找工作那段時間，她揣著皺巴巴的畢業(yè)證和技能證書，跑遍了城里大大小小的醫(yī)院。公立的門檻高，張口就要本科學歷，她那衛(wèi)校大專的文憑遞上去，人事科的人眼皮都沒抬一下。私立的倒是松快些，可面試完總說“等通知”，等了半個月，連條短信都沒等來。第九家醫(yī)院面試那天，她特意穿了新買的白襯衫，憋紅了臉說自己能熬夜能吃苦，面試官點點頭，最后還是那句“回去等消息吧”。

她回家蹲在沙發(fā)上，盯著茶幾上那摞簡歷發(fā)呆，我嬸坐在旁邊唉聲嘆氣?！霸缰喇敵踝屇闳プx個3+2了，非說衛(wèi)校能早出來掙錢。”這話翻來覆去說了八百遍，堂妹耳朵都快聽出繭子，悶聲回了句“現在說這些有啥用”。我嬸瞬間拔高了嗓門：“我不也是為你好？你看看隔壁家小敏，讀的大專護理，畢業(yè)直接進了社區(qū)醫(yī)院，五險一金多穩(wěn)當?！碧妹脹]吭聲，抓起簡歷摔進抽屜，門“砰”一聲關上了。

我叔蹲在陽臺抽煙，煙蒂扔了一地。他是干裝修的，前陣子從腳手架上摔下來，腰傷還沒好利索，天天貼著膏藥去打零工。他偷偷跟我說，不是沒托人打聽，醫(yī)院里的編制名額擠破頭，合同工都要靠關系，咱一沒背景二沒錢，拿啥跟人家爭。“她衛(wèi)校三年，光學費生活費就花了小十萬，本指望她能端上鐵飯碗，減輕點家里負擔，現在倒好，天天在家待著，愁得我頭發(fā)都白了。”煙霧繚繞里，他的臉皺成了一團。

我媽也跟著操心，見天兒來我家念叨?！芭⒆蛹?，沒個正經工作可咋整？”她說著，又提起自己同學的女兒，托關系進了婦幼保健院，一個月工資頂堂妹打零工兩個月?！艾F在這社會，光有本事不行，還得有門路?！蔽衣犞臒瘩g了句“堂妹技術不差，扎針輸液都練得熟”，我媽白了我一眼：“技術好有啥用？醫(yī)院要的是學歷，是人脈，你以為還跟以前似的，會干活就行？”

堂妹在家待了半個月，終于坐不住了，跑去藥店當營業(yè)員。每天站八個小時，搬箱子理貨架，還要應付顧客的各種提問，一個月工資兩千出頭。有天我去看她，她正蹲在地上整理藥箱，白襯衫上沾了片藥漬?！捌鋵嵰餐?，”她抬頭沖我笑，眼里卻沒什么光，“至少不用再看別人臉色。”

那天晚上，我路過社區(qū)醫(yī)院，看見里面燈火通明。幾個穿著護士服的姑娘正推著治療車匆匆走過，其中一個的背影，跟堂妹有幾分像。我突然想起堂妹說過，她讀衛(wèi)校時，最期待的就是穿上護士服，戴著燕尾帽，在病房里來回穿梭的樣子。

風一吹，有點涼。我不知道堂妹還會不會繼續(xù)投簡歷，也不知道她的護士夢，會不會就這么被現實碾碎在風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