畫水鎮(zhèn)洪塘村的老街上，一間沒有招牌的老房子總透著細碎的暖意。店里，80歲的許蘭珠正低頭給客人刮臉。

這位東陽最年長的“理發(fā)奶奶”從17歲拿起理發(fā)剪至今，許蘭珠見證過3分錢理發(fā)的年代，也守著5塊、8塊的定價走過三十載春秋。

許蘭珠在給村民修臉刮須

“當年學(xué)理發(fā)，只是為了掙口飯吃?！痹S蘭珠額角皺紋里藏著歲月的故事。舊時家里條件差，姊妹多，吃飯都成問題，原本想學(xué)裁縫的她，因工具太貴而改了主意。16歲那年，聽說學(xué)理發(fā)門檻低，便向大隊借款20元錢，置辦了工具，拜鄰村的理發(fā)師為師。這一入行，就和剪刀剃刀打了一輩子交道。

學(xué)徒時光的艱辛，許蘭珠至今記憶猶新?！皩W(xué)理發(fā)，可不是隨便拿把剪刀比劃就行?！睅煾附痰牡谝惶谜n，就是練“穩(wěn)”，讓她用剃刀在西瓜皮上模擬刮臉，既要刮得干凈，又不能把瓜皮刮破。剛開始練的時候，許蘭珠的手總抖，剃刀要么在瓜皮上打滑，要么刮破瓜皮，師父見了就拿尺子輕輕敲她的手：“力道要勻，心要靜，這剃刀在人臉上動，可容不得半點馬虎?！睘榱司毢没竟?，那段日子她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練，把一個西瓜刮到不能再刮才罷休，手上被剃刀磨出的繭子一層疊一層。光是拿捏刮胡子的力道，就足足練了3個月，“輕了刮不干凈，重了會刮傷皮膚，得把力道拿捏得剛剛好?！睉{借著肯吃苦、肯鉆研的勁頭，僅僅半年多時間，她就把剃頭、刮臉、剪發(fā)的基本功練扎實了，順利出師。

17歲那年，許蘭珠租了間叔叔家的閑置房，開起理發(fā)店?！澳菚r候3分錢理一個頭，從早忙到晚，手都酸得抬不起來，但一天能賺9塊10塊，在當時算是高收入了?！碑斈甑暮樘晾辖指裢鉄狒[，是周邊十里八鄉(xiāng)的商貿(mào)中心，“整條街上都是店，賣麥芽糖的、扯布的、打醬油的，還有挑著擔子賣小吃的，熱鬧得很?！崩戆l(fā)行業(yè)也格外紅火，除了她這個常駐的理發(fā)師，每到農(nóng)歷逢五的趕集日，還會有兩名外地理發(fā)師來老街擺攤，“趕集的時候人擠人，3個理發(fā)攤子齊開都忙不過來，村民們早早趕來排隊，有的甚至帶著干糧等上大半天?！?/p>

靠著踏實肯干，幾年后，許蘭珠攢夠了錢，買下現(xiàn)在這間老房子?！斑@房子是古建筑，有110多年的歷史了，我選這里，就想安穩(wěn)守一輩子。”從租店到買房，這間理發(fā)店在老街扎下了根。

46歲的郭光榮是這里的老顧客，每隔兩個月必來報到。“許師傅服務(wù)好、技術(shù)也好，工具用得地道，刮胡子特別干凈。”郭光榮說，他從小就在這兒理發(fā)，家里的老人也都認準許蘭珠，“外面理發(fā)店又貴又沒這親切感，她常給鄰居免費服務(wù)，人特別好。”

店里的陳設(shè)簡單卻透著歲月的溫度?？繅Φ淖雷雍湍炯苌险R擺放著各種老工具，其中有幾把木梳子，梳齒圓潤光滑，梳柄已經(jīng)被磨得短了一截。“這些梳子都六十多年了，是我學(xué)理發(fā)時買的那套。”許蘭珠拿起梳子輕輕摩挲著，眼里滿是珍視?！懊刻焓展ず蠖家ヒ槐椋闷饋聿配h利。”許蘭珠拿起架子上的剃刀，刀刃閃著銀光，旁邊一臺老式電動推剪，外殼已經(jīng)有些泛黃，“這是后來買的，沒電的時候就用手動剃刀，還是老工具用著順手?！痹S蘭珠說。

許蘭珠的理發(fā)工具

刮胡子、剪鼻毛、開臉、給嬰兒剃胎發(fā)，如今理發(fā)店罕見的老服務(wù)，在這里都保留著?！艾F(xiàn)在外面的理發(fā)店都是燙發(fā)、染發(fā)、做造型，這些老的服務(wù)項目沒人愿意做了，但老顧客們喜歡?！痹S蘭珠拿起一塊肥皂，語氣里滿是細致，“刮胡子前先用熱水毛巾捂臉，再擦上肥皂，軟化胡須，刮的時候就不疼了?！备屓藙尤莸氖莾r格，許蘭珠堅持了三十多年不漲價?！白钤缡?分錢，后來慢慢漲到5分、1毛、2毛，到20世紀80年代末漲到1塊，90年代末定在5塊、8塊，三十多年再也沒漲過?！彼懔怂?，“豬肉價格都漲了多少回了，外面理發(fā)至少要二三十元，但我這兒都是老鄰居、老顧客，不好意思漲價，夠我吃飯買藥就行?！笔炜蛣袼凉q價，她總笑著擺手：“我開這個店不是為了賺大錢，就圖個熱鬧，有人來理發(fā)，我就不孤單?！?/p>

這份實在與溫情，早已刻在許蘭珠的骨子里，也讓她把服務(wù)延伸到了店外。遇到臥病在床或者行動不便的老人，她還會背上工具包上門服務(wù)，從不額外收錢?！岸际抢辖址?，他們動不了，我上門是應(yīng)該的。”許蘭珠輕描淡寫地說著，語氣里沒有絲毫邀功。有位老人臨終前，其家人打電話請許蘭珠上門，“老人一輩子都在我這兒理發(fā)，就認我這手藝，我必須去。”她放下手里的活就趕過去，幫老人理了最后一次發(fā)，讓老人干干凈凈、體體面面地上路。有老顧客感慨地說：“許師傅從不嫌棄老人身上的味道，也不怕麻煩，這份心意太難得了?！?/p>

許蘭珠有高血壓，每天都要按時吃藥，視力也不太好，理發(fā)時需要湊近才能看清?！艾F(xiàn)在看遠的東西模糊，但是看近的還行，理發(fā)夠用了?！北M管身體不如從前，但她依然每天上午7點開門，晚上6點關(guān)門。

“現(xiàn)在生意大不如前，年輕人去了城里，村里剩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，有時候一天都沒一個客人。”許蘭珠說，只有到了集市日，店里才會熱鬧一些，能有六七個顧客，都是周邊村里的老客，他們趕完集來理發(fā)，順便和她嘮嘮家常。有人勸她年紀大了就歇著，享享清福，她卻搖著頭拒絕：“我女兒也勸我關(guān)門，說養(yǎng)得起我，但我閑不住。只要還有人需要，我就繼續(xù)干，哪天干不動了再說?！遍e暇時，她就坐在門口曬太陽，看看街上的行人，或者在店后面的小院子里種種菜，日子簡單而充實。

隨著鄉(xiāng)村旅游的發(fā)展，如今，洪塘村老街因為保存完好的古建筑，漸漸成了周邊學(xué)校組織研學(xué)、游客打卡的好去處。常有背著相機的游客或穿著校服的學(xué)生被這間沒有招牌的小店吸引，推開門進來參觀、拍照?！八麄兛吹轿业睦瞎ぞ哂X得新鮮，問這問那，比如這把梳子用了多少年，剃刀怎么磨才鋒利，我就慢慢跟他們講，講我學(xué)理發(fā)的故事，講老街當年的熱鬧?！痹S蘭珠說，這些老工具、老手藝都是值得被記住的，年輕人愿意聽，她就愿意說。對許蘭珠而言，這些來來往往的陌生人，不僅給冷清的老街帶來了活力，也讓她覺得自己的手藝有了新的價值。

記者 | 東陽市融媒體中心 王倩玫

編輯：嚴格格

二審：董之震

終審：吳旭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