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京：探索六朝古都的歷史與人文之美

車剛駛?cè)胱辖鹕铰矗瑤е鹣愕娘L(fēng)就裹著云片糕的甜香撲來——不是旅游手冊上“六朝古都”的刻板注解，是清晨頤和路的梧桐葉沾著朝露，是正午石臼湖的陽光吻著湖面，是午后高淳老街的清風(fēng)拂著木窗，是黃昏清涼山的晚霞染著松枝。五日的徜徉像翻一本浸著墨香與糯米味的冊頁：一頁是公館的灰，載著匠人的刻刀；一頁是湖灘的白，印著漁人的竹簍；一頁是老街的褐，藏著糕師的木槌；一頁是山徑的綠，刻著讀書人的折扇。每處風(fēng)景都不是圈起來的“景區(qū)”，是能嚼出軟糯的赤豆元宵、能觸到溫潤的民國磚墻、能撫到光滑的湖石、能嗅到醇厚的雨花茶香氣，藏著南京最本真的生活肌理。

頤和路公館區(qū)：晨露里的拱窗與民國故人

頤和路的晨露還沒從梧桐葉上滴落，我就跟著周大爺往牯嶺路的老宅院走。他的布鞋踩過潤透的柏油路，手里的銅鑰匙剛打開院門鎖，鎖芯還帶著木頭的沉味：“要趁日出前逛公館，這會兒游客少，能看清拱窗的雕花，我在這片區(qū)守了四十年，哪棟樓是貝聿銘設(shè)計的、哪扇窗的鐵藝刻著忍冬紋都門兒清?！彼闹缚p里嵌著修墻的灰漿，掌心有擦拭老家具磨出的厚繭，那是與這片“民國建筑博物館”相守的印記。

遠處的尖頂洋房在晨霧中若隱若現(xiàn)，米黃色的墻面上爬著爬山虎，“民國公館舊址”的木牌掛在院門邊，銅制的門環(huán)被摸得發(fā)亮?！斑@片區(qū)有上百棟老洋房，以前住的都是大學(xué)教授和實業(yè)家，”周大爺忽然停下腳步，指著一棟西班牙式建筑，“你看這馬蹄形拱窗，玻璃是當年的彩色花窗，陽光透進來像撒了一地寶石?！彼麖澭鼡炱鹨黄湓陔A前的梧桐葉，葉邊沾著晨露：“這樹是民國時栽的，夏天濃蔭能蓋住半條街，以前孩子們就在樹下跳皮筋?！表樦^路往前走，晨霧中的早點攤已升起蒸汽，蒸籠掀開的聲響與遠處的鳥鳴湊成晨曲。

大爺?shù)睦险?，煤爐上的砂鍋正燉著美齡粥。米香混著山藥的甜氣漫出窗欞，他往碗里加了勺冰糖：“這粥要用豆?jié){熬，綿密不糊嘴，以前公館里的太太們都愛喝。”墻上掛著張泛黃的照片，是五十年前的頤和路：“那時候墻根下全是賣糖人的小攤，我跟爹在這兒給公館修家具，現(xiàn)在房子修好了，但這‘修舊如舊’的規(guī)矩沒丟?！彼钢鴫堑睦咸僖?，紅木扶手被磨得溫潤，是當年房主留下的舊物。

太陽爬過紫金山時，第一縷陽光灑在洋房的拱窗上，晨露漸漸蒸發(fā)，金色的光斑透過梧桐枝落在墻面上。周大爺給我演示分辨老建筑的竅門：“民國洋房愛用清水磚，磚縫里的灰漿混著石灰，比現(xiàn)在的水泥透氣?！彼钢h處的江蘇路廣場：“有人來這兒只追著拍洋房外墻，其實這街的好，在拱窗的暖里，在粥香的濃里，在老家具的紋路里?！蔽遗踔鴾?zé)岬拿例g粥，忽然懂了頤和路的美——不是“歷史街區(qū)”的空洞符號，是老院的靜、木香的醇、老人的執(zhí)著，是把南京的雅致，藏在了晨露的光暈里。不遠處的巷口，孩子們正圍著老木匠看刨木頭，笑聲驚起幾只麻雀掠過洋房的尖頂。

石臼湖：正午的波光與湖的故人

從頤和路驅(qū)車往南，石臼湖的水光就順著車窗鋪展開來。李大叔正蹲在湖灘上整理漁網(wǎng)，他的膠鞋踩過濕潤的湖泥，手里的竹簍剛裝了新捕的銀魚，網(wǎng)眼還沾著湖水：“要趁日頭足時捕魚，這會兒魚群浮在水面，好網(wǎng)，我在這湖邊住了五十年，哪片水域的銀魚最肥、哪段湖岸的風(fēng)最穩(wěn)都門兒清?！彼男淇谡粗莸木G漬，指節(jié)有握網(wǎng)磨出的厚繭，那是與這片“南京天空之鏡”相伴的印記。

遠處的地鐵S9號線穿湖而過，列車像浮在水面的銀帶，湖面倒映著藍天白云，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湖。幾位漁民正劃著木船往湖中心去，木槳劃過水面激起細碎的漣漪，“石臼湖漁獲”的布旗在船頭飄動。“這湖的銀魚是貢品，以前皇帝都愛吃，”李大叔忽然停下手中的活，指著遠處的湖島，“那是蛇山島，島上全是野生蘆葦，秋天白花花的一片像雪?！彼麖澭跗鹨慌鹾?，水質(zhì)清冽：“這湖水能直接洗菜，以前湖邊的人家都用它淘米。”順著湖灘往前走，幾位攝影愛好者正蹲在石頭上拍湖景，快門聲與湖水的拍岸聲交織，格外有生機。

李大叔的漁棚里，鐵鍋正燉著銀魚雞蛋羹。蛋香混著湖鮮的氣息漫出棚子，他往碗里加了勺蔥花：“這銀魚要現(xiàn)捕現(xiàn)做，蒸到嫩如豆腐才香，是咱石臼湖的招牌?！闭绲年柟馔高^漁棚的竹簾灑進來，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影，墻上掛著張舊照片，是四十年前的石臼湖：“那時候全是小木船，我跟爹劃著船捕魚賣，現(xiàn)在有了機動船，但這‘不濫捕’的規(guī)矩沒丟?！彼o我看一個用湖泥燒的小陶罐，是自己捏的，表面還留著指紋。

走到湖岸的觀景臺，正午的陽光把湖面照得格外耀眼。李大叔指著遠處的彩虹公路：“那路沿湖修的，騎行最舒服，傍晚看晚霞能把湖水染成金紅色。”他掏出一塊剛烤好的米糕遞給我：“摻了湖藕粉，甜絲絲的頂餓?！蔽乙е绍浀拿赘猓鋈欢耸屎拿馈皇恰熬W(wǎng)紅打卡地”的標簽，是波光的柔、銀魚的鮮、漁人的熱忱，是把南京的開闊，藏在了正午的陽光里。

高淳老街：午后的木槌與古街故人

午后的陽光正柔時，我跟著馬為華大媽往老街的糕餅坊走。她的布鞋踩過光滑的青石板，手里的竹篩剛篩過糕粉，篩沿還沾著糯米的細末：“要趁這會兒捶糕粉，溫度剛好，做出的云片糕才軟香，我在這街上做了三十年糕，哪棵糯米的黏性最足、哪塊木槌的力道最勻都門兒清?！彼闹缚p里嵌著洗不凈的糕粉，掌心有握木槌磨出的厚繭，那是與這片“金陵古街”相伴的印記。

老街的木樓連成片，黛瓦下掛著紅燈籠，“馬家糕餅坊”的老招牌透著油光，竹編的幌子在風(fēng)里搖晃。馬大媽推開工坊的木門，屋內(nèi)的木桌上擺著數(shù)十公斤重的梯形木槌，剛和好的糕粉在糕盆里泛著米白的光?！斑@云片糕要經(jīng)十多道工序，先把糯米粉碎成粉，再夯實蒸熟，切片時要薄如紙才好，”她指著墻上的花糕模具，“春天刻桃花，夏天刻荷花，討個步步登高的彩頭。”順著老街往前走，幾位老人正坐在巷口納鞋底，針線穿梭的聲響與糕坊的木槌聲交織，格外閑適。

馬大媽的工坊里，陶碗正盛著剛沏的雨花茶。茶香混著糕香漫滿屋子，她往我手里塞了塊剛切的云片糕：“這糕甜而不膩，含在嘴里能化出糯米的香，以前趕路人都揣幾塊當干糧。”墻上掛著張舊照片，是三十年的高淳老街：“那時候街兩旁全是土坯棚，我跟娘背著糕去鎮(zhèn)上賣，現(xiàn)在房子修好了，但這‘手工捶制’的規(guī)矩沒丟?！彼o我看一把磨得發(fā)亮的木槌，是她剛學(xué)手藝時用的，槌面光滑如玉。

午后的陽光穿過工坊的木窗，在糕粉上投下移動的光斑。馬大媽給我講做糕的竅門：“糕粉要篩三遍，捶打要勻，這樣切的時候才不會碎。”她指著遠處的固城湖：“有人來這兒只追著拍老樓，其實這街的好，在糕香的甜里，在木槌的沉里，在老巷的煙火里?！蔽医乐d軟的云片糕，忽然懂了高淳老街的美——不是“民俗古街”的空泛說法，是米糕的糯、木樓的古、匠人的堅守，是把南京的溫潤，藏在了午后的光影里。

清涼山：暮色的松影與山的故人

夕陽把清涼山的松樹染成金紅色時，我正跟著陳老師往掃葉樓走。他的布鞋踩過落滿松針的山徑，手里的折扇剛收起來，扇面上題著“清涼松影”：“要趁落日前到掃葉樓，這會兒山風(fēng)最涼，能看清遠處的秦淮河，我在這山里教了四十年書，哪棵銀杏是明代的、哪塊石碑是龔賢題的都門兒清?！彼哪樕峡讨鴼q月的細紋，掌心有握筆磨出的薄繭，那是與這片“金陵清涼地”相伴的印記。

山徑旁的古木參天，掃葉樓的飛檐在夕陽中若隱若現(xiàn)，樓前的石桌上擺著硯臺和毛筆，幾位老人正臨摹龔賢的山水畫?！斑@清涼山曾是南唐皇帝的避暑行宮，掃葉樓是明末畫家龔賢的故居，”陳老師指著樓前的石碑，你看這‘掃葉樓’三個字，筆力蒼勁，是龔賢親手題寫的拓本。他帶我走到山澗旁，泉水順著石頭流淌，松針落在水面上漂向遠方：“這水叫‘清涼泉’，泡雨花茶最甘醇，以前文人墨客都來這兒煮茶論畫?！表樦綇酵白?，幾位孩童正追著松鼠跑，笑聲與松濤聲交織，格外動人。

暮色漸深，掃葉樓的燈籠逐一亮起，給松影鍍上了一層暖光。陳老師的書屋里，陶壺正煮著雨花茶。茶香混著墨香漫出書屋，他往茶碗里續(xù)水時，茶葉在水中舒展：“這茶是后山的明前茶，芽頭嫩，回甘足，是咱清涼山的特產(chǎn)?！眽ι蠏熘鴱埮f照片，是五十年前的清涼山：“那時候山徑還是土路，我跟先生在掃葉樓讀書，現(xiàn)在路修好了，但這‘愛山護林’的規(guī)矩沒丟?！彼o我看一本線裝的《龔賢畫集》，是他年輕時收藏的，紙頁已泛黃。

離開南京那天，我的包里裝著頤和路的美齡粥米、石臼湖的銀魚干、高淳老街的云片糕、清涼山的雨花茶。汽車駛離秦淮河畔時，回頭望，頤和路的梧桐葉還在晨風(fēng)中輕搖，清涼山的燈籠已在暮色中亮起。五日的行走讓我明白，南京的美從不是“六朝古都”的刻板形容——是周大爺?shù)拿例g粥、李大叔的銀魚羹、馬大媽的云片糕、陳老師的雨花茶。這片土地的好，藏在每一扇拱窗的雕花里，藏在每一片湖光的倒影里，藏在每個普通人的手里，要你慢下來，才能觸摸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