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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壁護士每晚推濕輪椅來回走,背后藏著奶奶失蹤的秘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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搬進青云公寓第三天的傍晚,我首次注意到那陣聲音。

當時我正對著筆記本發(fā)呆,尋找專欄文章的靈感。窗外暮色漸沉,老式公寓的隔音很差,走廊里任何動靜都清晰可聞。

先是門鎖轉(zhuǎn)動聲,接著是輪子滾過水泥地的“咕?!甭?。

那聲音緩慢而規(guī)律,從隔壁門口出發(fā),沿著走廊向東,約莫二十米后折返,再向西,再折返。來回往復,持續(xù)了整整半小時。

我透過貓眼向外窺視。

昏黃的廊燈下,隔壁那位自稱夜班護士的年輕女子,正推著一把舊輪椅緩緩前行。輪椅的金屬框架泛著冷光,輪子上沾著水漬,在地面拖出蜿蜒的暗痕。

她穿著普通家居服,臉色蒼白如紙。

最詭異的是,輪椅上空無一人。

此后每晚七點,這場景準時上演。公寓管理員和鄰居們似乎都知道,卻都諱莫如深。直到我在地下室發(fā)現(xiàn)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,還有門后隱約傳來的低泣——

半年前失蹤的老婦,沾水輪椅上的暗紅色痕跡,以及鄧詩雯那雙總是泛紅的眼睛。

一切開始朝著無法預料的方向崩塌。



01

簽下青云公寓租房合同那天,是個陰沉的梅雨午后。

房東把鑰匙遞給我時,特意囑咐道:“這兒住戶簡單,都是老租客。你夜里寫作,記得關好門窗?!?/p>

我點頭應下,心里卻覺得他話里有話。

公寓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老樓,墻皮剝落,樓道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。我的房間在四樓最東側(cè),隔壁401的門緊閉著,門把手上掛著一個褪色的平安符。

搬行李時,我遇見了第一位鄰居。

那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,穿著深藍色制服,胸牌上寫著“管理員郭明華”。他熱情地幫我抬箱子,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。

“新來的?姓丁是吧?”他抹了把汗,“這層就你和隔壁小鄧兩個年輕人,互相照應著點?!?/p>

“隔壁住的是?”

“鄧詩雯,夜班護士。”郭明華壓低了聲音,“姑娘人挺好,就是性子孤僻,不愛說話?!?/p>

正說著,隔壁門開了。

走出來的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女子,身材瘦削,穿著淺灰色運動套裝。她臉色蒼白得有些不自然,眼下一片青黑,像是長期缺覺。

“郭叔。”她輕聲打招呼,聲音細弱。

“小鄧去上班啊?”郭明華笑道,“這是新搬來的丁英光,以后就是鄰居了?!?/p>

鄧詩雯看向我,點了點頭。她的眼神很快移開,仿佛不習慣與人對視。我發(fā)現(xiàn)她手里拎著一個鼓囊囊的黑色尼龍袋,袋身沉甸甸地墜著。

“你好?!蔽艺f。

“你好。”她應了一聲,匆匆走向樓梯間。

腳步聲漸遠后,郭明華嘆了口氣:“這孩子,天天夜班,也挺不容易。你晚上要是聽見什么動靜,多包涵?!?/strong>

我沒太在意這句話。

自由撰稿人的生活本就晝夜顛倒,鄰居是夜班護士,反倒能錯開作息,互不干擾。當時我是這么想的。

安頓好的第一晚,我整理書稿到凌晨兩點。

窗外雨聲淅瀝,老式窗框微微震顫。正要睡下時,走廊里傳來鑰匙開門聲——是隔壁鄧詩雯下班回來了。

接著是塑料袋窸窣聲,還有水流聲。

她在沖洗什么東西,持續(xù)了十幾分鐘。水聲停止后,一切歸于沉寂。

第二晚依舊如此。

第三晚,我聽到了輪椅聲。

那是在傍晚七點整,我剛好煮完泡面。輪子滾過地面的聲音很有辨識度,緩慢、規(guī)律,帶著金屬摩擦的細微嘶響。

我走到門邊,透過貓眼向外看。

鄧詩雯推著一把舊式輪椅,正從門前經(jīng)過。輪椅的坐墊是深藍色的,已經(jīng)洗得發(fā)白,扶手上的漆皮剝落了大半。

最讓我困惑的是,輪子濕漉漉的,在地面留下明顯的水漬痕跡。

她從走廊這頭走到那頭,又折返回來,如此反復。整個過程她面無表情,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,嘴唇偶爾翕動,像是在喃喃自語。

持續(xù)了約莫半小時后,她推著輪椅回了房間。

關門聲響起,走廊恢復安靜,只留下一地斷續(xù)的水痕,在昏黃燈光下閃著微光。

我退回房間,心里涌起一股說不清的不安。

夜班護士為什么傍晚推輪椅?輪子上的水從何而來?更重要的是——

輪椅上為什么沒有人?

02

第二天上午,我在一樓信箱處又遇見了郭明華。

他正在整理水電費單據(jù),見我下樓,笑著招呼:“小丁,住得還習慣嗎?”

“挺好的。”我頓了頓,“郭叔,隔壁鄧小姐……她是在哪個醫(yī)院上班?”

郭明華的手微微一頓。

“這個我倒沒細問。”他繼續(xù)整理單據(jù),語氣卻有些不自然,“怎么突然問這個?”

“昨晚聽到她推輪椅的聲音,有點好奇?!?/p>

老管理員的臉色變了變。

他左右看了看,確定走廊沒人,才壓低聲音說:“小丁啊,有些事……看見了就當沒看見。這棟樓老,住戶們各有各的生活習慣?!?/p>

“那輪椅是?”

“鄧姑娘說,是她護理的病人用過的,她幫忙清洗保養(yǎng)?!惫魅A說這話時,眼神飄忽不定,“總之,你別多問,也別多管。住在這兒,圖個清凈就行?!?/p>

這話反倒激起了我的好奇心。

傍晚六點五十分,我提前守在門后。

貓眼的視野有限,我只能看到走廊的一小段。七點整,隔壁門準時打開。

鄧詩雯推著輪椅出來了。

今天她換了身衣服,依舊是樸素的居家服,頭發(fā)松松地扎在腦后。輪椅上搭著一條舊毯子,毯子的一角拖在地上,隨著行進微微擺動。

我屏住呼吸,仔細傾聽。

輪子滾過水泥地,發(fā)出“咕?!緡!钡囊?guī)律聲響。其間夾雜著細微的水滴聲,像是輪子每轉(zhuǎn)一圈,就有水珠被甩落在地。

她走得很慢,每一步都踏得很實。

經(jīng)過我門前時,我清楚地看到輪椅右側(cè)輪轂上沾著暗色的污漬。那不像普通灰塵,更像是滲進金屬紋理里的陳年污垢。

水漬從她門前延伸,一路向東。

我悄悄將門拉開一條縫,側(cè)身向外望去。鄧詩雯已經(jīng)走到走廊盡頭,正緩緩轉(zhuǎn)身。她的側(cè)臉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憔悴,嘴唇依舊在動。

這次我隱約聽清了幾個字。

“……該出去了……奶奶……”

聲音很輕,很快消散在空氣里。

她開始往回走。我連忙關上門,心臟莫名地加快跳動。奶奶?她在跟誰說話?輪椅上明明空無一人。

接下來的三天,我都在同一時間觀察。

鄧詩雯的作息極其規(guī)律:傍晚六點五十出門,七點開始推輪椅,七點半準時回房。輪子上的水漬每天都有,有時多有時少。

更讓我在意的是,她手里的黑袋子。

每天“下班”回來,她都拎著那個鼓囊囊的尼龍袋。袋子看起來頗有分量,有一次在樓梯上,袋底突然裂開一道小口。

幾片枯黃的落葉掉了出來。

鄧詩雯慌忙撿起落葉塞回袋子,動作急促得近乎慌張。這太奇怪了——夜班護士的袋子里,怎么會裝著枯葉?

周六下午,我決定去探探口風。

敲響401的門時,心里有些忐忑。過了好一會兒,門才開了一條縫。

鄧詩雯穿著睡衣,頭發(fā)散亂,顯然剛睡醒。她看到是我,眼底閃過一絲警惕。

“丁先生,有事嗎?”

“抱歉打擾了?!蔽冶M量讓語氣輕松,“我想借個螺絲刀,書桌抽屜壞了。”

她猶豫了幾秒:“你等等?!?/p>

門關上了。半分鐘后重新打開,她遞出一把舊螺絲刀。借著這個機會,我快速掃視了一眼室內(nèi)。

客廳很簡陋,幾乎沒什么家具。最顯眼的是墻角那把輪椅,此刻正蓋著那塊舊毯子。輪椅旁的地面上,有一小灘未干的水跡。

“謝謝?!蔽医舆^螺絲刀,“鄧小姐是在醫(yī)院上夜班吧?挺辛苦的?!?/p>

“嗯?!彼喍痰貞溃忠呀?jīng)扶在門把上,送客的意味很明顯。

“哪個醫(yī)院啊?我有個朋友也在醫(yī)療系統(tǒng)——”

“小醫(yī)院,說了你也不知道?!彼驍辔?,語氣突然變得生硬,“螺絲刀不用急著還?!?/p>

門在我面前關上了。

我站在原地,心里的疑團越滾越大。她的反應太反常了,就像在刻意隱瞞什么。

回到房間,我看著手里的舊螺絲刀。刀柄上沾著些許褐色污漬,聞起來有股淡淡的鐵銹味。

不,那不是鐵銹。

是血漬干涸后的氣味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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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

認識許俊杰是在樓頂天臺。

那周我寫作遇到瓶頸,半夜兩點上樓抽煙透氣。天臺上已經(jīng)有人了,是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,正靠在欄桿邊看手機。

“吵到你了?”他抬起頭,有些抱歉地問。

“沒有,我也睡不著?!蔽易哌^去,遞了支煙。

他擺擺手:“戒了。程序員,得惜命。”

我們閑聊起來。他叫許俊杰,住在五樓,在一家互聯(lián)網(wǎng)公司寫代碼。作息規(guī)律得可怕:晚上十點睡,早上六點起。

“那你很少見到隔壁鄰居吧?”我問。

“你說鄧詩雯?”許俊杰推了推眼鏡,“確實見得少。我早上出門時,她剛下班回來;我晚上回家,她又該去上班了。”

“你見過她穿護士服嗎?”

這個問題讓他愣住了。

“你這么一說……還真沒有?!痹S俊杰想了想,“她總是穿便裝,深色衣服居多。有時候在樓梯遇到,她手里總拎著個大黑袋子?!?/p>

“袋子里裝的什么?”

“不知道。但看起來挺沉,有一次我?guī)退徇^?!痹S俊杰回憶道,“她說里面是工作用的資料和物品,但我總覺得……手感不對?!?/p>

“怎么不對?”

“像是泥土,或者沙子。”他說,“沙沙作響,還有點潮濕?!?/p>

泥土?沙子?夜班護士需要這些?

許俊杰壓低聲音:“其實樓里住戶都覺得她奇怪。

去年冬天她搬來的,從那以后,四樓走廊就經(jīng)常濕漉漉的。

郭叔說是水管老化,可維修工來檢查過,說管道沒問題?!?/p>

“還有呢?”

“她幾乎不和任何人來往?!痹S俊杰說,“有一次三樓的沈阿姨想給她送點餃子,敲了半天門也沒開??晒逭f她明明在家。”

我想起那輛輪椅,還有鄧詩雯喃喃自語的畫面。

“你聽過她推輪椅的聲音嗎?”

許俊杰的臉色變了變。

“聽過幾次?!彼穆曇舾土?,“我下樓丟垃圾時撞見過。

她在走廊里推著空輪椅來回走,輪子濕漉漉的,地上全是水。

看到我,她推著輪椅快步回房了。”

“你沒問過?”

“怎么問?”許俊杰苦笑,“萬一是人家私事呢?不過這棟樓確實有些傳聞,關于去年冬天的事……”

他話沒說完,樓下突然傳來關門聲。

我們同時看向樓梯口。腳步聲越來越近,鄧詩雯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天臺上。她看到我們,明顯愣了一下。

“鄧小姐也來透氣?”許俊杰尷尬地打招呼。

鄧詩雯點點頭,走到天臺另一側(cè)。她雙手撐在欄桿上,望著遠處零星的燈火。夜風吹起她單薄的衣衫,背影顯得格外孤獨。

我注意到她手里又拎著那個黑袋子。

袋子放在腳邊,鼓脹的輪廓在月光下清晰可見。袋口沒有扎緊,隱約露出里面深色的內(nèi)容物。

許俊杰給我使了個眼色,示意該走了。

下樓時,我回頭看了一眼。鄧詩雯依舊站在欄桿邊,一動不動,像一尊凝固的雕像。

回到四樓,我在走廊里駐足。

鄧詩雯的門緊閉著,門縫下透出微弱的光。我蹲下身,仔細觀察地面——水泥地上有許多細小的凹痕,那是輪椅長期碾壓留下的痕跡。

痕跡從她門口出發(fā),向東延伸。

我順著痕跡走去。走廊長約三十米,盡頭是一扇常年鎖著的防火門。痕跡到門前就消失了,但門把手上……有新鮮的水漬。

我試著推了推門,鎖著的。

正想湊近查看,身后突然傳來郭明華的聲音:“小丁,這么晚了還不睡?”

我嚇了一跳,轉(zhuǎn)過身。老管理員站在樓梯口,手里拿著手電筒,臉上掛著笑容,眼神卻銳利得很。

“馬上就睡。”我說。

“早點休息?!惫魅A走過來,很自然地站到防火門前,擋住了我的視線,“這扇門后面是廢棄設備間,堆滿了雜物,不安全,你可別好奇?!?/p>

“鄧小姐經(jīng)常推輪椅到這里?”

郭明華的笑容僵了一瞬。

“輪椅?”他裝糊涂,“什么輪椅?哦,你說小鄧啊,她那是鍛煉身體,醫(yī)生說對腰好?!?/p>

這解釋牽強得可笑。

“郭叔,這棟樓是不是發(fā)生過什么事?”我直視著他的眼睛。

老管理員避開我的目光,嘆了口氣:“小丁,聽叔一句勸。好好寫你的文章,別的事……少打聽。知道的多了,對你沒好處。”

他說完,轉(zhuǎn)身下樓了。

腳步聲消失在樓梯間,走廊重歸寂靜。我站在防火門前,手電光掃過門縫——

門縫里夾著一小片枯葉,已經(jīng)干癟發(fā)黃。

和鄧詩雯袋子里掉出來的一模一樣。

04

周日下午,我去三樓還沈嬋的剪刀。

上周借來拆快遞,一直忘了還。敲門后,開門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,系著圍裙,手上還沾著面粉。

“沈阿姨,謝謝你的剪刀?!?/p>

“客氣什么。”沈嬋接過剪刀,卻沒有立即關門,“你是四樓新搬來的小丁吧?進來坐坐,我剛蒸了包子。”

盛情難卻,我進了屋。

沈嬋家布置得很溫馨,客廳墻上掛著兒子的獎狀。她端來包子和茶水,在我對面坐下。

“一個人住還習慣嗎?”她問。

“還行,就是晚上有點吵?!?/p>

“老房子都這樣?!鄙驄阮D了頓,壓低聲音,“你隔壁……沒打擾你吧?”

我心中一凜:“沈阿姨也認識鄧詩雯?”

“整棟樓誰不認識她?!鄙驄鹊恼Z氣變得復雜,“那姑娘剛搬來時,我還挺同情她。一個人住,又是夜班,不容易。可是后來……”

她欲言又止。

“后來怎么了?”

沈嬋起身去關了廚房門,又檢查了客廳窗戶,這才坐回來:“這話我本不該說,但你既然住她隔壁,還是知道點好?!?/p>

她告訴我,鄧詩雯是去年十二月底搬來的。

那時正是寒冬,青云公寓的供暖系統(tǒng)出了問題,整棟樓冷得像冰窖。鄧詩雯搬來那天,只帶了兩個行李箱和一把輪椅。

“輪椅?”我捕捉到關鍵詞。

“對,一把舊輪椅?!鄙驄然貞浀?,“當時郭叔還問她,是不是家里有病人。她說沒有,輪椅是別人送的,準備捐掉?!?/p>

“可她現(xiàn)在還在用?!?/p>

“所以奇怪啊?!鄙驄鹊穆曇舾土耍案婀值氖撬醽砗蟛痪?,樓里就出事了?!?/p>

我的心跳加快了。

“去年冬天,五樓住著一個姓陳的老太太,七十多歲,患了老年癡呆,平時由兒子照顧?!鄙驄日f,“元旦前后那幾天特別冷,老太太的兒子說要回老家辦事,托郭叔幫忙照看兩天?!?/p>

“然后呢?”

“然后老太太就失蹤了?!?/p>

沈嬋說這話時,眼神里透著恐懼。

“那天晚上下大雪,郭叔給老太太送晚飯,發(fā)現(xiàn)門虛掩著,人不見了。輪椅還在屋里,但老太太常穿的外套和圍巾都不見了。”

整棟樓的人幫忙找了一夜。

雪地上沒有任何腳印——要么是被新雪覆蓋了,要么是老太太根本沒出門。報警后,警察來調(diào)查了三天,最后定性為“走失”。

“可這跟鄧詩雯有什么關系?”我問。

“老太太失蹤那天,正好是鄧詩雯搬來的第三天?!鄙驄戎币曋?,“而且有人看見,那天傍晚,鄧詩雯推著一把輪椅從外面回來?!?/p>

我的后背一陣發(fā)涼。

“你是說……”

“我什么都沒說。”沈嬋打斷我,“警察都沒查出什么,我能說什么?只是覺得太巧了。還有,老太太的兒子在失蹤后一周就搬走了,再也沒回來過?!?/p>

她頓了頓,補充道:“那之后,鄧詩雯就開始每晚推輪椅了?!?/p>

我握著茶杯的手有些發(fā)抖。

茶水表面蕩開細微的漣漪,就像我此刻的心緒。半年前失蹤的老婦,突然搬來的夜班護士,每晚空蕩蕩的沾水輪椅……

這些碎片之間,一定存在某種聯(lián)系。

“老太太的兒子叫什么?”我問。

“董宏毅,四十多歲,做建材生意的?!鄙驄日f,“他搬走后,房子一直空著,上個月才租出去?,F(xiàn)在住的是對年輕情侶?!?/p>

“警察當時沒懷疑他?”

“怎么沒懷疑?可董宏毅有不在場證明。”沈嬋嘆氣,“他說那天在鄰市談生意,酒店監(jiān)控和通話記錄都能證明。老太太就像……人間蒸發(fā)了一樣?!?/p>

離開沈嬋家時,她送我到門口。

“小丁,”她鄭重地說,“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好奇心重,但有些事……還是不知道的好。鄧詩雯那姑娘,眼神不對勁,我每次見到她都心里發(fā)毛?!?/p>

回到四樓,我在鄧詩雯門前站了很久。

門內(nèi)寂靜無聲。我蹲下身,從門縫往里看——客廳里亮著燈,那把輪椅就放在視線可及的位置。

毯子蓋住了座椅,但一只輪子露在外面。

金屬輪轂上,有深褐色的斑駁污漬。



05

我決定主動接近鄧詩雯。

周二晚上,我算準她“上班”的時間,提前等在電梯口。七點四十,她的門準時打開。

鄧詩雯依舊是便裝打扮,拎著那個黑袋子??吹轿遥_步頓了一下。

“這么巧?!蔽野聪码娞莅粹o,“我也要出去?!?/strong>

“嗯。”她簡短地應了一聲,站在離我兩步遠的位置。

電梯從一樓緩緩上升。密閉空間里,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,混雜著另一種說不清的氣味——像是泥土的腥氣,又像是陳年霉味。

“鄧小姐在哪個科工作?”我試圖打開話題。

“內(nèi)科?!彼幕卮鸷軝C械。

“那挺忙的吧?我聽說現(xiàn)在醫(yī)院床位都緊張?!?/p>

“還好?!?/p>

電梯到了。門打開時,她快步走了進去,我也跟進去。電梯開始下降,轎廂里只有我們兩人。

沉默讓人窒息。

我注意到她手里的黑袋子,今天似乎特別鼓。袋口沒有完全拉緊,露出一角深藍色的布料——像是病號服。

“袋子里是工作服嗎?”我故作隨意地問。

鄧詩雯猛地收緊袋口。

這個動作太突兀了,以至于袋子側(cè)面的接縫處“刺啦”一聲裂開了。幾樣東西掉了出來:一包醫(yī)用紗布,幾個空藥瓶,還有一條折疊整齊的毛巾。

毛巾是米白色的,上面沾著大片暗黃色污漬。

“抱歉?!彼琶Χ紫率帐埃种肝⑽㈩澏丁?/p>

我?guī)退龘炱鹨粋€滾到腳邊的藥瓶。瓶身標簽已經(jīng)磨損,但還能辨認出幾個字:“氯丙嗪”“精神科專用”。

精神科藥物?內(nèi)科護士?

鄧詩雯一把奪過藥瓶,塞回袋子。她的臉色更蒼白了,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。

“這些是……幫同事帶的?!彼慕忉屔n白無力。

電梯到達一樓。門一開,她就快步走了出去,幾乎是落荒而逃。我看著她消失在夜幕中,心里疑竇叢生。

氯丙嗪,強效鎮(zhèn)靜劑,主要用于精神分裂癥和躁狂癥。

一個內(nèi)科護士,為什么要幫精神科同事帶藥?而且那些藥瓶都是舊的,標簽泛黃,顯然不是近期開的藥。

更可疑的是那條毛巾。

我清楚地記得,污漬的形狀很特別——像是有人側(cè)躺時,臉頰壓出的輪廓。污漬邊緣還有零星的紅褐色斑點。

那可能是血漬。

當晚我無心寫作,一直在回想電梯里的細節(jié)。十一點左右,我決定去樓下一趟。

郭明華的值班室在一樓樓梯間旁。我敲敲門,里面?zhèn)鱽砗膽鹇暋?/p>

“郭叔,還沒睡?”

老管理員正在看電視劇,見我來了,有些意外:“小丁啊,有事?”

“想問問地下室的事。”我單刀直入,“咱們樓有地下室吧?我今天找東西,好像聽到下面有聲音。”

郭明華的臉色變了。

“地下室早就廢棄了,哪來的聲音?!彼尚陕?,“你是不是聽錯了?”

“防火門后面是不是通往地下室?”我追問。

長時間的沉默。電視劇的聲音在狹小空間里回蕩,顯得格外刺耳。郭明華關掉電視,點了支煙。

“小丁,你到底想知道什么?”

“我想知道鄧詩雯每晚推輪椅去哪里?!蔽抑币曋?,“水漬的痕跡到防火門就斷了,但那扇門是鎖著的。除非——”

“除非她有鑰匙?!惫魅A接過話。

他深吸一口煙,緩緩吐出:“我可以告訴你,但你要答應我,聽完就忘掉,別再追查?!?/p>

我點頭。

“防火門后面,確實是通往地下室的樓梯?!惫魅A說,“地下室分兩部分,東側(cè)是設備間,西側(cè)……是以前的公共水房?!?/p>

“水房?”

“八九十年代,這棟樓每層只有一個公共水房,洗衣洗澡都在那里?!彼貞浀?,“后來家家通了自來水,水房就廢棄了。但管道還在,偶爾會漏水?!?/p>

所以輪椅上的水漬,可能來自廢棄水房。

“鄧詩雯為什么有水房鑰匙?”

郭明華猶豫了:“是她剛搬來時找我借的。她說……有些病人的遺物需要清洗,家里不方便,想去水房處理。”

“你信了?”

“我有什么理由不信?”郭明華掐滅煙頭,“她當時拿著護士證,說話也誠懇。而且水房里除了幾個破水池,什么都沒有。”

“她借鑰匙是什么時候?”

老管理員的眼神開始閃躲。

“去年十二月……月底吧?!?/p>

正是陳老太太失蹤的時間。

我感覺到血液在耳中鼓噪。所有線索正在拼湊成一幅模糊而可怕的畫面:失蹤的老婦、廢棄的水房、沾水的輪椅、精神科藥物……

“郭叔,陳老太太失蹤那天,鄧詩雯是不是借過鑰匙?”

這個問題讓郭明華徹底沉默了。

他起身走到窗邊,背對著我。窗外路燈的光照進來,在他佝僂的背上投下長長的影子。

“那天晚上……確實借過。”他的聲音沙啞,“她說要洗工作服,水房寬敞。但我可以保證,她進去不到半小時就出來了,而且是一個人?!?/p>

“輪椅呢?”

“輪椅……”郭明華轉(zhuǎn)過身,臉色很難看,“她推著輪椅進去的,出來時輪椅是濕的。我問她怎么推輪椅來洗衣服,她說輪椅臟了,順便擦擦?!?/p>

這個解釋和現(xiàn)在每晚的行為對上了。

但為什么要“順便擦擦”一輛空輪椅?為什么要每天重復這個動作?

“郭叔,你有沒有想過——”我緩緩說,“陳老太太可能根本沒離開這棟樓?”

老管理員的眼睛瞪大了。

“你、你別亂說!”他的聲音在發(fā)抖,“警察都搜過了,每個房間、每個角落……”

“包括水房嗎?”

郭明華愣住了。

我永遠忘不了他當時的表情——那是混合了恐懼、醒悟和自責的復雜神情。他張了張嘴,卻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。

許久,他才喃喃道:“水房……警察確實沒查水房。那時候天冷,水管凍裂了,里面全是冰……”

我們四目相對,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相同的猜測。

那個猜測太過驚悚,以至于誰都不敢說出口。

離開值班室時,郭明華拉住我:“小丁,答應我,別自己去地下室。如果真有什么……讓警察來處理。”

我點點頭,但心里知道,我已經(jīng)無法回頭了。

回到四樓,鄧詩雯的房間依舊亮著燈。

我站在走廊里,聽著隱約的水流聲從她房間傳出。她在清洗什么?輪椅?還是別的?

突然,水流聲停了。

緊接著是壓抑的、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哭泣聲。

那聲音很輕,卻像一根細針,直直刺進我的心臟。

06

第二天,我開始尋找關于陳老太太的線索。

我在本市的網(wǎng)絡論壇和社交媒體上搜索“青云公寓 失蹤 老人”,找到了幾條半年前的舊帖。

內(nèi)容都很簡略,只說一位患有癡呆的老人走失,家人懇請?zhí)峁┚€索。

其中一條帖子附了尋人啟事的照片。

我放大了那張模糊的照片。

啟事上印著老人的基本信息:陳惠蘭,女,73歲,身高約155cm,患有阿爾茨海默癥。

于去年12月28日傍晚從青云公寓走失,走失時穿深紫色棉襖、灰色毛線帽。

有見到者請聯(lián)系董先生,必有重謝。

聯(lián)系電話已經(jīng)停用。

我記下了關鍵信息:12月28日傍晚。那天是大雪天,氣溫零下八度。一個癡呆老人穿著棉襖獨自出門,幾乎不可能生存。

但如果沒有出門呢?

下午,我去了趟附近的派出所。以“租房想了解社區(qū)安全狀況”為由,我詢問去年青云公寓的老人失蹤案。

接待我的年輕民警翻了檔案。

“陳惠蘭的案子啊,還沒結(jié),但也沒線索?!彼f,“當時查了監(jiān)控,公寓樓下的攝像頭壞了,街角攝像頭沒拍到老人。大概率是走失后……哎?!?/p>

“她兒子后來沒再找嗎?”

“董宏毅?找了兩個月,后來就放棄了吧。”民警搖頭,“這種案子太多了,尤其是癡呆老人。家人一開始都很急,時間長了,也就……”

他沒說完,但意思很明顯。

“當時有沒有可疑的地方?”

民警看了我一眼:“你為什么問這個?”

“我住在青云公寓,有點擔心。”

他猶豫了一下,壓低聲音:“實話告訴你,這案子確實有點怪。

老人家里的輪椅不見了——她平時都坐輪椅的。

但董宏毅說可能是記錯了,老人出門時沒坐輪椅?!?/p>

輪椅。

又是輪椅。

“還有,”民警補充道,“我們在老人房間的窗臺上發(fā)現(xiàn)了泥土和枯葉??伤∥鍢牵膩淼哪嗤??”

我的呼吸幾乎停止。

枯葉。鄧詩雯黑袋子里掉出來的枯葉。

“那些泥土和枯葉,有沒有化驗?”

“化驗了,就是普通土壤和楊樹葉?!泵窬f,“但問題是,去年冬天,哪來的新鮮枯葉?除非是從室內(nèi)帶出去的?!?/p>

從室內(nèi)帶出去的?

一個可怕的猜想逐漸成形:如果有人把沾著泥土和枯葉的東西帶進房間,又帶出去……

比如,輪椅。

離開派出所時,天色已近黃昏。我快步往回走,心里只有一個念頭:必須去地下室看看。

傍晚六點半,我提前埋伏在四樓防火門附近。

今天的鄧詩雯似乎有些異常。她七點準時推輪椅出來,但動作比平時更慢,更沉重。輪子上的水漬格外多,在地面拖出長長的濕痕。

她喃喃自語的聲音也更清晰了。

“……對不起……奶奶……今天下雨了……”

我屏住呼吸,看著她推輪椅到防火門前。她從口袋里掏出一把舊鑰匙,插進鎖孔。

門開了。

一股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。門后是向下的樓梯,漆黑一片。鄧詩雯推著輪椅走進去,腳步聲在樓梯間回蕩。

門在她身后緩緩關上。

我等了五分鐘,確定她沒有立即出來后,才悄悄靠近。防火門沒有鎖死,留著一條縫。我輕輕推開,手電光照向下方。

樓梯很陡,水泥臺階磨損嚴重。墻壁上長著暗綠色的苔蘚,空氣濕度高得讓人胸悶。

我一步步向下走。

越往下,霉味越重,還混雜著另一種氣味——像是消毒水,又像是……福爾馬林。我的心跳越來越快,手心全是汗。

樓梯盡頭是一扇半開的鐵門。

門內(nèi)傳來隱約的水流聲,還有……低低的哭泣聲。是鄧詩雯的聲音,她在哭,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說著什么。

“……洗不干凈……怎么也洗不干凈……”

我湊到門縫邊,向里窺視。

里面是個很大的房間,墻邊排列著七八個水泥砌的洗衣池。天花板上吊著老式日光燈,光線昏暗。

鄧詩雯背對著門,正蹲在一個水池邊。

她在洗輪椅。

確切地說,是在瘋狂地擦洗輪椅的坐墊和輪子。水池里的水已經(jīng)變成了渾濁的暗紅色,她手里的刷子用力刷著,動作近乎癲狂。

“為什么洗不干凈……為什么……”

她的哭聲壓抑而絕望。

我調(diào)整角度,想看得更清楚些。就在這時,手電筒不小心碰到了鐵門,發(fā)出輕微的“哐當”聲。

鄧詩雯猛地轉(zhuǎn)身。

我們的目光在昏暗光線中撞在一起。她臉上滿是淚水,眼睛通紅,手里還拿著滴水的刷子。那一瞬間,我看到了她眼中赤裸的恐懼——和被撞破秘密的驚慌。

“你在干什么?”我推開門走進去。

“出去!”她尖叫起來,“滾出去!”

我沒有動,目光掃過整個水房。水池邊堆著幾個黑色塑料袋,和她平時拎的一樣。其中一個袋子破了,露出里面的東西——

一件深紫色棉襖,一頂灰色毛線帽。

和陳惠蘭失蹤時穿的一模一樣。

鄧詩雯撲過來想擋住我的視線,但已經(jīng)晚了。我看到了更多:水池下方的角落里,堆著幾個藥瓶,還有一本濕漉漉的筆記本。

“那是陳老太太的衣服,對不對?”我問。

她僵住了,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。

“你……你知道什么?”她的聲音在顫抖。

“我知道去年冬天有個老人失蹤了。我知道你每晚推著空輪椅在走廊里走。我還知道,你根本不是護士?!?/p>

最后這句話擊垮了她。

鄧詩雯癱坐在地上,雙手捂住臉,肩膀劇烈地顫抖??蘼晱闹缚p里漏出來,撕心裂肺。

我沒有安慰她,而是走到水池邊。輪椅的坐墊上,有大片深褐色的污漬,即使反復刷洗也褪不掉。那是血跡——多年浸染后,已經(jīng)滲進布料纖維的血跡。

“這輪椅是陳惠蘭的,對嗎?”我輕聲問。

過了很久,鄧詩雯才抬起頭。

她的眼睛又紅又腫,但眼神變了——不再是平時的警惕和躲閃,而是一種徹底的、精疲力盡的坦白。

“是?!彼f,“這是我奶奶的輪椅?!?/p>



07

我沒有報警,而是把鄧詩雯帶回了我的房間。

她需要熱水、干凈的衣服,還有一個安全的地方說話。這個決定很冒險,但我有種直覺——真相遠比表象復雜。

鄧詩雯洗了臉,捧著熱水杯,縮在沙發(fā)角落里。

“從哪開始說?”她的聲音很輕。

“從你是誰開始?!蔽易谒龑γ娴囊巫由稀?/p>

“鄧詩雯是我的真名?!彼读顺蹲旖?,像是一個苦澀的笑,“陳惠蘭是我奶奶,親奶奶。我父親叫董宏毅,我跟母親姓?!?/p>

這個開頭就出乎我的意料。

“你父親不是……”

“不是個好東西?!彼驍辔?,眼神冷了下來,“我父母離婚很早,我跟母親生活,奶奶偷偷照顧我。后來母親病逝,我才和奶奶親近起來?!?/p>

她告訴我,陳惠蘭五年前確診阿爾茨海默癥。

起初癥狀輕微,只是忘事。董宏毅把老人接來同住,表面上是盡孝,實際上是為了她的退休金和房子。

“奶奶清醒的時候說過,房子要留給我。”鄧詩雯握著杯子的手在發(fā)抖,“父親不同意,他們經(jīng)常吵架。后來奶奶病情加重,他就更肆無忌憚了?!?/p>

去年冬天,董宏毅的生意出了問題。

他需要一筆錢周轉(zhuǎn),想把母親的房子抵押。但房產(chǎn)證上還有陳惠蘭的名字,需要她本人簽字。而那時的陳惠蘭,已經(jīng)經(jīng)常認不出人了。

“他偽造了委托書,被銀行識破了?!编囋婗┱f,“那之后,他對奶奶的態(tài)度越來越差。我來看奶奶時,發(fā)現(xiàn)她身上有淤青……”

她的聲音哽住了。

我遞過紙巾,她搖搖頭,深吸一口氣繼續(xù)往下說。

去年12月28日,鄧詩雯接到奶奶的電話。

“電話里她一直哭,說‘小雯,帶我走,宏毅要殺我’?!编囋婗┑难蹨I又涌了出來,“我立刻請假趕過來,但路上堵車,到的時候已經(jīng)……”

傍晚六點,她沖進青云公寓。

門虛掩著,客廳里沒有人。奶奶的臥室門關著,她推開門,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——

陳惠蘭倒在輪椅邊,額頭磕在床頭柜角上,血流了一地。而董宏毅站在旁邊,手里拿著枕頭,表情麻木。

“他說奶奶要離家出走,他阻攔時發(fā)生了爭執(zhí)?!编囋婗┑穆曇艨斩?,“他說是意外,但我知道不是。

床頭柜離床有三米遠,奶奶坐輪椅,怎么可能自己摔過去?”

她想要報警,董宏毅跪下來求她。

“他說生意失敗,欠了高利貸,如果進監(jiān)獄就全完了。他說可以制造奶奶走失的假象,這樣既能保全他,奶奶也能‘體面’地離開。”

“你答應了?”我不敢置信。

“我沒有選擇!”鄧詩雯突然激動起來,“他說如果我不配合,就告我虐待老人——他早就準備好了‘證據(jù)’,說我經(jīng)常來要錢,和奶奶吵架。

我沒有工作,沒有錢,怎么和他斗?”

于是,一場荒誕的戲碼上演了。

董宏毅清理了現(xiàn)場,給母親換上外出衣服。

鄧詩雯則負責把沾血的輪椅和衣物處理掉。

他們約定:鄧詩雯搬來公寓“尋找奶奶”,董宏毅則裝作孝子四處尋人。

“輪椅上的血跡太明顯,我想到廢棄水房可以清洗?!编囋婗┱f,“但我太天真了……有些痕跡,是洗不掉的。”

這解釋了水漬、輪椅、黑袋子里的衣物。

但還有一個問題。

“你為什么要每晚推輪椅在走廊里走?”我問,“還堅持了半年?”

鄧詩雯沉默了很久。

“因為奶奶最后的心愿,是出去看雪?!彼穆曇糨p得像嘆息,“那天她打電話時說‘小雯,下雪了,推我去看雪吧’。

可我遲到了,她到死都沒看到那場雪。”

所以每晚七點,她推著空輪椅“帶奶奶出門”。

從房間到走廊,從走廊到防火門,想象著如果那天沒有遲到,如果一切都沒有發(fā)生,她會推著奶奶去看雪景。

“水房的水管老化,總是漏水。”她說,“輪椅推過去就會沾濕,但我不在意。洗不干凈的血跡,混著干凈的水……也許這樣,奶奶就能干凈地離開?!?/p>

我的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。

這是一個關于贖罪的故事。鄧詩雯用半年的儀式,試圖彌補那天的遲到,試圖洗清輪椅上的血跡,試圖讓奶奶“看”到雪。

但血跡是洗不掉的,就像過去無法更改。

“你父親呢?他現(xiàn)在在哪?”

“拿了奶奶的死亡證明,辦了銷戶,把房子賣了。”鄧詩雯冷笑,“錢還了債,剩下的遠走高飛了。他讓我繼續(xù)演,演到大家都忘記這件事?!?/p>

“那你為什么還在演?”

她看著我,眼淚無聲地滑落。

“因為如果我不推輪椅,不重復那天該做的事,奶奶就真的死了?!彼f,“只要我還在推她‘出門’,她就還在等我?guī)囱?。你明白嗎??/p>

我明白,又不完全明白。

這種執(zhí)念已經(jīng)超越了理智,成為一種強迫性的儀式。她在用自我懲罰的方式,維系與逝者的最后聯(lián)系。

“那些藥瓶……”

“奶奶的藥?!编囋婗┱f,“阿茲海默癥的藥,還有鎮(zhèn)靜劑。父親經(jīng)常給她吃鎮(zhèn)靜劑,這樣她就不會‘鬧事’。我留著這些,是證據(jù)?!?/p>

“你打算怎么辦?一直這樣下去?”

她搖搖頭,又點點頭,矛盾極了。

“我不知道……我真的不知道。有時候我想去自首,說出真相。但那樣父親會坐牢,奶奶也不希望這樣吧?她最疼的就是他……”

談話持續(xù)到深夜。

鄧詩雯終于精疲力盡,在沙發(fā)上睡著了。我給她蓋上毯子,看著窗外的夜色。

真相大白,但問題沒有解決。一樁被偽裝成失蹤的死亡,一個在贖罪中崩潰的孫女,一個逍遙法外的兒子。

法律上,這可能是過失致死,也可能是故意殺人。道德上,鄧詩雯是共犯,也是受害者。

我該報警嗎?還是尊重她的意愿?

凌晨三點,我決定出去走走。剛打開門,就看到一個人影站在走廊里。

是葉成功,住在一樓的退休刑警。

他顯然在等我。

08

葉成功六十歲左右,身材挺拔,眼神銳利。即使穿著居家服,也有種不怒自威的氣質(zhì)。

“丁先生,聊兩句?”他的聲音低沉。

我點點頭,帶他下樓。我們在一樓的長椅上坐下,夜色深沉,整棟樓都在沉睡。

“你去找鄧詩雯了?”他開門見山。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我干了一輩子刑警,看得出來?!比~成功點了支煙,“這半年,我一直在觀察她。那姑娘心里有事,很大的事。”

我沒有否認。

“葉叔,你知道陳惠蘭的案子?”

“知道,當時我就住在樓里?!彼鲁鲆豢跓煟熬靵碚{(diào)查時,我提醒過他們注意水房,但他們沒聽。老警察的經(jīng)驗,年輕人總覺得過時了。”

“你為什么懷疑水房?”

“味道?!比~成功說,“命案現(xiàn)場有特殊的味道,血腥味混著恐懼,時間久了就變成一種酸腐氣。我在地下室聞到過?!?/p>

我后背發(fā)涼:“你當時為什么不說?”

“沒有證據(jù)?!彼粗遥岸椅野l(fā)現(xiàn),鄧詩雯那孩子不是兇手。她的眼神里有愧疚、有痛苦,但沒有殺意。所以我等,等她撐不住的那天?!?/strong>

他等到了。

我把鄧詩雯告訴我的轉(zhuǎn)述給他。老人聽完,長時間沉默。煙頭的紅光在黑暗中明滅,像一聲嘆息。

“和我想的差不多?!彼K于說,“董宏毅那人我見過幾次,眼神飄忽,說話虛浮,不是踏實人。老人失蹤后他急著銷戶賣房,更可疑。”

“現(xiàn)在有證據(jù)嗎?”

“輪椅上的血跡,如果還能提取DNA,就是證據(jù)?!比~成功說,“鄧詩雯手里的藥瓶、衣物,也是間接證據(jù)。但要定故意殺人,難度很大。”

他分析,最可能的結(jié)果是過失致死。

董宏毅可能面臨三到七年徒刑,而鄧詩雯作為共犯和包庇者,也可能被追究責任,但鑒于她被脅迫且主動坦白,可能從輕或免于起訴。

“但問題不在這里?!比~成功掐滅煙頭,“問題是鄧詩雯自己。她在用自我毀滅的方式贖罪,再這樣下去,她會瘋的?!?/p>

我深有同感。

“我建議你勸她去自首?!崩先苏酒饋?,“把一切交給法律,該受罰的受罰,該解脫的解脫。她奶奶如果在天有靈,也不希望她這樣活著。”

他離開后,我在長椅上坐到天亮。

清晨六點,我回到房間。鄧詩雯已經(jīng)醒了,坐在窗邊發(fā)呆。晨光灑在她臉上,她看起來憔悴又平靜。

“我聽到你們的談話了。”她說。

“那你……”

“我想好了。”她轉(zhuǎn)過身,眼神是半年以來最清澈的一次,“我去自首。但在這之前,我想再做最后一件事?!?/p>

“什么事?”

“帶奶奶去看雨。”她望著窗外,“今天預報有暴雨,奶奶喜歡雨。最后一次,我推她去天臺上看雨,然后就去警察局。”

這個請求讓我不安,但我無法拒絕。

“我陪你去?!?/p>

上午,暴雨如期而至。

豆大的雨點砸在窗玻璃上,天空陰沉如夜。鄧詩雯換上了一身黑衣服,仔細擦拭了輪椅。這一次,她沒有蓋毯子。

下午四點,雨勢稍小。

鄧詩雯推著輪椅出門了。我跟在她身后,看著她按下電梯頂樓的按鈕。電梯上升時,她一直低著頭,手指輕輕摩挲著輪椅扶手。

天臺門開著,風雨灌進來。

她推著輪椅走到欄桿邊,雨絲打濕了她的頭發(fā)和衣服。她松開手,讓輪椅停在雨中,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藥瓶。

那是氯丙嗪的藥瓶,已經(jīng)空了。

“奶奶,下雨了?!彼龑χ諝庹f,“你看到了嗎?這次我沒有遲到?!?/p>

她的聲音很輕,被雨聲淹沒。

我站在門口,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。鄧詩雯彎腰從輪椅坐墊下取出一個小布袋,從里面倒出幾片藥片。

不是氯丙嗪,是別的白色藥片。

她看著那些藥片,又看了看大雨中的城市。然后做了一個讓我渾身冰涼的動作——

她把藥片全部放進了嘴里。

“鄧詩雯!”我沖過去。

但她已經(jīng)吞下去了,就著雨水。她轉(zhuǎn)過頭看我,臉上有種釋然的笑容:“對不起,丁先生。但我太累了……我想去見奶奶了?!?/p>

“吐出來!快吐出來!”

我抓住她的肩膀,但她搖搖頭,身體開始搖晃。她的臉色迅速變得蒼白,呼吸急促起來。

“救護車!我叫救護車!”

我手忙腳亂地掏手機,但她的手按住了我。

“讓我走吧……”她的聲音越來越弱,“這是我的選擇……告訴警察……一切……都是我做的……讓父親……好好活著……”

“你瘋了嗎?你父親才是兇手!”

“但他……是我爸爸啊……”

這句話說完,她的眼睛閉上了。身體軟軟地倒下去,我接住她,大喊救命。樓下有人聽到了,腳步聲雜亂地傳來。

郭明華第一個沖上天臺。

然后是許俊杰、沈嬋,還有葉成功。大家看到這一幕,都驚呆了。

“叫救護車!快!”葉成功吼道。

郭明華哆嗦著打電話。沈嬋蹲下來,抱住鄧詩雯,眼淚直流:“傻孩子,你怎么這么傻……”

救護車十分鐘后趕到。

醫(yī)護人員把鄧詩雯抬上擔架時,她的手里還攥著那個空藥瓶。我跟著上了救護車,看著醫(yī)生給她插管、洗胃。

醫(yī)院里,我守在搶救室外。

葉成功也來了,他聯(lián)系了派出所。警察很快趕到,我如實交代了一切,包括陳惠蘭的死亡、董宏毅的罪行、鄧詩雯的贖罪。

“藥瓶里是什么藥?”警察問。

“不知道,她說是安眠藥,攢了半年?!?/p>

警察去化驗了。等待結(jié)果的時間里,每一秒都無比漫長。我靠在墻上,看著搶救室的紅燈,第一次覺得無力。

凌晨一點,醫(yī)生出來了。

“洗胃及時,命保住了?!贬t(yī)生說,“但她吞的藥量很大,有幾種是精神類藥物,對神經(jīng)系統(tǒng)損傷嚴重。就算醒了,也可能……”

“可能什么?”

“可能有后遺癥,記憶力、認知功能都可能受損?!贬t(yī)生嘆息,“而且她有嚴重的抑郁癥,自殺傾向很強,需要長期治療。”

鄧詩雯被轉(zhuǎn)入ICU觀察。

警方根據(jù)我們的證詞,開始追查董宏毅。葉成功提供了當年的疑點,加上鄧詩雯保存的證據(jù),很快立案。

三天后,董宏毅在外地被抓獲。

他對過失致母親死亡的事實供認不諱,但堅稱是意外。案件進入司法程序,等待開庭。

而鄧詩雯在第七天蘇醒了。



09

我去看望鄧詩雯時,她正坐在病房窗邊。

陽光很好,照在她蒼白的臉上。她轉(zhuǎn)頭看到我,眼神有些迷茫,像是認不出我是誰。

“鄧小姐,我是丁英光,你的鄰居?!?/p>

她看了我很久,慢慢點頭:“丁先生……我記得你?!?/p>

聲音很輕,但邏輯清晰。我松了口氣,在她對面坐下。護士說她恢復得比預期好,記憶基本保留,但情緒還是很低落。

“警察來過了?!彼鲃诱f,“我父親……被抓了?!?/p>

“嗯。”

“是我害的?!彼拖骂^。

“不,是他自己的選擇。”我認真地說,“你奶奶的死,你的痛苦,都是他的責任。你現(xiàn)在要做的是康復,好好活下去?!?/p>

她沉默了很久。

“輪椅呢?”她突然問。

“在公寓,郭叔保管著?!?/p>

“我想再看看它。”她說,“可以嗎?”

我征得醫(yī)生同意后,回公寓取了輪椅。推到醫(yī)院時,鄧詩雯正坐在花園的長椅上??吹捷喴?,她的眼神變得復雜。

她伸手摸了摸扶手,又摸了摸坐墊。

那些洗不掉的污漬還在,暗褐色,像歲月的傷疤。她的手指輕輕拂過那些痕跡,眼淚無聲地流下來。

“奶奶坐這輪椅五年?!彼p聲說,“我推她去公園,去菜市場,去醫(yī)院。她清醒的時候,總說‘小雯,辛苦你了’。糊涂的時候,就叫我‘媽媽’。”

我沒說話,讓她慢慢說。

“最后那天,她打電話叫我,聲音特別清楚?!编囋婗┑难蹨I掉在輪椅上,“她說‘小雯,下雪了,真好看。

你來推我去看,好不好?’我說好,馬上到。

但我遲到了……我永遠遲到了?!?/p>

“那不是你的錯。”

“是我的錯?!彼虉?zhí)地說,“如果我早一點出門,如果我不堵車,如果我跑快一點……也許就能阻止父親,也許奶奶就不會死?!?/p>

這種“如果”的折磨,我懂。

每個失去至親的人,都會反復回想最后時刻,尋找可能改變結(jié)局的微小變量。但時間不會倒流,選擇只有一次。

“你奶奶不會怪你?!蔽艺f,“她最后想到的是你,是因為信任你、依賴你。這半年你為她做的一切,她一定看到了?!?/p>

鄧詩雯抬起頭,淚眼朦朧。

“真的嗎?”

“真的?!蔽艺f,“但她也一定不希望你這樣活著。她希望你好好吃飯,好好睡覺,好好活下去。這才是對她最好的紀念?!?/p>

那天下午,我們聊了很多。

鄧詩雯告訴我,她其實不是護士。母親去世后,她打過零工,做過銷售,都不長久。照顧奶奶的那段日子,是她最充實的時候。

“現(xiàn)在想想,我推輪椅,不單是為了奶奶。”她坦誠道,“也是為了我自己。我需要一個儀式,一個借口,才能繼續(xù)留在這個有奶奶記憶的地方?!?/p>

“以后有什么打算?”

“等身體好了,我想去學護理?!彼f,“奶奶生病時,我學會了很多照顧老人的知識。我想用這些知識,去幫助其他老人。”

這個想法讓我欣慰。

臨走時,我問了最后一個問題:“那天在天臺,你為什么突然……”

“突然想死?”她接過話,苦笑,“其實不是突然,這個念頭一直有。

但那天推輪椅時,我好像聽到奶奶說‘小雯,夠了,你該放下了’。

我覺得……是時候結(jié)束了。”

“那你現(xiàn)在還想嗎?”

她想了想,搖頭。

“不想了。”她說,“死需要勇氣,活著需要更大的勇氣。我想試試看,能不能活出奶奶希望的樣子。”

我把輪椅留在醫(yī)院,讓她自己做決定怎么處理。

回公寓的路上,我給葉成功打了個電話。老人聽說鄧詩雯的情況,松了口氣:“這樣最好。法律的事交給法律,生活的事交給生活。”

青云公寓恢復了平靜。

鄧詩雯的房間空著,郭明華說等她出院,隨時可以回來住。但我知道,她可能不會再回來了。

這里承載了太多痛苦的記憶。

許俊杰和沈嬋知道真相后,都唏噓不已。沈嬋特意燉了湯,讓我?guī)Ыo鄧詩雯。她說:“告訴那孩子,這棟樓永遠是她的家?!?/p>

半個月后,鄧詩雯出院了。

她沒有回公寓,而是去了郊區(qū)的療養(yǎng)院暫住。那里環(huán)境安靜,有專業(yè)的心理醫(yī)生。我們保持著聯(lián)系,偶爾通電話。

她的聲音漸漸有了生氣。

董宏毅的案子開庭那天,鄧詩雯沒有出庭。她寫信給法官,陳述了事實,但請求從輕判決。最終,董宏毅因過失致人死亡罪,判處有期徒刑四年。

判決下來后,鄧詩雯給我發(fā)了條短信:“丁先生,我去看了奶奶的墓地。

告訴她,一切都結(jié)束了。

春天來了,墓旁的樹發(fā)了新芽。

我想,奶奶應該安心了?!?/p>

我回她:“你也該安心了?!?/p>

又過了一個月,我收到了一個快遞。

打開是一本筆記本,鄧詩雯寄來的。里面是她這半年寫的日記,從奶奶去世那天開始,到天臺那晚結(jié)束。

最后一頁寫著:“今天把輪椅捐給了養(yǎng)老院。希望它能推著別的老人,去看雪,看雨,看陽光。奶奶,我放下了。從今天起,我要向前走了?!?/p>

筆記本里夾著一張照片。

是年輕時的陳惠蘭,推著嬰兒車,車里坐著小小的鄧詩雯。陽光燦爛,兩人都在笑。

我在照片背面看到一行小字:“謝謝你的時間,丁先生。生命有裂痕,但裂痕也是光進來的地方?!?/p>

10

秋天來時,我搬離了青云公寓。

新住處采光更好,隔音也不錯。但我偶爾會想念那棟老樓,想念走廊里昏黃的燈光,還有那些萍水相逢的鄰居。

郭明華退休了,兒子接他去海南養(yǎng)老。

許俊杰升了職,買了新房,年底結(jié)婚。沈嬋的兒子考上了重點高中,她高興得挨家挨戶發(fā)喜糖。

葉成功被返聘為顧問,偶爾還會回公寓看看。他說這里的住戶換了一茬,但故事永遠在繼續(xù)。

至于鄧詩雯,我們一直有聯(lián)系。

她在城西的護工培訓學校學習,成績很好。照片里的她胖了一點,臉上有了笑容。她說等拿到證書,想去養(yǎng)老院工作。

“推著不同的老人,看不同的風景?!彼陔娫捓镎f,“每次看到他們笑,我就覺得奶奶也在笑?!?/p>

今年冬至,我收到她的明信片。

正面是雪景,背面寫著一句話:“丁先生,今天下雪了。

我推著王奶奶去院子里看雪,她高興得像孩子。

我想,奶奶一定看到了,而且很滿意我現(xiàn)在的樣子?!?/p>

我把它貼在書桌前的墻上。

寫作累的時候,抬頭就能看到。它提醒我,每個看似詭異的故事背后,都可能藏著不為人知的傷痛與溫柔。

那些深夜走廊里的輪椅聲,那些洗不凈的水漬,那些喃喃自語——

都是一個孫女笨拙而固執(zhí)的愛。

愛到愿意用半年的時間,推一輛空輪椅,完成一場遲到的赴約。愛到愿意承擔不屬于自己的罪,在悔恨中自我放逐。

也愛到終于學會放下,讓逝者安息,讓生者前行。

昨天路過青云公寓,我進去看了看。

四樓走廊重新粉刷過,地面也修平了。那些輪椅碾壓的痕跡、水漬浸染的暗斑,都已消失不見。

401的門上換了新的春聯(lián)。

郭明華說,新房客是對年輕夫妻,妻子懷孕了,年底就要當父母。他們不知道這間房的故事,也不需要知道。

每個房間都有過去,但每個房間也都有未來。

下樓時,我在地下室門口停留片刻。鐵門緊鎖,上面貼了封條。郭明華說,街道打算把水房改建成公共儲物間。

這樣也好。

讓陽光照進那些陰暗角落,讓流水沖走陳舊血跡,讓新的生活覆蓋舊的傷痛。

走出公寓時,天空飄起了細雨。

我沒打傘,慢慢走在雨中。忽然想起鄧詩雯的話:“奶奶喜歡雨,她說雨是天空在清洗人間?!?/p>

是啊,雨會停,天會晴。

傷痕會結(jié)痂,記憶會褪色,而生命——

生命總會找到向前走的路。

就像那把輪椅,載過死亡,也載過新生。碾過血跡,也碾過花香。最后停在養(yǎng)老院的陽光下,等著推下一個老人,去看今年的第一場雪。

這就是故事的結(jié)局。

不圓滿,但真實。不美好,但溫暖。

隔壁房間的租客,自稱夜班護士,每天傍晚推著沾水的輪椅在走廊來回走。

她不是在裝神弄鬼。

她只是在用她的方式,說一句遲到太久的:“奶奶,我?guī)闳タ囱┝??!?/p>

聲明:內(nèi)容由AI生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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