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個突然爆火的網絡紅人身邊，總會迅速圍攏起一波又一波、想盡辦法蹭流量的直播大軍，像螞蟻爭奪掉在地上的糖塊。

41歲的王榮云就是其中之一。他沒有什么才藝，自認口才也一般，過去一年多，靠著蹭大網紅的流量，積累了近4萬粉絲。他短暫嘗到過流量帶來的甜頭，網絡讓他體會到，一個普通人被看見是什么滋味。他清楚地了解，“流量像水一樣，誰都留不住，來來去去?！辈鋪淼牧髁空敛涣羟榈貟仐壦?，但他依舊選擇一頭扎進這虛幻世界。文丨李曉芳

編輯丨王珊瑚

視頻丨王婉霖

臨近年底，主播“小江西”上了新聞——因為跟拍另一個爆火的網絡人物“雞排哥”。新聞里給他打上的標簽是“蹭流量”“追熱點”“頭部網紅的背景板”，這條視頻被贊了六千多次。在網絡世界，這個數據算不上亮眼，很快被龐大的信息流淹沒。

但小江西顯得很興奮，連發(fā)好幾條視頻，聲音高亢，“我火了我火了，家人們有沒有刷到我，給我點點關注。我要上熱門！”晚上和其他小主播連麥，對方恭維：“我都怕你不跟我連，你現(xiàn)在紅了?！彼B忙擺手，臉上努力保持平靜，“什么紅了”，嘴角悄悄上揚。

小江西本名王榮云，41歲，個子不高，一張短方臉，額前頭發(fā)略顯稀疏。他不在意新聞里的標簽，“我就是‘蹭流量’的?！彼麚碛袃蓚€賬號，近4萬粉絲，都是靠蹭流量積累起來的。

只要能紅，“哪里有流量就去哪里?！弊钤缢溥^山東菏澤南站爆火的郭有才，也拍過理發(fā)師曉華，今年9月底又蹭上了“雞排哥”。蹭了一年多，他有了自己的一套蹭流量方法論。

第一原則是迅速到達現(xiàn)場。出名要趁早，蹭流量也要“蹭得早”?！八?號火，你9號10號就拍他了，你漲粉就漲得快，你的賬號也跟他產生了粘性，推流就更多，很容易蹭到流量?！?/p>

比如“雞排哥”9月22日登上熱搜，他24日就趕到景德鎮(zhèn)，直播了10來天，新建的一個賬號漲了1萬粉絲。而最早直播郭有才時，他沒經驗，晚了一個多星期才到菏澤，直播一個月只有1000多粉絲，“差距很明顯的?！?/p>

第二要有增量。盡管是蹭，但如果本人確實有才藝，小江西說，這也很容易分到一點流量。最早直播郭有才的一批主播里，有人給自己取名“李有才”，在成都火車站，演唱郭有才的成名曲《諾言》，兩周內漲粉24萬。

什么才藝都沒有，還有個偏門技巧，“把自己賬號的頭像和名字都換成他的，郭有才的粉絲就很容易刷到，有些不懂的人會點進來，加關注。”

當然，在現(xiàn)場搶占一個好位置也很重要。小江西說，每次郭有才直播結束，會有粉絲合影環(huán)節(jié)，郭有才正后方的位置就是C位，努力從他肩膀那塊探出頭來，就有曝光了。早期，一位個子矮小的湖南大姐經常能搶占C位，每次出現(xiàn)，她一定會帶一把不銹鋼的高凳子，“把凳子一放，穿個花衣服，往上一站，就她最高了?！?/p>

小江西覺得，流量的推送都是由平臺算法決定的。然而算法到底是什么？他有點卡殼，很難給出一個清晰的定義，但這些就是他摸索出的野生算法規(guī)則。

“新來的朋友給我加下燈牌啊。”11月末的一天，他在直播間吆喝，時不時對著鏡頭拱手求打賞。這些天，他孜孜不倦地帶上自己的新聞話題，在視頻評論區(qū)喊話“我要上熱門”，氣氛顯得熱烈。打開他的直播間，在線觀看人數徘徊在四五十人，給他留言、打賞、亮燈牌的始終是那寥寥幾十人。

流量沒能光臨。

●小江西在贛州一處果園直播賣臍橙。李曉芳 攝

小江西第一次看見流量是在山東菏澤南站，2024年5月，山東小伙郭有才因為演唱一首《諾言》爆火，圍觀的人群和高舉的自拍桿塞滿了車站廣場。

那時，他在老家江西宜春的一處酒店后廚工作，酒店經營肉眼可見地越來越差，他快要失業(yè)了。偶然刷到郭有才爆火的視頻，他說自己感動得掉淚。他和郭有才有相似的經歷，出身一般，都是人群里的普通人，但是郭有才靠著自己的努力紅了，被更多人看見。

他起了“去試一試”的想法，“當初就想蹭流量漲粉，去嘗試一下別的圈子。”

一下火車，他被震住了，人群密密麻麻，一層疊一層，“好像全國的主播都來了，”有人拿著喇叭就開始清唱，有身材苗條的女孩們邊走邊跳，還有各種打扮得奇形怪狀的主播?！拔夷菚r就產生了一種（感覺），原來現(xiàn)在的直播真的這么瘋狂，這么火爆，”他提高了聲音，“你看到的是一個互聯(lián)網時代的到來?！?/p>

他在現(xiàn)場聽人說，有主播直播郭有才，最多的時候一個晚上能收到10萬打賞。爆火的郭有才是那條大魚，“我們是小蝦米?！敝灰拥揭稽c大魚身上抖落的碎屑，生活或許就能截然不同。

工作的酒店徹底倒閉，恰好郭有才即將開啟全國巡演計劃，他決定跟著郭有才，把蹭流量當做事業(yè)進行下去。

起初他“聽說對著拍拍就可以了”，后面摸到了一點方法論，但他既不是來得最早的那一批，也沒有什么才藝。那怎么吸引粉絲呢？“就展示自己的努力嘛，還有你的真誠?！?/p>

●蹭流量途中，小江西和郭有才的合照。講述者供圖

一次郭有才在張家界表演，直播結束后，他跑到森林公園接著播，那會下著大雨，公園里黑漆漆的沒有一點燈，“我在那里播通宵?！焙髞硭I了件軍大衣，高溫天都堅持裹在身上，又拿根扁擔挑行李，拍攝自己坐綠皮火車追郭有才演出的視頻。小江西坦承，這算是他打造的人設——一個艱苦、真正喜歡、真心追隨郭有才的粉絲。

就這樣播了快半年，跟著郭有才跑了全國幾十個城市，流量始終不溫不火，也沒能掙錢，反倒賠進去幾萬塊積蓄。

流量是門玄學，讓人捉摸不透。2024年10月底，他跟著郭有才到了浙江諸暨，為了省住宿費，找了個橋洞搭帳篷露營。沒有演出的時候，他就直播自己在橋底做飯、吃飯。記不清具體是幾號，“突然爆了”，直播間在線人數一下突破了幾千人。

橋洞的熱度在“才粉”圈里傳開，一波人來打卡，“再加上很多小主播都掙不到錢，我就每天去買菜，做飯給他們吃?！蹦嵌螘r間，直播間的觀看人數每天都在刷新記錄。

他猜測，或許是因為他展現(xiàn)了一種“熱鬧、真實” 的生活，“加上有才的粉絲看你們這么辛苦，都是真心追有才的，就愿意來直播間給你打賞?！?/p>

不論如何，小江西第一次真正意識到，流量意味著什么。他在直播間里收過飛機、大炮、火箭，最貴的一個禮物價值3000塊錢，“有時候多了一天能整個五六千，全靠打賞?！?/p>

也有人來蹭他的流量了。周邊的小主播問，哥，聽說你這邊流量好，我能不能過來直播？小江西都同意了，“越多人在一起就越有看點，平臺也可能會給你推流。”

他的粉絲數量突破了一萬，橋洞下的主播里，他的流量最高，“都是以我為中心?！彼杂X應該擔起一個帶頭大哥的責任，掙來的錢拿來招待大伙，有時候大家想開個房間洗澡，也是他掏的酒店錢，還有些更底層的主播，“直播間就三五個人看，又沒有大哥刷票，”他看到了也會給刷個道具。

“你一旦好起來了，很多人都會過來的，曾經沒有聯(lián)系或者看不起你，覺得你粉絲少不想跟你連麥的，都會來蹭流量。”小江西的語氣是平靜的，他更加確信，“在這個圈子里面，流量就是一切，就這么現(xiàn)實。”

●流量高峰時期，小江西收到的火箭打賞道具。講述者供圖

小江西的直播現(xiàn)場很粗糙，沒有太多布置，只有一桿十幾塊的手機支架，兩個夜晚直播用的大燈泡，一只從菜市場買來的，配合打造戶外博主人設的小土狗，最貴的是那臺為了直播買的蘋果手機，時刻插著充電寶。

直播內容也粗糙。早上七八點開播，站在結滿果子的橙子樹邊，重復地夸，“正宗贛南臍橙，男人吃了事業(yè)有成，女人吃了心想事成，小孩吃了學業(yè)有成！”中午架上一口油亮的鐵鍋，開始直播炒酸辣土豆絲，吃完繼續(xù)賣臍橙，“家人們點點下方的小黃車鏈接??！”天黑了架上大燈，強調自己是一名戶外美食主播，依舊直播炒菜做飯。

整個11月，小江西在贛州的這處果園落腳。“雞排哥”流量消退，郭有才早就不火了，他在思考自己的下一步。

9月去景德鎮(zhèn)蹭“雞排哥”流量之前，小江西跟著郭有才去了一趟廣州，“跟去的主播只有十幾二十個?！币矝]有人再絞盡腦汁地搶C位，“因為這個位置曝光沒有很大的效果了。”

在他的觀察里，今年3月開始，“拍郭有才已經沒有多大流量了?！钡绻x開，他能留下過去一年靠追隨郭有才蹭來的粉絲嗎？他拿不定主意。小江西很清楚，“蹭的流量永遠都是不穩(wěn)定?！?/p>

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副教授董晨宇接觸了大量互聯(lián)網創(chuàng)作者，他在一次對談中提到，頭部創(chuàng)作者通常不在意算法，而是會更主動地去思考，對標賬號在做什么？怎么轉型？什么內容是受歡迎的？

但對小江西這樣的底層主播來說，被平臺算法推著走才是他們的常態(tài)。

6月，平臺熱門新聞給他推送了貴州榕江洪災的消息，他發(fā)現(xiàn)災難現(xiàn)場是一個流量爆點，點贊量能有好幾千。他抱著轉換賽道的想法去當了志愿者，不忙的時候就開播，“每次直播間也有1000多人，少的也有五六百人?！?/p>

他還嘗試拍攝洪災后的街道，不過經常直播半小時左右，平臺就會禁播，后臺顯示違規(guī)原因“以社會熱點事件或人物為噱頭博眼球”。在榕江總共漲了幾千粉絲，但離開后慢慢掉光了，“你在榕江拍的時候，關注你的粉絲就是想看洪水的情況，不拍了慢慢他就會取關。”

因為賬號時常發(fā)布郭有才的相關內容，小江西經常能刷到其他才藝主播的視頻。前陣子，圈子里有其他主播喊他拍最近火起來的“河南三妹”，一位在大舞臺上唱歌的才藝主播。他也跟著蹭了，漲了幾千粉，“但沒什么用?！彼谌梅劢z圈里待的時間還不夠長，粉絲不信任他，自然也沒什么打賞。

后來重慶又有一位才藝主播紅了，主播們又轉戰(zhàn)陣地。為了留人，“河南三妹”的團隊開始現(xiàn)場做大鍋飯，免費提供餐飲。小江西自我安慰，某種程度上，流量也需要他們。

在直播圈里，流量就是最大的權力。

一位主播剛靠著蹭“河南三妹”得了些流量，找上小江西連麥PK。直播濾鏡模糊了兩個中年男人的臉上細紋，聲嘶力竭的催促打賞聲卻依舊穿過屏幕瘋狂涌出：“大哥是天，大哥是地，感謝大哥送出的藍色熱氣球！”“家人們有票上票，這把必須要贏！”兩個人的臉都因為嘶吼漲得發(fā)紅。

5分鐘PK時間過去，小江西以微弱優(yōu)勢勝出，對方按事先約定，邊做俯臥撐，邊連喊十聲“我被小江西打服了”。懲罰結束，對面的主播滿臉不甘，他原本覺得小江西沒什么流量了，“怎么還會有人支持你?！?/p>

這場連麥直播很快在尷尬和不忿中按下結束鍵。

●小江西進行戶外美食直播。

有自媒體文章曾經總結，蹭草根紅人流量的，大部分是一些底層的，名不見經傳的小主播，他們沒有運營團隊，能接觸的資源也很少，在網絡中想靠自己獲得曝光和關注度，可能性微乎其微。而依附在有流量的人或事件上，是他們?yōu)閿挡欢嗟倪x擇。

35歲的小楊也是這樣一位小主播，他在菏澤直播郭有才時，認識了小江西，兩人曾經短暫搭伴。小楊在廣東的工地當泥工，他說話有點大舌頭，但刷到郭有才的視頻時，也想嘗試一下直播，“看看能不能蹭流量，火一下?！?/p>

小楊沒什么才藝，也沒錢經常跟著郭有才到處跑，只在郭有才巡演到附近城市時，湊過去直播，因此他的流量始終非常慘淡。最近，他說自己辭了工作，要繼續(xù)追著郭有才巡演——或許是昔日千萬網紅影響力仍在，如今郭有才一露面，身邊還能圍上一圈人。他希望最終能進入郭有才的團隊，當一名直播宣傳員。

不過，他不打算再找小江西搭伴蹭流量，只有1000多粉絲的小楊覺得，小江西流量也不怎么好。之前在橋洞直播時，“大家一起做飯，也不是靠他一直照顧?！毙詈芸彀言掝}再度轉向自己的蹭流量計劃，但他的IP地址顯示，他始終停留在廣東。

蹭流量的路上，小江西遇到過許多人，有和小楊一樣在工地干活，賣力氣為生的中年人。有初中輟學，進過廠也送過外賣的20歲小伙。還有年輕寶媽，在菏澤待了兩天，又因為要照顧孩子匆忙回家。

大多數人最后都離開了，還能一直堅持做直播的，小江西說，“都是沒有壓力的人，都是單身，沒有成家，沒有什么很大的負擔。”

他認識的主播里，“直播間沒有什么大流量的時候，就幾十個人，”某天偶爾走運，遇到大哥打賞，能掙個百把塊，大部分時候一分錢也沒有。但是至少，小江西說，做直播，自己的生活和時間是自由的，“小主播都賺不到什么錢，為什么還要堅持？因為不想去打螺絲了。”

有時，他也想過，如果從來沒有看到過流量，或許他會像評論區(qū)里許多人建議的那樣，早點放棄，老老實實回家找份工作?！暗阕鼍W絡做久了，”他停了一下，眉頭蹙起，像在思考該如何表達，“就是有種感覺，你很難離開去找正常的工作?！?/p>

小江西初中還沒讀完就出來打工了，最開始學的汽修，他不算喜歡，但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什么。一次偶然進了餐館的后廚工作，他覺得當廚師還不錯，就這樣一路干到40歲。他擅長做粵菜，其中有10多年時間在做烤鴨和燒鵝。

他說自己從小就有點自卑，家里窮，父親老實、話少，每天就在水稻田里埋頭苦干，“在農村這種性格都是有點被欺壓的?！毙r候他想，不能像父親一樣。

可是長大了在廚房里，他每天同樣是“埋頭做飯”。他最熟悉的只有廚房里的溫度和時間，200多度，40分鐘，可以做出一只酥脆的烤鴨。

生活里的其他煩惱也漸漸顯出來，他沒結婚，年輕時是不著急，幾千塊工資到手了先拿去吃飯喝酒。30歲后家人催得急，他也焦慮，但無可奈何，老家彩禮金額高，還得有房有車，打工幾十年，他現(xiàn)在只攢下幾萬塊積蓄，在縣城大概只買得下半個房間的面積。

做直播后，流量光臨的時候，他一個月收到的打賞抵得上在后廚工作的大半年。在網絡上，他短暫地成為過中心，有粉絲奔著他而來，有人爭著請他吃飯，他不是那個埋頭做飯的廚師王榮云，而是“火了”的“小江西”。

小江西相信，沒有什么是流量換不來的，“生活里的百分之九十多的問題都能解決，”包括收入、彩禮、聲望。

“當你發(fā)現(xiàn)天天朝九晚五，靠工作很難實現(xiàn)一些東西，比如買房子或者大的夢想。看網絡看多了，會感覺這個東西的力量太大了，一些普普通通的人，通過網絡一年兩年就改變了，買房買車，你就會想去試一試?！贝箫L刮過橙子樹，樹木發(fā)出簌簌的響聲。他的聲音不大，一不留神就被風聲卷跑。

●小江西直播打包臍橙。李曉芳 攝

小江西計劃離開果園了，他賣了快一個月的臍橙，能買的粉絲基本都下過單，訂單量每天都在往下跌，“人家也不能天天吃橙子?！?/p>

粉絲峰哥給他出主意，“你先瘋起來試試看。”峰哥喜歡郭有才，但年紀不小了，也有家庭，沒法跟著到處跑。他看各類直播視頻時留意到小江西，覺得這人實在，有時見他坐火車，住帳篷追有才太辛苦，會送些道具打賞。

峰哥覺得，平凡的人做直播，有誰看呢？“只有瘋起來，才有人看，有人看了才能做（自己的）內容。”網上那么多吃活物、拼酒、做奇怪懲罰的主播，不都是為了有人看嗎？

“如果流量能起來，我可以很奇怪很夸張?！毙〗髡f。但實際上，他很難拉下臉，豁出一切。有粉絲建議他剃個光頭，瘋癲一點，他馬上否決了，“剃光頭不行，剃個光頭還怎么找媳婦。”

小江西堅信，“現(xiàn)在做網絡，肯定是百分之百能掙到錢的?！敝徊贿^得找到自己的賽道。他喜歡看一些戶外生存、旅游類的，思考自己或許也能深耕戶外領域，“你要認清一點，自己熱愛什么，適合什么？設定好自己的目標，打造個人IP?！?/p>

說得頭頭是道，真正執(zhí)行起來就犯難了。他刷到主播開車去新疆、西藏，還有云南的雪山，拍下沿路的風景，在高山湖邊直播做飯，打上“自由”“曠野”一類的標簽，數據蹭蹭往上漲。有其他小主播慫恿他一塊去西藏，但提到路費、前期的拍攝投入，沒人愿意掏錢。

他也在糾結，盡管郭有才流量大不如前，但過去一年，絕大部分粉絲還是靠直播郭有才積累的，他時不時還能收到打賞。走自己的路，或許就意味著要徹底放棄這個收入來源。他苦惱地搓了搓臉。

前段時間，他回了趟老家，給自家兩層樓的毛坯房換了個新鐵門。堂妹特地來了一趟，說自己的老公在工廠干活，一個月就掙3000塊，現(xiàn)在環(huán)境不好也沒活了，看他干直播風生水起的，想讓自己老公跟著學習，也來做直播。

去年村里有人刷到他追郭有才的視頻，過年回家，大家都在講“網紅回來了”，說他掙了好多錢。小江西沒有特意澄清過，“他們也不懂直播是什么，你否認了，也覺得你在賺錢?！?/p>

村里老人居多，年輕人大多外出打工，“我們隊上做主播的可能只有我一個，大家還是覺得比較稀奇?！彼粫竦明詈诘哪樕嫌致冻鲂θ荨?/p>

以前做廚師，小江西說，村里人并不關心，“只知道你在外面是廚師，但具體做哪些東西不了解。”可如今，每次回村子，大家總會圍著他問，現(xiàn)在在哪里開播??？都去了什么地方？“人家看到了你?！彼矚g這種被看見的感覺。

因此，盡管不知道流量能否光臨，何時光臨，小江西還是打定主意，得把這項事業(yè)繼續(xù)下去。他覺得，自己得多分享一些正能量、真實的東西，然后得堅持，“不斷努力努力，一直干下去，會有流量的?！?/p>

每個網紅火起來之前不都是這樣嗎？“郭有才也不是一下火的，他以前也做了好多賬號，拍過搞笑段子，也沒怎么火?！彼嘈牛@都是流量降臨之前必要的鋪墊。

12月，小江西開著車離開果園，在縣城周邊的山腳轉悠，找了一處橋洞做戶外直播，播了五六天，數據慘淡。

最近，他把其中一個賬號的名字改回“小江西（追隨有才）”，跟著郭有才去了江蘇，視頻點贊量翻了好幾倍，但最高的也只有兩三百，打賞越來越少。

凌晨兩點，他在戶外哈著寒氣開了直播，聊起毫無起色的流量，越來越少的收入，“有時候我自己都在笑話自己，拿著手機東拍西拍，在拍什么呢？”他勉強笑了一下，有點苦澀。

（除王榮云外，文中人物為網名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