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｜老達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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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言

古人說“行百里者半九十”，走一百里路，走到九十里才算剛到一半。越接近目標(biāo)，越容易因為力竭、大意或算計不周栽跟頭。1853年至1855年的太平軍北伐，就是這句老話最鮮活也最慘痛的注腳：

幾萬太平軍從南京出發(fā)，半年間狂飆突進，踏過安徽、河南、山西，撞開直隸（今河北）的門戶，1853年10月直接殺到天津城外。彼時北京城里，咸豐皇帝忙著調(diào)遣蒙古鐵騎守通州，官員富戶舉家逃往承德，連戲園子都停了。

所有人都覺得，太平天國要掀翻北京了。

可就在這臨門一腳的時刻，這支勢如破竹的軍隊卻突然陷入絕境：沒糧吃、沒衣穿、被清軍圍得水泄不通，最終從差點滅清淪為全軍覆沒。

為什么明明只差一步，太平軍卻摔了大跟頭？這得從北伐的緣起說起。

太平軍北伐

1853年3月，太平天國定都天京（南京），剛結(jié)束永安建制的太平軍，正是士氣最盛的時候：東邊拿下鎮(zhèn)江、揚州，西邊控制安慶、九江，長江中下游盡在掌握。

此時洪秀全、楊秀清犯了個浪漫主義的錯誤，他們覺得，清朝已經(jīng)被打怕了，不如派一支精銳直搗黃龍，一舉攻占北京，推翻咸豐皇帝。

于是，一支2萬人的北伐軍應(yīng)運而生：領(lǐng)隊的是太平天國的三員虎將——林鳳祥（金田起義老戰(zhàn)士，打桂林、長沙時就是先鋒）、李開芳（林鳳祥的老搭檔，擅長奔襲）、吉文元（從廣西一路殺到南京，沒打過敗仗）。

這支軍隊的特點是快：5月從南京浦口出發(fā)，10天拿下安徽滁州、鳳陽；6月進入河南，連克歸德（商丘）、開封。

因為清軍燒了黃河船，他們沿著黃河西岸走了幾百里，終于在鞏縣找到民船，渡過黃河（這一步差點沒過去，要是沒渡成，北伐直接結(jié)束）。

過了黃河，就是清朝的腹心之地。北伐軍沒停，繼續(xù)往北：山西平陽（臨汾）、洪洞被拿下，然后掉頭向東，殺入直隸。直隸總督訥爾經(jīng)額率1萬綠營軍攔截，結(jié)果在臨洺關(guān)（今河北永年）被北伐軍打了個全軍覆沒，訥爾經(jīng)額連官印都丟了，只身逃回北京。

1853年10月，北伐軍終于打到天津城外的靜海、獨流。此時，他們離北京只有100多公里，騎快馬半天就能到。

北京炸了：咸豐皇帝一邊派僧格林沁（蒙古親王，清朝最精銳的騎兵統(tǒng)帥）守通州，一邊讓勝保（欽差大臣）帶綠營軍去天津剿匪。

城里的富戶開始往承德跑，商鋪關(guān)門，連戶部的銀庫都加了三層崗，所有人都在等太平軍打進北京的消息。

北伐失敗：從兵臨城下到全軍覆沒的四重死局

可就在這個時候，北伐軍的好運用完了。等待他們的，是四個無解的死局：

死局一：孤軍深入，沒有后援

太平天國高層犯了最致命的錯誤，把北伐軍當(dāng)成了偏師，而非主力。

2萬人的軍隊，要打穿清朝的京畿防線，本身就兵力不足。更要命的是，天京沒有給北伐軍任何后續(xù)支援：既沒派援兵，也沒送糧草，甚至連戰(zhàn)略配合都沒有（比如西征軍沒趁機北上呼應(yīng)）。

羅爾綱在《太平天國史》里評價：北伐軍是一支無后方作戰(zhàn)的軍隊，從南京出發(fā)那天起，就成了孤膽英雄，贏了沒人接，輸了沒人救。

死局二：補給斷絕，吃不上飯

北伐軍的補給邏輯很簡單：一路搶糧。可到了天津，這招不靈了。

天津是清朝的漕運重地，清軍早把糧食、物資藏進了城，老百姓也跑光了。北伐軍連吃的都找不到，只能挖野菜、啃樹皮。

林鳳祥后來被俘，供詞里說：“我們到天津時，老百姓都躲了，地里的莊稼也被清軍燒了，士兵餓得起不來，有的甚至吃皮帶?！?/p>

死局三：氣候絕殺，南方人扛不住北方的冬天

1853年的冬天，是北方少見的冷冬，零下十幾度，河面結(jié)的冰能跑馬。

北伐軍大多是廣西、湖南的南方人，沒見過這么冷的天。他們穿的還是夏天的單衣，有的士兵把被子裹在身上，有的用草繩綁住腳取暖，可還是凍得手腳潰爛。

《清實錄?咸豐朝》里記載：“逆匪在靜海，因寒凍而死者，十之三四。”

能打的士兵越來越少，剩下的也沒力氣拿武器，連拼命都拼不動了。

死局四：清軍的鐵桶合圍

清朝這次是下了血本：僧格林沁帶了3萬蒙古騎兵（清朝最能打的部隊，擅長野戰(zhàn)），勝保帶了2萬綠營軍（擅長攻城），兩路大軍把北伐軍圍在靜海、獨流，像包餃子一樣。

僧格林沁的戰(zhàn)術(shù)很陰：不主動進攻，只派騎兵繞著北伐軍轉(zhuǎn)圈，切斷他們的退路；勝保則在前面筑營壘，用大炮轟。北伐軍想突圍，可騎兵沖不過去；想守城，又沒彈藥——只能困在原地等死。

從突圍南撤到全軍覆沒

1854年2月，北伐軍實在撐不下去了，決定向南撤退，想回天京搬救兵?？蛇@一路，比之前更慘：

他們撤到河北阜城時，吉文元戰(zhàn)死（被僧格林沁的騎兵砍死），撤到山東高唐時，林鳳祥被清軍俘虜（后來在北京菜市口凌遲，臨刑前罵了咸豐皇帝半小時）。

最后，李開芳帶著剩下的幾百人躲到山東馮官屯，清軍挖開運河水灌屯，太平軍要么被淹死，要么投降，李開芳被俘，1855年5月在北京被殺。

至此，北伐軍2萬人，無一生還。

老達子說

太平軍北伐，是太平天國史上最悲壯的一頁：2萬將士從南京出發(fā)，打到天津，差點掀翻清朝，卻因為戰(zhàn)略短視和準(zhǔn)備不足，最終全軍覆沒。

它的失敗，不是因為太平軍不夠勇敢，林鳳祥、李開芳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戰(zhàn)斗，也不是因為清軍太強大，而是太平天國高層犯了急于求成的錯：想畢其功于一役，卻忘了沒有后援的進攻，就是自殺。

可北伐的意義，遠(yuǎn)超過失敗本身：它讓清朝看到，自己的京畿要地居然如此脆弱；讓全世界看到，太平天國不是流寇，而是能威脅清朝統(tǒng)治的政權(quán)。

更讓后來的革命者明白：打仗不是靠勇氣就能贏，戰(zhàn)略、補給、后勤，每一步都不能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