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為虛構(gòu)小說故事，地名人名均為虛構(gòu)，請勿與現(xiàn)實(shí)關(guān)聯(lián)。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聯(lián)網(wǎng)，圖片非真實(shí)圖像，僅用于敘事呈現(xiàn)，如有侵權(quán)請聯(lián)系刪除！

皇后令我去誘惑已出家的太子，可直到我有身孕他也未還俗，多年后重逢，兒子指著身著明黃衣衫的人輕聲說：娘，他好像在找你

“跪下！沈微，本宮要你，去佛前，毀了那個佛子。”

冰冷淬毒的嗓音砸在耳膜上，我順從地屈膝，額頭重重磕上金磚，發(fā)出沉悶的響聲。殿內(nèi)熏香濃得令人作嘔，高坐鳳位上的皇后娘娘捻著一串血紅的佛珠，丹蔻映著燭火，像剛飲過人血。

“別裝聽不懂，”她輕笑，“廢太子蕭珩，自請出家，在皇恩寺當(dāng)了三年活佛。百姓都快忘了江山姓蕭，只知京郊有位能渡苦厄的‘圣僧’了?！?/strong>

她將一紙赦令推到我面前：“讓你家滿門脫罪，或者，讓本宮親手送你和他們上路，你選?！?/strong>

我抬起頭，眼中不見淚，只有一片死寂的寒潭。

“臣女，”我一字一頓，聲音輕得像鬼魅，“遵命?！?/strong>

01

去皇恩寺的路上，沒有儀仗，只有一輛破舊的青布馬車?；屎蟮娜藢⑽宜偷缴侥_便消失了，仿佛我是一件用過即棄的污穢之物。

我叫沈微，曾是京中有名的才女，御前太傅沈從之的嫡長女。一月前，父親因直言進(jìn)諫，觸怒龍顏，被打入天牢，沈家滿門下獄，只剩我一人被皇后“請”進(jìn)了宮。

她要我做的，是去引誘那個被世人敬仰、被皇室遺忘的廢太子，蕭珩。

讓他這位“圣僧”沾染情愛，破了色戒，最好是鬧出人盡皆知的丑聞，讓他僅剩的清譽(yù)也蕩然無存。屆時，皇后親生的二皇子，便能名正言順地成為唯一的儲君人選。

而我，是那枚最鋒利也最骯臟的棋子。

皇恩寺建在山巔，青燈古佛，香煙繚繞。我拾級而上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

在后山一處僻靜的禪院，我見到了他。

他正背對著我，一身簡素的月白僧袍，手持木瓢，專注地給一株枯萎的蘭花澆水。他身形清瘦挺拔，即使只是一個背影，也透著一股與周遭隔絕的寧靜與慈悲。

這便是蕭珩。三年前，他還是東宮儲君，驚才絕艷，溫潤如玉。如今，他只是法號“渡厄”的和尚。

我走上前，在他身后三步遠(yuǎn)處停下，刻意弄出了一點(diǎn)聲響。

他沒有回頭，聲音如清泉流過山石：“女施主，寺中非留客之所，天色已晚，請回吧?！?/p>

“我不是香客，”我開口，聲音因緊張而有些發(fā)顫，“我……我是來投奔您的?！?/p>

他終于緩緩轉(zhuǎn)過身。

那是一張怎樣的臉。眉目如畫，鼻梁高挺，薄唇微抿。只是那雙眼睛，深邃得像千年古潭，不見一絲波瀾，仿佛世間萬物都映不進(jìn)他眼底。他看著我，目光沒有溫度，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。

“投奔我？”他重復(fù)了一遍，語氣里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弄，“一個方外之人，身無長物，如何讓你投奔？”

我按照皇后教好的說辭，垂下眼，擠出幾分無助與凄楚：“民女家中遭了難，滿門獲罪，實(shí)在無處可去。聽聞圣僧慈悲為懷，普度眾生，便斗膽前來，只求在寺中做個粗使丫頭，茍活一命?！?/p>

他靜靜地看了我許久，久到我?guī)缀跻S持不住臉上的表情。

“你可知，”他忽然開口，聲音極輕，卻像重錘敲在我心上，“對佛撒謊，是要下阿鼻地獄的。”

02

我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。

他怎么會知道？我的偽裝有那么拙劣嗎？還是說，他這雙眼睛，真的能看穿人心？

我強(qiáng)自鎮(zhèn)定，抬起頭，直視著他那雙幽深的眸子，眼眶瞬間紅了，聲音里帶上了真實(shí)的哽咽：“圣僧若不信，大可去京中打探。太傅沈從之，便是家父?！?/p>

我說出父親名諱的剎那，他古井無波的眼神里，終于出現(xiàn)了一絲細(xì)微的裂痕。

沈從之，曾是他的太傅。

這層關(guān)系，也是皇后選中我的原因之一。她算準(zhǔn)了，蕭珩就算再心如止水，也不會對恩師之女的困境無動于衷。

果然，他沉默了。

半晌，他嘆了口氣，那聲嘆息輕得像風(fēng)吹過樹葉：“罷了。你既無處可去，便在后山住下吧。只是我這里只有禪房與經(jīng)文，怕是要委屈沈小姐了。”

他終究還是心軟了。

我心中沒有半分喜悅，只有沉甸甸的罪惡感。我跪下，重重磕了個頭：“多謝圣僧收留?！?/p>

他沒有扶我，只是側(cè)過身，避開了我的大禮。

“不必謝我。因果循環(huán)，皆是定數(shù)?！彼卣f完，便轉(zhuǎn)身進(jìn)了禪房，關(guān)上了門。

我就這樣在皇恩寺住了下來。

日子過得簡單又壓抑。我每日為他灑掃庭院，研墨備經(jīng)，他則終日打坐誦經(jīng)，除了偶爾會指點(diǎn)我?guī)拙浞鸱?，我們之間幾乎沒有任何多余的交流。

他像一塊捂不熱的寒冰，任我如何“無意”地靠近，如何“不經(jīng)意”地流露女兒家的情態(tài)，他都視若無睹。

有一次，我為他奉茶，故意“不慎”將茶水灑在了他手上。滾燙的茶水潑上去，他只是眉頭微皺，抽出手，用僧袍的袖子隨意擦了擦，從頭到尾，連一個眼神都未曾分給我。

反倒是我自己，看著他手背上迅速泛起的紅痕，心頭莫名一緊。

皇后派來監(jiān)視我的人，像催命符一樣，時時提醒我任務(wù)的期限。再這樣下去，我不僅救不了家人，自己也要賠進(jìn)去。

我必須兵行險著。

那個月夜，我換下素衣，穿上了一件入寺前藏在行李最深處的桃花色紗裙。我沒有點(diǎn)燈，借著月光，看著銅鏡里那張被精心描畫過的臉，陌生得讓自己都感到害怕。

我端著一碗親手做的蓮子羹，赤著腳，一步步走向他的禪房。

今夜，我要破了他的戒，也要……毀了我自己。

“圣僧，”我站在門外，聲音在夜風(fēng)里發(fā)著抖，“您歇下了嗎？”

門內(nèi)，沒有回應(yīng)。

我咬了咬牙，伸手，輕輕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。

03

禪房內(nèi)，一燈如豆。

蕭珩并未入睡，他盤膝坐在蒲團(tuán)上，手中捻著一串佛珠，閉著眼，似在入定?；椟S的燭火在他清雋的側(cè)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，讓他整個人看起來不似凡人，更像一尊沒有七情六欲的玉石雕像。

我的心跳得像要從喉嚨里蹦出來。

我將蓮子羹輕輕放在桌上，然后走到他面前，緩緩跪下。

“圣僧?！蔽已鲱^望著他，聲音里帶著孤注一擲的顫音。

他終于睜開了眼。那雙眸子在夜里，比星辰更亮，也比寒潭更冷。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，從我刻意裸露的雪白腳踝，到我身上這件與佛門凈地格格不入的艷色紗裙，最后，停在我描摹精致的臉上。

他的眼神里，沒有驚艷，沒有欲望，只有一片沉沉的悲憫。

“沈微，”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我，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，“回去?！?/p>

“我不?！蔽揖髲?qiáng)地?fù)u著頭，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，“圣僧，您知道的，我別無選擇?！?/p>

“選擇讓你來的人，是你的選擇嗎？”他反問，一語中的。

我愣住了。他什么都知道。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派來的，為了什么而來。我所有的表演，在他眼里，都只是一場拙劣的鬧劇。

巨大的羞恥和絕望瞬間將我淹沒。我伏在地上，泣不成聲：“可我沒有退路了……我的家人……他們都在等著我……”

他久久沒有說話。禪房里，只剩下我壓抑的哭聲和燭火燃燒時發(fā)出的噼啪輕響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我感到一只手，輕輕落在了我的頭頂。那只手帶著常年捻動佛珠的薄繭，卻意外的溫暖。

“癡兒?！彼麌@息。

我猛地抬起頭，淚眼婆娑地看著他。他眼中的悲憫更深了，那里面，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我看不懂的掙扎與痛楚。

就在那一刻，窗外電閃雷鳴，暴雨傾盆而下。

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，撲過去抱住了他的腰，將臉埋在他帶著淡淡檀香的僧袍里，失聲痛哭：“求您，救救我……救救我……”

他的身體僵住了。

我能感覺到他胸膛下那顆心，在沉穩(wěn)而有力地跳動著。隔著薄薄的僧袍，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體的溫度。

他沒有推開我。

那晚的雨下得很大，雷聲掩蓋了一切罪孽。我用盡了畢生所有的勇氣和卑劣，扯下了他身上那件月白的僧袍，也徹底撕碎了自己最后一絲廉恥。

黑暗中，我聽到他伏在我耳邊，用一種近乎破碎的聲音，一遍遍念著佛號。

“阿彌陀佛……”

那聲音里，滿是沉淪地獄的絕望。

04

天亮了。

我醒來時，身側(cè)的位置已經(jīng)冰冷。蕭珩不見了。

昨夜的一切像一場荒唐的夢。若不是空氣中還殘留著那若有若無的檀香，以及我渾身散架般的酸痛，我?guī)缀跻詾槟侵皇俏业囊芟搿?/p>

我坐起身，用被子裹住自己，茫然地看著空蕩蕩的禪房。桌上的蓮子羹已經(jīng)涼透，一如此刻我的心。

他后悔了？還是覺得我不堪，不愿再多看我一眼？

一連數(shù)日，蕭珩都沒有再出現(xiàn)。我去問寺里的僧人，他們都說主持在閉關(guān)，任何人不得打擾。

我成了這座寺廟里一個尷尬的存在。那些僧人看我的眼神，從最初的客氣，變成了鄙夷和躲閃。我成了他們眼中那個玷污了“圣僧”的妖女。

我不在乎。我只在等，等一個結(jié)果。

一個月后，我等來了結(jié)果。不是蕭珩的出關(guān)，而是我身體的異樣。我開始惡心，嗜睡，對氣味變得格外敏感。

我請了山下的郎中偷偷為我把脈。

郎中捻著胡須，面色古怪地看著我：“恭喜姑娘，是喜脈?！?/p>

那一瞬間，我的大腦一片空白。

我有了蕭珩的孩子。

我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悲。喜的是，我終于有了可以跟皇后交換的籌碼；悲的是，這個孩子，從一開始就是一場交易的產(chǎn)物。

我用最快的速度將消息傳回了宮中。我天真地以為，皇后會兌現(xiàn)承諾，放了我的家人，然后將我接出這個是非之地。

我等來的，不是皇后的赦令，而是三個手持利刃的黑衣人。

他們在那個我與蕭珩初遇的后山禪院外截住了我。為首的人面無表情，聲音像淬了冰：“皇后娘娘有令，沈小姐任務(wù)完成得很好?，F(xiàn)在，你可以和你肚子里的孽種，一起上路了?！?/p>

原來，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活。沈家的罪名，她可以隨意安上，自然也可以隨意抹去。一個毀了廢太子的“功臣”，最好的歸宿就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，這樣，所有的秘密都會被永遠(yuǎn)掩埋。

我笑了起來，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。我真是天底下最蠢的傻瓜。

我轉(zhuǎn)身就跑，拼了命地往后山深處跑去。利刃破空的聲音自身后傳來，我感到后心一涼，劇痛瞬間傳遍四肢百骸。

我倒在地上，意識漸漸模糊。血從我身下蔓延開來，染紅了身下的枯葉。

彌留之際，我仿佛又看到了蕭珩。他依舊穿著那身月白僧袍，站在不遠(yuǎn)處，悲憫地看著我。

“蕭珩……”我伸出手，想要抓住他，“你……好狠的心……”

他為什么不出來？他明知道我會死，為什么不來救我？

還是說，這也是他想要的結(jié)局？

一個忠心于他的老僧突然沖了出來，拼死擋在了我身前，他將一個小小的布包塞進(jìn)我懷里，用我?guī)缀趼牪灰姷穆曇艏鼻械溃骸吧蚴┲?，快走！往南走！這是……這是主持讓老衲交給你的！他說，讓你等他！”

說完，他便被一劍穿心。

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，抓著那個布包，滾下了山坡。

05

五年后，江南，臨安城。

“娘，張家小胖又搶我的糖畫了！”一個扎著沖天揪，長得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氣鼓鼓地跑進(jìn)院子，撲進(jìn)我的懷里。

我放下手中的繡活，笑著捏了捏他的小鼻子：“那念安是怎么做的？”

“我沒跟他打架，”小男孩挺起胸膛，一臉驕傲，“我背了一段《金剛經(jīng)》，把他給繞暈了，然后趁機(jī)把糖畫搶了回來！”

我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，隨即又化為無奈的溫柔：“你啊，哪有小孩子用佛經(jīng)跟人吵架的。”

他叫念安，沈念安。我的兒子。

五年前，我九死一生，從皇恩寺逃了出來。那個老僧塞給我的布包里，有幾張大額的銀票和一封信，信上只有三個字：“往南，等?！?/p>

落款，是“渡厄”。

我?guī)е@點(diǎn)微薄的希望，一路南下，在臨安這個遠(yuǎn)離京城是與非的小城里安頓下來，生下了念安。

我給他取名“念安”，是希望他一生平安順?biāo)?，也帶著一絲我自己都說不清的、對某個人的念想。

這五年，我靠著女紅和曾經(jīng)學(xué)過的醫(yī)術(shù)，勉強(qiáng)維持著我們母子二人的生計。京城的一切，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。我再也沒有聽到過關(guān)于皇后，或是關(guān)于蕭珩的任何消息。

他讓我等，可他從未出現(xiàn)?；蛟S，那三個字，不過是他對我這個“孽緣”最后的施舍。

念安一天天長大，眉眼間越來越像那個人。一樣的鼻梁高挺，一樣的薄唇，尤其那雙眼睛，清澈明亮，卻又透著一股不屬于他這個年紀(jì)的沉靜。

我時常會看著他發(fā)呆，心中五味雜陳。

我恨蕭珩的無情，是他讓我陷入萬劫不復(fù)，又在我最絕望的時候給了我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，然后便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可我又無法真的恨他。沒有他，我和念安或許早就成了一抔黃土。

這天，我?guī)е畎踩ソ稚腺I米。臨安城里忽然變得格外熱鬧，家家戶戶張燈結(jié)彩，官兵在街道兩旁清場，百姓們被攔在遠(yuǎn)處，伸長了脖子，似乎在等待什么大人物的到來。

“娘，今天是什么日子呀？比過年還熱鬧?！蹦畎埠闷娴貑?。

我搖了搖頭，拉著他往后退了退，想避開這擁擠的人潮。

就在這時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(yuǎn)及近，一騎快馬在人群前勒住韁繩，信使高聲喊道：“圣上駕臨！百官相迎！鎮(zhèn)北大將軍沈從之，平定北境，今日凱旋歸來，與圣駕一同入城！”

“轟”的一聲，我的腦子炸開了。

鎮(zhèn)北大將軍……沈從令？

我的父親？！他不是在天牢里嗎？怎么會成了平定北境的大將軍？還有圣駕……當(dāng)今圣上，怎么會親臨臨安這座小城？

巨大的震驚和狂喜讓我一時間無法思考，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。

遠(yuǎn)處，明黃的儀仗如一條金色的長龍，緩緩駛?cè)氤侵小０傩諅兩胶羧f歲，紛紛跪倒在地。我下意識地拉著念安，也跪在了人群之中。

心，跳得快要沖出胸膛。父親回來了，他被平反了！那我……我們沈家……

我激動得渾身發(fā)抖，忍不住微微抬起頭，想從那浩蕩的隊(duì)伍里，尋找到父親的身影。

視線越過重重禁衛(wèi)，最終落在了那頂由十六人抬著的、最華貴宏偉的龍輦上。紗幔隨風(fēng)輕揚(yáng)，隱約可見里面端坐著一道明黃的身影。

就在這時，身旁的念安忽然扯了扯我的衣袖，用極輕的聲音，在我耳邊說了一句：

“娘，你看，那個穿明黃龍袍的叔叔……”

他頓了頓，小小的臉上滿是困惑。

“他好像在看我們。”

06

我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凝固了。

順著念安的目光，我再次抬頭，這一次，恰好一陣風(fēng)吹開了龍輦的明黃紗幔，露出了里面那人的真容。

那是一張我刻在骨血里，五年來越來越模糊，卻又在夢中反復(fù)出現(xiàn)的臉。

眉目依舊如畫，只是褪去了當(dāng)年的青澀與慈悲，換上了屬于帝王的深沉與威嚴(yán)。他頭戴十二旒冠冕，身著繡著九條金龍的明黃龍袍，端坐在龍輦之上，正隔著重重人群，目光如炬，一瞬不瞬地，定格在我身上。

是他。

蕭珩。

他不是和尚嗎？他不是廢太子嗎？他怎么會……成了皇帝？

巨大的疑問和沖擊讓我?guī)缀鯐炟?。周圍山呼萬歲的聲音仿佛從遙遠(yuǎn)的天邊傳來，變得不真切。我的世界里，只剩下那道明黃的身影，和那雙穿越了五年時光，依舊能讓我心神俱裂的眼睛。

隊(duì)伍停了下來。

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，新帝蕭珩，竟緩緩走下了龍輦。

他一步一步，穿過俯首跪地的百官與禁衛(wèi)，無視了所有人，徑直朝著我所在的方向走來。金線繡成的龍紋隨著他的步伐，在陽光下流淌著令人不敢直視的光芒。

他停在了我的面前。

我僵硬地跪在地上，連呼吸都忘了。

他俯下身，不是以一個帝王俯視螻蟻的姿態(tài)，而是以一種近乎平等的、甚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姿態(tài)，看著我，和他身邊的念安。

他的目光在念安臉上停留了片刻，那深邃的眼眸里，翻涌起我看不懂的驚濤駭浪。然后，他轉(zhuǎn)向我，薄唇輕啟，聲音沙啞得不像話。

“微微，”他叫著我多年前的小名，那聲音里，飽含著壓抑了太久的思念與痛楚，“我來接你和孩子回家?！?/p>

“轟！”

人群炸開了鍋。所有人的目光，都像利劍一樣，齊刷刷地射向我和我身邊的念安。震驚、鄙夷、嫉妒、探究……

我成了風(fēng)暴的中心。

我看著他，看著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，五年來所有的委屈、怨恨、不甘、思念，在這一刻盡數(shù)爆發(fā)。

“回家？”我笑了，笑聲凄厲而諷刺，“陛下說笑了。臣女的家，五年前就沒了。陛下是九五之尊，又怎會認(rèn)識我這么一個鄉(xiāng)野村婦？”

我的話，像一記耳光，狠狠扇在了他的臉上。

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蒼白的痛楚。他看著我，嘴唇翕動，似乎想解釋什么。

可他終究什么也沒說。

他只是伸出手，不由分說地將念安抱了起來，然后另一只手，強(qiáng)硬又不失溫柔地攥住了我的手腕。

“有什么話，”他深深地看著我，一字一頓道，“我們回家再說。”

他拉著我，在文武百官和全城百姓不可置信的注視下，轉(zhuǎn)身走回了龍輦。

我被他半強(qiáng)迫地帶上了那頂象征著至高無上權(quán)力的龍輦。紗幔落下，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視線。

龍輦內(nèi)空間極大，熏著龍涎香，奢華無比。念安被他抱在懷里，許是天生的血脈相連，竟沒有哭鬧，只是睜著一雙酷似他的大眼睛，好奇地打量著他。

而我，只是冷冷地縮在角落里，與他保持著最遠(yuǎn)的距離。

“你放開我?！蔽覓暝氤榛厥?。

他卻握得更緊了，緊得像要將我的骨頭嵌入他的血肉里。

“不放?！彼虉?zhí)地看著我，眼中滿是紅血絲，“這輩子，都不會再放開了。”

07

回到行宮，蕭珩屏退了所有下人。

偌大的殿宇內(nèi)，只剩下我們?nèi)?。念安初到陌生環(huán)境，有些不安，緊緊地挨著我。

蕭珩就站在我們面前，那身明黃的龍袍襯得他愈發(fā)高不可攀，可他眼中的神色，卻卑微到了塵埃里。

“微微，對不起?！彼_口，聲音嘶啞。

我冷笑一聲，別過臉去：“陛下有什么對不起我的？是我當(dāng)初下賤，不知廉恥，去勾引圣僧。陛下沒將我就地正法，已是天大的恩德。”

每一個字，都像一把刀，先扎進(jìn)我的心里，再狠狠地捅向他。

他痛苦地閉上了眼，再睜開時，眼中已是一片赤紅。

“當(dāng)年，母后……不，是那個毒婦，”他咬牙切舍地糾正道，“她要的，不只是毀了我的聲譽(yù)，她要的是我的命，和你與孩子的命?！?/p>

他開始講述那被塵封了五年的真相。

原來，從我踏入皇恩寺的第一天起，他就知道了一切。皇后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，他身邊又何嘗沒有忠于他的人？

他之所以將計就計，讓我“引誘”成功，有兩個原因。

其一，他需要一個絕對忠誠于他，且能脫離皇后掌控的繼承人。在那種四面楚歌的情況下，將自己的血脈放在宮外，是唯一的選擇。

其二，他要用這場“丑聞”，徹底麻痹皇后和二皇子，讓他們以為他已經(jīng)徹底淪為廢人，再無翻身可能。

“那夜之后，我之所以‘閉關(guān)’，不是在躲你，而是在清除寺里皇后的眼線，安排你逃離的后路?！彼穆曇衾锍錆M了悔恨，“我沒想到，她會那么快就動手，派了殺手去……我的人趕到時，只看到滿地血跡……微微，那五年，我以為……我以為我已經(jīng)失去你了。”

他高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著，這個在外人面前威嚴(yán)冷漠的帝王，此刻脆弱得像個孩子。

“我派人找遍了皇恩寺附近的山野，只找到了一座被血染紅的空墳。我以為你……所以，我只能逼自己變得更狠。我聯(lián)絡(luò)了父親舊部，策反了禁軍統(tǒng)領(lǐng)，一步步瓦解了二皇子的勢力。半年前，父皇病危，我?guī)еR，以‘清君側(cè)’的名義殺回了京城?！?/p>

“那個毒婦和她的兒子，已經(jīng)被我圈禁。你父親，沈太傅，我第一時間將他從天牢里救了出來。他這些年雖身在囹圄，卻一直在暗中為我聯(lián)絡(luò)朝中舊臣。我能成功，你父親居功至偉?！?/p>

“我登基之后，便封了他做鎮(zhèn)北大將軍，讓他手握兵權(quán)，一是為了表彰，二是為了……給你和你身后的沈家，一份無人能撼動的倚仗。”

“我本想處理完京中所有亂局，就親自來尋你。哪怕……哪怕只能找到你的墳冢，我也要將你風(fēng)光大葬，追封為后?？晌覜]想到，你還活著……微微，你還活著！”

他上前一步，想抱我，卻又在看到我戒備的眼神時，生生停住了腳步。

“那你為何不早點(diǎn)告訴我？”我紅著眼質(zhì)問他，“那封信，為什么只有三個字？你知道我這五年是怎么過的嗎？我每天都在害怕，怕被皇后的人找到，怕念安生病，怕自己撐不下去！我以為你早就忘了我，我以為我只是你人生中一個不堪的污點(diǎn)！”

“我不敢！”他幾乎是吼了出來，“我不敢在信里寫太多！我怕信落到別人手里，會給你招來殺身之禍！我只能讓你等！我只能拼了命地往上爬，爬到最高的位置，才能為你和孩子撐起一片天！”

他指了指念安，聲音哽咽：“你給他取名叫‘念安’，是不是……是不是心里還有我？”

我再也忍不住，捂著臉，蹲在地上，放聲大哭。

這五年的委屈，五年的擔(dān)驚受怕，五年的愛恨交織，在這一刻，盡數(shù)化作決堤的淚水。

一只溫暖的大手，輕輕地覆上我的背。

“娘，不哭。”是念安，他用他小小的手，笨拙地為我擦著眼淚，然后，他回頭，看著那個高大的男人，用一種稚嫩卻堅定的語氣說，“不許你欺負(fù)我娘?！?/p>

蕭珩看著念安，眼中的淚，終于落了下來。

他緩緩蹲下身，與念安平視，伸出手，想要摸摸他的臉，卻又怕嚇到他似的，停在了半空中。

“念安，”他柔聲說，“我是你爹爹?！?/p>

08

我最終還是跟著蕭珩回了京城。

不是原諒，而是為了父親，為了念安。

父親見到我時，這個在戰(zhàn)場上流血不流汗的鐵血將軍，哭得像個孩子。他抱著我，一遍遍地說：“爹對不起你，是爹沒用，讓你受苦了……”

我知道，這并非父親的錯。他是被冤枉的。真正該道歉的，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。

蕭珩給了我最大的體面。他沒有直接將我接入后宮，而是在宮外賜了一座“公主府”，讓我和父親、念安住了進(jìn)去。對外，只說我是沈?qū)④娏髀湓谕獾牧x女。

他幾乎每天都來。脫下龍袍，換上常服，像一個最普通的父親和丈夫。他會親自教念安讀書寫字，會陪我用晚膳，會笨拙地給我講一些朝堂上的趣事來逗我開心。

可我心中的那塊冰，依舊沒有融化。

他為我做的越多，我就越覺得諷刺。若他不是皇帝，若他沒有這滔天的權(quán)勢，我和念安的下場會是怎樣？我無法忘記那穿心的一劍，無法忘記在血泊中等死的絕望。

一日，他來時，屏退了下人，對我說：“微微，跟我來，我?guī)闳ヒ娨粋€人?！?/p>

我跟著他，坐上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，一路駛向了皇宮深處，那個所有失寵妃嬪的最終歸宿——冷宮。

陰暗潮濕的宮殿里，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味。

在最角落的一間囚室里，我看到了她。

曾經(jīng)那個高貴美艷、生殺予奪的皇后，如今穿著一身洗得發(fā)白的囚服，頭發(fā)枯槁，面容憔悴，正瘋瘋癲癲地用手在地上畫著什么。

看到我們，她先是一愣，隨即像見到了鬼一樣，尖叫著撲到柵欄前：“蕭珩！你這個孽種！你不得好死！”

她又看到了我，眼神瞬間變得怨毒無比：“還有你這個賤人！當(dāng)初我就該親手殺了你！我兒子呢？你把我兒子怎么樣了！”

“你的兒子？”蕭珩冷笑一聲，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，“他很好。朕廢了他的皇子身份，將他貶為庶人，逐出京城，永世不得踏入。他現(xiàn)在，應(yīng)該在某個偏遠(yuǎn)的農(nóng)莊里，學(xué)著怎么種地吧?！?/p>

“不——！”前皇后發(fā)出凄厲的慘叫，幾乎要暈厥過去。對于她這樣的人來說，讓她兒子從云端跌落泥潭，比殺了他還難受。

蕭珩不再理會她的嘶吼，他轉(zhuǎn)過頭，看著我，將一把鑰匙遞到我面前。

“微微，她的命，交給你處置?！彼f，“無論你想怎么做，我都支持你。”

我看著他手中的鑰匙，又看了看囚室里那個已經(jīng)徹底瘋狂的女人。

五年前，是她，將我推入地獄。

我接過鑰匙，一步步走到囚室門前。前皇后看到我，眼中閃過一絲恐懼，色厲內(nèi)荏地尖叫：“你敢！我是先帝的皇后！你敢動我一下試試！”

我沒有開門。

我只是隔著柵欄，靜靜地看著她，然后，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，輕聲說：

“娘娘，您知道嗎？我的兒子，念安，他很快，就會成為大梁的太子?！?/p>

“而我，會成為大梁的皇后?！?/p>

“我會坐在您曾經(jīng)坐過的鳳位上，看著我的兒子，繼承這個本該屬于他父親的江山。而您和您的兒子，只能在這暗無天日的角落里，腐爛，發(fā)臭，被世人遺忘?！?/p>

“殺了你，太便宜你了。我要你活著，清醒地活著，日日夜夜地看著，我是如何擁抱你夢寐以求的一切?！?/p>

說完，我將鑰匙扔在了地上，轉(zhuǎn)身，頭也不回地離去。

身后，是前皇后徹底崩潰、歇斯底里的哭嚎。

走出冷宮，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。蕭珩一直默默地跟在我身后，此刻，他上前，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。

這一次，我沒有再抽開。

09

為前皇后“定罪”之后，蕭珩做的第二件事，是為我和念安正名。

他在朝堂之上，當(dāng)著文武百官的面，親口承認(rèn)了念安是他流落在外的皇長子，并講述了五年前那段被刻意掩蓋的“真相”。

在他的版本里，我不是什么引誘圣僧的妖女，而是與他兩情相悅，卻被奸后所害，不得不帶著孩子遠(yuǎn)走他鄉(xiāng)的苦情女子。他將所有的罪責(zé)都攬在了自己和前皇后身上，把我塑造成了一個無辜的受害者。

朝堂之上，一片嘩然。

有老臣以“血統(tǒng)混淆”、“有傷國體”為由，出言反對。

還沒等蕭珩發(fā)作，我的父親，鎮(zhèn)北大將軍沈從之，便“哐”地一聲，將隨身佩戴的寶劍扔在了金殿中央。

“誰敢再說我外孫一句不是？”他虎目圓瞪，煞氣逼人，“我沈從之的女兒，受了五年天大的委屈，如今好不容易沉冤得雪，誰要是再敢嚼舌根，休怪我這把劍不認(rèn)人！”

滿朝文武，噤若寒蟬。

誰都知道，沈從之手握北境三十萬大軍，是新帝最信賴的臂膀。得罪了沈家，就是得罪了皇帝。

風(fēng)波，就此平息。

蕭珩力排眾議，將沈念安的名字寫入了皇家玉牒，改名“蕭念安”，并昭告天下，冊立其為皇太子。

冊封大典那天，我站在殿外，看著念安穿著一身小號的太子蟒袍，被蕭珩牽著手，一步步走上高高的臺階，接受百官朝拜。

那一刻，我恍然如夢。

五年前那個在血泊中掙扎求生的夜晚，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，我的兒子，會有這樣光明正大，萬眾矚目的未來。

典禮結(jié)束后，蕭珩抱著念安來到我面前。

“娘！”念安興奮地?fù)溥M(jìn)我懷里，小臉紅撲撲的，“爹爹說，以后我就是太子了，可以保護(hù)娘了！”

我摸著他的頭，眼眶發(fā)熱。

蕭珩看著我們母子，眼中滿是溫柔的笑意。他從懷里取出一個精致的木盒，遞給我。

我打開一看，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支雕工精美的鳳凰金釵。

“這是先祖皇后傳下來的鳳釵，”他柔聲說，“微微，過去五年，我欠你一個名分，欠你一個婚禮?，F(xiàn)在，我想把它補(bǔ)給你?！?/p>

他單膝跪了下來。

這個九五之尊的帝王，在我的面前，緩緩跪下。

“沈微，你愿意……嫁給我，做我的皇后嗎？”

我看著他，看著他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祈求，看著他身后那片象征著無上權(quán)力的錦繡江山。

我心中的那塊堅冰，終于在這一刻，徹底融化，化作一汪春水。

我含著淚，笑著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
“我愿意。”

我不是嫁給一個皇帝，而是嫁給那個在禪房里為我動了凡心，在絕境中為我留下一線生機(jī)，在五年后踏遍千山萬水來尋我的男人。

他的名字，叫蕭珩。

10

大婚那天，十里紅妝，普天同慶。

我穿著繡著九鳳的嫁衣，一步步走過長長的宮道，走向在太和殿前等我的那個男人。

他依舊穿著那一身明黃的龍袍，可這一次，他眼中沒有了帝王的威嚴(yán)，只有新郎官的喜悅與緊張。

他向我伸出手，我將手放在他的掌心。

他緊緊握住，再也沒有松開。

婚后的日子，平靜而幸福。

蕭珩是個好皇帝，勵精圖治，肅清朝綱，讓滿目瘡痍的大梁，漸漸恢復(fù)了生機(jī)。

他也是個好丈夫，好父親。他遣散了后宮，偌大的皇宮，只有我一位皇后。他再忙，都會抽出時間陪我和念安。

我們一家三口，會像最普通的家庭一樣，在御花園里放風(fēng)箏，在昆明湖上泛舟，在冬夜里圍著火爐說笑。

念安在他的教導(dǎo)下，越來越有儲君的風(fēng)范，聰慧，仁善，卻又不失帝王該有的決斷。

我時常會想起五年前的種種，那些痛苦和絕望，仿佛都成了遙遠(yuǎn)的前塵往事。

這天夜里，我從夢中驚醒，又夢到了皇恩寺那把刺向我的冰冷利劍。

身旁的蕭珩立刻被驚動，他將我緊緊摟在懷里，輕聲安撫：“別怕，微微，我在。”

我靠在他溫暖的胸膛上，聽著他沉穩(wěn)有力的心跳，心中的驚懼漸漸平復(fù)。

“蕭珩，”我忽然問，“你后悔過嗎？為了我，破了你的佛心。”

他沉默了片刻，然后，在我額上印下一個溫柔的吻。

“我從未信過佛。”他緩緩道，“我只是在等一個，能把我從地獄里拉出來的人。”

“在皇恩寺，我渡不了眾生，也渡不了自己。直到你出現(xiàn)?！?/p>

“你以為，是你毀了我的修行。其實(shí)，是你渡了我?！?/p>

他將我抱得更緊，聲音里帶著失而復(fù)得的后怕與珍重。

“微微，我這一生，做過廢太子，當(dāng)過和尚，也成了皇帝?？晌易顟c幸的身份，是你的夫君，是念安的父親?！?/p>

窗外，月華如水，溫柔地灑滿整個寢殿。

我閉上眼，在他懷中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，唇角，不自覺地微微上揚(yáng)。

這一生，有過徹骨的恨，有過蝕骨的痛，但最終，都被這世間最溫暖的愛，一一撫平。

足矣。

【全文完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