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首長，北京那邊來電話通知，您的副總理職務(wù)被免了?！?/p>

1982年春夏之交，正在三線建設(shè)工地視察的張愛萍，突然接到了這么一個沒頭沒腦的消息。秘書拿著話筒的手都在抖，臉白得像張紙，周圍的工作人員大氣都不敢出。

大家都以為這下天要塌了，覺得這是半年前那場國務(wù)院會議上“拍桌子”的報應(yīng)。

可誰也沒料到，張愛萍聽完只是淡淡擺了擺手，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(xù)看圖紙。這個被鄧小平稱為“惹不起”的將軍，此時心里跟明鏡似的，這場關(guān)于中國核工業(yè)生死的博弈，才剛剛開始。

01

咱們得把日歷往前翻翻，翻到1964年。

那天是10月16日，羅布泊那邊“轟”的一聲，一朵巨大的蘑菇云騰空而起。張愛萍抓起電話，聲音都在顫抖，向周恩來報告：“成功了！”

電話那頭，周恩來也是按捺不住激動，但他還是習(xí)慣性地嚴謹，問了一句：“張愛萍同志，是不是真的核爆炸？”

這話問得其實挺有意思。畢竟那時候咱們誰也沒見過真的原子彈爆炸是個啥樣，手里沒底啊。直到兩個小時后，張愛萍把那份經(jīng)過反復(fù)確認的數(shù)據(jù)報告簽了字，這事兒才算是板上釘釘，鐵案如山。

原子彈是搞出來了，腰桿子是硬了，但緊接著問題也來了。

這東西威力大是大了，可它不能當(dāng)飯吃，也不能當(dāng)衣穿。那時候咱們國家窮啊，尤其是缺電。華東那邊，工廠經(jīng)常是開三天停四天，老百姓家里點個燈泡都得算計著時間，電不夠用，這日子過得緊巴巴的。

既然手里握著核技術(shù)，那能不能讓它變現(xiàn)？能不能用它來燒開水發(fā)電？

這事兒，周恩來一直記掛在心上。到了1970年2月8日，周恩來終于發(fā)話了，他說：“從長遠看，華東缺煤少油，得靠原子能發(fā)電！”

就這一句話，上海那邊立馬就動起來了。因為是2月8日做的批示，這個工程就定了個代號，叫“728工程”。

這名號聽著像個特務(wù)接頭暗號，其實這就是咱們中國核電的“老祖宗”。那時候的人心氣兒高，雖然技術(shù)底子薄得像張紙，但大家心里憋著一股勁：原子彈那么難啃的骨頭都啃下來了，搞個核電站還能比登天還難？

可事情的發(fā)展，還真就比登天還難。

這“燒開水”的活兒，一干就是十幾年。那是真難啊，沒圖紙，沒設(shè)備，沒經(jīng)驗，全靠一幫人沒日沒夜地在那硬算、硬磨。好不容易搞出了點眉目，到了70年代末80年代初，國門突然打開了。

02

這一打開門不要緊，大家往外頭一看，好家伙，外面的世界真精彩。

人家西方的核電站，那是遍地開花，技術(shù)成熟得不得了。法國人搞的都是九十萬千瓦、一百萬千瓦的大機組，運行得穩(wěn)穩(wěn)當(dāng)當(dāng)。

再回頭看看咱們那個寶貝疙瘩“728工程”，搞了快十年了，還停在30萬千瓦的設(shè)計圖上，就像個還沒長大的丑小鴨，看著是又土又小又落后。

這時候，有一股風(fēng)氣就在圈子里悄悄起來了。

有人就開始在那算賬了：與其花大錢搞這個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建成的“土玩意兒”，還不如直接掏錢買國外的。法國人的技術(shù)是現(xiàn)成的，掏錢買回來就能用，多省事？

這種想法，在當(dāng)時那個缺電缺瘋了的年代，那是相當(dāng)有市場。誰不想早點用上電？誰不想早點擺脫停電的苦日子？

水電部那邊更是急得不行，覺得咱們自己搞太慢了，直接就在外面跟人談好了，準備引進兩套法國的90萬千瓦機組。這就是后來的大亞灣核電站的雛形。

東西確實是好東西，但這下“728工程”就尷尬了。

有人就開始在那吹風(fēng)了：“30萬千瓦太小了，國外早淘汰了，這就是個雞肋，食之無味棄之可惜?！?/p>

“咱們起步晚，就得高起點，直接買國外的先進設(shè)備，站在巨人的肩膀上，省得走彎路?！?/p>

說白了，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：秦山核電站，可以下馬了。

這消息傳到“728”工程隊耳朵里，那幫搞了一輩子核工業(yè)的老科學(xué)家，心都涼了半截。合著我們這十幾年的血汗，這幾千個日日夜夜的拼搏，就因為人家有好東西，我們這就成廢品了？就要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了？

眼看這中國核電的“獨苗”就要被拔了，關(guān)鍵時刻，張愛萍站了出來。

03

1981年10月，國務(wù)院開常務(wù)會議。

那天的會議室，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。窗外的秋風(fēng)瑟瑟，屋里的火藥味卻是一點就著。會議的主題就一個：中國核電到底該怎么搞？

那時候張愛萍是副總理，主管國防科技。他一進會議室，把軍帽往桌上一放，那眼神就跟利劍一樣掃了一圈。

主持會議的同志雖然沒明說，但話里話外的傾向性很明顯：大亞灣那個引進項目，基本是要定了，畢竟能快速解決問題。至于秦山那個“728”，大家都支支吾吾，沒人愿意當(dāng)那個出頭鳥。

反方代表是個急脾氣，話說得很沖：“現(xiàn)在國家底子薄，外匯金貴，每一分錢都得花在刀刃上。那個728，技術(shù)落后，又是第一次搞，萬一搞砸了就是幾億的大窟窿，誰負得起這個責(zé)？不如停了算了，集中力量辦大事?！?/p>

這話一出，會議室里不少人跟著點頭。是啊，窮怕了，不敢試錯啊。

張愛萍那個暴脾氣，當(dāng)場就坐不住了。他“啪”地一拍桌子，茶杯蓋都震得跳了起來。

張愛萍指著對方反問道：“大亞灣是引進的，沒錯，那是好東西，我張愛萍不反對吃洋面包。但秦山是我們自己親生的！大亞灣那是吃人家的飯，秦山是自己種糧，這兩者沖突嗎？”

對方還在那辯解：“引進能更快解決缺電問題，時間不等人啊……”

張愛萍直接打斷了他的話：“兩彈一星我們都搞出來了，怎么一個核電站就搞不出來？你們說引進好，我也不反對引進。但有一個道理你們得明白——”

全場瞬間安靜下來，幾十雙眼睛死死盯著張愛萍。

張愛萍站了起來，聲音洪亮得像在戰(zhàn)場上動員：“不管引進多少，我們必須得有自己的東西！如果自己手里沒技術(shù)，以后跟外國人談判，人家想怎么拿捏你就怎么拿捏你！這就叫把鼻子拴在別人手里，那是絕對不行的！我們中國人的鼻子，必須牽在自己手里！”

這話說的，那是擲地有聲，直接把“造不如買”那層遮羞布給扯得粉碎。

04

這場架，吵得是天昏地暗，唾沫星子橫飛。

也就是張愛萍敢這么干。換個人，面對那么多部委的反對意見，面對那么大的現(xiàn)實壓力，早就縮了。

但張愛萍心里清楚，這不僅僅是一個電站的問題，這是中國核工業(yè)還要不要活下去的問題。一旦“728”下馬，那只辛苦培養(yǎng)起來的研發(fā)隊伍就散了，技術(shù)斷層了，以后中國想再撿起來，那就難如登天。

會議雖然不歡而散，但這事兒還沒完。

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，最后只能往上報，請中央最高層定奪。

這時候，老一輩革命家的眼光和魄力就顯出來了。

胡耀邦同志先表態(tài)了，他說：“有些事關(guān)系國家大計，咬碎牙關(guān)也得辦！不能只算小賬，要算大賬，算政治賬！”

緊接著，陳云同志、聶榮臻元帥也發(fā)話了，一邊倒地支持張愛萍。

尤其是聶帥，那是看著國防工業(yè)從無到有長大的，他太知道“被人卡脖子”是什么滋味了。當(dāng)年蘇聯(lián)撤專家的時候，那份罪還沒受夠嗎？那個教訓(xùn)還不夠慘痛嗎？

最后，鄧小平拍了板。

他的意思很明確：大亞灣要搞，引進技術(shù)沒問題，解決燃眉之急；但秦山更要搞，那是咱們的底氣，是咱們的根。這就叫“兩條腿走路”。

有了尚方寶劍，“728工程”終于活了下來。

1983年6月1日，秦山核電站正式動工。那一天，工地上鞭炮齊鳴，不知道多少老科學(xué)家躲在角落里，看著那第一鏟土，悄悄抹眼淚。

05

可就在秦山那邊剛動工沒多久，北京這邊又出了一件“大事”。

就是開頭說的那一幕。1982年的春夏之交，張愛萍正在外地跑三線建設(shè)，忙得腳不沾地，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。

突然，秘書接到了那個來自北京的電話。掛了電話，秘書看著張愛萍，嘴唇動了半天，才擠出一句話：“首長，北京那邊通知，您的副總理職務(wù)……被免了。”

這消息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，估計當(dāng)場就得懵，這就跟晴天霹靂差不多。

當(dāng)時社會上也有傳言，說是不是張愛萍因為核電站的事兒得罪人太多，被“擼”了？畢竟他在國務(wù)院會議上拍桌子的事兒，傳得沸沸揚揚，大家都覺得他這次是兇多吉少。

家里人聽說了也急，問他：“是不是因為那次吵架？是不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？”

你猜張愛萍怎么說？

他淡定地喝了口茶，擺擺手說：“沒有根據(jù)的話不要亂說。退休我早有預(yù)料，只是沒想到這么快。不當(dāng)官就不當(dāng)官，正好休息。”

他就像個沒事人一樣，該視察視察，該開會開會，硬是把最后那班崗站得穩(wěn)穩(wěn)當(dāng)當(dāng)。

其實，這事兒還真不是什么“因言獲罪”。

那年國家搞機構(gòu)改革，為了提高效率，國務(wù)院副總理從13個減到2個，這是一次大瘦身，大動作，張愛萍只是順應(yīng)了改革的潮流。

更何況，國家怎么可能忘了這位“神劍將軍”？

沒過多久，新任命下來了：張愛萍出任國務(wù)委員兼國防部部長，還當(dāng)了軍委副秘書長。

這一波操作，直接打破了所有謠言。

鄧小平那句話說得太對了：“軍隊里有幾個人惹不起，你張愛萍就是一個?！?/p>

惹不起，不是因為他脾氣大，不是因為他資格老，而是因為他骨頭硬。在大是大非面前，他這根骨頭，誰也啃不動，誰也別想讓他彎腰。

06

后來的事，大家都知道了。

1991年，秦山核電站正式并網(wǎng)發(fā)電。

雖然只有30萬千瓦，跟現(xiàn)在那些動不動就一百多萬千瓦的大家伙比起來，它確實不算啥，看著也不起眼。

但它的意義太大了。它是中國核電的“黃埔軍校”，從那以后，中國成了世界上第七個能自己設(shè)計建造核電站的國家。

你看看現(xiàn)在，咱們的“華龍一號”都走出去了，滿世界建核電站，跟法國人、美國人搶生意。

如果當(dāng)年張愛萍沒有在那個會議室里拍桌子，如果當(dāng)年為了省那點錢把“728”砍了，現(xiàn)在的中國核電，恐怕還得看著外國人的臉色過日子，人家漲價你就得掏錢，人家斷供你就得停電。

這筆賬，張愛萍當(dāng)年算得太準了。

那個年代的決策者，眼光真的是穿透了歷史的迷霧。

他們知道，有些東西，買得來一時，買不來一世；有些苦，當(dāng)時吃了是苦，以后回味起來，那是給子孫后代造的福。

這官當(dāng)?shù)么蟛淮蟛恢匾?，重要的是，在關(guān)鍵時刻，能不能給國家守住那口氣，能不能給民族守住那條根。

張愛萍將軍，這輩子，值了。

當(dāng)年那些嚷嚷著要下馬秦山、全盤引進的人，如今他們的名字早就沒人記得了，連在歷史書的角落里都找不到。

可秦山核電站那個巨大的反應(yīng)堆，依然在東海邊上穩(wěn)穩(wěn)地轉(zhuǎn)著，就像一顆跳動的心臟，源源不斷地輸送著能量。

張愛萍當(dāng)年那重重的一拍桌子，不僅拍醒了當(dāng)時的人，也給后來的中國留下了一個硬道理：有些東西，哪怕要飯也得自己造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