淮安運河：探尋漕運歷史與文化的深厚底蘊(yùn)

汽車剛駛?cè)脒\河滋養(yǎng)的城池，風(fēng)里就裹著軟兜長魚的鮮香與蒲菜的清甜——不是想象中單調(diào)的蘇北地貌，是清晨漕運總督部院的朝霧漫過儀門，是正午清晏園的陽光暖了曲橋，是黃昏河下古鎮(zhèn)的燈籠映紅青石板，是深夜洪澤湖的波光碎了滿天星。四天的徜徉像輕翻一本浸過運河水波的冊頁，每一頁都藏著雄渾與溫潤的相融：一縷是總督府的朱紅，綴著漕運的鏗鏘；一縷是園林的黛綠，浸著雅致的詩意；一縷是古街巷的黛青，載著鹽商的傳奇；一縷是濕地的碧綠，藏著生靈的靈動。這里的每處風(fēng)景都不是孤立的地標(biāo)，是能觸到碑刻的沉厚、能嘗到湖鮮的甘美、能摸到磚墻的粗糙、能嗅到荷風(fēng)的清新，藏著淮安最鮮活的運河體溫。

漕運總督部院：晨光中的儀門與漕的回響

淮安的天剛漏出一抹魚肚白，漕運總督部院的文保員李漕生就踩著晨露巡館，青布對襟褂沾著露水，手里攥著本線裝的《漕船志》：“要趁日出前到大堂，晨霧里看‘總漕部院’匾額，才懂當(dāng)年‘漕政通乎七省’的氣派，我在這兒守了三十年，每塊磚的來歷都記在心里?！彼哪橆a被運河風(fēng)拂得黝黑，掌心還留著常年擦拭碑刻磨出的厚繭，指縫里嵌著洗不凈的磚屑，是與漕運相守的證明。

遠(yuǎn)處的運河還蒙著一層輕紗，儀門前的石獅子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。這片曾統(tǒng)領(lǐng)十二萬漕軍的中樞之地，飛檐翹角如蓄勢的舟楫，朱紅立柱襯著黛瓦，五進(jìn)院落依山傍水，每一根梁都藏著運河的紋路?！斑@總督部院是明清漕運的心臟，”李漕生指著檐角的瑞獸說，“當(dāng)年一萬二千艘漕船從這兒出發(fā)，首尾相連能排幾十里，是老祖宗的水運智慧?！背快F漸漸漫過運河面，幾位身著漕運服飾的講解員正整理衣冠，腳步聲與遠(yuǎn)處的船笛交織成和鳴。

沿著回廊前行，陳瑄督漕的浮雕已清晰可見，穿藍(lán)布衫的研究員正給游客講述兌運法的革新。李漕生帶我來到漕運展廳，這里的漕船模型正對著萬頃運河，“以前常盈倉就在這附近，是運河沿線最大的漕糧中轉(zhuǎn)倉，號稱‘天下糧倉’，”他翻開《漕船志》，指著“清江浦造船之所”的記載，“今年來研學(xué)的學(xué)生比去年多了五百人，這就是漕運文化的底氣。”紀(jì)念品攤位上的漕船模型擺得整齊，船帆上印著“南船北馬”字樣，還留著木漆的淡淡清香。

太陽慢慢升起，大堂的匾額被染成金紅，遠(yuǎn)處的漕運碼頭在煙波中若隱若現(xiàn)。李漕生用粗糙的手掌擦了擦欄上的浮塵：“暮春時節(jié)最好，運河開漕時登樓，看漕船銜尾北上，真應(yīng)了‘十里朱旗兩岸舟’的景致?！彼麖牟及锾统鲆恍」奁巡烁桑斑@是運河邊的特產(chǎn)，清炒最鮮，比城里買的地道?！蔽遗踔鴾?zé)岬牟璞K，望著晨光中矗立的儀門，忽然懂了總督部院的美——不是“漕運中樞”的標(biāo)簽，是漕船的魂、石碑的沉、守護(hù)者的韌，是把家國的初心，藏在了晨光的朝露里。

清晏園：正午的曲橋與園的雅致

從總督部院步行一刻鐘，清晏園的荷香就伴著竹影飄來。園林的管理員陳守園正擦拭著“江淮第一園”的木匾，灰布短褂沾著松針，手里攥著本線裝的《清晏園志》：“要趁日頭足時看園林，陽光穿過花窗落在青石板上，連磚縫里都透著雅致，我在這兒守了二十五年，每株樹的來歷都記在心里?！彼哪橆a被湖風(fēng)拂得溫潤，掌心還留著常年修剪花木磨出的薄繭，指縫里嵌著洗不凈的青苔，是與園林相守的證明。

清晏園的主亭如凌波的仙舟，黛瓦朱柱襯著碧水，環(huán)湖的垂柳絲絳輕垂，“清江浦”的題刻在正午陽光下格外清晰。這片曾是漕運官署后花園的園林，亭臺樓閣依水而建，假山橋廊錯落有致，每一處景致都藏著江南的靈秀與北方的沉穩(wěn)。“這荷風(fēng)榭的楹聯(lián)，是當(dāng)年漕運總督題的，”陳守園指著亭柱上的石刻說，“你看這‘風(fēng)送荷香歸榭宇，月移塔影入池塘’的句子，把園里的景致寫活了，這都是漕運文化滋養(yǎng)的雅致?！焙商吝叺氖郎?，幾位老人正擺著棋譜對弈，棋子的落子聲與遠(yuǎn)處的鳥鳴交織成愜意的交響。

正午的陽光透過槐樹葉篩下光斑，曲橋的影子在水中輕輕搖晃。陳守園帶我走進(jìn)一處花廳，這里的古畫軸正對著窗外的荷塘，“這是清代的《清晏園雅集圖》，”他指著畫中雅聚的文人，“以前這里是官宦議事賞景的地方，現(xiàn)在尋常百姓也能來納涼品茶?！边h(yuǎn)處的茶室里，飄來碧螺春的清香，茶客的閑談聲與茶勺的碰撞聲格外悅耳。園外的巷口，賣糖畫的小販正揮舞著銅勺，蜜糖的甜香順著風(fēng)飄進(jìn)來，勾得人食欲大開。

荷花池的棧橋上，孩子們正追著粉蝶奔跑，笑聲灑在水面上濺起細(xì)碎的漣漪?！耙郧皝碛螆@的多是本地老人，”陳守園從布包里掏出一枚葉脈書簽，“現(xiàn)在外地游客越來越多，這枚印著園景的書簽，是他們最愛帶的紀(jì)念?！边h(yuǎn)處的月洞門旁，新到的游客正拍照留影，身影與畫中的古人重疊。我握著溫?zé)岬牟璞K，望著陽光下?lián)u曳的荷葉，忽然懂了清晏園的美——不是“江淮第一園”的標(biāo)簽，是楹聯(lián)的雅、荷香的淡、守護(hù)者的勤，是把園林的初心，藏在了正午的陽光里。

河下古鎮(zhèn)：黃昏的燈籠與鹽的傳奇

夕陽把運河染成琥珀色時，河下古鎮(zhèn)的老居民王鹽商正背著竹筐巡巷，靛藍(lán)布褂沾著木屑，手里握著一串老銅鑰匙：“要趁黃昏時看古鎮(zhèn)，余暉照在磚墻上，鹽商老宅的紋路都活了，我在這兒住了七十年，每扇門的故事都記在心里?！彼氖终茙е夼f如舊的厚繭，指腹的紋路里嵌著銅銹，是與古巷相伴的印記。

河下古鎮(zhèn)的青石板路如絲帶繞著運河，黛瓦連綿如波浪，胡慶余堂的招牌映著晚霞，空氣中滿是醬園的醇香與茶煙的清冽。這片曾“鹽商云集，甲第相望”的古鎮(zhèn)，明清時是兩淮食鹽外銷的樞紐，吳承恩的筆墨與鹽商的財富，讓每一寸土地都藏著傳奇?！斑@沈家大院的磚雕，是當(dāng)年請江南工匠雕的，”王鹽商指著門楣上的“松鶴延年”說，“你看這細(xì)節(jié)，比城里的博物館藏品還精致，都是鹽運帶來的繁華?！毕镒永锏臒艋\次第亮起，游客的腳步聲與老人們的談笑聲交織成古巷的交響。

黃昏的霞光越來越濃，古巷的影子被拉得很長。王鹽商帶我走進(jìn)一處醬園作坊，這里的老缸里正腌著醬菜，“這是咱們河下的老手藝，”他拿起一瓶醬油，標(biāo)簽上印著“百年傳承”，“以前給鹽商供醬，現(xiàn)在成了游客愛帶的特產(chǎn)?！边h(yuǎn)處的吳承恩故居里，幾位游客正對著《西游記》手稿拍照，夕陽給窗欞鍍上了金邊。

暮色漸濃，風(fēng)里的涼意越來越重，王鹽商把自己的薄外套披給我?！斑@古鎮(zhèn)的夜特別靜，能聽見運河的水響和蟋蟀的叫聲，像老祖宗的搖籃曲，”他指著遠(yuǎn)處的星空說，“以前老房子快塌了，現(xiàn)在修好了，來的客人一年比一年多?！贬u園的香氣漸漸濃了，與運河的水汽交織成一曲溫柔的夜曲。我摩挲著粗糙的磚墻，指尖觸到歷史的溫度，忽然懂了古鎮(zhèn)的美——不是“鹽商故里”的標(biāo)簽，是磚雕的韻、醬香的暖、老居民的樸，是把傳承的初心，藏在了黃昏的霞光里。

洪澤湖濕地：星夜的蘆葦與湖的呼吸

從古鎮(zhèn)開車一小時，洪澤湖濕地的晚風(fēng)就帶著荷香襲來。濕地的護(hù)鳥員張湖生正背著望遠(yuǎn)鏡巡灘，迷彩服沾著泥點，手里握著本鳥類觀測冊：“要趁夜里看濕地，月光照在蘆葦上，像撒了一地銀，我在這兒守了二十年，每種鳥的叫聲都記在心里?！彼哪橗嫳粫竦明詈?，手掌粗糙卻靈活，指節(jié)處有修補(bǔ)觀鳥屋磨出的薄繭，指甲縫里嵌著洗不凈的湖泥，是與生靈相伴的印記。

洪澤湖濕地的蘆葦如綠色海洋鋪向天際，淺灘上的水鳥或低頭啄食或展翅盤旋，空氣中滿是荷葉與湖水的清新。這片華東最大的淡水濕地，每年都有數(shù)十萬只候鳥在此停歇，棧道旁的標(biāo)識牌詳細(xì)標(biāo)注著鳥類的名稱。“這些鷺鳥是剛從南方飛來的，”張湖生指著遠(yuǎn)處的鳥群說，“你看它們掠過水面的樣子，比畫里還美，每只鳥都帶著自然的靈氣?！睏５郎系挠慰驼p聲拍照，生怕驚擾了這群遠(yuǎn)方來客，驚嘆聲與水鳥的鳴叫聲交織成自然的交響。

星子越升越高，濕地的人潮卻依舊涌動。張湖生帶我登上觀鳥塔，這里能俯瞰濕地全貌，遠(yuǎn)處的漁船與星光相融，如一幅流動的油畫。“盛夏時節(jié)最好，荷花都開了，粉的白的鋪滿地，天鵝在花叢里游，特別壯觀，”他從背包里拿出一袋干荷葉，“這是曬干的洪澤湖荷葉，泡茶清熱，是濕地的念想。”遠(yuǎn)處的淺灘上，幾只夜鷺正靜立沉思，月光給它們的羽毛鍍上了銀邊。

張湖生帶我走到濕地的碼頭邊，這里正對著洪澤湖的夜景，月光下的湖面如碎銀閃爍?！爸星锏臅r候最好，漁民們放河燈，一盞盞漂在湖上，像把星星接到了水里，”他從兜里掏出一塊貝殼磨的小擺件，“這是我親手磨的，上面刻著濕地的鳥，保平安?！痹鹿庀拢瑵竦氐妮喞c遠(yuǎn)處的湖岸構(gòu)成一幅靜謐的畫卷。

離開淮安那天，我的包里裝著漕船模型、葉脈書簽、百年醬油和貝殼擺件。汽車駛離運河畔時，回頭望，總督部院的飛檐還在泛光，清晏園的荷葉依舊舒展，古鎮(zhèn)的燈籠仍在夜色中搖曳，濕地的蘆葦仍在月光下輕搖。四天的行走讓我明白，淮安的美從不是單一的符號——是文保員擦碑的指尖、管理員修枝的手掌、老居民修墻的手臂、護(hù)鳥員觀鳥的手指。這片土地的好，藏在每一段漕運史里，藏在每一縷荷香中，藏在每一聲鳥鳴里，藏在每一盞燈籠間，要你慢下來，才能觸到它的厚重與溫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