創(chuàng)作聲明：本文為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，請勿與現(xiàn)實關聯(lián)

「賀崢調(diào)走了？自己申請的？」

消息傳開那天，有人幸災樂禍，有人搖頭嘆氣。

他們不知道的是，我等這一天，等了整整十二年。

（一）

孫博文來的那天，賀崢正在給組里的年輕人講客戶。

華東市場的水深，不是PPT上幾個數(shù)字能說清楚的。

哪個客戶脾氣臭但講義氣，哪個客戶表面熱絡實際上最難纏，哪個客戶看著不起眼但潛力巨大——這些東西，賀崢帶了十二年的團隊，每個人心里都有本賬。

會議室的門被推開，行政部的小姑娘探進頭來：「賀經(jīng)理，新來的孫總讓各部門負責人去三樓開會。」

賀崢點點頭，合上筆記本。

走之前，他看了一眼會議室里的七個人。

這七個人，有的是他一手招進來的應屆生，有的是他從別的部門挖來的，還有兩個，是當年跟他一起啃下華東市場的老兵。

他們看著賀崢，眼神里有種說不清的東西。

最近公司風聲不太對。

集團那邊空降了一個人下來，據(jù)說是某位副總裁的舊部，來「優(yōu)化管理結(jié)構(gòu)」的。

什么叫優(yōu)化管理結(jié)構(gòu)？

說白了就是大換血。

賀崢沒多說什么，只是拍了拍離他最近的小周的肩膀：「把剛才講的整理一下，回頭發(fā)給大家。」

然后他去了三樓。

孫博文三十八歲，名校MBA，頭發(fā)梳得一絲不茍，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八顆牙齒，標準的管理培訓班笑容。

「各位，我是孫博文，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?！?/p>

他站在投影幕布前，意氣風發(fā)。

「公司發(fā)展到今天，業(yè)績是大家有目共睹的。但是，我們也要看到問題?！?/p>

PPT翻到下一頁，上面寫著四個大字：部門壁壘。

「我觀察了一下，咱們公司各部門之間的協(xié)作效率很低，人才流動也不夠。很多優(yōu)秀的員工在一個崗位上一待就是好幾年，沒有輪崗，沒有新鮮血液，思維固化了。」

孫博文的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，最后在賀崢臉上停了兩秒。

「所以接下來，我會推動一系列改革。第一步，就是打破現(xiàn)有的團隊結(jié)構(gòu)，促進人才流動?！?/p>

散會后，賀崢的副手老周湊過來，壓低聲音：「老賀，他這是沖著咱們來的吧？」

賀崢沒說話。

他當然知道。

整個公司，哪個團隊最穩(wěn)定？華東區(qū)。

哪個團隊最不需要「優(yōu)化」？華東區(qū)。

哪個團隊的負責人最不會拍馬屁、最不會站隊、最不會給新領導面子？

也是華東區(qū)。

新官上任三把火，第一把火要燒誰？

當然是燒最扎眼的那個。

賀崢只是沒想到，這把火來得這么快。

（二）

孫博文上任第三天，人事調(diào)令就下來了。

老周被調(diào)走了。

理由寫得冠冕堂皇：「為培養(yǎng)復合型人才，經(jīng)公司研究決定，周志遠同志調(diào)任新成立的戰(zhàn)略項目組，擔任項目經(jīng)理?！?/p>

老周拿著調(diào)令站在賀崢辦公室門口，臉色鐵青。

「老賀，這不是明擺著拆咱們的臺嗎？戰(zhàn)略項目組，那是個什么鬼東西？上個月剛成立的空殼部門！」

賀崢坐在椅子上，看著窗外，沒有回頭。

「去吧?！?/p>

「什么？」

「我說去吧。」賀崢轉(zhuǎn)過身，看著跟了自己六年的老搭檔，「是好事，項目經(jīng)理，比在我手底下當副手強?！?/p>

老周愣住了：「老賀，你……」

「別讓人家等太久?！官R崢的聲音很平靜，「去報到吧?！?/p>

老周走了。

走的時候，他回頭看了一眼賀崢的辦公室，想說點什么，最終什么都沒說出來。

那天晚上，賀崢一個人在辦公室坐到十一點。

他沒開燈，就那么坐在黑暗里，面前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。

十二年了。

他剛來這家公司的時候，華東市場是一片爛攤子。

前任銷售經(jīng)理卷款跑了，客戶被競爭對手搶走了一大半，留下一堆爛賬和一個爛攤子。

沒人愿意接。

條件太苦了，底子太爛了，去了就是當炮灰。

賀崢接了。

那時候他三十出頭，老婆剛懷孕，正是需要穩(wěn)定的時候。

所有人都說他傻，放著好好的總部不待，非要去那個鬼地方。

他去了。

一去就是十二年。

第一年，他一個人跑遍了華東六省一市，磨破了三雙皮鞋，瘦了二十斤。

第二年，他從競爭對手那里搶回了第一個大客戶。

第三年，華東市場的業(yè)績翻了一番。

第五年，華東區(qū)成了公司的利潤奶牛。

第十年，他親手帶出了一支七個人的隊伍，每個人都能獨當一面。

現(xiàn)在，有人告訴他：你的隊伍要拆了，你的人要打散了，你這十二年的心血，不好意思，我們要「優(yōu)化」一下。

賀崢把最后一根煙按滅在煙灰缸里。

他沒有摔東西，沒有罵人，甚至沒有嘆氣。

他只是坐在那里，在黑暗中，把過去十二年一點一點地想了一遍。

然后他站起來，關上門，回家了。

（三）

老周走后第二周，孫博文的第二步棋落下了。

他往華東區(qū)塞了兩個人。

一個叫錢程，據(jù)說是孫博文在上一家公司的下屬，三十出頭，油頭粉面，見人就笑，一口一個「賀哥」叫得親熱。

另一個叫馬駿，沉默寡言，不怎么說話，但賀崢注意到，每次開會的時候，馬駿都會在本子上記點什么。

「賀哥，我和老馬來，就是給您打下手的，您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。」錢程笑嘻嘻地說。

賀崢看著他，沒說話。

打下手？

他在這行干了二十年，什么人沒見過？

這兩個人的眼神，哪里是來打下手的？

分明是來架空他的。

果然，沒過幾天，錢程就開始越過賀崢直接給組員派活了。

「小周，這個客戶的方案你重新做一下，孫總說格式要統(tǒng)一?！?/p>

「李姐，這個報價單我先審一下，回頭再給賀哥看?！?/p>

「張工，下午的客戶拜訪我跟你一起去，正好學習學習?！?/p>

組里的人面面相覷，不知道該聽誰的。

小周私下找到賀崢：「賀哥，那個錢程是什么意思？他算老幾啊，什么時候輪到他指揮我們了？」

賀崢正在看一份合同，頭也沒抬：「他讓你做什么，你就做什么?！?/p>

「什么？」小周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
「我說，配合他?！官R崢把合同翻到下一頁，語氣平淡，「他是孫總派來的，咱們要支持新領導的工作?！?/p>

小周張了張嘴，想說什么，最終還是咽了回去。

他看著賀崢的側(cè)臉，忽然覺得有點陌生。

這還是那個當年單槍匹馬殺進競爭對手大本營、硬生生把客戶搶回來的賀崢嗎？

這還是那個為了維護組員、敢跟上一任總經(jīng)理拍桌子的賀崢嗎？

怎么現(xiàn)在，變得這么……軟了？

小周不知道的是，賀崢比誰都清楚現(xiàn)在的局勢。

孫博文背后站著集團的副總裁，他來就是帶著尚方寶劍來的。

現(xiàn)在這個節(jié)骨眼上硬碰硬，除了讓自己死得更快，沒有任何意義。

更何況……

賀崢看了一眼桌上的臺歷。

他在等一個時機。

一個所有人都看不到，但他心里清清楚楚的時機。

（四）

第三波拆解來得比賀崢預想的還要快。

孫博文宣布了一項新政策：客戶資源統(tǒng)一管理。

「從今天開始，所有客戶檔案、聯(lián)系方式、拜訪記錄，全部上傳到公司的CRM系統(tǒng)，由銷售管理部統(tǒng)一調(diào)配?！?/p>

他在會上說得慷慨激昂：「客戶是公司的資產(chǎn)，不是某個人的私產(chǎn)。我們要打破個人英雄主義，建立系統(tǒng)化、標準化的客戶管理體系。」

話說得漂亮，但在座的人都聽懂了：這是要收賀崢的兵權(quán)。

華東區(qū)這些年能做到今天，靠的是什么？

靠的是賀崢十二年積累的客戶關系。

那些客戶，很多都是只認賀崢不認公司的。

賀崢要是走了，客戶搞不好也跟著走。

這是賀崢最大的底牌。

現(xiàn)在孫博文要把這張底牌收走。

會后，錢程笑瞇瞇地來到賀崢辦公室：「賀哥，客戶檔案的事，您看什么時候方便交接一下？」

賀崢正在收拾桌上的文件，聞言抬起頭。

兩個人對視了三秒。

「今天下午就可以?！官R崢說。

錢程明顯愣了一下，他沒想到會這么順利。

「那……那好，那我下午過來拿?！?/p>

「不用，我讓人送過去。」

當天下午，賀崢讓小周把所有的客戶檔案都拷貝了一份，送到了錢程那里。

小周送完回來，站在賀崢門口，眼眶都紅了。

「賀哥，憑什么?。窟@些客戶都是您一個一個跑下來的，憑什么說交就交？」

賀崢沒看他，只是低頭繼續(xù)收拾東西。

「賀哥，您倒是說句話??！咱們就這么認了？」

「小周。」賀崢的聲音很輕，「有些事，不是你想的那樣?！?/p>

「那是什么樣？我看就是孫博文那狗東西欺負人！」

「別罵人?！官R崢終于抬起頭，看著小周，「記住，不管發(fā)生什么，都別罵人?！?/p>

小周不明白。

他不明白一向強硬的賀崢為什么會變成這樣。

他不明白為什么十二年的心血說交就交。

他更不明白賀崢那句「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」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
他只是隱隱覺得，賀崢在憋著什么。

但他不知道是什么。

（五）

真正讓賀崢動了心思的，是季度會上的那一幕。

孫博文在臺上講他的「改革成果」，PPT做得花里胡哨，什么「流程優(yōu)化」「效率提升」「管理升級」，一套一套的。

講到最后，他話鋒一轉(zhuǎn)：「當然，改革過程中也遇到了一些阻力。有些老同志，思維固化，跟不上公司發(fā)展的節(jié)奏?！?/p>

他的目光看向臺下，在賀崢臉上停了一秒。

「但是沒關系，跟不上的，我們可以慢慢帶。實在帶不動的，公司也有其他安排?！?/p>

全場安靜。

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說誰。

賀崢坐在角落里，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。

散會后，有人偷偷看他，想看看他是什么反應。

他什么反應都沒有。

他只是站起來，慢慢走出了會議室。

第二天，賀崢的調(diào)崗申請就交到了人事部。

申請調(diào)往的部門，是公司有名的「養(yǎng)老院」——閑置資產(chǎn)管理部。

那個部門只有三個人，全是等退休的老油條，平時的工作就是管管倉庫、盤盤固定資產(chǎn)，清閑得很。

人事經(jīng)理看到申請，專門打電話來確認：「賀經(jīng)理，您確定嗎？那個部門，您去了，可就……」

「我確定?！?/p>

「可是您的資歷，您的業(yè)績……」

「我說了，我確定?！?/p>

消息傳開，整個公司都炸了。

賀崢要走？

賀崢居然認輸了？

華東區(qū)那尊大神，居然被孫博文整得自己申請調(diào)崗？

孫博文聽到消息，特意來「挽留」了一趟。

「賀哥，何必呢？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？」

他的語氣里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。

賀崢看著他，忽然笑了笑。

那個笑容讓孫博文有一瞬間的恍惚，總覺得哪里不對，但又說不上來。

「孫總放心，該交接的我都交接好了。」賀崢說。

「那就好，那就好?！箤O博文拍了拍他的肩膀，「賀哥是痛快人，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，盡管開口?！?/p>

賀崢點點頭，沒再說話。

他不知道的是，賀崢交接的那些材料里，少了一樣東西。

一份跟了他十年的客戶檔案。

不是普通的客戶檔案。

是華東市場最大的客戶——張北集團的獨家檔案。

（六）

閑置資產(chǎn)管理部在公司主樓的角落里，要穿過兩道防火門才能到。

賀崢報到那天，部門里的三個老油條都愣住了。

「賀總？您怎么來了？」

「以后就是同事了，別叫賀總，叫老賀就行?！?/p>

賀崢放下自己的東西，開始擦桌子。

那張桌子上落了一層灰，顯然很久沒人用過了。

「老賀，您這是……」一個姓吳的老同事欲言又止。

「沒什么，換個環(huán)境?！官R崢擦完桌子，坐下來，打開那臺開機要五分鐘的舊電腦，「以后多關照?！?/p>

三個老油條面面相覷，都覺得不太對勁。

賀崢是什么人？華東區(qū)的頂梁柱，公司元老級的人物，怎么會跑到這種地方來？

但賀崢不說，他們也不好多問。

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了。

賀崢每天準時上班，準時下班，偶爾幫行政部搬搬東西，偶爾整理整理舊檔案，大部分時間就是坐在那臺破電腦前，不知道在看什么。

公司里的人漸漸忘了他。

八卦的熱度從來不會持續(xù)太久，新的話題是孫博文的「改革」，是華東區(qū)的「新氣象」，是那些被提拔的「新人」。

只有財務總監(jiān)老郭，有一天路過閑置部門，看見了奇怪的一幕。

賀崢盯著電腦屏幕，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數(shù)據(jù)。

那不像是什么舊檔案，倒像是……客戶分析報表？

老郭沒聲張，但心里存了一個疑影。

這個賀崢，到底在憋什么？

（七）

賀崢走后的三個月，華東區(qū)出事了。

最開始是一些小問題。

客戶投訴響應慢了，售后服務跟不上了，有幾個老客戶開始抱怨「不像以前那么上心了」。

孫博文不在意：「正常，磨合期嘛。」

然后是一些中等問題。

續(xù)約率開始下滑，有兩個中型客戶合同到期后沒有續(xù)簽，轉(zhuǎn)投了競爭對手。

孫博文開會罵了一頓：「執(zhí)行力太差！這么簡單的客戶都維護不??？」

再然后，大問題來了。

張北集團的季度訂單，遲遲沒有確認。

張北是華東市場最大的客戶，一年的采購額一個多億，占華東區(qū)業(yè)績的三分之一。

這個客戶要是出問題，整個華東區(qū)的業(yè)績都得崩。

錢程急得團團轉(zhuǎn)，一天三個電話打過去催，對方永遠都是那句話：「還在走流程，等通知?！?/p>

孫博文坐不住了，親自飛了一趟張北集團的總部。

結(jié)果，連張北的面都沒見著。

秘書客客氣氣地說：「不好意思孫總，張總這兩周都在出差，實在抽不出時間?！?/p>

孫博文碰了一鼻子灰，回來后大發(fā)雷霆：「查！給我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！」

沒人查得出來。

他們不知道的是，張北那邊早就開始接觸競爭對手了。

不是因為服務不好，不是因為價格問題，而是因為一個很簡單的原因——

賀崢不在了。

（八）

張北這個人，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難打交道。

他脾氣臭，眼光高，最討厭跟「不懂行」的人廢話。

十年前，賀崢第一次去見他，連續(xù)吃了七次閉門羹。

第八次，賀崢沒有提任何業(yè)務，只是帶了一瓶酒，說：「張總，我不是來談生意的，我就是想跟您請教個問題?！?/p>

那天晚上，兩個人喝到凌晨兩點。

張北說：「小賀，你這個人有意思，別人來都是跟我扯合同扯價格，就你，跟我聊行業(yè)、聊趨勢、聊未來。」

賀崢說：「因為我覺得，生意是一時的，交情是一世的?！?/p>

張北看了他半天，忽然笑了：「行，這單生意我跟你做?！?/p>

那是華東區(qū)的第一筆大單，也是賀崢和張北關系的起點。

后來的十年，兩個人從商業(yè)伙伴變成了朋友。

張北的兒子出國留學，是賀崢幫忙聯(lián)系的學校。

賀崢的父親生病，是張北幫忙找的專家號。

兩家人逢年過節(jié)都會走動，早就不是簡單的甲方乙方關系了。

更重要的是，在簽第二期合作協(xié)議的時候，張北私下對賀崢說過一句話：

「老賀，我這個人認人不認公司。只要你在，咱們這合作就一直在。哪天你要是不干了，提前告訴我一聲，咱們的合作方式得重新談。」

這句話，沒有寫進任何合同里。

知道這件事的，只有兩個人。

一個是賀崢。

一個是已經(jīng)退休的老董事長。

孫博文當然不知道。

他以為把賀崢擠走了，客戶自然就是他的了。

他錯了。

（九）

引爆點在第六個月來臨。

張北集團的采購總監(jiān)給公司發(fā)了一封正式函件：

「鑒于貴司近期服務質(zhì)量和響應速度存在問題，我司決定重新評估合作關系。請貴司于本月15日前提出解決方案，否則我司將啟動備選供應商流程?！?/p>

這封函，直接抄送給了集團總部。

孫博文看到郵件的時候，手都在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