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將軍李淵，戎馬半生，在外漂泊二十載。

昔日他為功名利祿，拋妻棄子，如今兒孫滿堂，功成名就，卻心生愧疚。

他決定帶著滿身榮耀，和年輕貌美的小妾及一雙兒女，回到故土，求發(fā)妻姜若的原諒。

他想象著她垂垂老矣，會淚眼婆娑地?fù)湎蛩邮芩t來的彌補(bǔ)。

當(dāng)他推開故居的院門，卻發(fā)現(xiàn)等待他的，并非他所設(shè)想的場景。

“老爺，再走半日，便能到咱們的故鄉(xiāng)了。”馬車外傳來小廝恭敬的聲音，將李淵從沉思中喚醒。他掀開車簾，瞇眼看向窗外逐漸熟悉的山巒。二十年了，山還是那山，水還是那水，可他李淵，早已不是當(dāng)年那個意氣風(fēng)發(fā)的窮小子。

車廂內(nèi)，香風(fēng)陣陣，他的小妾梅兒，正抱著他們的小女兒青兒，溫柔地哄著。大兒子李軒和二兒子李辰則端坐一旁，雖然年紀(jì)不大，卻已初具少年英氣。他們都是他功成名就后的果實(shí)，是他在邊疆廝殺二十年，用血汗換來的溫暖。李淵看著他們，心中既有滿足，又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虛。

“老爺，您可是在想家了？”梅兒輕聲問道，她的聲音甜軟，帶著江南女子的吳儂軟語。她依偎過來，將頭靠在他的肩上，溫順得像一只貓。

李淵拍了拍她的手，勉強(qiáng)擠出一絲笑容：“是啊，想家了?！彼睦锵氲模瑓s不是這個溫暖的小家庭，而是二十年前，他離開時的那個簡陋的家，和那個默默站在門口，眼含淚光卻強(qiáng)忍不發(fā)的女子——姜若。

他當(dāng)年是個窮書生，空有一腔抱負(fù)，卻無門路。是姜若，不顧父母反對，嫁給了他。她典當(dāng)了自己的嫁妝，供他讀書，在他最艱難的時候，是她給他做粗布衣裳，一針一線縫入希望。他參軍時，她沒有哭鬧，只是默默為他收拾行囊，叮囑他保重。他曾發(fā)誓，等他功成名就，定要回來接她過上好日子。

邊疆的戰(zhàn)事遠(yuǎn)比他想象的殘酷。他從一個小兵做起，摸爬滾打，九死一生。五年后，他已是小有名氣的偏將，卻在一次戰(zhàn)役中身負(fù)重傷，被遺棄在荒野。是當(dāng)?shù)氐牟伤幣穬壕攘怂ば恼樟?。梅兒年輕貌美，溫柔體貼，在那個孤寂的異鄉(xiāng)，她成了他唯一的慰藉。后來，她為他生下了長子李軒，他便再也無法割舍。

他給姜若的信，從最初的每日一封，到每月一封，再到每年一封，最后，徹底斷了音訊。他不是沒有內(nèi)疚，可邊疆的誘惑和現(xiàn)實(shí)的壓力，讓他一步步沉淪。他告訴自己，戰(zhàn)事未平，兒女年幼，他不能分心。等他真的安定下來，再回去彌補(bǔ)。

這一等，就是二十年。

如今，他已是威震四方的大將軍，皇帝親封的鎮(zhèn)國將軍，享盡榮華富貴。他手握重兵，門生故吏遍布朝野。他有嬌妻美妾，兒女雙全。他的人生，在外人看來，已是圓滿?？擅康揭股钊遂o，姜若那張清秀的面容，便會浮現(xiàn)在他眼前，帶著一絲說不出的哀怨。他想，她一定老了，或許還在那個老宅里苦苦等著他。

他甚至想好了，回去后要如何向她解釋，如何補(bǔ)償她。他會給她豐厚的金銀，給她一個體面的名分，讓她安享晚年。他相信，以她的性子，一定會原諒他。畢竟，他如今的地位，足以讓任何一個女人感到驕傲。

“老爺，您看，那是不是咱們老家的牌坊？”李軒指著前方，聲音帶著一絲興奮。

李淵定睛一看，果然，那高高的石牌坊，雖然風(fēng)化斑駁，卻依然清晰可見“李氏宗祠”四個大字。他的心猛地一跳，既是近鄉(xiāng)情怯，又是莫名的緊張。他深吸一口氣，告訴自己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

他命令車隊(duì)停下，先派了幾名精干的小廝，快馬加鞭趕去老宅，一來是打點(diǎn)布置，二來也是去打探一下姜若的近況。他特意囑咐，要 discreetly，不要驚動太多人。他想給她一個驚喜，一個遲來的，卻充滿誠意的驚喜。

夜幕降臨，車隊(duì)在離村子不遠(yuǎn)的一個小客棧安頓下來。李淵心神不寧，飯也吃得極少。梅兒看出了他的心事，體貼地為他倒了杯熱茶：“老爺，您別太擔(dān)心了。夫人她一定會理解您的?！?/strong>

李淵苦笑一聲。理解嗎？二十年的光陰，足以改變一切。他不知道姜若會如何看待他，更不知道她這二十年是如何度過的。他只知道，他虧欠她太多。

直到深夜，派去的小廝才匆匆趕回。小廝臉色有些蒼白，神情也有些古怪。

“怎么樣？夫人可好？”李淵急切地問道，聲音有些顫抖。

小廝支支吾吾，欲言又止。他看了看梅兒和孩子們，又看了看李淵。

“但說無妨！”李淵沉下臉，語氣有些不悅。

“回老爺，小的們?nèi)チ死险?，可……可老宅已?jīng)空了?！毙P終于鼓足勇氣說道，“聽村里人說，夫人她……她早就離開了，宅子也賣給了外鄉(xiāng)人?！?/strong>

李淵的腦子嗡的一聲，如同被重錘猛擊。空了？賣了？這怎么可能？他想象中那個苦苦守候的身影，那個破敗卻依舊屬于他的家，竟然什么都沒有了？

“胡說八道！”他猛地站起來，怒喝道，“夫人她會去哪里？她一個弱女子，怎會離開故土？定是你們打探不周！”

小廝嚇得跪倒在地，連連磕頭：“老爺明鑒，小的們句句屬實(shí)！小的們也問了村里好些老人，他們都說，夫人在您離開后沒幾年，就變賣了家產(chǎn)，去了……去了京城！”

京城？李淵的眉頭緊緊皺起。姜若一個弱女子，去京城做什么？難道是投奔了什么遠(yuǎn)親？可她娘家早年便已凋零，京城并無什么親眷。他的心頭，升起一股不祥的預(yù)感。他的計(jì)劃，似乎從一開始就出現(xiàn)了偏差。

第二日一早，李淵便按捺不住，帶著梅兒和孩子們，徑直前往村口的老宅。一路上的村人，看見他們這支浩浩蕩蕩的隊(duì)伍，都投來好奇又復(fù)雜的目光。李淵心里隱隱有些不舒服，他本以為會受到英雄歸鄉(xiāng)般的歡迎，卻發(fā)現(xiàn)村民們看他的眼神，似乎帶著一絲疏遠(yuǎn)，甚至有些……憐憫？

當(dāng)他們來到老宅門口時，李淵的心徹底涼了半截。記憶中那個雖然不大，卻總是整潔溫馨的小院，如今已是雜草叢生，門窗緊閉，朱漆斑駁。門上貼著一張嶄新的紅紙，顯然是新主人入住的痕跡。

“這……這真是咱們家嗎？”梅兒也有些傻眼，她想象中的“大夫人”的家，至少也該是個像模像樣的宅子，而不是這般破敗的景象。

李軒和李辰則好奇地打量著四周，他們從未見過父親的故居，這景象與他們從小生活的將軍府邸天差地別，讓他們感到陌生又有些失望。

李淵推開虛掩的院門，一股塵土和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。院子里荒蕪一片，曾經(jīng)姜若悉心照料的花草，早已化作枯黃的野草。

他走進(jìn)屋子，家具早已搬空，只剩下空蕩蕩的房間，和墻壁上依稀可見的褪色痕跡。他仿佛能看到姜若當(dāng)年在這里忙碌的身影，她坐在窗邊縫補(bǔ)衣裳，她在廚房里為他準(zhǔn)備簡單的飯菜。如今，一切都只剩下冰冷的空寂。

他感到一陣眩暈，二十年的時間，真的能抹去所有痕跡嗎？他以為他可以回來，可以重新掌控一切，可現(xiàn)實(shí)卻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。

他走出老宅，找到村口的老槐樹下坐著的老人們。他向他們拱手行禮，語氣盡量顯得和藹：“各位鄉(xiāng)親，我是李淵。敢問，我夫人姜若，她去了何處？”

幾個老人面面相覷，眼神中帶著一絲警惕，又有一絲同情。其中一位白發(fā)蒼蒼的老者，咳了兩聲，才緩緩開口：“李將軍，您回來了啊。姜夫人她……早就走了。大概是您走后七八年吧，她就把這宅子賣了，說要去京城投親?！?/p>

“投親？她京城并無親眷啊?！崩顪Y皺眉道。

“這我們就不清楚了?！绷硪晃粙D人插嘴道，“只知道姜夫人走的時候，身板挺直，精神頭可好了。她把這宅子賣了個好價錢，又帶走了不少細(xì)軟，瞧著可不像落魄的樣子?！?/strong>

李淵心頭一震。不像落魄的樣子？他一直以為姜若會過得很艱難，他回來就是她的救世主?？涩F(xiàn)在聽來，事情似乎并非如此。

“那她可有說，是去投奔何人？”李淵追問道。

老人們紛紛搖頭，表示不知。但他們提到了一件事，讓李淵更加困惑。

“姜夫人走的時候，還托我們給您捎話呢。”一個老人說道，“她說，‘若李將軍有朝一日歸來，請告訴他，不必尋我，各自安好便是?！€說，‘二十年前，我已將李府的賬本和地契，連同所有家當(dāng)，都整理妥當(dāng)，托付給了族長，望他代為保管，待將軍歸來時，物歸原主?！?/strong>

李淵愣住了。姜若竟然如此周全？她沒有怨恨，沒有咒罵，甚至連他的家產(chǎn)都替他保管得好好的？這讓他感到一陣羞愧。他拋棄了她，她卻替他守著家。

他急忙找到族長，族長果然拿出了一個上了鎖的木箱。打開一看，里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賬本、地契，還有一些姜若留下來的首飾和銀票。賬本上，一筆一劃都清晰無比，記錄著李家這些年所有的收支，甚至連他當(dāng)年離開時，家中還剩下多少銀兩，都清清楚楚。

最上面壓著一張紙條，上面是姜若清秀的字跡：“將軍，這些是李府的舊物，妾身已無力打理，望將軍歸來后自行處置?！甭淇?，是她的名字。

沒有稱呼他為“夫君”，只有“將軍”。這稱呼，像一把鈍刀，緩緩割開李淵的心。

他拿著這些東西，心亂如麻。姜若的舉動，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。她不是他想象中那個只會哭泣等待的弱女子，她有自己的主見，有自己的安排。她甚至不需要他去“拯救”。

梅兒和孩子們也看到了這些。梅兒的臉色有些發(fā)白，她本以為自己是將軍唯一的夫人，如今看來，姜若的存在，遠(yuǎn)比她想象的要強(qiáng)大。李軒和李辰則有些疑惑，他們看著那些賬本和地契，不明白為何一個女人會把這些東西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條。

“父親，那這位姜夫人，她真的去了京城嗎？”李軒問道。

李淵深吸一口氣，他知道，他必須去京城，去找到姜若，去弄清楚這二十年間，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。他要親口向她道歉，親口問她一句，她過得可好。他甚至有些害怕，害怕她真的過得很好，好到完全不需要他。

“是，我們?nèi)ゾ┏?。”李淵沉聲道，“我一定要找到她。”

前往京城的路程，李淵的心情比來時更加復(fù)雜。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(fēng)發(fā)的歸鄉(xiāng)游子，而是一個帶著滿腹疑問和不安的尋人者。他想象過姜若在京城可能遭遇的種種境況，或許她投靠了哪個遠(yuǎn)房親戚，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；或許她憑借著自己的聰明才智，在市井中謀生，但終究是個弱女子，生活想必不易。他甚至做好了準(zhǔn)備，要將她從困境中解救出來，給她一個安穩(wěn)富足的晚年。

一路上，他時常陷入回憶。姜若，一個出生于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，卻因?yàn)榧业乐新?，不得不嫁給當(dāng)時一貧如洗的他。她從未抱怨過生活的清苦，反而將小小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條。她總是穿著樸素的衣裳，卻能將自己收拾得干凈利落。她的字寫得好，常常幫他謄抄書稿，她的見識也遠(yuǎn)超一般女子，常常能在他困頓之時，給出獨(dú)到的見解。

“淵哥，功名利祿固然重要，但切莫忘了，修身齊家才是根本?！边@是她在他離家參軍前，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。當(dāng)時他只當(dāng)是尋常叮囑，如今想來，卻字字珠璣，如針扎心。

他曾以為，京城那樣的大地方，一個離開了丈夫的弱女子，定然會舉步維艱?？纱謇锶四切┮馕渡铋L的眼神，和姜若留下的井井有條的家產(chǎn)，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一切。她不是一個尋常女子，她有韌性，有智慧。

抵達(dá)京城后，李淵先在城外的一處宅院安頓下來。他沒有急著進(jìn)城，而是先派人打探京城中的消息。他手下的探子都是精明強(qiáng)干之輩，很快便帶回了京城的一些風(fēng)土人情，以及各大家族和朝中官員的勢力分布。

“將軍，京城繁華，富甲天下，達(dá)官貴人云集。”一名探子稟報道，“小的們已按照您的吩咐，暗中打探姜夫人的消息。只是……京城姓姜的家族不少，其中最顯赫的，便是當(dāng)朝宰相姜大人?！?/p>

李淵擺了擺手：“宰相姜大人？那與我夫人無關(guān)。她出身寒門，與那等高門大戶并無瓜葛?！彼闹姓J(rèn)定的姜若，是一個在市井中掙扎求生的女子，而不是能與宰相扯上關(guān)系的顯貴。

探子聞言，面露難色，卻也不敢多言。他們繼續(xù)按照李淵的吩咐，在京城各處尋訪，從茶館酒肆到寺廟道觀，從市井小販到青樓楚館，幾乎翻遍了整個京城，卻始終沒有姜若的任何消息。

這讓李淵感到前所未有的焦慮。京城人多眼雜，如果姜若真的在此，不可能一點(diǎn)痕跡都沒有。除非，她換了名字，或者，她有了新的身份。

梅兒見他日夜憂慮，也跟著心神不寧。她私下里找到李軒，擔(dān)憂地問道：“軒兒，你父親他如此執(zhí)著地尋找那位夫人，我……我心中不安。若是她真的找到了，咱們母子該如何自處？”

李軒雖然年幼，卻也深知其中的利害關(guān)系。他安慰梅兒道：“母親不必憂慮。父親如今是鎮(zhèn)國將軍，位高權(quán)重。那位夫人即便找到了，也只能是父親的妾室，您才是正妻。再者，她二十年未與父親聯(lián)系，想必也早已另嫁他人。京城如此之大，她一個弱女子，又能掀起什么風(fēng)浪？”

李軒的話，雖然有些自大，卻也給了梅兒一絲慰藉。她也希望姜若只是個普通婦人，這樣她們母子的地位才能穩(wěn)固。

李淵的直覺卻告訴他，事情并非如此簡單。他總覺得，有一種無形的力量，在阻止他接近真相。每當(dāng)他的人打探到一些看似無關(guān)緊要的線索時，那些線索又會很快斷掉。

一日，李淵在京城街頭閑逛，想親自感受一下京城的氣息。他走過繁華的街道，看到車水馬龍，人聲鼎沸。他看到許多穿著華服的貴婦人，她們乘坐著精美的馬車，身邊跟著佩劍的護(hù)衛(wèi)，氣度不凡。

他心里想著，姜若會不會也在這京城某個角落，過著這樣的生活？可隨即他又搖了搖頭，她沒有這樣的背景，也不可能有這樣的際遇。

就在這時，他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，似乎在議論著什么。他好奇地走上前去，聽到人們談?wù)撝晃弧敖蛉恕薄?/strong>

“你們聽說了嗎？宰相府的姜夫人，又捐了萬兩白銀，修繕了京郊的孤兒院呢！”

“可不是嘛！姜夫人真是菩薩心腸，不僅人長得美，心地也善良。聽說她還親自去孤兒院探望那些孩子，給他們帶去衣物和食物?！?/p>

“宰相大人真是好福氣，娶了姜夫人這樣賢良淑德的女子。聽說姜夫人還常常為宰相大人出謀劃策，在朝中都有不小的影響力呢！”

李淵聽著這些議論，心里感到一絲奇怪。京城有姓姜的宰相夫人，這不稀奇?？扇藗兛谥械倪@位姜夫人，不僅心地善良，還頗具智慧，甚至在朝中都有影響力？這讓他有些困惑。他總覺得，這個名字，這個描述，似乎在哪里聽過。可他很快又否認(rèn)了，這怎么可能是他的姜若？他的姜若，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，怎會與宰相夫人扯上關(guān)系？

他搖了搖頭，將這個荒謬的想法甩出腦海，繼續(xù)派人四處打探。他堅(jiān)信，只要姜若在京城，他總會找到她的。

李淵的搜索行動持續(xù)了數(shù)日，卻始終一無所獲。京城就像一個巨大的迷宮，將姜若的行蹤徹底吞噬。他甚至開始懷疑，姜若是不是根本沒來京城，或者，她已經(jīng)不在人世了。這個念頭讓他感到一陣恐慌，他無法接受自己連她的最后一面都見不到。

他決定親自出馬。他喬裝打扮，帶著幾名心腹，走遍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。他去了當(dāng)年姜若可能投奔的幾個遠(yuǎn)親家，然而那些親戚早已搬離，或者根本不認(rèn)識姜若這個人。他又去了京城最大的幾家商行，打聽是否有姓姜的女子在其中任職，卻也一無所獲。

在一次偶然的機(jī)會中，他遇到了一位曾經(jīng)在京城做過事的遠(yuǎn)房族人，李老伯。李老伯年事已高，對往事記憶模糊，但當(dāng)李淵提到姜若的名字時，他的眼神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(fù)雜。

“姜若……姜夫人啊……”李老伯喃喃自語，似乎在回憶什么。

李淵連忙追問：“老伯，您可是認(rèn)識我夫人姜若？”

李老伯抬起頭，渾濁的眼睛看著李淵，嘆了口氣：“認(rèn)識，怎會不認(rèn)識？當(dāng)年你離開后，姜夫人可是受了不少苦啊。族里那些人，見你久不歸家，便想欺負(fù)她一個弱女子，侵吞你們家的田產(chǎn)?？山蛉怂皇莻€軟弱的?！?/p>

李淵心頭一緊：“她如何了？”

“她啊，硬是憑著自己的本事，守住了家產(chǎn)。后來，她將家產(chǎn)變賣，去了京城。我們都以為她會過得很艱難，可誰曾想……”李老伯說到這里，突然停住了，似乎有些忌憚。

“老伯，您但說無妨！”李淵急切道。

李老伯看了看四周，壓低了聲音：“姜夫人她……她如今可不是尋常人了。聽說她嫁入了高門大戶，過上了人人羨慕的日子。有人說她是嫁給了京城里的大商人，有人說她成了某位大官的夫人。”

李淵的心臟猛地一跳。嫁入高門大戶？這與他想象中的姜若天差地別。他一直認(rèn)為，她就算再有本事，也只能在市井中求生。

“她嫁給了誰？”李淵追問道。

李老伯搖了搖頭：“具體是誰，老朽也不清楚。只知道她如今身份尊貴，連我們這些老鄉(xiāng)見了，都得恭恭敬敬地喚一聲‘姜夫人’。她每年都會派人回鄉(xiāng)，修繕祠堂，接濟(jì)貧困的族人。她的名聲，如今在我們這十里八鄉(xiāng)，可是比你這個將軍還要響亮啊！”

李老伯的話，像一把無形的刀，狠狠地扎進(jìn)了李淵的心臟。姜若的名聲，竟然比他這個將軍還要響亮？這讓他感到一陣強(qiáng)烈的羞辱和不甘。他本以為自己是衣錦還鄉(xiāng)，卻沒想到，妻子早已憑借自己的本事，活出了比他更精彩的人生。

他回到宅院，心亂如麻。梅兒見他臉色鐵青，小心翼翼地問道：“老爺，可是有什么消息了？”

李淵將李老伯的話告訴了梅兒。梅兒聽后，臉色也變得煞白。她本以為姜若是個無關(guān)緊要的過去，如今看來，這個“過去”竟然如此強(qiáng)大，甚至隱隱對她們母子構(gòu)成了威脅。

“老爺，那……那姜夫人會不會對我們不利？”梅兒擔(dān)憂地問道。

李淵沒有回答，他只是緊緊地握著拳頭。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(shí)。他拋棄的妻子，竟然活得比他想象中還要好，好到他都無法企及。這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。

他決定不再依靠旁人，他要親自去查，去弄清楚姜若的真實(shí)身份。他要看看，這個被他拋棄的女人，究竟是憑借什么，竟然能嫁入高門大戶，甚至在鄉(xiāng)里擁有如此高的聲望。他心里，隱隱有一種不詳?shù)念A(yù)感，一個他不敢去觸碰的念頭，正在慢慢地滋生。

他開始留意京城中所有姓姜的顯貴人家，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夫人賢名遠(yuǎn)播的。他甚至派人去打探那些夫人的背景和來歷，試圖從中找出與姜若相似的蛛絲馬跡。

每一次的打探，都像是在迷霧中摸索。京城中顯赫的姜氏家族不少，但他們的夫人，要么是名門望族出身，要么是早年便已嫁入豪門，似乎都沒有姜若的影子。

就在李淵感到絕望的時候，他手下的一名探子，帶回了一個讓他心驚肉跳的消息。

“將軍，小的們在京城最大的綢緞莊，打聽到了一位‘姜夫人’。據(jù)說她眼光獨(dú)到，常常為綢緞莊提供新的花樣和款式，使得綢緞莊的生意蒸蒸日上。而且，她還常常資助一些貧困的繡娘，讓她們能夠自食其力?！碧阶诱f道。

“這有何稀奇？”李淵皺眉道。

“稀奇的是，小的們聽聞，這位姜夫人，與宰相府的夫人，關(guān)系匪淺。甚至有人說，她便是宰相府的姜夫人！”探子小心翼翼地說道。

李淵的腦子里“轟”的一聲。宰相府的姜夫人！這幾個字，像一道驚雷，劈開了他腦海中的所有迷霧。他想起之前在街頭聽到的議論，想起李老伯口中“名聲比將軍還要響亮”的姜夫人。所有的線索，似乎都指向了同一個名字。

可這怎么可能？他的姜若，那個平凡的女子，怎么會成為當(dāng)朝宰相的夫人？這簡直是天方夜譚！

他猛地站起來，臉色鐵青。他無法相信，也不愿相信。他決定，他要親自去一趟宰相府，去看看那個所謂的“姜夫人”，究竟是何方神圣！他要親眼看到，才能徹底打消這個荒謬的念頭。

05

李淵心頭的震動，如同山崩海嘯。宰相夫人？這幾個字在他腦海中反復(fù)盤旋，既荒誕又令人窒息。他無法想象，那個曾經(jīng)穿著粗布衣裳，為他漿洗縫補(bǔ)的姜若，會搖身一變，成為萬人敬仰的宰相夫人。這簡直是對他二十年功成名就的巨大諷刺。

他強(qiáng)壓住內(nèi)心的狂瀾，命令親信備車，直接前往宰相府。他沒有提前遞拜帖，他想直接闖進(jìn)去，親眼看看，那個所謂的“姜夫人”究竟是誰。他心里甚至還存著一絲僥幸，或許這只是一個同名同姓的巧合，或許那個姜夫人只是長得像姜若而已。

馬車穿過京城繁華的街道，最終停在一座巍峨莊嚴(yán)的府邸前。那府邸朱門高墻，雕梁畫棟，氣勢恢宏，門前兩座石獅威風(fēng)凜凜，門匾上“宰相府”三個鎦金大字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。門前守衛(wèi)森嚴(yán)，穿著統(tǒng)一制服的侍衛(wèi)，手持長矛，目光銳利。

李淵下了馬車，看著眼前的府邸，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心頭。這哪里是他記憶中姜若可能居住的寒門陋室？這分明是天下最尊貴的府邸之一！

他深吸一口氣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。他畢竟是鎮(zhèn)國將軍，即便沒有拜帖，也自有他的氣度。他走到門前，對守衛(wèi)說道：“本將軍有要事求見宰相大人?！?/p>

守衛(wèi)打量了他一番，雖然認(rèn)出了他的將軍服飾，卻仍舊不卑不亢地說道：“將軍大人，宰相大人今日公務(wù)繁忙，恕不接待外客。若有要事，請遞上拜帖，待宰相大人有空時，自會召見?！?/p>

李淵的耐心已經(jīng)耗盡。他一揮手，身后的親兵上前一步，氣勢逼人。他沉聲道：“本將軍今日非見不可！若有阻攔，休怪本將軍不客氣！”

守衛(wèi)見狀，臉色一變，卻仍舊沒有退讓。正在僵持之際，宰相府的管家聞訊趕來。管家是個精明的老頭，他一眼便認(rèn)出了李淵的身份，連忙上前拱手行禮。

“不知鎮(zhèn)國將軍駕到，有失遠(yuǎn)迎，恕罪恕罪！”管家客氣地說道，“將軍有何要事，可與老奴說，老奴代為轉(zhuǎn)達(dá)。”

李淵冷著臉說道：“本將軍今日不為公事，只為私事。本將軍要見宰相府的夫人！”

管家聞言，臉色微微一變，他看了看李淵，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梅兒和孩子們，眼神中閃過一絲了然。他知道，將軍府和宰相府之間，似乎有些不為人知的糾葛。

“將軍要見夫人？”管家遲疑了一下，說道，“夫人她……今日正在會客，恐不便見外客?！?/strong>

“會客？何人？”李淵追問道。他心里越發(fā)肯定，這個宰相夫人，與姜若之間定有某種關(guān)聯(lián)。

管家猶豫再三，最終還是說道：“是幾位京城有名的女眷，正在夫人院中品茶論詩?！?/strong>

李淵不再多言，他直接向前走去，親兵也緊隨其后。管家見狀，知道攔不住，只好硬著頭皮在前面引路，同時派人去向夫人通報。

穿過幾重院落，繞過假山流水，他們來到了一處雅致的庭院。院中花木扶疏，清香陣陣。亭子里，幾位穿著華貴的婦人正圍坐在一起，輕聲交談。笑語盈盈，氣氛融洽。

李淵的目光，在那一瞬間，便鎖定了坐在主位上的那位婦人。她身著一襲絳紫色織金云錦長裙，頭戴赤金點(diǎn)翠步搖，發(fā)髻高綰，儀態(tài)萬方。她的臉上雖有歲月痕跡，卻不減其風(fēng)華。眉眼之間，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從容與智慧，舉手投足間，盡顯雍容華貴。

當(dāng)她聽到腳步聲，抬起頭來，目光淡淡地掃過他們時，李淵的心臟，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。

那張臉，即便隔了二十年，即便多了歲月的沉淀，卻依然是他魂?duì)繅衾@的模樣。

姜若！

她，竟然真的是姜若！

他呆立在原地，腦子里一片空白，所有準(zhǔn)備好的說辭，所有想象中的情景，都在這一刻化為烏有。他甚至忘記了呼吸，忘記了身旁還有梅兒和孩子們。他的眼中，只有那個高高在上，卻又如此熟悉的女人。

而她，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，眼神中沒有一絲波瀾，沒有一絲驚訝，更沒有他期待中的重逢的喜悅。仿佛，她只是看到了一個無關(guān)緊要的陌生人。

他帶著滿腔的自信與歉疚，推開了那扇朱漆大門，心中描摹著發(fā)妻蒼老卻熟悉的容顏。

映入眼簾的并非他想象中的淚眼婆娑，而是一幅威嚴(yán)的景象：高門內(nèi)院，富麗堂皇，一位身著華服、氣質(zhì)雍容的婦人，正與當(dāng)朝宰相并肩而立，眉宇間盡是上位者的從容與智慧。

那婦人，赫然便是他拋棄二十年的發(fā)妻，姜若！

她眼神清冷，沒有一絲波瀾，仿佛從未認(rèn)識過眼前這個自詡歸來的將軍。

那一刻，時間仿佛凝固了。李淵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，他張了張嘴，卻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。他曾無數(shù)次想象與姜若重逢的場景，她會哭泣，會怨恨，會質(zhì)問，甚至?xí)涞剿麘牙飳で笪拷?。他想過她會是憔悴的，是蒼老的，是需要他來拯救的。可他萬萬沒想到，她竟然會以如此高貴、如此強(qiáng)大的姿態(tài)，出現(xiàn)在他面前。

更讓他心如刀絞的是，姜若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，便移開了，如同看一個不相干的過客。她的眼神中沒有憤怒，沒有悲傷，甚至連一絲驚訝都沒有，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和淡漠。這種淡漠，比任何指責(zé)都更具殺傷力。

就在李淵失魂落魄之際，他才注意到，在姜若身旁，還坐著一位身著朝服，氣宇軒昂的男子。那人正是當(dāng)朝宰相，林大人！林大人也看了李淵一眼，眼神平靜而威嚴(yán)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視。

“何人喧嘩？”林大人沉聲問道，聲音雖不高，卻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。

管家連忙上前，躬身稟報：“回大人，是鎮(zhèn)國將軍李淵，他……他要見夫人?！?/p>

林大人聞言，眉頭微不可察地一挑，他看向姜若，眼神中帶著一絲詢問。姜若只是輕輕搖了搖頭，示意他無需在意。

“將軍？”林大人轉(zhuǎn)向李淵，語氣平淡，“將軍尋我夫人，有何貴干？”

李淵這才回過神來，他感到一股巨大的羞辱感涌上心頭。他一個堂堂鎮(zhèn)國將軍，在自己的發(fā)妻面前，竟然如此狼狽不堪！他努力穩(wěn)住心神，聲音卻仍舊帶著一絲顫抖：“姜若……你……”

姜若緩緩站起身，她的身姿挺拔，儀態(tài)優(yōu)雅。她走到林大人身旁，輕挽住他的手臂，眼神再次掃過李淵，這一次，她的目光中多了一絲警告，一絲對陌生人闖入的厭惡。

“將軍認(rèn)錯人了?！苯舻穆曇羟謇涠届o，如同冬日的寒冰，不帶一絲感情，“我乃林府夫人，閨名姜若。與將軍素昧平生，不知將軍此舉何意？”

“素昧平生？”李淵如同被雷擊中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她竟然說他們素昧平生？二十年的夫妻情分，在她口中，竟然成了過眼云煙！

“姜若，你……你怎能說出這等話來？”李淵幾乎是吼出來的，他顧不得在場的其他女眷和侍衛(wèi)，他的尊嚴(yán)，他的驕傲，在這一刻被徹底擊碎。

“放肆！”林大人沉喝一聲，他護(hù)在姜若身前，眼神銳利如刀，“鎮(zhèn)國將軍，這里是宰相府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！我夫人已言明，與你并無瓜葛，你若再糾纏不休，休怪本相不客氣！”

林大人的話，擲地有聲，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(yán)。李淵這才意識到，自己面對的，不僅僅是姜若，更是當(dāng)朝宰相！他的身份，他的地位，在這位宰相面前，顯得如此微不足道。

旁邊的幾位女眷也紛紛起身，她們看向李淵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不屑。她們都知道姜若夫人是何等人物，對她更是敬佩有加。如今見此情形，自然是維護(hù)姜若。

“將軍請回吧?！惫芗疑锨?，語氣強(qiáng)硬了幾分，“宰相府不歡迎無禮之人?！?/strong>

李淵被侍衛(wèi)們推搡著向外走去。他拼命掙扎，想要再看姜若一眼，想要再和她說一句話，可姜若卻始終沒有再看他。她只是平靜地站在林大人身旁，如同一個完美的畫卷，與他之間，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。

他被趕出宰相府，狼狽地回到自己的馬車上。梅兒和孩子們早已站在林大人身旁，如同一個完美的畫卷，與他之間，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。

他被趕出宰相府，狼狽地回到自己的馬車上。梅兒和孩子們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嚇傻了。他們從未見過李淵如此失態(tài)，也從未見過一個女人，能讓他們的父親如此狼狽。

“老爺，那……那真的是那位夫人嗎？”梅兒顫抖著問道，她的聲音充滿了恐懼。她終于明白，姜若不是一個可以隨意擺布的弱女子，她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宰相夫人，一個她們根本無法企及的存在！

李淵沒有回答，他只是死死地握著拳頭，指甲幾乎要嵌進(jìn)肉里。他的腦海中，不斷回放著姜若那淡漠的眼神，那句“素昧平生”。他的心，如同被撕裂一般，痛得無法呼吸。他以為自己是歸來的英雄，卻沒想到，他只是一個被拋棄者，一個自作多情的傻瓜。

他甚至感到一絲恐懼。姜若的強(qiáng)大，遠(yuǎn)超他的想象。她已經(jīng)不是他記憶中那個需要他保護(hù)的女子，她是一棵參天大樹，而他，只是樹下的一棵小草，如此渺小，如此微不足道。他該如何面對這個事實(shí)？他該如何面對這個，已經(jīng)完全脫離他掌控的姜若？

回到宅院，李淵把自己關(guān)在書房里，一言不發(fā)。他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宰相府中的一幕，姜若那淡漠的眼神，宰相林大人威嚴(yán)的警告，以及他自己狼狽不堪的窘態(tài)。他的驕傲，他的自尊，在這一刻被徹底摧毀。

梅兒和孩子們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。他們知道，這次回鄉(xiāng)，非但沒有讓李淵得到他想要的，反而讓整個家庭陷入了巨大的危機(jī)。宰相夫人，這個身份如同泰山壓頂，讓他們喘不過氣來。

李淵最終還是派出了最精明的心腹，去打探姜若這二十年來的經(jīng)歷。他需要知道，她究竟是如何從一個被拋棄的弱女子，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地位的。他需要一個解釋，一個能夠讓他理解這荒謬現(xiàn)實(shí)的解釋。

探子們小心翼翼地打探，很快便帶回了姜若的故事。這個故事，比任何傳奇都更令人震驚。

原來，當(dāng)年李淵離開后，姜若并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，一直苦苦等待。最初幾年，她也曾飽受相思之苦，日夜盼望李淵歸來。隨著李淵的音訊全無，族人的欺壓，以及生活的重?fù)?dān)，她漸漸明白，依靠男人是靠不住的。

她開始自力更生。她憑借著自己從小學(xué)習(xí)的管家知識，將李淵留下的那些微薄家產(chǎn)打理得井井有條。她變賣了部分田產(chǎn)，置辦了一些鋪面，又用剩余的錢，在京城買下了一處小宅。她沒有投奔任何親戚，而是獨(dú)自一人，帶著簡單的行李，毅然決然地來到了京城。

在京城，她沒有依靠任何人。她憑借著自己敏銳的商業(yè)頭腦，發(fā)現(xiàn)京城對高品質(zhì)綢緞的需求巨大。她從小跟著母親學(xué)習(xí)女紅，對布料和繡工有著獨(dú)到的見解。她開始與京城的一些小作坊合作，親自設(shè)計(jì)新穎的圖案，嚴(yán)把質(zhì)量關(guān)。她的綢緞很快便在京城聲名鵲起，供不應(yīng)求。

她的生意越做越大，她的名聲也越來越響。許多達(dá)官貴人家的女眷，都慕名而來，向她請教經(jīng)營之道，甚至請她幫忙打理家中的產(chǎn)業(yè)。她憑借著自己的智慧和誠信，在京城商界站穩(wěn)了腳跟，積累了豐厚的財富。

大約十年前，宰相林大人原配夫人病逝，林大人膝下無子，府中事務(wù)無人打理。當(dāng)時，姜若的商鋪與林府有些生意往來，林大人偶然結(jié)識了姜若。他被姜若的才華、智慧和獨(dú)立自強(qiáng)的精神深深吸引。他發(fā)現(xiàn)姜若不僅在商業(yè)上有著卓越的才能，在治理家務(wù)、識人用人方面也頗有見地。

林大人幾次三番向姜若求娶，姜若一開始是拒絕的。她經(jīng)歷了李淵的背叛，對婚姻和男人都心灰意冷。林大人并沒有放棄，他用自己的真誠和尊重打動了姜若。他承諾，此生絕不負(fù)她，會給她最大的尊重和自由。

最終，姜若被林大人的誠意所感動，也看到了他身上與李淵截然不同的品質(zhì)。她嫁給了林大人，成為了當(dāng)朝宰相夫人。她不僅將宰相府打理得井井有條，更在政治上給予林大人諸多幫助。她常常為林大人分析時局，提出獨(dú)到的見解，甚至在某些政務(wù)上，也能給出建設(shè)性的意見。林大人對她敬愛有加，視她為人生伴侶，更是得力臂助。

“將軍，如今的姜夫人，在京城是人人敬仰的奇女子。她不僅是宰相的賢內(nèi)助，更是許多女子學(xué)習(xí)的榜樣。她創(chuàng)辦了女學(xué)，資助貧困女子讀書，還出資修繕了多處寺廟和孤兒院。她的善舉，連陛下都曾嘉獎過。”探子最終總結(jié)道。

李淵聽著這些，如同置身冰窖。姜若的每一步，都走得如此堅(jiān)定，如此出色。她沒有哭泣，沒有沉淪，反而憑借自己的力量，活出了一個令人仰望的人生。而他呢？他以為自己是功成名就的英雄，卻只是一個自以為是的蠢材。

他拋棄了一個何等優(yōu)秀的女子??！他以為自己給予了她苦難，卻沒想到，她將苦難化作了磨礪，成就了今日的輝煌。他感到羞愧，感到悔恨，更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。他與姜若之間的距離，早已不是身份地位的差距，而是靈魂上的鴻溝。他，再也配不上她了。

李淵在書房里枯坐了一夜，天色微亮?xí)r，他做出了一個決定。他要再次去宰相府，這一次，他不會再用將軍的身份去闖，他會以一個普通人的姿態(tài)，誠懇地請求姜若的原諒。他知道，他可能得不到她的原諒，但他至少要讓她知道，他后悔了，他真的后悔了。

他換下將軍服，穿上了一身普通的便服，獨(dú)自一人前往宰相府。這一次，他沒有帶任何親兵，也沒有帶梅兒和孩子們。他知道，這是他與姜若之間的事情，他必須獨(dú)自面對。

他來到宰相府門前，恭敬地遞上了自己的拜帖，上面只寫著他的名字——李淵。他沒有提及自己的官職，也沒有提及他與姜若的過往。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求見者。

管家接過拜帖，打量了他一眼，臉上閃過一絲了然。他沒有多說什么，只是讓李淵在側(cè)廳等候。

李淵在側(cè)廳里焦躁地等待著。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(jì)那么漫長。他不知道姜若會不會見他，也不知道她會以怎樣的態(tài)度面對他。他心里充滿了忐忑，卻也帶著一絲卑微的希望。

大約過了半個時辰，管家回來了。他恭敬地對李淵說道：“李先生，夫人有請。”

李淵的心猛地一跳，他連忙起身，跟著管家走向內(nèi)院。他知道，這或許是他此生唯一一次，與姜若面對面交談的機(jī)會。

他被帶到一處小花廳?；◤d里布置雅致，清幽宜人。姜若正端坐在案幾后，手中捧著一杯熱茶，裊裊的茶香彌漫在空氣中。她的身旁，宰相林大人也端坐著，目光平靜地看著他。

李淵的心再次沉了下來。林大人的在場，意味著姜若對他充滿了戒備，也意味著她并不打算給他任何私下談話的機(jī)會。

他上前幾步，在姜若面前站定。他想開口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喉嚨干澀，發(fā)不出聲音。他看著姜若那張平靜的臉，那雙曾經(jīng)溫柔如水的眼睛，如今已是波瀾不驚，如同古井無波。

“李先生?！苯袈氏乳_口，她的聲音清冷，帶著一絲疏離，“不知李先生今日前來，有何貴干？”

這稱呼，再次像一把刀，狠狠地扎進(jìn)李淵的心。李先生，而不是夫君，甚至不是李將軍。她徹底劃清了界限。

“姜若……”李淵艱難地開口，聲音嘶啞，“我……我錯了。我回來，是想向你道歉，請求你的原諒。”

姜若放下手中的茶杯，抬眼看向他，眼神中沒有一絲情緒波動。

“道歉？原諒？”姜若輕笑一聲，那笑聲很輕，卻帶著一絲諷刺，“李先生，二十年前，你離家參軍，音訊全無。我等你五年，守你五年。五年之后，我便知道，你不會回來了。”

她頓了頓，繼續(xù)說道：“那時，我一個弱女子，在族中受盡欺凌，家產(chǎn)被覬覦。我沒有哭泣，沒有怨恨，我只是憑借自己的力量，活了下來。我變賣家產(chǎn)，遠(yuǎn)離故土，獨(dú)自一人在京城闖蕩。我創(chuàng)辦綢緞莊，結(jié)交商賈，一步步走到今天。”

姜若的目光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鋒芒，直視著李淵：“李先生，你知道我這二十年是如何度過的嗎？你知道我為了生存，為了尊嚴(yán)，付出了多少努力嗎？你不知道。你在邊疆娶妻生子，兒孫滿堂，享盡榮華富貴。你早已將我忘得一干二凈！”

李淵感到一陣窒息。姜若的每句話，都像一把利劍，狠狠地刺向他的心。她沒有歇斯底里，沒有痛哭流涕，她只是平靜地陳述事實(shí)，卻讓他無地自容。

“我錯了，姜若，我真的錯了?！崩顪Y的眼眶濕潤了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悔恨，“我當(dāng)年身不由己，戰(zhàn)事殘酷，我在邊疆……”

“身不由己？”姜若打斷了他，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屑，“李先生，人活一世，皆有選擇。你選擇了功名利祿，選擇了新歡，便也選擇了拋棄我。我當(dāng)年也是身不由己，但我也選擇了自救，選擇了重新開始。如今，你功成名就，兒孫滿堂，卻又來求我原諒？你覺得，你有什么資格？”

李淵被姜若的話堵得啞口無言。他以為自己的一句“身不由己”便能開脫，卻沒想到，姜若早已看透了一切。

這時，宰相林大人開口了。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，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(yán)：“鎮(zhèn)國將軍，我夫人所言極是。夫妻之情，貴在同甘共苦，更在忠誠不渝。你當(dāng)年既已選擇背棄，便不該再奢求今日的復(fù)合。

我與夫人，是彼此相知相惜，共同扶持走到今天。她的過去，我知之甚詳，也心疼不已。如今，她已是我的妻子，我的家人，我的全部。請將軍自重，莫要再來打擾我夫人的清凈！”

林大人的話，徹底斷絕了李淵所有的念想。他看著姜若，她的目光依然平靜，卻帶著一種堅(jiān)不可摧的決絕。他知道，他徹底失去了她，永遠(yuǎn)失去了她。

李淵被林大人和姜若的決絕徹底擊潰。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宰相府，京城的繁華在他眼中也變得灰暗無光。他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孤魂，漫無目的地游蕩在街頭。他曾以為自己是歸來的英雄，如今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只是一個可悲的失敗者。

他回到宅院，梅兒和孩子們都在焦急地等待著?？吹剿Щ曷淦堑哪?，梅兒的心也沉到了谷底。她知道，一切都完了。

“老爺，您……您怎么樣了？”梅兒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
李淵沒有回答，他只是默默地坐下，眼神空洞。他將姜若的話，林大人的警告，一字不落地告訴了梅兒。梅兒聽后，臉色慘白，身子止不住地顫抖。她本以為自己是將軍夫人，可以享盡榮華富貴，如今卻發(fā)現(xiàn)，她們母子三人，在京城根本沒有立足之地。

“老爺，那我們該怎么辦？”梅兒帶著哭腔問道，“難道我們只能離開京城嗎？”

李淵抬頭看向梅兒，眼神中充滿了疲憊和絕望：“離開京城？我們還能去哪里？我在這里，已經(jīng)成了笑柄。姜若如今的地位，足以讓我在朝中寸步難行?！?/p>

果然，事情的發(fā)展印證了李淵的擔(dān)憂。宰相林大人雖然沒有直接對他采取行動，但在朝中，李淵的日子卻變得異常艱難。他的政敵趁機(jī)發(fā)難，彈劾他“治家不嚴(yán)，有失德行”，甚至有人暗指他“拋妻棄子，不配為國之棟梁”。

朝堂之上，他的盟友也紛紛疏遠(yuǎn)他，生怕沾染上與宰相夫人相關(guān)的麻煩。李淵的軍權(quán)雖然還在，但在京城，他卻成了孤家寡人。他甚至感受到了來自皇帝的隱晦不滿?；实蹖υ紫嗔执笕诵湃斡屑樱匀徊粫萑逃腥巳ヌ翎呍紫喾蛉说臋?quán)威。

李軒和李辰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。他們在京城結(jié)交的朋友皇帝的隱晦不滿。皇帝對宰相林大人信任有加，自然不會容忍有人去挑釁宰相夫人的權(quán)威。

李軒和李辰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。他們在京城結(jié)交的朋友，開始疏遠(yuǎn)他們。一些貴族子弟甚至當(dāng)面嘲諷他們，說他們是“將軍的孽子”，說他們的母親是“搶了別人丈夫的狐貍精”。

李軒和李辰雖然自小驕縱，但也并非愚鈍。他們知道，這一切都源于李淵的過去，源于他們那個高高在上的“大夫人”。他們開始對李淵感到不滿，甚至有些怨恨。

“父親，您為何要回來？您為何要招惹那位夫人？”李軒忍不住質(zhì)問道，“如今我們在京城，連頭都抬不起來！”

李淵看著自己的兒子，心中五味雜陳。他為了他們，為了這個家庭，付出了二十年的青春和血汗。可如今，他的回歸，卻給他們帶來了無盡的屈辱。他感到深深的自責(zé)和無力。

梅兒也日漸憔悴。她從一個嬌媚溫柔的女子，變成了一個整日唉聲嘆氣的怨婦。她埋怨李淵，埋怨姜若，埋怨命運(yùn)的不公。她甚至開始懷疑，自己當(dāng)初的選擇是否正確。

李淵的內(nèi)心，被悔恨和絕望徹底吞噬。他曾經(jīng)擁有的一切，如今都變得毫無意義。他失去了姜若，失去了家庭的寧靜，甚至失去了在朝堂上的尊嚴(yán)。他才真正明白，姜若當(dāng)初的那句“各自安好”，是何等的智慧和決絕。

他常常會想起姜若在宰相府中的模樣，她身著華服，氣質(zhì)雍容，與林大人并肩而立，眉宇間盡是上位者的從容與智慧。她不再是他記憶中那個需要他保護(hù)的弱女子，她是一棵參天大樹，而他，只是樹下的一棵小草，如此渺小，如此微不足道。

他開始反思自己的一生。他為了功名利祿，拋棄了糟糠之妻。他以為自己得到了幸福，卻沒想到，最終失去的，是自己的人格和尊嚴(yán)。他以為自己可以彌補(bǔ)過去，卻沒想到，有些傷害，一旦造成，便再也無法彌補(bǔ)。

他終于明白，姜若的強(qiáng)大，并非來自于權(quán)勢，而是來自于她內(nèi)心的堅(jiān)韌和獨(dú)立。她用二十年的時間，活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敬仰的傳奇。而他，卻用二十年的時間，將自己變成了一個可憐可悲的笑話。

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(dú)。他身邊有梅兒和孩子們，可他卻覺得，自己是那么的形單影只。他的心，早已被悔恨和自責(zé)撕裂，再也無法拼湊完整。他終于明白，有些錯誤，一旦犯下，便注定要用一生去償還。

經(jīng)過數(shù)月的煎熬，李淵最終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——他要離開京城。他已經(jīng)無法在京城立足，他的存在，只會給宰相府帶來不必要的困擾，也會讓自己的家庭繼續(xù)蒙羞。

他向皇帝遞交了辭呈，請求辭去鎮(zhèn)國將軍的職務(wù)，歸隱鄉(xiāng)里?；实垭m然不舍他這員猛將，但礙于宰相林大人的顏面，也知道李淵在京城的處境，最終還是批準(zhǔn)了他的請求，只是保留了他的虛銜。

離開京城的那一天，李淵沒有驚動任何人。他帶著梅兒和孩子們，乘坐著普通的馬車，悄然離開了這座曾經(jīng)讓他充滿憧憬，如今卻讓他傷痕累累的城市。

馬車緩緩駛出城門，李淵回頭望了一眼京城巍峨的城墻。他知道，他與這座城市，與姜若，都將徹底告別。他的心中，沒有了憤怒，沒有了不甘，只剩下無盡的悔恨和疲憊。

他沒有選擇回到自己的故鄉(xiāng)，而是帶著家人，去了邊遠(yuǎn)的一個小城，過上了隱居的生活。他不再過問朝政，也不再奢求功名利祿。他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彌補(bǔ)自己的家庭上。他努力做一個好父親，努力做一個好丈夫，彌補(bǔ)他對梅兒和孩子們的虧欠。

姜若的影子，卻始終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。他常常會在夢中，回到二十年前的那個小院，看到姜若溫柔的笑容。夢醒時分，他總是淚流滿面，悔不當(dāng)初。他知道，他這一生，都將活在對姜若的愧疚之中。

而姜若，在李淵離開京城后，生活依舊平靜而充實(shí)。她與林大人相敬如賓，恩愛有加。她繼續(xù)投身于慈善事業(yè)，創(chuàng)辦女學(xué)，扶助貧困，她的賢名傳遍天下，成為了無數(shù)女子心中的榜樣。她輔佐林大人，在朝中屢建奇功，成為了林大人不可或缺的賢內(nèi)助。

她偶爾會聽到一些關(guān)于李淵的零星消息，知道他已經(jīng)離開京城，歸隱鄉(xiāng)里。但這些消息，在她心中已激不起任何波瀾。她早已放下過去，活出了屬于自己的精彩人生。她不再是那個苦苦等待的弱女子，她是一個獨(dú)立而強(qiáng)大的女性，一個擁有自己事業(yè)和幸福的宰相夫人。

李淵的回歸，對她而言，只是一個無關(guān)緊要的插曲。她的人生，早已翻開了新的篇章，而他，只是那個篇章中，一個早已被遺忘的過客。

人生如棋，落子無悔。

李淵用二十年的時間，追求了他以為的成功，卻也親手葬送了他最寶貴的幸福。

他以為他可以彌補(bǔ)，可以挽回，卻沒想到，有些傷害，一旦造成，便再也無法彌補(bǔ)。

而姜若，則用二十年的時間，證明了女性的堅(jiān)韌與力量，她活出了一個傳奇，一個不依附于任何男人，也能光芒萬丈的傳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