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錄翻開，8800萬的估價落在紙面上發(fā)亮，預展柜里一軸靜躺，仇英《江南春》，畫角的“龐元濟印”“萊臣眼福”清清楚楚，龐萊臣的舊藏痕跡一眼認出，這軸畫按理在南京博物院的庫房，現(xiàn)在站在市場的燈下，人群圍著看，心里都在同一個位置打轉。

往前翻，1959年這個年份寫在清冊首頁，龐增和把“虛齋舊藏”整整137件交給南博，無償捐贈，清冊用小楷寫了句子，“永久珍藏，不得變賣”，過了三年，1962年的獎狀頒下，曾昭燏題字，臺下掌聲起，一份名單在那刻被認為會一直安穩(wěn)躺著。

時間往后落到2025年6月28日，龐叔令拿著法院調(diào)解書進庫房，清單上137件，眼前只剩132件，缺了《江南春》、趙光輔《雙馬圖》、王紱《松風蕭寺圖》、王時敏《仿北苑山水軸》、湯貽汾《設色山水軸》，她要看目錄，目錄上兩字醒目，“已處置”，追問來由，回答是“1961年、1964年鑒定為偽作，1990年代依規(guī)定處理”。

線索從《雙馬圖》露頭，2014年它在上海一場拍賣里亮相，230萬元成交，藏家是江蘇企業(yè)界的人，看中的就是龐家的鈐印，軸面包漿自然，印泥顏色穩(wěn)定，龐叔令申請撤拍，拍賣行給出“流傳有序”的證明，卻不放出賣家姓名，這一軸畫變成了鐵證，所謂處置并未消失在倉庫流程，已經(jīng)流入市場。

名單里還有一個名字，徐湖平，1964年時只是普通干部，1985年走到副院長的位置，簽字權到了手邊，1997年那份調(diào)劑報告的“審核”欄里是他的筆跡，工整，程序的責任貼在名下。

調(diào)查從最容易下手的點推進，第一步去找1997年的接收清單，紙找到了，接收人已去世，第二步去找2014年的委托人，對方稱“祖?zhèn)髦铮c南博無關”，第三步請來五位頂級專家做鑒定，最后落成一句話，“真跡”，南博的“偽作”說法被結論正面頂住。

2025年12月19日，調(diào)查組給出初步結論，“南京博物院在處置捐贈藏品過程中存在程序違規(guī)，未發(fā)現(xiàn)利益輸送”，“徐湖平在1997年審核簽字負有領導責任，因年事已高，不予追究”，這兩句掛在通報里，龐叔令在直播里把話說直，“程序違規(guī)，畫卻不見，領導責任，人卻免責”，公眾的注意力停在這三句話上。

《雙馬圖》仍在藏家手里，《江南春》被封存等待下一步，龐家捐贈的去處變成一段未完的記錄，徐湖平在陽臺上澆花，對鏡頭擺手，說“都過去了”，歷史不會自動翻頁，只要作品未歸位，問題就不算結束，龐叔令把時間拉長，她說可以等，等下一代繼續(xù)。

三個數(shù)字一直在眼前，8800萬、230萬、0元，三段行動寫在不同年代，龐增和在1959年交付時寫下“永久珍藏”，姚遷在1984年追查時希望把事情說清，徐湖平在1997年簽下審核時想的是什么沒人知道，手寫字還在，材料還在，問題還在，答案需要更徹底的核查與公開，讓每一枚鈐印、每一紙清冊、每一行簽名都能對得上位置。

畫能回歸，制度能修補，信任能重建，把流程做實，把責任寫清，把鑒定做嚴，把監(jiān)管做細，公眾的目光一直在看，這件事終會給出一個能經(jīng)得起時間推敲的交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