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1年6月16日，西藏皮邦拉山口，那個下午靜得讓人心里發(fā)慌。

兩架陸航團的黑鷹直升機正在峽谷間穿梭，螺旋槳的轟鳴聲在雪山上回蕩，聽著特別刺耳。
就在轉彎的一瞬間，第二架飛機突然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狠狠拍了一巴掌，失去控制，直接撞向了山體。
這一撞，成了中國陸航史上最慘痛的一頁，機上13人全部犧牲，其中一位是剛剛授銜不久的中將張德福。
而當時就在第一架飛機上的另一位中將，看著戰(zhàn)友的飛機化為火球，他這輩子的軍旅生涯，也就在那一刻，徹底畫上了句號。

01

這事兒得從那份突如其來的免職命令說起。
1991年的夏天，成都軍區(qū)原本是按部就班在進行邊防視察，誰也沒想到會出這么大的婁子。
事故發(fā)生后沒多久，中央軍委的命令就下來了：免去侯書軍成都軍區(qū)副司令員的職務。
要知道，那時候侯書軍可是空軍里的“寶貝疙瘩”，1988年才授的中將，正是大展拳腳的時候。
很多人當時就不理解了，這飛機又不是他開的，甚至他都沒在那架失事的飛機上，這板子怎么就打到他身上了？

其實吧，這事兒沒那么簡單。
作為當時帶隊的主官之一，又是主管空軍的司令員，出了這種特大等級的事故，那個年代的規(guī)矩就是這么硬：
不管你以前功勞有多大，出了事，主官就得擔責。
侯書軍拿到命令的時候，一句話也沒辯解。
他心里比誰都清楚，相比于那些把命丟在雪山上的戰(zhàn)友，自己丟個官，這算個啥？
但這事兒對他來說，確實是個巨大的遺憾。
畢竟，他這大半輩子，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，是靠著在天上玩命拼出來的。
從朝鮮戰(zhàn)場的“夜空獵手”到成都軍區(qū)的副司令，這中間的跨度，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他經歷了什么。

02
把時間倒回去四十年前，1951年的朝鮮戰(zhàn)場，那會兒的侯書軍，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。
那時候咱們志愿軍空軍是個什么情況？
說白了就是“一群剛學會走路的孩子要去打一群拳擊冠軍”。
美國人的飛行員，那大多是二戰(zhàn)里練出來的老油條，飛的時間比咱們吃飯的時間都長。
特別是在晚上，美軍覺得咱們沒有機載雷達，到了夜里就是“瞎子”，開著F-82全天候戰(zhàn)機就在天上大搖大擺地晃悠。
那架勢，簡直就是欺負人。
侯書軍這人，天生就是個硬骨頭，他不信這個邪。
沒有雷達怎么辦？他就瞪大了眼睛硬找。

那是一次夜間巡邏，周圍黑得伸手不見五指，侯書軍駕駛著米格-15，在漆黑的夜空里，硬是靠著那股子敏銳勁兒，死死盯著外面的動靜。
突然，他發(fā)現(xiàn)遠處有一丟丟極其微弱的火光，那是美軍飛機尾噴口發(fā)出來的。
這機會能放過？他二話不說，直接推桿就沖了上去。
那種情況下，稍不留神就會撞機，或者是跟丟了，但他顧不上那么多。
距離拉近到幾百米，幾乎就是拼刺刀的距離，他狠狠按下了開火按鈕。
一串炮彈打出去，前面的美軍飛機當場凌空爆炸，變成了一團巨大的火球。
這是志愿軍空軍在夜間擊落的第一架美軍飛機。
美國人怎么也沒想通，這中國飛行員是長了貓頭鷹的眼睛嗎？大晚上的也能看見？
這一戰(zhàn)，侯書軍拿了一等功，成了著名的“夜空獵手”。
那時候的他，意氣風發(fā)，覺得天空就是他的舞臺，只要技術好，膽子大，就沒有過不去的坎。
誰能算到，四十年后，也是在天上，也是面對險情，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，一點辦法都沒有。

03
靠著這股子拼勁和實打實的戰(zhàn)功，侯書軍在軍里的路走得挺順。
到了1985年，那時候正是百萬大裁軍的關鍵時刻。
這事兒對軍隊來說，簡直就是一場大手術，四個大軍區(qū)被撤銷，一百多萬人要脫下軍裝。
當時的昆明軍區(qū)并入了成都軍區(qū)。這不僅僅是機構合并，更是無數(shù)人命運的重新洗牌。
很多人在這次調整中退了下去，但侯書軍留下了，而且還是重用。
他從福州軍區(qū)調任成都軍區(qū)，擔任副司令員兼軍區(qū)空軍司令員。
這位置可不輕，擔子重得很。
要知道，成都軍區(qū)管轄的空域地形那是出了名的復雜，尤其是西藏方向，那是世界屋脊，被稱為“飛行禁區(qū)”。
那幾年，侯書軍為了高原飛行安全，那是操碎了心。
也就是在那個時期，中國從美國引進了“黑鷹”直升機。
這事兒在當年可是個大新聞。
上世紀80年代，中美關系有過一段短暫的“蜜月期”，咱們?yōu)榱私鉀Q高原補給難的問題，咬牙花了外匯買了24架西科斯基公司的S-70C-2，也就是大名鼎鼎的“黑鷹”。
這飛機確實厲害，只有它能隨隨便便飛過那連綿的雪山。
侯書軍對這批飛機也是寄予厚望，覺得有了這玩意兒，進藏視察、運送物資，那都不是事兒了。
哪成想，這最好的裝備，最后卻成了他軍旅生涯的終結者。

04
1991年6月的那次視察，規(guī)格極高。
成都軍區(qū)的一眾首長要進藏檢查工作，帶隊的是司令員張?zhí)?，副司令員張德福，還有就是侯書軍。
這陣容，放在哪都是重量級的。
那天，他們分乘兩架黑鷹直升機。
張?zhí)闼玖顔T和侯書軍坐第一架，張德福副司令員坐第二架。
起飛的時候，天氣看著還行，高原的天氣嘛，大家都知道，那是娃娃的臉，說變就變。
飛機飛到皮邦拉山口的時候，意外就在一瞬間發(fā)生了。
那個山口地形特別復雜，是個風口。
第一架飛機在前面，飛行員技術過硬，運氣也稍微好點，順著氣流晃晃悠悠地轉過去了。
侯書軍坐在飛機里，可能還透過窗戶看了看外面的雪山，心里盤算著落地后的工作。
但緊跟在后面的第二架飛機，就沒那么幸運了。
它剛飛到那個轉彎點，突然遭遇了極強的下降氣流，也就是飛行員最怕的“風切變”。
這玩意兒就像是鬼打墻，飛機瞬間失去了升力，像塊石頭一樣往下掉。
飛行員拼命拉桿，想要把飛機救回來，但在那種極端的高原環(huán)境下，空氣稀薄，發(fā)動機功率本來就打折，根本來不及反應。
“砰”的一聲巨響，飛機直接撞向了山體。
緊接著就是起火，然后翻滾著墜入了峽谷。
前面飛機上的人落地后，瘋了一樣往回跑，想要救人。
但面對熊熊大火和深不見底的峽谷，什么都晚了。
機上13人，包括張德福中將，全部犧牲。
那一天，侯書軍站在高原的冷風里，看著燃燒的殘骸，整個人都懵了。
那可是朝夕相處的戰(zhàn)友啊，幾分鐘前還在一起說話，這會兒就沒了？
他那個心里，估計比刀割還難受。

05
事故發(fā)生后，調查組很快就到了。
結論很客觀：這是一起由復雜氣象條件和機械性能局限導致的意外事故。
說白了，就是老天爺不賞臉，加上那時候對高原微氣象的認識還不夠。
但部隊有部隊的鐵律。
作為帶隊領導，作為空軍主官，侯書軍必須承擔領導責任。
這事兒沒得商量。

免職命令下來的時候，侯書軍特別平靜。
他沒有去找任何人求情，也沒有抱怨命運的不公。
他收拾好自己的東西，把那身穿了幾十年的軍裝整整齊齊地疊好。
這一年，他64歲。
從1945年入伍，在槍林彈雨里飛了大半輩子，最后是以這樣一種方式告別了藍天。
沒有任何鮮花和掌聲，只有一份沉甸甸的免職命令和對犧牲戰(zhàn)友無盡的懷念。
他離開軍營的那天，背影看起來有些蕭瑟。
這就是歷史，它不管你以前立過多少功，也不管你擊落過多少敵機，在規(guī)則和責任面前，它冷酷得像一塊鐵。
晚年的侯書軍過得很低調，住在一個普通的干休所里。
他很少跟人提當年的勇猛，更少提那次事故。
只有在每年的6月16日，老人家的情緒會變得特別低落。
那天發(fā)生的一切，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，恐怕是他這輩子心里怎么也過不去的一道坎。
楊得志將軍去世的時候，大家都在感慨名將凋零。
而侯書軍的離場，雖然沒有那么轟轟烈烈，但同樣讓人唏噓不已。
一個在戰(zhàn)場上能把美國人打得沒脾氣的英雄，最后卻敗給了變幻莫測的高原風。
這事兒吧，你越琢磨越覺得，人生這東西，有時候真沒法說理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