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隔著門縫，只說了一句話：‘我家院墻有點兒低’，竟救下一條性命？”這是我聽到的第一個疑問。誰也想不到，1947年夏天，解放前夕的一個普通農(nóng)村院落里，僅憑一句話，就讓一名縣里通緝的村長逃出生天。是巧合？還是一場精心設(shè)計的妙計？

那年5月，國共內(nèi)戰(zhàn)持續(xù)，江蘇姜堰區(qū)一帶游擊隊與還鄉(xiāng)團時有沖突。還鄉(xiāng)團號稱“清鄉(xiāng)保甲”，實則打家劫舍，逮捕疑似新四軍聯(lián)絡點。老百姓夾在中間，惶恐不安。長官們高喊“肅清匪諜”，卻不給村民留任何活路。

1947年5月17日中午，王石鄉(xiāng)前官村的曹岳英正在柴房后院里生火做飯。院里彌散著豆角燜飯的香氣。突然，院門吱呀一聲開了。人群簇擁著，十幾名還鄉(xiāng)團的壯丁，押著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。幾只雞鴨毛翎亂飛，砰砰撞在桌椅上。

“嫂子，借個灶火，弟兄們先吃點兒飯”，一個略帶干澀嗓音的頭目喊道。曹岳英認出他，就是翟野鄉(xiāng)那邊的小頭頭——王志春，以前跟自己丈夫一起干活時見過面。

他們又把自家一個姓繆的燒飯員繆德才給“征用”來，硬拉出來守著人。那被押的中年人，是隔壁郭家村的村長郭廣清。當初他確實和新四軍走得近，幫忙送糧送信。如今落在還鄉(xiāng)團手里，自然得繳命憑證。

“老弟，這人是誰？”飯間，曹岳英若無其事地問。王志春一邊扒拉著菜，一邊答道：“郭家村村長，跟新四軍走得近。抓住就抓住，啥也不交代，嘴硬得很！今晚給上頭發(fā)個報告，明早就埋了他?！痹捳f完，人群又開懷大嚼。

曹岳英的心，咚咚跳。郭村長是自己鄉(xiāng)鄰，村里人繞不開他?？僧斨@樣一群兇神惡煞的面，她還真不好多說什么。坐在石凳上的她，看著那沉默低頭的郭廣清，又咬了咬牙，心想：不救他，血債能算我頭上嗎？

夜幕降臨，還鄉(xiāng)團收兵回蘆莊圍子過夜，留下繆德才看人。曹岳英和繆德才在后院反鎖了鐵門。黑漆漆的院里，只剩下幾株晚香玉靜靜散香。曹岳英忙說：“老繆，明早你得給我弄點土坯，我要把后院天井界加高些。不然看這圍墻，腳一跨，可就跑了。”繆德才點頭，沒當回事——他也覺得明早就要把人押走，哪還關(guān)得住？

可話落人真信。郭村長頭昏眼花，聽到這話后，整個人猛地抬頭，打量起那道不高的墻頭。月光下，院墻僅及腰高，連個成年男子騰躍都不成問題。心中一動，求生欲瞬間被點燃。

之后的幾個小時，他狠狠地用手腕和腳跟在墻角對著磚縫摩擦，盡量不驚動旁人，發(fā)出了輕微的“刮擦”聲。等到深夜十二點，屋里已經(jīng)入睡，繆德才的呼嚕聲斷斷續(xù)續(xù)。他又開始撕綁他的繩索，細勁兒一拉，弦斷了。解開身上捆縛，郭廣清躡手躡腳走到院墻根下，雙手撐墻，一縱身，身影便滑過檐角，消失在黑暗中。

半夜三更，繆德才才迷迷糊糊起床，來到后院，卻只見門緊閉，無聲無息。他舉著油燈照進院里，忽然嚇醒——人不見了！站在墻邊，燈光照出墻頭上幾處拇指粗細的泥土印。人，肯定是翻墻跑了。

“這可咋辦？”繆德才驚慌得手腳冰涼，“到時候上頭問，你交差不？”曹岳英不慌不忙，把一捧捧濕泥攪和上土漿，用手糊在繆德才和她丈夫的褲腿、鞋底上，一會兒弄得泥乎乎、濕漉漉。

天亮時，還鄉(xiāng)團來了，到處找人。曹岳英指著繆德才的鞋底和褲腳，“你瞧他倆，半夜連夜到處找，跑得鞋底都磨破，褲腿都濕透，也沒尋著人影?！蹦侨喝诵帕?，狠狠罵了繆德才幾句，“混賬，看你這副樣子，竟然丟了人。再不交代，老子打斷你雙腳！”可追問半日，還是查不出什么，最終也只能作罷。

郭家村的村長于是躲過一劫。解放后，他專門到曹岳英家感謝，“那夜，你隔著門縫說的話，我都聽得一清二楚。若不是你提醒，我翻不過去墻，就必然被他們帶走，到山溝里活埋了。”曹岳英輕輕笑：“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，也就這點巧合?！?/p>

可巧合背后，又有必然。曹岳英深知，惡人兇險，想救人，得用心思。她的話，看似隨意，卻讓人產(chǎn)生逃生念頭。措辭簡單，卻暗含提示。她并沒有直接說“你要翻墻”，而是提醒“我家院墻有點兒低”，給了絕處逢生的方向。

在這場生死博弈中，誰也沒拿真槍上陣，靠的就是一句看似無心的提醒?？烧且痪洹霸簤Φ汀保闪松婪纸?。有沒有人想過，若沒有曹岳英那幾句，郭村長能在黑夜里找到活路嗎？有沒有人想過，當時有多少還鄉(xiāng)團頭目，連自己的腳印都擦不干凈？而這樣一場“救援”，又給多少普通農(nóng)村留下一絲希望？

事后，新中國成立，姜堰前官村的人口里流傳著這個故事。有人說，曹岳英的聰明救了人命；有人說，這不過是一場運氣。其實，這當中，既有農(nóng)婦的機智，也有對人性的準確判斷。正如人們常說：關(guān)鍵時刻，一句話，就能改變命運。

今天，我們重提這段鮮為人知的草根英雄事跡，不只是為了感嘆機智，更是要讓大家明白：歷史從來不是只有王侯將相的戰(zhàn)功，還有千千萬萬像曹岳英這樣的普通人，在生死邊緣，用一句話，一抹泥土，改變了別人的一生。

參考資料：《姜堰文史資料》，曹岳英、曹彬回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