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2年11月18日的喀喇昆侖山下，我軍邊防部隊一個連掉進(jìn)了印軍埋伏圈，被前后兩處暗堡堵在了一個開闊地帶，進(jìn)不得退不得，如果印軍地面部隊圍上來，必將全軍覆沒。
1962年11月18日，凌晨剛過，喀喇昆侖山下，風(fēng)像刀子一樣刮著臉，眼前一片模糊，雪地踩一腳就是個黑洞，王忠殿一行人剛翻過一個陡坡，鞋底全是冰碴子，腿肚子打顫，心里卻一下子熱了起來——前頭傳來消息，八連卡在開闊地，印軍暗堡火力死死壓著，沒法進(jìn)也沒法退。
這不是演習(xí)，是實打?qū)嵉纳谰郑瑳]人喊冤，也沒人有怨氣，大家嘴里叼著干糧，手還凍得不聽使喚，槍身上結(jié)著白霜，有人小聲罵：“娘的，這就是命?。　迸砰L一句話：“九連一排，準(zhǔn)備支援！”誰都明白，這一去，可能就剩下一頂軍帽和一張名單。
王忠殿心里打了個結(jié)，腦子里想的不是自己，而是八連那幫兄弟，他一向不愛說話，這會兒卻咬破食指，蘸著血在紙上寫下請戰(zhàn)書，楊志成也跟著寫，紙上沒多少字，意思卻很清楚：這活我們倆干。
排長瞪著他們，“你們倆不要命了？”王忠殿只回了一句：“不沖，八連的弟兄都回不來了?！痹捯魟偮洌土嗥鸨仆玻瑮钪境杀еㄋ幇吭谘┑乩铮駜蓷l餓狼一樣朝暗堡摸過去。
這片開闊地，白得晃眼，槍口一亮就是活靶子，印軍的機槍“突突”掃著，彈殼像雨點砸在石頭上，王忠殿把身子壓得貼地皮，一身軍裝都濕透了，心里卻越來越靜。
他側(cè)頭嘀咕：“志成，你從側(cè)面去，我正面來。”楊志成愣了下，剛想爭，王忠殿一擺手：“別廢話，你家里還有爹娘?！本褪沁@么一句，楊志成再沒吭聲，只能咬牙向右摸過去。
第一次靠近暗堡，王忠殿手指僵硬，爆破筒還沒完全塞進(jìn)射擊孔，就被里面的印軍推了出來，雪地里一滾，臉上蹭出血，他沒吭聲，第二次，他咬著牙又爬回去，剛把爆破筒塞進(jìn)去，還沒拉火，又被印軍死死頂了出來，背后是密集的機槍火力，子彈穿著耳邊呼嘯，每一聲都像死神在叫人名字。
這時候，誰都看得出來，王忠殿已經(jīng)是拼了命，第三次，他不再猶豫，用盡全身的力氣，把爆破筒塞進(jìn)射擊孔，左手一把拉開導(dǎo)火索，剛聽見里面動靜，印軍又要往外推，他一咬牙，直接站起來，用胸膛死死頂住爆破筒。
這場面太突然，身后的戰(zhàn)友全都喊破了嗓子：“王忠殿！快下來！”雪地里，楊志成剛轉(zhuǎn)過頭，就聽見王忠殿喊：“志成，快撤下去，我下不去了！”
喊完這一句，爆破筒的導(dǎo)火索“吱吱”作響，像極了他日記本里寫下的那句“像英雄那樣戰(zhàn)斗”。
緊接著，是一聲巨響，暗堡火力點瞬間啞火，空氣里全是爆炸后的塵土和硝煙，王忠殿再沒動過。
這一刻，整個陣地都安靜了下來，印軍短暫的驚愕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，八連的弟兄們就像打通了一道命門，喊著沖了上去，沒有誰多說一句話，沒人回頭看，戰(zhàn)場是最講究結(jié)果的地方，王忠殿用生命給兄弟們闖出了一條生路。
王忠殿犧牲的時候，還不滿十九歲，很多年后，有人問楊志成：“你那時候害怕嗎？”楊志成的回答很簡單：“怕，怕得腿都軟了，可王忠殿比我小一歲，他都不怕，我還好意思不沖嗎？”這句話，其實比什么都扎人心。
真正的英雄，從來不是天生無畏，而是死死咬著牙，把自己放在最難的地方，王忠殿家里窮，小時候哥哥被地主活活整死，他的命，是苦過來的。
參軍那年，身高體重都不夠，硬是靠著一股子犟勁，把接兵連長磨得沒脾氣，破格讓他進(jìn)了部隊，訓(xùn)練的時候，他比誰都拼，槍口掛沙袋，練瞄準(zhǔn)，手磨出血都不松勁兒，他說過，不想當(dāng)廢人，就得“像黃繼光那樣死磕”。
可真到了生死關(guān)頭，誰都看得出來，王忠殿沒有考慮過自己，爆破筒頂住胸口的那一瞬間，他的心里想的，不是自己能不能活，是身后的戰(zhàn)友能不能活，是八連還能不能頂住，是自己那本日記上的誓言是不是空話。
戰(zhàn)后，王忠殿被追認(rèn)為中國共產(chǎn)黨黨員，追記一等功，國防部授予“戰(zhàn)斗英雄”榮譽稱號。老家的父母哭得昏天黑地。
楊志成回到家，沒先進(jìn)自己門，而是直接去了王忠殿家，給兩位老人磕了三個頭，他說：“以后我就是你們的兒。”這句話，他用一輩子去兌現(xiàn)，老人去世前，心里最放心的就是這個“半路兒子”。
1962年的那場仗，喀喇昆侖山上，印軍怎么也沒想到，一個只有十九歲的中國兵，會用命把他們的暗堡炸塌，敵人撤退后，留下的不是廢墟，而是所有中國士兵心里的一根刺——哪怕風(fēng)雪再大，哪怕氧氣稀薄，哪怕前面全是死路，咱也能殺出一條活路。
很多人說，那個年代的人，都是鐵打的?？烧娴疥P(guān)鍵時刻，鐵打的不是身子，是心，王忠殿的故事，和他寫下的血書一樣，簡單，直接，沒有多余的字，可這一筆一劃，都是命，是一代人用自己的血肉寫下的。
戰(zhàn)爭不會選英雄，但總有人在最難的地方，做最難的決定，一聲巨響之后，雪地里再沒有王忠殿的身影，可兄弟們沖了出去，仗打贏了，路也通了。
多年以后，走在焦作的街頭，你也許會看到一塊碑，碑上刻的，正是那年喀喇昆侖山下，十九歲的抉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