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聽說了嗎?當(dāng)年被嚴先生打得死去活來的陸家少爺,如今做了大官回來了!”
“這種高官回鄉(xiāng),怕是有冤報冤,有仇報仇啊?!?/strong>
“可不是嘛,那陸大人連縣太爺?shù)慕语L(fēng)宴都沒去,下了轎子黑著臉,帶著一幫帶刀侍衛(wèi),直奔亂葬崗那座孤墳去了?!?/strong>
“那是嚴先生的墳??!看來陸大人是要掘墳泄憤啊,這下嚴先生怕是死了都不得安寧咯……”
路邊的茶攤上,幾個老漢壓低了聲音議論紛紛,眼神里既有對權(quán)勢的敬畏,也有對那座孤墳的惋惜。
寒風(fēng)卷起地上的枯葉,在這個初冬的午后,一場橫跨二十年的恩怨,終于要畫上句號了。
01
故事發(fā)生在大興朝中葉,江南有個不起眼的小鎮(zhèn),喚作落云鎮(zhèn)。
鎮(zhèn)子不大,卻因為水路通暢,商賈往來頻繁,倒也富庶。
鎮(zhèn)上最有錢的要數(shù)陸員外,家里良田千頃,獨獨缺個讀書種子。
陸員外老來得子,取名陸長風(fēng),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。
陸長風(fēng)這孩子,打小就聰明,腦瓜子轉(zhuǎn)得比風(fēng)車還快。
可也許正是因為太聰明,再加上家里寵溺,性子野得像山上的猴子。
那時候,鎮(zhèn)上唯一的私塾先生,名叫嚴知行。
嚴先生是個怪人,年近六旬,終身未娶,總是穿著一身洗得發(fā)白的長衫。
他左腿有些跛,走路一瘸一拐,平日里不茍言笑,那張臉板得像塊生鐵。
聽說嚴先生年輕時學(xué)問極好,滿腹經(jīng)綸,可考了半輩子科舉,屢試不第。
有人說是因為他家里沒錢打點,也有人說是因為他性子太傲,得罪了考官。
最后,他只能流落到這落云鎮(zhèn),開館授徒,勉強糊口。
嚴先生的私塾有個規(guī)矩,那是鎮(zhèn)上出了名的嚴苛。
背書背錯一個字,打十個手板。
寫字寫歪了,罰站半個時辰。
若是上課交頭接耳,那更是要被那把厚重的竹戒尺打得手掌紅腫。
陸員外雖然心疼兒子,但也知道“萬般皆下品,惟有讀書高”的道理。
他備了厚禮,恭恭敬敬地把七歲的陸長風(fēng)送進了嚴先生的學(xué)堂。
剛開始那兩年,陸長風(fēng)還算老實。
畢竟年紀小,看著嚴先生那張陰沉的臉,心里也發(fā)怵。
可隨著年歲漸長,陸長風(fēng)那頑劣的性子就藏不住了。
他仗著自家有錢,又是獨苗,在學(xué)堂里那是無法無天。
往先生的茶壺里放鹽,在同窗的凳子上涂墨汁,這些事他沒少干。
嚴先生每次都是板著臉,用那把戒尺狠狠地懲戒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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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長風(fēng)挨了打,回家也不敢細說,只在心里暗暗記仇。
他覺得這個瘸腿的老頭子就是看他不順眼,就是仇富,故意折磨他。
這一年,陸長風(fēng)十歲了。
正是天不怕地不怕,覺得自己能捅破天的年紀。
深秋的一天,窗外的梧桐樹葉落得滿地金黃,偶爾傳來幾聲蛐蛐的叫聲。
陸長風(fēng)坐在書桌前,心早就飛到了窗外的草叢里。
昨兒個家里的長工阿福告訴他,后山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只極品的“大將軍”蛐蛐。
他滿腦子都是那只蛐蛐威風(fēng)凜凜的樣子,手里的毛筆便有些拿捏不住。
嚴先生正坐在講臺上,閉目養(yǎng)神,嘴里哼著古調(diào)。
今天的功課是抄寫《策論》中的一段,講的是為人臣子之道。
陸長風(fēng)為了早點放學(xué)去抓蛐蛐,筆走龍蛇,寫得飛快。
那字跡雖然還算工整,但每一筆都透著浮躁,像是要從紙上飛出去一樣。
嚴先生睜開眼,那是他在課上特有的習(xí)慣,像鷹一樣掃視著下面的學(xué)生。
他緩緩起身,一瘸一拐地走到陸長風(fēng)的書桌前。
陸長風(fēng)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手里的筆不由得一抖。
嚴先生沒有說話,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,輕輕敲了敲桌面。
“寫完了?”嚴先生的聲音有些沙啞,聽不出喜怒。
“回先生,寫完了。”陸長風(fēng)壯著膽子回答,眼神卻不敢和先生對視。
嚴先生拿起那張宣紙,湊到眼前,瞇著眼睛細細查看。
突然,嚴先生的臉色變了。
那原本古井無波的臉上,瞬間涌起了一股難以名狀的驚恐與暴怒。
他的手開始顫抖,那張薄薄的宣紙在他手里嘩嘩作響。
“陸長風(fēng)!你……你這是要干什么!”嚴先生猛地一拍桌子,發(fā)出一聲巨響。
全班的孩子都嚇了一跳,齊刷刷地回過頭來。
陸長風(fēng)也愣住了,他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怒了這個老頭子。
“先生,我……我怎么了?”陸長風(fēng)還在強裝鎮(zhèn)定。
嚴先生氣得渾身發(fā)抖,指著紙上的一行字,聲音高得幾乎變了調(diào)。
“你自己看!這一句‘以此報效皇恩’,你那個‘皇’字,上面那個‘白’字,你怎么寫的!”
陸長風(fēng)湊過去一看,心里有些不以為然。
原來是他寫得太快,那個“皇”字上面的“白”,因為收筆太急,那一撇沒寫好,幾乎看不出來,而且整個字寫得太散,看起來就像是個“王”字頂著個日頭,又像是不倫不類的“狂”字。
但在那個年代,字形的錯訛,往往被解讀出不同的含義。
尤其是涉及到皇家尊嚴的字眼。
“不就是少了一點墨水嗎,有什么大不了的?!?/strong>陸長風(fēng)小聲嘀咕了一句。
這句話,徹底點燃了嚴先生的怒火。
“有什么大不了?”嚴先生的聲音冷得像冰窖里的風(fēng)。
“你知不知道,這要是放在科舉考場上,就是大不敬!”
“若是被有心人看見,那就是滿門抄斬的大罪!”
嚴先生的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,那是真正的恐懼和憤怒。
可十歲的陸長風(fēng)哪里懂得這些政治上的驚濤駭浪。
他只覺得先生是在小題大做,是在故意找茬不讓他去抓蛐蛐。
“先生就是針對我!別人寫錯字也就是打兩下,憑什么對我這么兇!”陸長風(fēng)梗著脖子喊道。
嚴先生深吸了一口氣,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么。
他轉(zhuǎn)過身,從講臺的盒子里,拿出了那把平時很少動用的、厚重的老竹板。
那不是平時打手心用的薄板子,而是真正用來懲戒頑劣之徒的家法。
“把手伸出來。”嚴先生的聲音低沉得可怕。
陸長風(fēng)看著那厚重的板子,心里也有些慌了。
“我不伸!我要回家!我要告訴我爹!”陸長風(fēng)叫嚷著就要往外跑。
嚴先生雖然腿腳不好,但手勁卻出奇的大。
他一把抓住了陸長風(fēng)的衣領(lǐng),像抓小雞一樣把他拎了回來。
“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,你也得受罰!”
嚴先生把陸長風(fēng)按在長凳上,強行拉出了他的左手。
02
“啪!”
第一下板子落下來的時候,聲音清脆而響亮。
陸長風(fēng)只覺得手掌像被火炭燙了一下,鉆心的疼。
“??!”他慘叫一聲,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。
“這是一個字,也是一條命。”嚴先生冷冷地數(shù)著,“一。”
“啪!”第二下。
“寫字不帶心,便是做人不正?!眹老壬^續(xù)數(shù),“二?!?/p>
陸長風(fēng)拼命掙扎,兩條腿亂蹬,哭喊著:“老瘸子!你敢打我!我爹不會放過你的!”
嚴先生充耳不聞,手中的板子一下比一下重,一下比一下狠。
“啪!啪!啪!”
每一次板子落下,都伴隨著陸長風(fēng)撕心裂肺的哭嚎聲。
私塾里的其他孩子早就嚇傻了,縮在墻角大氣都不敢出。
打到第十下的時候,陸長風(fēng)的手掌已經(jīng)紅腫得像個饅頭。
打到第二十下的時候,那紅腫的皮膚開始破裂,滲出了血絲。
陸長風(fēng)的嗓子已經(jīng)喊啞了,他開始求饒。
“先生,我錯了……我不抓蛐蛐了……別打了……求求你……”
他那只稚嫩的小手,此刻在顫抖中充滿了絕望。
可嚴先生那張臉,依然冷硬如鐵,沒有絲毫的憐憫。
“錯?現(xiàn)在知錯太晚了!不讓你痛入骨髓,你怎么記得住這懸在頭頂?shù)牡叮 ?/p>
嚴先生咬著牙,手上的動作絲毫沒有停歇。
二十五……三十……
陸長風(fēng)疼得眼前發(fā)黑,每一次打擊都像是一記重錘砸在他的腦仁上。
汗水混合著淚水,打濕了他的衣襟。
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青磚地上,觸目驚心。
就在這時,私塾的大門被人“哐”的一聲踹開了。
陸員外帶著幾個家丁,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。
原來是有好事的學(xué)生溜出去報了信。
“住手!給我住手!”陸員外看到兒子那只血肉模糊的手,心疼得差點昏過去。
他幾步?jīng)_上前,一把推開嚴先生。
嚴先生本來腿就不好,被這一推,踉蹌著后退幾步,撞在了講臺上。
“哎喲,我的兒??!”陸員外抱起已經(jīng)快要暈厥的陸長風(fēng),看著那只慘不忍睹的手,眼淚直流。
“嚴知行!你個老匹夫!你是要打死他嗎?”陸員外指著嚴先生的鼻子破口大罵。
“就算孩子有錯,教訓(xùn)幾下便是,你這是下了死手啊!你這是嫉妒我們陸家有錢,拿孩子撒氣啊!”
嚴先生扶著講臺站穩(wěn)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。
他的額頭上也全是冷汗,握著板子的手也在微微發(fā)抖。
“陸員外,這孩子心浮氣躁,若不嚴加管教,將來必成大禍……”嚴先生試圖解釋。
“放屁!”陸員外哪里聽得進這些,“寫錯一個字就要打五十板?你這是什么規(guī)矩?你分明就是心狠手辣!”
此時,陸長風(fēng)在父親懷里悠悠轉(zhuǎn)醒,看著嚴先生,眼中滿是怨毒。
“爹……他要打死我……我恨他……我恨死他了……”
陸長風(fēng)那虛弱卻充滿恨意的聲音,像一把刀扎在嚴先生心上。
陸員外心疼得直哆嗦,轉(zhuǎn)頭惡狠狠地盯著嚴先生。
“好,好得很!既然你這么喜歡打人,這私塾我們也高攀不起!”
“來人,把少爺背回去請郎中!”
陸員外抱起兒子往外走,臨出門時,回頭惡狠狠地丟下一句話。
“嚴知行,從今天起,落云鎮(zhèn)容不下你了。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虐待學(xué)生的瘋子!看誰還敢把孩子送來!”
嚴先生站在空蕩蕩的學(xué)堂里,手里還緊緊握著那把沾著血跡的戒尺。
夕陽的余暉照進來,拉長了他孤寂的身影。
他沒有辯解,也沒有追出去。
他只是看著地上那一灘殷紅的血跡,長長地嘆了一口氣。
“玉不琢,不成器。人心若偏,字必不正。這五十手板,但愿你能記住一輩子……”
第二天,嚴先生的私塾果然被關(guān)了。
陸家放出話去,誰敢接濟嚴先生,就是跟陸家過不去。
嚴先生在鎮(zhèn)上受盡了白眼和指指點點。
沒過幾天,人們發(fā)現(xiàn)嚴先生背著一個破舊的包袱,步履蹣跚地離開了落云鎮(zhèn)。
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,也沒有人關(guān)心他的死活。
對于陸長風(fēng)來說,那五十個手板成了他童年最深的噩夢。
他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個月,手掌才慢慢消腫結(jié)痂。
可是,那道疤痕卻永遠留在了他的掌心。
更可怕的是心里的陰影。
從此以后,陸長風(fēng)只要一拿起筆,左手掌心就會隱隱作痛。
這種條件反射般的疼痛,讓他每次寫字都不得不全神貫注。
他不敢再有一絲一毫的懈怠,不敢再寫錯一個筆畫。
因為只要一走神,腦海里就會浮現(xiàn)出嚴先生那張猙獰的臉和那帶血的板子。
帶著這種恨意和恐懼,陸長風(fēng)開始發(fā)憤讀書。
他發(fā)誓,一定要考取功名,一定要做大官。
到時候,他要把那個老瘸子抓回來,狠狠地還給他一百板,一千板!
歲月如梭,轉(zhuǎn)眼就是十五年。
陸長風(fēng)憑著那手嚴謹?shù)綐O致的書法和滴水不漏的文章,在鄉(xiāng)試中拔得頭籌。
隨后進京趕考,殿試之上,他的策論雖然不是辭藻最華麗的,但卻是最嚴謹、最穩(wěn)健的。
整整三千字的卷子,無一字涂改,無一筆敗筆,字字如鐵畫銀鉤。
皇帝閱卷時,大贊其“心性沉穩(wěn),可堪大任”。
陸長風(fēng)高中探花,從此踏入仕途,平步青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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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官場上以“嚴謹”著稱,處理公文案卷從未出過差錯。
這十五年里,他無數(shù)次在夢里夢見那個風(fēng)雨交加的下午,夢見那撕心裂肺的疼痛。
恨意并沒有隨著時間消散,反而像一壇陳年老酒,越釀越濃。
但他不知道的是,嚴先生在離開落云鎮(zhèn)后不久,就因為貧病交加,死在了鄰縣的一個破廟里。
后來還是幾個好心的鄉(xiāng)民,隨便找了張草席,把他埋在了亂葬崗。
直到這一年,陸長風(fēng)官拜吏部侍郎,奉旨回鄉(xiāng)省親。
03
陸長風(fēng)坐在寬大的官轎里,手里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扳指。
外面的儀仗隊敲鑼打鼓,威風(fēng)八面。
闊別故鄉(xiāng)多年,陸長風(fēng)的心情卻并不輕松。
這幾年的官場生涯,讓他看盡了人情冷暖,也讓他明白了權(quán)力的可怕。
但他最難忘的,依然是半個月前在京城發(fā)生的那樁大案。
那是一樁震驚朝野的“文字獄”。
他的一個同僚,翰林院的編修,才華橫溢,平日里也是個風(fēng)流才子。
只因為在給皇帝起草的一份賀表中,將“盛世”寫得稍微潦草了一些。
那個“世”字的最后一豎,寫得太長,居然隱隱像個“死”字的骨架,又像是犯了哪位先皇名諱的忌諱。
本來這只是個無心之失,若是平日里,最多也就是罰點俸祿。
可偏偏趕上皇帝那幾天心情不好,又被政敵抓住了把柄,大做文章。
結(jié)果,龍顏大怒。
那位同僚被定了個“大不敬”和“詛咒君父”的罪名。
陸長風(fēng)當(dāng)時就在朝堂上,眼睜睜地看著那位平日里談笑風(fēng)生的同友被摘去烏紗帽。
他親眼看到那同僚被拖下去時絕望的眼神。
僅僅因為一個寫得不規(guī)范的字。
最終,那位同僚被斬首示眾,家中男丁流放三千里,女眷沒入教坊司。
那一刻,站在金鑾殿上的陸長風(fēng),只覺得后背一陣發(fā)涼,冷汗瞬間濕透了重衫。
他的左手掌心,那道多年前的舊傷疤,突然劇烈地抽搐起來。
那一陣鉆心的幻痛,讓他差點在朝堂上失態(tài)。
在那一瞬間,一道閃電劃破了他心中積壓多年的迷霧。
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。
想起了那個跛腳的、面色陰沉的老頭。
想起了那五十個讓他恨之入骨的手板。
“此字若在廟堂,便是滿門抄斬的大禍!”
當(dāng)年嚴先生那句歇斯底里的怒吼,跨越了二十年的時光,如同驚雷一般在他耳邊炸響。
那一刻,陸長風(fēng)似乎明白了一切。
原來,所謂的“虐待”,是一場近乎殘忍的救贖。
原來,那打在手上的血肉模糊,是為了保住他日后的項上人頭。
若是沒有當(dāng)年那五十手板帶來的刻骨銘心的恐懼,以他年少時那浮躁狂妄的性子,恐怕早就不知道在奏折里寫錯了多少個字,死了多少回了。
陸長風(fēng)坐在回鄉(xiāng)的轎子里,閉上了眼睛,兩行清淚無聲地滑落。
他對嚴先生的恨,在這一刻徹底崩塌,化作了無盡的悔恨和愧疚。
可惜,太晚了。
他在回鄉(xiāng)的途中才得到消息,嚴先生早在多年前就已經(jīng)去世,孤苦伶仃,死后連個像樣的碑都沒有。
陸長風(fēng)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,痛得無法呼吸。
轎子晃晃悠悠,終于進了落云鎮(zhèn)的地界。
鎮(zhèn)上的鄉(xiāng)紳名流早早地候在路口,想要巴結(jié)這位從京城回來的大官。
“陸大人一路辛苦!”
“陸大人榮歸故里,真是我們落云鎮(zhèn)的榮耀??!”
轎簾掀開,陸長風(fēng)走了出來。
他身穿緋色官袍,腰束玉帶,氣度威嚴,只是臉色陰沉得嚇人。
他沒有理會那些阿諛奉承的笑臉,目光越過人群,看向了鎮(zhèn)外的方向。
“我不累。”陸長風(fēng)的聲音低沉有力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。
“聽說,嚴知行先生的墳,在亂葬崗?”
這句話一出,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。
鄉(xiāng)紳們面面相覷,一個個嚇得冷汗直流。
當(dāng)年的事情大家都記得,陸家可是恨透了嚴先生。
如今陸長風(fēng)一回來就問嚴先生的墳,看這架勢,這哪里是去祭拜,分明是去清算??!
“回……回大人的話,是……是在那邊?!币粋€膽小的鄉(xiāng)老哆哆嗦嗦地指了指方向。
“帶路。”陸長風(fēng)冷冷地吐出兩個字。
“這……大人,那種腌臜地方,怕臟了您的腳……”有人試圖勸阻。
“我再說一遍,帶路!”陸長風(fēng)猛地回頭,目光如刀鋒般銳利。
沒人再敢多嘴。
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亂葬崗走去。
沿途的百姓紛紛避讓,私下里更是議論紛紛。
“完了完了,陸大人這是要找嚴先生的尸骨算賬啊?!?/p>
“聽說大官都有權(quán)勢,能把人挫骨揚灰,這嚴先生也是命苦,死了都不安生。”
風(fēng)越來越大,天色也陰沉了下來,似乎在醞釀著一場大雪。
亂葬崗上一片蕭瑟,枯草齊腰深,寒鴉在枯樹上嘎嘎亂叫。
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里,有一個低矮的小土包,連塊碑都沒有,若不是那帶路的老人指認,誰也看不出這是個墳頭。
陸長風(fēng)停下了腳步,站在那座孤墳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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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后的侍衛(wèi)手按刀柄,殺氣騰騰。
鎮(zhèn)上的百姓遠遠地圍觀著,大氣都不敢出,生怕錯過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,又怕被陸大人的怒火波及。
陸長風(fēng)盯著那堆黃土,久久沒有說話。
他的眼神深邃,沒人能看透他在想什么。
只有離得近的侍從能看到,這位權(quán)傾朝野的大人,藏在袖子里的手正在微微顫抖。
04
風(fēng)卷著枯草,在墳頭打著旋兒。
天地間一片死寂,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陸長風(fēng)突然有了動作。
他往前踏了一步,官靴踩在枯枝上,發(fā)出“咔嚓”一聲脆響。
這一聲,像是踩在了所有人的心上。
陸長風(fēng)猛地抬起手,指著那座孤墳,聲音冰冷刺骨,響徹在空曠的亂葬崗上。
“來人!”
一聲斷喝,嚇得幾個膽小的百姓差點跪在地上。
“屬下在!”兩名身強力壯的帶刀侍衛(wèi)立刻上前一步,雙手抱拳,聲音洪亮。
陸長風(fēng)眼神凌厲,指尖顫抖著指向那滿是雜草的墳頭,咬牙切齒般地吼道:
“給我把這墳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