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39年3月初，冀中剛剛解凍的河渠邊還有殘雪，120師師部卻已經(jīng)在一夜之間完成了整編命令。賀龍把獨立第四支隊提格為獨立第一旅，名單一公布，會議室里一陣低聲嘀咕——旅長叫高士一。

聲音此起彼伏，有戰(zhàn)士忍不住壓低嗓子：“地主出身，怎么坐頭把交椅？”一句話點到痛處。對許多窮苦出身的指戰(zhàn)員來說，地主二字像一根倒刺，往昔欠賬、苛糧、人情債，全都跟著躥上心頭。

先看身世。高士一來自任丘，祖上四千多畝地，是當?shù)厥浊恢傅拇髴?。父親早逝后，家業(yè)分到他手里依舊闊綽。問題卻在于，他沒依葫蘆畫瓢當“少東家”；長工干活，他跟著下地；農(nóng)具壞了，他親自打鐵；有人欠租，他索性減免。鄉(xiāng)里傳開一句話：“雇工給這家干活，管飽還能學手藝?！?/p>

更有意思的是，高士一還癡迷中醫(yī)。哪位莊稼漢發(fā)熱傷寒，他背藥箱就往柴門跑，從不收分文。那幾年正是地主家講排場、玩戲班的旺季，他卻把宗祠邊的娘娘廟改成女子小學。村民驚訝，他回一句：“腳纏小腳，腦子纏舊箍，怎么跟洋槍洋炮較勁？”

時間推到“九一八”后，全國輿論炸鍋。高士一搬來一臺洋收音機，天天守著廣播?！安坏挚?？亡國奴才配這詞。”有人記得，他在自家院里拍桌子吼了這句話。兒子高萬德鬧學潮被開除，他不但沒責怪，還拍肩說：“做對的事，不算錯?！?/p>

盧溝橋槍聲一響，高萬德辦起《群聲報》，又拉起百余青壯。糧餉不夠，直接抬著口袋回家找父親。高士一佯裝不知，轉(zhuǎn)身吩咐賬房：“該給就給。”然而真正把他推到槍口前的，是娘娘宮慘案。日軍報復性屠殺百姓，四十八個村子燒成灰。大清河畔的尸與火，讓高士一徹底放下“中間路線”。

1937年秋，他找到游擊師高順成。帳篷里，火把噼啪。高士一拱手：“地主也好，紳士也罷，只要能扛槍打倭奴，就給個位置。”對話很短，卻點燃了眾人的情緒。當年冬天，他率三百人伏擊日軍裝甲車，炸橋、側射、沖鋒，一氣呵成。自衛(wèi)軍第五路隨即擴充到三千人。

戰(zhàn)功越積，仇恨也越深。日軍逮到兩個侄子，遞來威脅信：“投降，否則滿門陪葬?！备呤恳话研潘核椋骸凹邑斎嗣?，俱給你們點火的機會?！彪S即變賣全部地產(chǎn)，帶著族人轉(zhuǎn)入游擊區(qū)。對冀中貧苦群眾來說，這一幕是頭回見——地主把地契當廢紙燒了。

兩年時間，高士一部幾乎月月有戰(zhàn)事。河間齊會、南留路村、望都、蠡縣……一次就能打掉幾十、上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