪她長大，疼她寵她的爹爹。

埋好娘親，爹爹把慕悅柔接走了。

那是一個很大很美的院子，院子里的人和花草樹木，還有假山小橋，她都很陌生。

它們對她同樣也很陌生。

爹爹帶她到大門口下車時，就讓人領了進來。

她隨著一個仆人打扮的人，走了很遠的路，經(jīng)過亭臺樓閣，經(jīng)過花園，經(jīng)過荷塘，最終來到了一個院子。

慕悅柔抬頭看了看，院門上有一塊掉了漆的牌匾，上書：“香雪苑”。

院子看起來荒廢許久，也無人打掃，很是破舊。

可因為院子的名字，慕悅柔很喜歡。

這能讓她總是想起從前院子里的梨樹，更能時刻都想起娘親。

娘親教過她的，梨花還有一個別稱，叫：香雪。

03

香雪苑處在陸宅的偏僻處。

娘親去世前，慕悅柔才知道爹爹姓陸，只是爹爹不允許她姓陸。

直到把她接進陸宅，爹爹都沒承認他們的父女關系。

對外，慕悅柔是爹爹遠房表妹的女兒，是陸宅的表小姐。

而且是個不大受歡迎的表小姐。

丫鬟看她打扮樸素，又不受老爺重視，也敢欺負一二。

香雪苑有兩個丫鬟，一個負責貼身伺候慕悅柔，另一個負責跟宅里管事們對接。

貼身丫頭喚作北柳，另一個是南絮。

北柳是個伶俐的丫頭，但做事認真細心，并且善良。

她是真拿慕悅柔當主子，而不像南絮，刁鉆刻薄，成天氣鼓鼓，說話又冷又毒，就好像在香雪苑當丫鬟很是委屈她。

慕悅柔從北柳那里慢慢了解到，她的爹爹是做官的，官職不大，但也在這黎陽府有名號。

只是爹爹的正房夫人，娘家很是了不得，據(jù)說在族中兄弟有在京城做官的。

即使在黎陽府，府尹也要給面子。

陸府的大小姐，陸錦月，比慕悅柔小三歲。

雖然她年齡不大，但卻性格跋扈，宅里的下人看見她都盡量躲開。

據(jù)說她整人的辦法很多，她以此為樂趣。

不過慕悅柔并未見過陸錦月，畢竟這種偏僻的地方，大小姐基本是不會過來的。

當然慕悅柔更不會出去。

她聽從娘親的囑咐，一定要小心保命。

04

慕悅柔知道，如果她不小心行事，隨時可以喪命。

當初娘親如果不小心行事，可能她們母女倆的命早就沒了。

從前的故事，后來陸陸續(xù)續(xù)都進了慕悅柔的耳朵。

爹爹陸硯書和娘親原是青梅竹馬，兩人一起長大，還一起進過學堂。

那時候慕家有自己的學堂，而陸硯書作為慕家下人的孩子，也在慕老爺?shù)拈_恩下，跟慕家小輩一起讀書識字。

慕家大小姐慕瓊華，從小錦衣玉食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。

但她是個善良聰慧的千金小姐，對自己擁有的已經(jīng)很是知足，也知道珍惜。

她珍惜父母的疼愛，珍惜自己的身份和地位，珍惜身邊對她好的人。

也珍惜同她年齡相仿，雖然身份有別，但卻上進好學的陸硯書。

小小的情愫在小小的年紀就在心里扎了根。

待自己慢慢長大，慕瓊華懂得了那種情愫叫做愛情。

是的，她愛慕陸硯書。

十六歲的少年生得芝蘭玉樹，龍章鳳姿。

而陸硯書同樣也對漂亮又善良的大小姐動了心。

慕瓊華還沒來得及向父母說明心事，家里卻出了事。

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，慕家進來很多手持刀劍的人，進來就是一陣亂砍。

那一晚，慕家血流成河，父母親人都死在了家里。

慕瓊華被他家的一個下人拼死護著，才保了一條命。

那個下人就是陸硯書的父親。

而后慕瓊華跟著陸家父子遠離故土，一路上顛沛流離。

后來在陸父的主持下，慕瓊華和陸硯書結為夫妻。

慕瓊華在第二年生下了一個女兒。

女兒的名字是陸硯書的父親取的，叫：陸慕和。

只是這個名字還沒用上一年，陸父就因病去世。

他死在了距離慕家上千里外的黎陽府外一座破舊的院子。

陸父一直到死都是喊慕瓊華為大小姐。

可是在慕瓊華心里，他就是她的爹爹。

爹爹千叮嚀萬囑咐，讓陸硯書已經(jīng)照顧好大小姐，還有他們的孩子。

陸硯書哭著答應，他一定辦得到。

可是男人的承諾真就不值一文錢。

陸慕和兩歲那年，陸硯書把她們母女拋棄在了那座破舊小院。

他說他愛上了別的女人。

他讓慕瓊華帶著女兒離開，以后各過各的日子。

那晚，借著月光，慕瓊華在陸硯書眼睛里看到了殺意。

就像那晚拿刀對父母砍下去的黑衣人。

那晚的黑衣人后來說是山上的土匪，慕瓊華不認識。

可眼前的男人，她卻很是熟悉，怎么他眼睛里也有殺意。

慕瓊華看看睡熟的女兒，定了定神，冷靜地說，以后女兒改名慕悅柔，她們母女和他沒有半文錢關系。

陸硯書想去哪里，隨意，想做什么，也跟她沒有關系。

想想父親臨死前的囑托，陸硯書沉默了一會兒，轉身離去。

后來，慕瓊華聽說，陸硯書娶了黎陽府一個大戶人家的姓謝的小姐為妻。

謝家知道陸硯書父母雙亡，孤身一人，卻有一肚子學問，很是欣賞。

再加上他那副好看的皮囊，能說會道的嘴巴，很輕易地俘虜了謝小姐的芳心。

再然后就有了陸錦月。

05

慕悅柔小心翼翼地在香雪苑過著日子。

她甚至希望宅里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最好，只要有口吃的，餓不著，她就滿足了。

但是天不順人意，半年后，陸錦月還是來了香雪苑，并且見到了慕悅柔。

陸錦月很不喜歡慕悅柔，她一個鄉(xiāng)下來的，怎地長得比她好看。

慕悅柔被要求跪在院子里，并且說一百遍她長得丑。

看著慕悅柔聽話的樣子，陸錦月笑得前仰后合。

她覺得這個鄉(xiāng)下來的果然沒有趣，罰一罰她也就算了。

果然再后來的日子里，香雪苑不過有幾頓飯里摻了幾只臭蟲，北柳被訓斥了一番。

后面的日子風平浪靜多了。

06

日子一晃就過了五年，慕悅柔也快十七歲了。

這五年里，她只見過一次爹爹。

并且是遠遠地看了一眼，爹爹的樣子還是那么模糊，她仍然記不住。

這五年里，慕悅柔常常思考一個問題，陸錦月那么跋扈，大夫人是個怎樣的人。

北柳一直做的是下等丫鬟，也沒怎么見過大夫人，只是聽人說大夫人自生下大小姐后就體弱多病，很少露面。

后院主要由她身邊一個貼身丫鬟叫逐云的管事。

據(jù)說逐云是個性子很是潑辣的女子，把個內(nèi)宅里的人管得服服帖帖。

就連跋扈的大小姐也怯她幾分。

沒多久，慕悅柔就見到了大夫人。

京城一位王爺來陸宅，說是想娶陸家的大小姐為王妃。

那時的陸錦月剛剛十四歲，陸硯書和大夫人是不舍得把她嫁出去的， 而且是嫁出去京城那么遠。

聽說，更重要的是，王爺?shù)哪康牟皇侨⑼蹂?，而是光明正大帶走一名人質(zhì)。

彼時這位王爺和太子正在爭權奪位。

謝家要么跟他，要么中立，但不能入了太子陣營。

王爺還聽說，謝家的女婿陸硯書是個有才華有能力的人。

這么多年之所以沒有升遷，不過是謝家壓著，這樣謝家既好拿捏還能保謝家大小姐婚姻穩(wěn)定。

王爺這才放棄了謝家女兒，選擇娶陸硯書的千金為王妃。

于是，慕悅柔就成了陸宅的大小姐，名為陸慕錦。

陸硯書把跪在大夫人旁邊的慕悅柔扶起來，拍了拍她的手說：“錦兒，你的好日子來了，以后整個陸宅就要仰仗你了，以后定要好好伺候王爺。”

慕悅柔點點頭，她隨王爺進了京。

那天起，她就成了安王妃。

07

嫁進王府的一年里，她再沒見過王爺。

只是王府的下人不同陸宅的下人，沒人敢欺負她。

大概王爺交代過，但畢竟身份也不同。

彼時她不過是陸宅一個遠房表小姐，而此時她是王妃。

外面風云變幻，慕悅柔卻過得很是恬靜安然。

謝家站到了太子陣營，并沒有估計慕悅柔的生死。

據(jù)說安王爺被關進打牢，才知道慕悅柔不過一個無人問津無人在意的小人物。

彼時，太子黨損失也相當慘重。

璟王卻輕飄飄出現(xiàn)，取代了太子的位置。

在這之前，甚至沒有人注意到過他，總以為那是一個不問世事的閑散王爺。

安王爺被太子的人虐死在牢中，太子被廢除并關禁閉在府中。

太子的黨羽被鏟除干凈，包括謝家和陸家。

安王府當然也沒幸免。

被抄家的時候，陸慕錦被殺。

但慕悅柔活了下來。

璟王已經(jīng)把她的底細摸了個透，他并不想殺死這樣一個女子。

慕悅柔謝過璟王，帶著他賞賜的銀兩從此隱居。

只是她不知道，璟王不殺她并不是可憐她。

皇室子弟哪有如此心慈手軟之人，不過她是當年那個給過他溫暖和希望的小女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