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7年2月，北京東交民巷的雪還沒完全化，王震的小兒子王軍把一張皺巴巴的紙條塞進鄧小平家的門縫。紙條上只有一句話：“婦女主任的位子，您老人家能不能批？”本是半開玩笑的試探，卻讓那年剛剛重返中央工作的鄧小平笑出了聲。不到兩天，鄧小平向來訪的王震提起此事：“老王，你家小子想進步，口味還挺特別。”王震聽完，只揮了揮手：“年輕人鬧騰點無妨，婦女主任就婦女主任。”

如果把鏡頭回撥五年，會明白這句看似隨意的批準(zhǔn)并不簡單。1972年“五一”前后，鄧家女兒鄧楠（大家都喊她毛毛）北上北京，暫住同學(xué)家。王震得知后立刻派車把小姑娘接到自己家，并一句開門見山的話：“你爸在江西的事，我去找總理，也去給主席寫信?！蹦菆龊喍痰恼勗挒猷囆∑饺蘸髲?fù)出埋下伏筆，也讓鄧、王兩家往后頻繁走動。王家三個兒子常說，“毛毛是自家妹子”，毛毛則回敬一句“王叔叔才是頂天立地的漢子”。

王震行事一貫干脆。1954年他帶鐵道兵十萬人南下?lián)屝搡棌B鐵路，房子漏雨、士兵染瘧，一樁樁急事逼得他親自跑縣政府要地皮?？h長一句“區(qū)區(qū)住房還找我？”惹惱這位“老西北”。王震當(dāng)場打電話給省委書記葉飛：“我膽子大，把他縣長撤了！”命令下達，縣政府大院第二天就響起鞭炮。鐵道兵的營房搬上干燥高坡，鷹廈鐵路如期鋪通。那股說干就干的勁頭，部隊里管它叫“王震速度”。

同樣的速度，他也帶到北大荒。1955年，850農(nóng)場缺機械缺勞力，王震一句話，從勞改系統(tǒng)調(diào)兩萬人頂上去；青年女兵婚姻難題，他又一句話，四川招募一批姑娘支邊。后來農(nóng)場搞大會，王震把竹筒般嗓門往麥克風(fēng)里一吼：“沒有女干部，農(nóng)場就瘸腿！”不到半個月，各連隊都配了婦女干事?？梢娡踯娬f想當(dāng)“婦女主任”，并非空穴來風(fēng)，家風(fēng)里早埋著尊重女性勞動的種子。

時光跳回1977年。粉碎“四人幫”已一年，很多干部還在觀望。王軍這番“求官”玩笑，本意是借勢測試政治氣氛。鄧小平愿意順?biāo)浦?，是因為熟知王家兄弟曾在“非常時期”為自己跑消息、遞材料；而王震沒生氣，則是確信子女與自己一樣，心里裝的是公眾事務(wù)。事實上，王軍此后并未真去婦聯(lián)，而是進了基建口，幾年后南下珠江口參與特區(qū)前期籌備，人事檔案里至今留著那頁“申請婦女主任”記錄，成為外交場合的趣談。

說到王震對子女的要求，還得提早十多年。1952年，他在新疆寄錢贍養(yǎng)老母，卻把款項直接匯給地方政府并附信說明：“余錢交公，不給親屬?！钡艿芡跤嗝老肷w“王家大院”被當(dāng)頭澆冷水。王震筆鋒如刀：“我負責(zé)砌兩間瓦房，勤儉持家，莫學(xué)土豪?！贝撕蠹慕o母親的生活費一直由鄉(xiāng)政府代管。嚴到這種程度，兒子想要官職，開口首先得自嘲“婦女主任”。

1992年深秋，王震在病榻上簽下角膜捐贈書，白紙黑字寫得斬釘截鐵：“我身后捐出眼睛角膜給中國人民?！贝文耆?，手術(shù)順利完成，兩名眼疾患者重獲光明。骨灰則按遺愿撒在天山南北，與當(dāng)年他親手開荒的棉田為鄰。當(dāng)骨灰撒入石河子墾區(qū)，王軍站在風(fēng)里，想到自己年少那句玩笑，悄聲對母親說：“爸若真讓我當(dāng)婦女主任，也得管好千把號人，絕不丟他的臉。”

王震逝去已久，關(guān)于他的傳聞不計其數(shù)，但那場1977年的小插曲最能勾勒他的性情：對子女，他既不溺愛，也不苛責(zé)；對戰(zhàn)友，他愿意兩肋插刀；對國家，他拿命拼過，也把身后事交給手術(shù)刀。至于兒子想當(dāng)什么職務(wù)，他只給一句輕描淡寫的回應(yīng)，卻背后藏著一個簡單的準(zhǔn)則——任何位置，只要真干事，就值得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