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里的郵箱莫名其妙被人放了情書。
不過，不是給我15歲的小孫女的，而是給我這個年近70的老婆子的。
每天一封，連收了半個多月。
小孫女每天都取回來給我讀。
情到深處，她感動得稀里嘩啦，非要我給對方回信。
我笑了笑，答應(yīng)她：
“那就寫，姓李的，你怎么還沒死？”
........
恬恬聽到我的話，愣在那兒。
眼睜睜看著我寫好回信，粘好信封。
收件地址正是情書背后附上的那個，二環(huán)里一等一的貴人區(qū)，連守衛(wèi)都是扛槍的。
直到快遞員上門，她都沒反應(yīng)過來：“真這么回他？”
“奶奶，這不好吧?！?br/>“他信上還說，有什么麻煩都能找他幫忙，你怎么能咒他死呢......”
她小聲嘀咕。
“是誰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的?！?br/>“就算李念青總盯著我看，還總叫我小名兒，我也頂多告訴他，他不是我的菜，也沒讓他去死呀......”
我摸了摸她的頭。
小姑娘長大了，知道人前留一線了。
可我要告訴她，有的人，真的一點好臉都沒必要給。
說的就是李啟烽。
我的初戀。
小丫頭怕我惹事。
還打開手機搜了搜李啟烽的名字。
她在我眼前晃晃，不會是詞條里的這位吧。
我笑了笑，點點頭。
小姑娘驚訝之余也失魂落魄起來：“原來他結(jié)過婚了呀......”
天隨之陰了下來。
恬恬瞥了眼窗外，放下了手機。
學(xué)著某人的樣子，將電熱水袋加熱好敷在我膝頭。
毛茸茸的小腦袋趴在我腿上。
問我是怎么回事。
我整理了下思緒，娓娓道來。
記憶慢慢回到了遙遠的七零年代。

1973年，我十四歲，還是松花江邊上的一個小土妞。
火力旺、皮實、一股子牛勁兒。
天寒地凍。
我硬是靠自己在冰湖上救了落水知青李啟烽。
一見鐘情，不過如此。
他長得白凈周正，身上有股莫名的氣質(zhì)。
盡管周身濕透，也不嫌狼狽，逼得我羞紅了臉。
那時候，我根本不知道，他是我惹不起的人。
只覺得他是城里來的，有腦子、有見識，跟村里的二牛和驢蛋都不一樣。
知青點里的人見他不合群。
搶他的口糧，翻他的包裹，撕他的課本。
他不服，就被人蒙了頭揪到湖邊的林子里一頓毒打，打完還要扔到湖里泄憤。
我聽完，氣得要命，拿著斧頭就去知青點撒潑。
張口就是，李啟烽是我苗瘋子罩的，誰再敢動他，就是跟我過不去。
領(lǐng)頭的那個不知道我在村子里的惡名，瞪著我。
我也不慣他，當(dāng)場就跟他打得頭破血流。
連村長兒子來拉架，都被我掄到一邊去，磕破了頭。
這下誰還敢招惹？
自然是收了那些鬼心思，老老實實的上工。
只是農(nóng)活繁重。
沒過幾個月，李啟烽就在農(nóng)場里被磋磨得又黑又瘦。
我看他總一個人獨來獨往的，心里挺不是滋味的，常常偷家里的糧食給他開小灶。
三九寒冬，我懷里總能掏出熱到燙手的地瓜、土豆。
看著他掰給我一半，自己斯斯文文地抿著吃時，又忘了胸口的疼。
常常回了家才發(fā)現(xiàn)，胸前被燙出了幾個大水泡。
后來李啟烽知道了，就不準(zhǔn)我再拿了。
還送了我部隊里上好的燙傷膏，說是用工分跟人家換的。
很久之后，我才知道那東西有錢都沒處弄。
幾個冬天過去。
他沒有再瘦，連個子都躥了些。
明明只比我大兩歲，卻好像突然成了大人。
他說我這么好的姑娘，不要一直困在這片望不到頭的黑土地里。
他把課本拿給我，要我跟他一起讀書。
說以后如果還能高考的話，他想和我去城里上大學(xué)。
城市繁華，那里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，我一定會喜歡。
彼時，我還傻乎乎說，我上大學(xué)干啥，我守在你身邊就挺高興的了。
他落寞的笑笑，說我不懂。
城里很好，我想象不到的好。
誰知第二年，全國高考恢復(fù)。
我還夸他料事如神。
只不過那年冬天，我和他都沒考上。
去考場的路上，雪天路滑，我摔了一跤，當(dāng)時就動不了了。
他想都沒想，直接回村借了板車，把我送去鎮(zhèn)上的衛(wèi)生所。
我?guī)状巫屗盐胰拥桨肼?，自己趕去考試，他都不聽。
等我們到衛(wèi)生所，已經(jīng)趕不上第一科了。
我看著他鞋子都跑掉了一只，凍傷的右腳，問他后悔嗎？
他搖搖頭：“只要守在你身邊，我就挺高興了。”
這話我當(dāng)時聽著覺得真。
就是不知道，他說的時候，是不是真心的。
“是真心的?！?br/>恬恬拿起最新寄來的一張情書：“吶，就這篇?！?br/>“他說看到你摔在雪地里起不來的時候，腦子一片空白?！?br/>“就連回去借車，都走錯了路，要是因此錯過治療的最佳時機，他一定會后悔讓你去高考的。”
我自嘲的笑笑，不重要了。
因為我已經(jīng)不愛他，有四十多年了。
而他，無論當(dāng)初多么愛我，都不耽誤他后來拋棄了我。
恬恬露出驚訝的神情：“拋棄？”
沒錯。
門鈴響了，是我兒子來接她閨女了。
沒辦法，學(xué)生嘛，明天還要上學(xué)。
恬恬一步三回頭，說下周還要來，聽我把初戀的事講完。
我答應(yīng)她，但她要把這個當(dāng)成我倆的小秘密，誰也不能告訴。
她露出一個“我懂”的表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