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桂荃這個名字,在很長一段時間里,只是梁啟超家族敘事中的一個影子。
甚至“王桂荃”這三個字本身,都是梁啟超后來賜給她的,她本來的名字,叫王來喜。
1886年,王來喜出生在四川廣元縣一個貧苦的農(nóng)戶家里。
01
那個年代的川北農(nóng)村,底層百姓的生活如同草芥,而在貧農(nóng)家里,一個女嬰的降生,只意味著多了一張吃飯的嘴。
父母給她取名“來喜”,盼望這個孩子能給苦難的家庭帶來一絲福氣。
但這卑微的愿望很快就破滅了。王來喜的命,比黃連還苦。
她剛出生不久,父親就因積勞成疾撒手人寰。
母親一個人拉扯著她,艱難地熬了兩年,也因為一場重病去世了。
不到三歲,王來喜就成了孤兒。
在這個吃人的舊社會,一個沒有父母庇護的女童,命運幾乎是注定的。
繼母進門后,看著這個“拖油瓶”,眼里只有厭惡。
在她看來,這個女孩命太硬,克死了父母,是個不祥之物。
四歲那年,繼母為了換幾斗米,狠心將她賣給了人販子。
從四歲到十歲,這本該是一個孩子在父母懷里撒嬌的年紀,王來喜卻在經(jīng)歷一場漫長的人間煉獄。
在這短短的六年時間里,她像一件不值錢的貨物,被人販子轉手倒賣了四次。
每一次被賣,她都要面對一個新的陌生環(huán)境,面對主人的打罵和繁重的勞作。
她必須學會察言觀色,必須學會吞下眼淚,因為哭泣只會招來更狠的鞭打。
直到1891年,命運的齒輪發(fā)生了一次關鍵的轉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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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來喜被帶進了京城的李家。
李家是官宦世家,當家的李朝儀曾任順天府尹,家境殷實,書香門第。
李家的大小姐名叫李惠仙,比王來喜大17歲,是一位知書達理、性格端莊的大家閨秀。
對于王來喜來說,進入李家是她人生的第一次“轉運”。
雖然依然是丫鬟,依然沒有自由,但李家畢竟是大戶人家,規(guī)矩雖大,卻不隨意虐待下人。
李惠仙見這個小丫頭手腳麻利,眼神里透著股機靈勁兒,便把她留在了身邊,做貼身侍女。
也就是在這里,王來喜遇到了徹底改變她一生的人梁啟超。
1891年,18歲的梁啟超在京城會試中雖然未中狀元,但他那篇筆鋒犀利、氣勢磅礴的考卷,卻被主考官李端棻,李惠仙的堂哥一眼相中。
李端棻驚嘆于梁啟超的才華,認定此子日后必成大器,便做主將自己的堂妹李惠仙許配給了這位廣東舉人。
這是一樁典型的“才子配佳人”的婚姻。
當李惠仙嫁入梁家時,按照當時大戶人家的習俗,是要帶陪嫁丫鬟的。
這種陪嫁丫鬟,在封建禮教的定義里,其實就是主母的私有財產(chǎn),也是未來潛在的“通房丫頭”。
十歲的王來喜,就這樣作為李惠仙嫁妝的一部分,跟著花轎走進了梁家的大門。
初入梁家,梁啟超并沒有太在意這個瘦弱的小丫頭。
但他嫌棄“來喜”這個名字太俗氣,透著一股鄉(xiāng)土味,配不上書香門第的雅致。
于是,梁啟超隨口給她改了個名字“桂荃”。
“桂”是香木,“荃”是香草,屈原在《離騷》中常以香草美人自喻。
這個名字,透著梁啟超作為文人的風雅。
從“來喜”到“桂荃”,名字變了,聽起來體面了,但她的階級身份并沒有發(fā)生任何本質(zhì)的改變。
在梁家,她依然是處于食物鏈最底端的下人。她每天的主要工作,就是伺候老爺和夫人的起居。
那幾年的生活,雖然辛苦,但對于王桂荃來說,卻是難得的平靜時光。
她看著梁啟超在書房里揮毫潑墨,寫出一篇篇轟動天下的文章;看著李惠仙操持家務,與丈夫舉案齊眉。
在這種耳濡目染中,原本大字不識一個的王桂荃,心智也在悄悄開啟。
她開始朦朦朧朧地感覺到,自家的這位老爺,和別人家的老爺不一樣。他做的事情,似乎關乎著這個國家的命運。
然而,這種平靜并沒有維持太久。
1898年,光緒皇帝頒布“明定國是”詔書,戊戌變法轟轟烈烈地開始了。
梁啟超作為維新派的領袖之一,一夜之間成為了朝廷的紅人,聲名赫赫。
王桂荃也跟著忙碌起來,梁家門庭若市,來往的都是譚嗣同、林旭這樣的名流。
但變法來得快,去得也快。僅僅過了103天,慈禧太后發(fā)動政變,囚禁光緒帝,下令搜捕維新黨人。
那是1898年的9月,北京城充滿了肅殺之氣。
譚嗣同等“六君子”血灑菜市口,梁啟超成了朝廷通緝的要犯,人頭懸賞極高。
作為發(fā)妻,李惠仙沒有選擇留在國內(nèi)避禍,而是毅然決定帶著家人追隨丈夫流亡。
王桂荃自然也沒有選擇的權利,她背著沉重的行囊,扶著身體孱弱的主母,踏上了那艘駛向未知國度的輪船。
02
1898年的深秋,一艘掛著外國旗幟的輪船緩緩駛入日本橫濱港。
對于船上的梁啟超一家來說,這不僅是地理上的跨越,更是一腳踏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。
剛到日本的日子,是倉皇且狼狽的。
雖然有日本友人的照拂,但畢竟是流亡異國,語言不通、風俗迥異,加上清政府的特務還在暗處窺視,一家人的神經(jīng)時刻緊繃著。
這種巨大的環(huán)境落差,首先擊垮的是發(fā)妻李惠仙。
李惠仙是典型的舊式官宦小姐,她不僅聽不懂那個國家的語言,更不習慣那里的飲食和居住方式。
在這個家最混亂、最需要人手的時候,原本最不起眼的丫鬟王桂荃,卻爆發(fā)出了驚人的生命力。
此時的王桂荃剛剛12歲,正是長身體、學東西最快的時候。她沒有李惠仙那么多愁善感,貧苦出身讓她擁有像野草一樣頑強的適應能力。
為了伺候好這一家老小,這個目不識丁的四川姑娘,硬是逼著自己去學日語。
她沒有老師,也沒有課本。
每天清晨,她挎著籃子出門買菜,見到什么就問日本人叫什么,人家說一遍她記不住,就厚著臉皮讓人家說十遍。
她也不怕出丑,連比劃帶猜,竟然在短短幾個月內(nèi),就學會了一口流利的“生活日語”。
語言通了,路就通了。
很快,梁家上上下下的對外事務,全都落到了王桂荃一個人的肩上。
李惠仙因為語言不通且身體不好,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。而梁啟超正忙著創(chuàng)辦《清議報》和《新民叢報》,每天伏案疾書,根本無暇顧及家里的柴米油鹽。
于是,那個瘦小的身影,成了梁家與外界溝通的唯一橋梁。
除了對外聯(lián)絡,對內(nèi)的管家大權,也自然而然地轉移到了王桂荃手里。
流亡的生活雖然名聲在外,但經(jīng)濟上其實并不寬裕。
梁啟超是個文人,對金錢沒有什么概念,有時候稿費剛到手,朋友一借或者腦子一熱搞個活動,錢就沒了。
為了維持一家人的生計,王桂荃必須精打細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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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那些艱難的歲月里,梁啟超書房的燈光常常亮到深夜。而在隔壁的房間里,王桂荃也在油燈下縫補衣物,或者核對家庭的賬目。
這種并肩作戰(zhàn)的經(jīng)歷,讓梁啟超對這個曾經(jīng)被視作“贈品”的丫鬟,產(chǎn)生了一種全新的看法。
他發(fā)現(xiàn)王桂荃不僅聰明、勤快,而且極有悟性。更重要的是,她懂分寸,知進退。
漸漸地,梁啟超開始信任她,依賴她。
有時候寫文章累了,他會隨口跟王桂荃聊幾句時局,王桂荃雖然說不出大道理,但她那種樸素的是非觀,往往能讓梁啟超感到放松和踏實。
然而,盡管她在能力上已經(jīng)無可挑剔,但她的身份依然是卑微的。在所有人的眼里,她做得再好,也只是一個“好丫鬟”。
1901年,對于梁家來說是一個悲喜交加的年份。
這一年,李惠仙在日本生下了一個男孩。這個孩子,就是后來享譽世界的建筑學宗師梁思成。
梁思成的出生,讓梁啟超欣喜若狂。
梁家之前曾有過一個兒子,但不幸夭折了,梁思成的降生意味著梁家的香火終于有了延續(xù)。
但是,喜悅之后,是深深的憂慮。
梁思成是個早產(chǎn)兒,生下來就極度瘦弱,甚至連哭聲都微弱得像貓叫。醫(yī)生斷言,這個孩子先天不足,很難養(yǎng)大。
與此同時,李惠仙的身體也因為這次生產(chǎn)徹底垮了。
她患上了嚴重的肺結核,這在當時幾乎是絕癥。
看著搖籃里氣息奄奄的兒子,再看看病榻上日漸消瘦的自己,李惠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。
她是傳統(tǒng)女性,在她看來,沒有什么比“斷了香火”更可怕的事情。
這種“不孝有三,無后為大”的沉重壓力,像一塊巨石壓在李惠仙的心頭,讓她夜不能寐。
也就是在這個時候,她的目光,再一次落在了正在院子里忙碌的王桂荃身上。
此時的王桂荃已經(jīng)15歲了。
幾年的日本生活,讓她脫去了剛來時的稚氣,出落得亭亭玉立。
一個極其大膽、甚至在當時看來有些“荒唐”的念頭,開始在李惠仙的腦海中盤旋。
既然自己身體不行,既然需要有人為梁家開枝散葉,那么,為什么不讓王桂荃來承擔這個責任呢?
03
時間來到1903年,梁家的內(nèi)宅陰云密布。
危機的根源在于兩點:一是長子梁思成的身體,二是發(fā)妻李惠仙的病。
兩歲的梁思成太弱了。作為一個早產(chǎn)兒,在那個醫(yī)療條件有限的年代,一場稍微嚴重的感冒可能就會奪走幼童的性命。
李惠仙每天守在兒子的搖籃邊,看著孩子瘦弱的胸膛起伏,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而李惠仙自己,情況更糟。
肺結核在那時幾乎等同于慢性絕癥,醫(yī)生的話很委婉但也很殘酷:夫人這身體,怕是很難再經(jīng)受生育的折磨了。
“不孝有三,無后為大。”
這句話像緊箍咒一樣勒在李惠仙的頭上。
焦慮把她逼到了墻角,她必須想辦法。
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,李惠仙把剛忙完公事回房的梁啟超叫到了床前。
即使是在病中,李惠仙依然保持著大家閨秀的端莊。她屏退了下人,開門見山地拋出了那個讓梁啟超驚掉下巴的提議:
“老爺,我想讓你把桂荃收了,做個側室?!?/p>
梁啟超剛端起茶杯,手一抖,滾燙的茶水濺了一身。他瞪大了眼睛,仿佛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
“你說什么?納妾?還是桂荃?”
“是?!?/p>
李惠仙語氣平靜,顯然經(jīng)過了深思熟慮。
“胡鬧!”
梁啟超猛地站起來,在狹小的房間里來回踱步,臉色漲紅
“惠仙,你糊涂了嗎?你知道我在外面倡導什么嗎?”
梁啟超的憤怒是有原因的。
早在戊戌變法時期,為了推動社會風氣的改良,他與譚嗣同等人聯(lián)合創(chuàng)辦了一個組織,名字響當當
“一夫一妻世界會”。
他是這個協(xié)會的發(fā)起人,也是最激進的鼓吹者。
他在報紙上發(fā)表了無數(shù)文章,痛斥中國幾千年的納妾制度是“萬惡之源”,是把女性當玩物,是野蠻不開化的表現(xiàn)。
他是全中國反對納妾的旗手,是無數(shù)進步青年心中的道德楷模。
現(xiàn)在,發(fā)妻竟然讓他帶頭納妾?還是納自家的丫鬟?這事要是傳出去,他梁啟超的臉往哪擱?
“我梁某人一生光明磊落,絕不能做這種自打耳光的事!”
梁啟超態(tài)度堅決,一口回絕。
李惠仙撐著病體坐起來,眼淚開始在眼眶里打轉,她沒談大道理,只談現(xiàn)實:
“老爺,你的名聲重要,可梁家的香火就不重要了嗎?思成那孩子你也看到了,三天兩頭病,萬一……我是說萬一這孩子立不住,我又這副身子骨,梁家絕了后,你百年之后怎么去見地下的公公婆婆?”
這一句話,正中梁啟超的軟肋。
梁啟超是個大孝子,父親梁寶瑛還在世時就一直盼著抱孫子。
“不行!”
梁啟超依然搖頭,但語氣已經(jīng)沒有剛才那么強硬了
“這違背了我的良心,也對不起桂荃。她還那么年輕,以后許個人家正經(jīng)嫁了不好嗎?”
“嫁給誰能比跟著你強?”
李惠仙反問
“她是個賣過四次的苦命丫頭,就算嫁出去,也就是配個販夫走卒,搞不好還要挨打受氣。跟著你,雖然沒名分,但至少衣食無憂,還能給梁家生兒育女,這是抬舉她?!?/p>
這就是那個年代的邏輯。在李惠仙看來,讓丫鬟給老爺生孩子,是對丫鬟的一種“恩賜”。
那幾天,梁家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。
梁啟超躲在書房里不出來,他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。
最終,現(xiàn)實還是壓倒了理想。
看著病榻上日漸憔悴的妻子,看著搖籃里氣息微弱的兒子,梁啟超心里的防線崩塌了。他不得不承認,自己是個凡人,不是圣人。他賭不起梁家絕后的風險。
但他還是過不去心里那道坎。
他對李惠仙說
“這事兒……得桂荃自己愿意。要是她不愿意,誰也不能強求。”
李惠仙笑了,那是凄涼又篤定的笑。她知道,這事兒成了。
在一個寒風呼嘯的夜晚,李惠仙把正在廚房洗碗的王桂荃叫到了房里。沒有拐彎抹角,主母直接把“圓房”的意思說了出來。
王桂荃整個人都懵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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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,臉漲得通紅,她下意識地想要拒絕,想要逃跑。
但李惠仙拉住了她的手,流著淚說起了梁家的難處,說起了自己的病,說起了“只有你能救梁家”。
面對對自己有救命之恩、平日里待自己不薄的主母的跪求,那個只有17歲的善良姑娘,根本沒有拒絕的余地。
她點了點頭,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在手背上。
她知道,這一點頭,她就再也不是那個清清白白的姑娘了,也不是那個單純快樂的管家了。
1903年的這個寒夜,注定難眠。
李惠仙安排好了一切,把王桂荃推進了梁啟超的書房。
04
1903年的那個夜晚,對于橫濱的梁寓來說,靜得可怕。沒有紅燭,沒有喜字,更沒有吹吹打打的儀式。
在那扇緊閉的書房門里發(fā)生的一切,就像是一場必須被立刻遺忘的秘密交易。
第二天清晨,太陽照常升起。
王桂荃像往常一樣,天不亮就起床,生火、燒水、做飯。
她見到李惠仙時,依然恭敬地叫“夫人”;見到梁啟超走出房門,依然低著頭叫“老爺”。
一切仿佛都沒有發(fā)生過。她依然是那個在這個家里干活最多、地位最低的丫鬟。
唯一的不同,是幾個月后,王桂荃的腰身開始變得粗壯,原本合身的粗布衣裳漸漸扣不上了。
她懷孕了。
這個消息讓李惠仙長松了一口氣,梁家的雙保險終于生效了。
但對于梁啟超來說,隨著王桂荃肚子一天天變大,他的焦慮感卻與日俱增。
此時的梁啟超,正處于輿論的風口浪尖。
他在《新民叢報》上筆耕不輟,痛斥舊道德,呼吁新民風。他的名字,就代表著“文明”與“進步”。
如果讓外界知道,這位天天在報紙上喊著“一夫一妻”的維新領袖,竟然在流亡期間搞大了自家丫鬟的肚子,那后果不堪設想。
政敵們正愁抓不到他的把柄,這簡直就是遞過去的一把刀。
梁啟超開始變得神經(jīng)質(zhì)。
他嚴令家里所有知情的人必須要守口如瓶。
在這個家里,關于王桂荃懷孕的事,成了一個公開的啞謎。大家看著她的肚子,卻誰也不敢提那個“孕”字。
1904年的秋天,一聲響亮的啼哭打破了梁寓的壓抑。
王桂荃很爭氣,第一胎就生了個大胖小子。這個孩子健康、結實,哭聲震天響,完全不像哥哥梁思成那樣孱弱。
梁啟超抱著這個新生的嬰兒,看著那紅撲撲的小臉蛋,心里那股為人父的狂喜終究是壓不住的。
他給孩子取名梁思忠,希望他將來忠于國家。
那一刻,梁家沉浸在久違的喜悅中。
看著丈夫抱著孩子愛不釋手的樣子,剛剛生產(chǎn)完、身體還很虛弱的王桂荃,心里升起了一絲卑微的希望。
她不奢求什么八抬大轎,也不奢求什么平妻的地位。
她想,既然給梁家立了這么大的功,生了這么好的兒子,老爺總該給自己一個說法吧?
哪怕只是納個妾,她也就心滿意足了。
李惠仙也覺得,這時候該給桂荃一個名分了,畢竟孩子都生了,總不能讓孩子沒娘。
然而,就在孩子滿月的那天,梁啟超做出了一個決定。
他把王桂荃叫到了書房。
這一次,書房里的氣氛比那晚圓房時還要凝重。
王桂荃站在那里,心里七上八下,手心全是汗。
終于,梁啟超轉過身來。
他沒有看王桂荃的眼睛,而是盯著她腳下的地面,語氣生硬且決絕地說了一番話。
王桂荃聽懂了,但她不敢相信。
她顫抖著嘴唇,想問一句為什么,但看到梁啟超那張寫滿“大義凜然”的臉,她把話咽了回去。
緊接著,梁啟超立下了一條“死規(guī)矩”。
這條規(guī)矩,像一道無形的枷鎖,瞬間鎖死了王桂荃的后半生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