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紅樓夢》有云：“身后有余忘縮手，眼前無路想回頭?！?/strong>

人這一輩子，就像是那風(fēng)中的油燈，油盡自然燈枯，這是天道，也是命數(shù)。

可這世間，偏偏就有那不信命的事，更有那讓人捉摸不透的“怪象”。

老輩人都說，若是家里的老人，突然性情大變，做些個違背常理、陰森怪誕的舉動，那未必是病，也未必是老糊涂了。

很有可能，是這人的“魂火”將熄，卻又不甘心離去，正在用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方式，向天、向地，甚至是向至親之人，“借”那最后的一口氣。

這種事，說出來邪乎，可若是真攤到了自己頭上，那便是讓人毛骨悚然的驚魂記。

家住湘西邊陲小鎮(zhèn)的李大柱，就親身經(jīng)歷了這么一樁讓人想起來便后脊背發(fā)涼的怪事。

01

李大柱是個老實巴交的木匠，這輩子沒經(jīng)過什么大風(fēng)大浪，唯獨(dú)對自家老爺子李福根，那是打心眼里的發(fā)怵。

李福根年輕時是個走南闖北的貨郎，脾氣暴躁，說一不二，在這個家里就是天王老子。

可再硬的漢子也熬不過歲月這把殺豬刀。

自從三年前老伴去世后，李福根的身體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，一天不如一天。

到了今年入冬，七十五歲的李福根已經(jīng)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，整日里躺在那張散發(fā)著霉味的老藤椅上，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。

鎮(zhèn)上的郎中來看過幾次，把完脈都是搖搖頭，私下里跟李大柱交了底，說是老爺子的大限恐怕就在這一兩個月了，讓家里早點(diǎn)備好壽衣棺木，沖沖喜，或許還能多拖幾天。

李大柱是個孝子，聽了這話，背地里抹了幾回眼淚，便開始張羅起后事來。

那口上好的柏木棺材，已經(jīng)刷了三遍黑漆，就停在偏屋里，散發(fā)著一股子生漆特有的刺鼻味道。

李大柱原本以為，父親就會這樣安安靜靜地走完最后一程，像大多數(shù)老人一樣，在昏睡中咽下最后一口氣。

可誰也沒想到，就在臘月初八的那天晚上，事情突然變得不對勁了。

那晚的風(fēng)刮得特別緊，像是無數(shù)只野貓在房頂上抓撓，發(fā)出尖銳的嘯聲。

李大柱睡到半夜，迷迷糊糊中聽到院子里有動靜。

那聲音“沙沙、沙沙”，既像是掃帚掃地，又像是有人穿著布鞋在地上摩擦。

他心里咯噔一下，想著莫不是進(jìn)了賊？

他披上棉襖，順手抄起門后的扁擔(dān)，壯著膽子推開了堂屋的門。

借著慘白的月光，李大柱往院子里一瞅，這一瞅，嚇得他手里的扁擔(dān)差點(diǎn)沒拿住。

只見那個原本連走路都要人攙扶、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父親李福根，此刻竟然好端端地站在院子中央。

老爺子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色里衣，在這滴水成冰的冬夜里，竟似毫無知覺。

他手里拿著一把生銹的鐵鍬，正對著院子西南角的那棵老槐樹，一下一下地挖著土。

他的動作機(jī)械而僵硬，每挖一下，都要停頓許久，脖子里發(fā)出“咔咔”的骨節(jié)摩擦聲。

李大柱嚇得渾身哆嗦，喊了一聲：“爹？這大半夜的，您這是干啥呢？”

李福根并沒有回頭，也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，只是從喉嚨深處發(fā)出了一陣渾濁的笑聲：“嘿嘿……藏不住了……藏不住了……”

那聲音，根本不像是父親平時的嗓音，倒像是一個陌生人，隔著一層厚厚的棉被在說話。

02

李大柱當(dāng)時就被這詭異的一幕給震住了，兩條腿像是灌了鉛，怎么也邁不開步子。

他眼睜睜地看著父親挖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，直到那樹坑旁堆起了一個小土包。

然后，李福根做出了一個更讓李大柱魂飛魄散的舉動。

他扔下鐵鍬，跪在那個土坑前，把頭深深地埋進(jìn)土里，對著那黑漆漆的坑底，神神叨叨地念起了不知名的經(jīng)文。

那語調(diào)忽高忽低，既不像是本地的方言，也不像是廟里和尚念的經(jīng)，倒像是一種古老的戲腔，聽得人頭皮發(fā)麻。

李大柱壯著膽子沖過去，一把扶住父親的肩膀：“爹！您別嚇我！您這是中邪了嗎？”

就在他的手觸碰到父親身體的那一刻，他感覺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。

父親的身體冷得像是一塊剛從冰窖里搬出來的石頭，完全沒有一絲活人的溫度。

李福根緩緩地轉(zhuǎn)過頭來。

月光下，他的那張臉慘白如紙，雙眼雖然睜著，卻只有眼白，沒有黑眼珠，直勾勾地盯著李大柱。

李大柱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
可就在下一秒，李福根突然白眼一翻，身子一軟，直接昏死在李大柱的懷里。

等到第二天清醒過來時，李福根又變回了那個連翻身都費(fèi)勁的垂死老人。

李大柱問起昨晚的事，老爺子一臉茫然，說是自己做了一夜的夢，夢見有人在還要那棵老槐樹。

李大柱心里雖然犯嘀咕，但也只能安慰自己，或許是父親回光返照，或者是夢游癥犯了。

然而，這僅僅只是個開始。

從那天起，原本病入膏肓的李福根，突然變得“精神”了起來。

這種精神，不是那種健康的紅潤，而是一種透支的、亢奮的、帶著邪氣的精神。

他的飯量突然大增。

以前一頓飯連半碗稀粥都喝不下去，現(xiàn)在一頓能吃三大碗干飯，還要吃大塊的肥肉。

吃肉的時候，他不嚼，直接整塊整塊地往喉嚨里吞，那樣子就像是幾百年沒吃過東西的餓死鬼。

而且，他開始怕光。

白天的時候，他把屋里的窗簾拉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，一點(diǎn)光都不讓透進(jìn)來，整個人縮在陰暗的角落里，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語。

李大柱有次送飯進(jìn)去，隱約聽見父親在說：“快了……就快了……再借幾天……就幾天……”

03

這種反常的日子持續(xù)了三天，家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。

李大柱的媳婦嚇得帶著孩子回了娘家，說是公公這眼神太嚇人，像是要吃人。

李大柱是個孝子，不能丟下父親不管，只能硬著頭皮守在家里。

到了第四天晚上，更離譜的事情發(fā)生了。

那天半夜，李大柱睡不著，就在堂屋里抽旱煙。

突然，他聽見偏屋——也就是停放那口黑漆棺材的屋子，傳來了“咚、咚、咚”的敲擊聲。

那聲音沉悶而有節(jié)奏，像是有人在里面敲打著棺材板。

李大柱手里的煙袋鍋子“啪嗒”一聲掉在地上，火星子濺了一地。

偏屋里除了那口棺材，根本沒別的東西，更沒住人，怎么會有敲擊聲？

難道是老鼠進(jìn)了棺材？

他顫抖著拿起油燈，一步三挪地往偏屋走去。

偏屋的門虛掩著，里面黑洞洞的，散發(fā)著一股濃烈的生漆味和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腥臭味。

李大柱咽了口唾沫，猛地推開門，舉起油燈往里一照。

這一照，差點(diǎn)沒把他當(dāng)場送走。

只見那口原本蓋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的棺材蓋，不知何時被推開了一道縫隙。

而他的父親李福根，正趴在棺材沿上，半個身子探進(jìn)棺材里，雙手在里面瘋狂地抓撓著。

棺材底板發(fā)出令人牙酸的“滋啦滋啦”聲。

聽到開門聲，李福根猛地回過頭。

油燈昏黃的光線下，李大柱看見父親的嘴邊全是木屑和黑漆，他竟然在啃食那口棺材！

他的眼神里透著一股野獸般的兇光，喉嚨里發(fā)出低沉的咆哮聲：“這是我的……誰也別想搶……我的壽……我的……”

李大柱再也受不了了，大叫一聲，扔下油燈轉(zhuǎn)身就跑。

他一口氣跑出了院子，跑到了隔壁王大爺家，把門拍得震天響。

王大爺披著衣服出來，見李大柱面無人色，哆哆嗦嗦話都說不利索，知道是出了大事。

聽完李大柱的描述，王大爺?shù)哪樕沧兞恕?/p>

他沉吟了半晌，磕了磕手里的煙袋，壓低聲音說道：“大柱啊，你爹這恐怕不是病，是撞了煞，或者是……陽壽盡了，有人在催命，他不肯走，在硬借呢?！?/p>

“硬借？借誰的？”李大柱帶著哭腔問道。

王大爺指了指李大柱，又指了指天：“借天地的，借子孫的，借這個宅子的氣數(shù)?！?/p>

“這種事，郎中是看不了的，你得去請高人?！?/p>

04

王大爺口中的高人，是住在三十里外牛頭山上的一個叫“瞎眼陳”的老頭。

這瞎眼陳早年間是個風(fēng)水先生，后來據(jù)說是因為泄露了天機(jī)，哭瞎了一雙眼睛。

雖然眼瞎了，但心卻更亮了，十里八鄉(xiāng)要是誰家出了這種解釋不清的邪乎事，只要他一出馬，準(zhǔn)能看出個子丑寅卯來。

李大柱救父心切，更為了這一家老小的安寧，連夜借了輛驢車，冒著風(fēng)雪趕往牛頭山。

一路上，李大柱的心都在嗓子眼懸著，腦子里全是父親啃棺材的那張猙獰面孔。

到了牛頭山腳下，天剛蒙蒙亮。

李大柱按照王大爺?shù)闹更c(diǎn)，沿著一條羊腸小道爬了半個時辰，終于在半山腰找到了一間破敗的茅草屋。

屋門口坐著一個干瘦的老頭，雖然閉著眼，但臉卻正對著李大柱上山的方向，仿佛早就知道有人要來。

李大柱還沒開口，那瞎眼陳便冷冷地說道：“帶著一身的尸氣和土腥味，你家老人，怕是不行了吧？”

李大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：“老神仙救命??！我爹他……他變得不像人了！”

瞎眼陳并沒有急著答應(yīng)，而是伸出枯樹枝一樣的手，在李大柱的臉上摸了摸，又抓起李大柱的手聞了聞。

突然，瞎眼陳的臉色大變，一把甩開李大柱的手，厲聲喝道：“好大的膽子！這哪里是撞煞，分明是有人在行‘逆天借壽’的邪法！”

“你爹這是不想死，在拿全家的命數(shù)填那個無底洞??！”

李大柱聽得云里霧里，只知道事情嚴(yán)重，一個勁地磕頭：“老神仙，我爹一輩子老實本分，絕不會害人的，您一定要去看看??！”

瞎眼陳沉默了許久，嘆了口氣，從懷里摸出一個黑色的布包，顫巍巍地站起身來：“罷了，也是你的一片孝心感動了地藏王，若是再晚去一天，等你爹把那口棺材啃穿了，你這小命也就交代了?！?/p>

就這樣，李大柱帶著瞎眼陳，火急火燎地趕回了家。

05

回到家時，已經(jīng)是正午時分。

按理說，正是陽氣最盛的時候，可李大柱一走進(jìn)自家院子，就覺得渾身發(fā)冷，像是走進(jìn)了一個冰窟窿。

院子里靜悄悄的，連平日里那只在大門口亂叫的大黃狗，此刻也夾著尾巴縮在狗窩里，發(fā)出一陣陣恐懼的嗚咽聲。

李福根屋里的窗簾依然拉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，里面沒有一點(diǎn)動靜。

瞎眼陳站在院子中央，雖然看不見，但他的頭卻不停地轉(zhuǎn)動，鼻子使勁地嗅著空氣中的味道。

他的眉頭越皺越緊，臉上的皺紋深得能夾死蒼蠅。

“大兇……大兇之兆啊?！毕寡坳愢哉Z，“這院子里的聲氣，已經(jīng)被抽干了七成?！?/p>

他轉(zhuǎn)過身，用盲杖指著李福根的房門，對李大柱說道：“去，把你爹叫出來，就在這太陽底下，我要看看他的‘真身’?！?/p>

李大柱心里發(fā)怵，但看著瞎眼陳那不容置疑的神情，只能硬著頭皮去推那扇門。

門軸發(fā)出刺耳的“吱呀”聲。

屋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，一股濃烈的腐臭味撲面而來。

李大柱屏住呼吸，喊了一聲：“爹，有貴客來了，請您出去曬曬太陽?！?/p>

屋里的黑暗中，傳來了李福根那沙啞而詭異的聲音：“曬太陽？嘿嘿……太陽會把我的皮曬化的……”

“大柱啊，爹餓了，爹想吃肉……吃帶血的肉……”

李大柱強(qiáng)忍著恐懼，沖進(jìn)去一把拉住父親的手臂，也不管老爺子如何掙扎，硬是把他拖到了院子里。

當(dāng)正午的陽光照在李福根身上的那一刻，老爺子發(fā)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，就像是燙豬皮一樣的聲音。

他雙手捂著臉，身體蜷縮成一團(tuán)，渾身冒起了一層淡淡的黑煙。

瞎眼陳聽著這慘叫聲，臉上沒有絲毫憐憫，反而是露出一絲冷笑。

他大步走到李福根面前，手中的盲杖猛地頓地，發(fā)出一聲悶響。

“孽障！時辰已到，還不現(xiàn)形！”

李福根聽到這一聲喝，身體猛地一僵，隨后緩緩地抬起頭來。

他的臉上哪里還有半分痛苦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陰森、極其詭異的笑容。

他看著瞎眼陳，竟然開口說出了一句根本不屬于李福根語調(diào)的話：“瞎子，少管閑事，我不過是借幾天光景，又沒害人性命，你何必苦苦相逼？”

06

李大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，這聲音尖細(xì)刺耳，根本就是個女人的聲音！

難道父親被鬼附身了？

瞎眼陳冷哼一聲：“借幾天？你這哪里是借，分明是搶！你看看這孝子的印堂，已經(jīng)被你的煞氣沖得發(fā)黑，再讓你借下去，不出三天，這家里就要添兩口棺材！”

說完，瞎眼陳不再廢話，從那個黑布包里掏出一把糯米，猛地灑在李福根的身上。

隨著一陣噼里啪啦的爆響，李福根再次慘叫起來，身上的黑氣更盛。

但瞎眼陳并沒有繼續(xù)施法，而是突然收了手，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嚴(yán)肅。

他轉(zhuǎn)過身，把還在發(fā)愣的李大柱拉到一邊，壓低聲音說道：“大柱，事情比我想的還要復(fù)雜?！?/p>

“你爹這不僅僅是簡單的撞邪，這是他自己的魂魄出了大問題?！?/strong>

“人的陽壽將盡時，魂魄會不穩(wěn)，容易被外邪入侵，也容易自己產(chǎn)生執(zhí)念?！?/strong>

“但像你爹這樣，能夠強(qiáng)行鎖住一口氣不散，甚至還能在大白天出來的，一定是犯了那三種最忌諱的‘借命’征兆?！?/strong>

“若是不破了這三樣，今晚子時一過，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全家?！?/strong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