創(chuàng)作聲明:本文為虛構創(chuàng)作,請勿與現(xiàn)實關聯(lián)
2019年5月的上海,黃浦區(qū)民政局門口的梧桐樹正在飄絮。
我站在那扇玻璃門前,手心全是汗。
身邊站著的男人已經72歲,頭發(fā)全白,穿一件洗得發(fā)白的藍布襯衫。
他叫周新宇,是我即將登記結婚的對象。
十分鐘前,工作人員看了我們的身份證,愣了三秒,但什么也沒說。
簽字的時候,我的手抖得厲害,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墨痕。
周新宇忽然握住我的手,力道很輕,他開口道:"別怕。"
我沒敢看他的眼睛,只盯著那兩本紅色的結婚證,心跳得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。
走出民政局,周新宇把我?guī)Щ鼗春V新返睦涎蠓俊?/strong>
他從抽屜里拿出一份協(xié)議,遞到我面前。
白紙黑字,我一個字一個字往下看,越看心跳得越快。
第一條:房產于婚后三年內過戶至乙方名下。
第二條:乙方戶口落入甲方戶籍。
第三條:婚后雙方互不干涉私生活,各居各處。
我抬起頭,嘴唇發(fā)干,周新宇站在窗邊,神情淡漠而平靜。
他開口道:"簽吧,房子歸你,戶口給你,明天開始各過各的。"
我捏著那份協(xié)議,手指發(fā)白,我不敢相信,世上真有這樣的好事。
我更不敢相信的是——三個月后,這個老人會躺在醫(yī)院的病床上,生死未卜。
而他的親生兒子,站在我面前,把那份協(xié)議撕成了兩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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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3月,上海。
凌晨三點的醫(yī)院走廊又冷又靜,只有遠處護士站的監(jiān)護儀在滴滴響。
我靠在護士站的椅子上,眼皮沉得要命,但手機震動了一下。
是弟弟的微信消息。
我點開一看,上面寫著:
"姐,導師說我要是今年落不了戶,明年那個名額可能就沒了。"
我盯著這行字看了很久,沒回。
把手機扣在桌上,抬頭看著天花板上那盞昏黃的燈。
消毒水的味道鉆進鼻子里,刺得我眼眶發(fā)酸。
我想回復他別擔心,可手指懸在屏幕上,一個字都打不出來。
擔心?他怎么能不擔心?
一個農村出來的孩子,好不容易考上上海交大的研究生,讀的還是芯片這種熱門方向。
如果因為戶口的問題,畢業(yè)后被迫回老家,那這些年的努力算什么?
我閉上眼睛,深深吸了一口氣,胸口堵得難受。
六年了。
我在這家三甲醫(yī)院做護士,整整六年。
六年來我沒買過一件超過一百塊的衣服。
租的房子在浦東老小區(qū),夏天熱得像蒸籠,我也舍不得開空調。
省下來的錢,全寄回了老家。
我媽癱在床上十三年了,吃藥、請護工、弟弟讀書,哪樣不要錢。
我弟念平爭氣,從安徽阜陽的農村一路考到上海交大,本科、研究生、芯片方向。
全村第一個研究生,我媽逢人就夸,說沈家祖墳冒青煙了。
可祖墳冒再多青煙,也冒不出一個上海戶口來。
念平今年研三,導師手里有個留滬名額,但條件是本人必須有上海戶口才能申請。
沒戶口,畢業(yè)就得回老家。
回老家,他那個芯片方向就廢了一半。
我跑遍了能跑的地方。
人才引進?我學歷不夠。
居轉戶?我還差兩年社保。
買房落戶?我連首付的零頭都湊不齊。
每條路都堵死了,每條路都走不通。
我趴在桌上,眼淚不知道什么時候流下來,打濕了袖子。
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,是同科室的吉冬芹。
她值完班過來換我,看見我紅著眼睛,她愣了一下開口道:"佳麗,你咋了?"
我趕緊擦了把臉,搖搖頭說沒事。
吉冬芹把包放下,拉了把椅子坐到我旁邊,她壓低聲音開口道:
"是不是你弟弟戶口的事?"
我點點頭,嗓子發(fā)緊說不出話來。
吉冬芹沉默了一會兒,忽然湊到我耳邊,她開口道:
"我跟你說個辦法,就是不太好聽。"
我抬起頭看她,吉冬芹往四周看了看,確定沒人才繼續(xù)說。
她的聲音壓得更低了,開口道:
"假結婚,懂嗎?找個上海本地的老頭,給錢,領證,掛戶口,三年后離婚。"
我愣住了,心跳忽然快起來。
吉冬芹繼續(xù)說道:
"我表姐就是這么辦的,找了個六十多的老頭,給了三十萬,戶口辦下來就離了。"
三十萬,那是我五年的全部積蓄,一分不少。
我咬著嘴唇沒說話,腦子里亂成一團。
假結婚這種事,我以前只在新聞里看過。
沒想到有一天會落到自己頭上。
可我還有別的路嗎?
吉冬芹拍拍我的肩膀,開口道:
"你回去想想,別勉強,這事兒也是沒辦法的辦法。"
我點點頭,站起來往外走,腳步虛浮得像踩在棉花上。
出了醫(yī)院大門,天已經蒙蒙亮了,馬路上開始有車經過。
我站在公交站臺,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,忽然覺得自己特別渺小。
這個城市這么大,燈火通明,繁華熱鬧。
可這些繁華,沒有一盞是為我亮的。
回到出租屋,我一夜沒睡。
躺在床上翻來覆去,腦子里全是吉冬芹說的那些話。
假結婚。
三十萬,三年后離婚。
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走到這一步,可現(xiàn)實逼得我沒有退路。
第二天去醫(yī)院上班,我渾渾噩噩的,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。
下午三點,急診科送來一個突發(fā)心梗的老人,六十多歲,臉色青紫,已經沒了意識。
我跟著主任搶救了兩個小時,老人終于有了心跳。
家屬在走廊外面等著,那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,穿著體面,提著名牌包。
老人被推出來的時候,她撲上去抓著擔架邊哭邊喊道:
"爸你不能死啊,我還沒讓你住上大房子呢——"
我站在門口,看著她哭,忽然鼻子一酸。
我想起我爸。
我爸死的時候我才15歲,礦難,人都沒運出來就沒了。
賠償款本來有十幾萬,被我大伯和我三叔分了個精光,一分錢都沒落到我們手里。
我媽氣得當場昏過去,從那以后再也沒能站起來。
那些親戚,現(xiàn)在還住在我家隔壁,過年回去還能碰見。
我媽說,不要記恨,都是親戚。
可我怎么能不記恨?
我爸用命換來的錢,他們分得那么心安理得。
我這些年拼死拼活,不就是為了讓我媽和我弟過上好日子嗎?
晚上下班回家,我給吉冬芹發(fā)微信,只有四個字:我想試試。
吉冬芹秒回消息道:"那我?guī)湍銌枂?,有個老頭條件不錯,就是脾氣有點古怪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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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回復道:只要能辦戶口,什么脾氣都行。
三天后,吉冬芹帶我去了淮海中路。
那是老上海最繁華的地段之一,梧桐樹遮天蔽日,弄堂口立著民國年間的老門牌。
我們七拐八拐,走進一條窄巷子,在一棟三層小洋房前停下。
吉冬芹指了指門,開口道:
"就這兒,老頭姓周,退休前是黃浦區(qū)某中學的歷史老師。"
我深吸一口氣,推開門。
屋子里的光線有點暗,但收拾得很干凈。
滿墻的書架,舊式的紅木家具,角落里擺著一臺老式唱片機,正在放昆曲。
靠窗的藤椅上坐著一個老人,頭發(fā)全白,穿一件洗得發(fā)白的藍布襯衫。
他抬起頭看我,眼神冷淡得像結了冰。
我在心里給自己打氣,腳步卻有點發(fā)虛地走過去。
老人沒起身,也沒讓座,只開口道:"坐。"
我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,手不知道往哪兒放。
吉冬芹站在門口,給我使了個眼色就出去了。
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這個老人,還有唱片機里咿咿呀呀的昆曲。
他看著我,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,開口道:"你就是沈佳麗?"
我點點頭道:"對,是我。"
老人嗯了一聲,從茶幾上拿起一張紙,那是我的簡歷,吉冬芹之前幫我準備的。
他一邊看一邊說道:"28歲,安徽阜陽人,上海某三甲醫(yī)院護士,工作六年,未婚。"
我沒說話,心跳得厲害。
老人放下簡歷,忽然問道:"你弟弟念什么專業(yè)?"
我愣了一下,沒想到他會問這個,但還是老實回答道:"微電子,芯片方向。"
老人又問道:"導師是誰?"
我有點疑惑,但還是開口道:"鄭維教授。"
老人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,嘴角似乎動了動。
他放下茶杯,慢慢開口道:"鄭維是我學生。"
我徹底愣住了。
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么小,小到讓人不敢相信。
老人沉默了一會兒,又開口道:
"我聽說了你的情況,你想要戶口,對吧?"
我點頭道:"是。"
老人道:"我可以幫你,但我有條件。"
我攥緊了拳頭,等著他開口。
三十萬,我認了,就當是給弟弟買個前程。
老人站起來,走到窗邊,背對著我開口道:"我不要錢。"
我一愣,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老人繼續(xù)道:"我兒子在加拿大,十五年沒回來了,我老伴走的時候,他都沒回來。"
他的聲音很平靜,但我聽出了里面的蒼涼。
他轉過身看著我,開口道:
"我不想死了以后這房子便宜他,你嫁給我,三年后房子過戶給你。"
我張了張嘴,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老人繼續(xù)道:"你弟弟的事,我?guī)湍阏亦嵕S說,戶口我也給你辦,條件是——這三年你每周來看我一次。"
他頓了頓,開口道:
"陪我吃頓飯,說說話,不用伺候我,不用住一起,就當看個親戚。"
我盯著他的臉,想從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找出一點騙人的痕跡。
可他的眼神太平靜了,平靜得讓人心里發(fā)慌。
我忍不住問道:"您為什么選我?"
老人沒說話,目光落在我的手上。
我下意識低頭看,那雙手又粗糙又干裂,指甲剪得極短,是常年被消毒水泡的手。
老人慢慢開口道:"你弟弟寫過一篇論文,里面的致謝寫了一句話——感謝我的姐姐,她用十年青春換我一個機會。"
他的聲音很輕,卻像一把錘子砸在我心口上。
老人繼續(xù)道:"我查過你,你這個人,值得幫。"
我低著頭,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,砸在手背上。
十年了。
十年來我省吃儉用,沒日沒夜地加班,把所有的錢都寄回老家。
沒人知道我有多累,沒人知道我有多苦,我以為沒人在乎這些。
可這個素不相識的老人,竟然看見了。
我使勁咬著嘴唇,不讓自己哭出聲來。
過了很久,我抬起頭看著老人,開口道:"我答應。"
從老洋房出來,天已經黑了。
我走在淮海中路上,兩邊的法國梧桐在路燈下投下斑駁的影子。
腦子里全是剛才的對話,反反復復地轉,像卡帶的錄音機。
房子給我,戶口給我,每周來看他一次。
我怎么也想不明白,世上真有這樣的好事?
回到出租屋,我躺在床上睜著眼到天亮。
第二天去上班,渾渾噩噩的,差點給病人打錯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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護士長罵了我一頓,我也沒吭聲。
下班后我給弟弟念平打電話,沒說假結婚的事,只問他最近怎么樣。
念平說還是老樣子,導師催論文催得緊,天天泡在實驗室。
他又提起戶口的事,聲音有點低落道:
"姐,要是實在不行,我就回老家算了,也餓不死。"
我鼻子發(fā)酸,但還是努力用輕松的語氣開口道:
"說什么傻話呢,姐有辦法,你安心讀你的書。"
掛了電話,我在陽臺上站了很久,看著遠處浦東的燈火。
那些高樓大廈像一根根刺,扎在我心上。
我這輩子,還有機會在這個城市有個家嗎?
想了三天,我最終下了決心。
給周新宇打電話,只說了一句話——我同意。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,然后老人的聲音傳來道:
"那就這周六,我?guī)闳ッ裾帧?
那天晚上,我第一次失眠失到天亮也睡不著。
2019年5月18日,周六,天氣晴。
我穿了一件白襯衫,那是我衣柜里最體面的衣服。
早上八點,周新宇在民政局門口等我,還是那件洗得發(fā)白的藍布襯衫,頭發(fā)梳得一絲不茍。
我們一起走進大廳,取號,排隊,填表。
周圍都是年輕的情侶,手挽著手,有說有笑。
只有我們兩個,一個28歲,一個72歲,像兩個格格不入的異類。
工作人員叫到我們的號,我們走到窗口。
那個女工作人員看了看我們的身份證,又抬頭看了看我們,目光里帶著一絲探究。
但她什么也沒說,只是公事公辦地核對信息、拍照、打印。
簽字的時候,我的手抖得厲害,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墨痕。
周新宇忽然握住我的手,他的手很涼,皮膚干燥粗糙。
他開口道:"別怕。"
就這兩個字,簡簡單單的兩個字。
我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澀,說不清是什么滋味。
兩本紅色的結婚證遞到我們手里,我盯著上面自己的照片,恍惚得像在做夢。
沈佳麗。
配偶:周新宇。
我嫁人了。
嫁給了一個比我爸還大的老人。
走出民政局,陽光明晃晃的,晃得我睜不開眼。
周新宇把我?guī)Щ鼗春V新返睦涎蠓俊?/p>
他從書房的抽屜里拿出一份協(xié)議,遞到我面前。
我接過來,一個字一個字往下看。
白紙黑字,寫得清清楚楚:
甲方:周新宇。
乙方:沈佳麗。
一、房產淮海中路某弄某號于婚后三年內過戶至乙方名下;
二、乙方戶口落入甲方戶籍;
三、婚后雙方互不干涉私生活,各居各處;
四、三年后雙方自愿離婚,房產歸乙方,甲方不得反悔。
我的手在發(fā)抖,看完后抬起頭,嘴唇發(fā)干道:"您真的什么都不要?"
周新宇站在窗邊,夕陽的余暉照在他的白發(fā)上,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。
他沒回答我的問題,只是看著墻上的一張老照片。
那照片里是個年輕女人,燙著波浪頭,穿著碎花裙,笑得溫柔又好看。
過了很久,他才慢慢開口道:
"我老伴走的時候,最大的心愿,就是讓我找個人作伴。"
他轉過身看著我,眼神很平靜道:"我找了,她叫沈佳麗。"
他的聲音頓了頓,繼續(xù)道:"這樣我去那邊,也有個交代。"
我心口忽然堵得慌,眼眶一熱,眼淚差點掉下來。
周新宇把筆遞給我,開口道:
"簽吧,房子歸你,戶口給你,明天開始,各過各的。"
我接過筆,在協(xié)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。
那一刻,我的手是抖的,心也是抖的。
我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,我只知道我沒有退路了。
簽完協(xié)議,周新宇讓我先回去。
他說戶口的事他來辦,讓我安心上班就好。
我走出老洋房,回頭看了一眼那扇老舊的木門,心里五味雜陳。
從今往后,我就是周太太了。
這個念頭讓我覺得荒唐,又覺得悲哀。
接下來的一周,我照常上班,照常加班,照常過我那一成不變的日子。
周六那天,我買了點水果,去了淮海中路的老洋房。
周新宇在屋里等我,桌上擺著兩杯茶,還有一盤點心。
我們面對面坐著,都不知道說什么,場面有些尷尬。
最后還是周新宇先開口道:"你弟弟的事,我跟鄭維說了。他讓你弟弟下周去找他。"
我愣住了,沒想到這么快道:"真的?"
周新宇嗯了一聲道:"鄭維欠我人情,他不會不幫。"
我激動得不知道說什么好,站起來給他鞠了一躬道:"謝謝您。"
周新宇擺擺手道:"坐下說話,別搞這些虛的。"
我重新坐下,心里的大石頭落了一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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弟弟的事有著落了,這是最重要的。
至于我自己,再說吧。
那天下午,我在老洋房待了兩個小時。
周新宇話不多,但偶爾會說幾句老上海的故事。
他說這條弄堂在民國的時候住過不少名人,抗戰(zhàn)時還藏過地下黨。
他說他和老伴是在這兒結婚的,一住就是五十多年。
我聽著,時不時應兩聲,心里漸漸沒那么緊繃了。
這個老人,其實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。
他只是孤獨,太孤獨了。
六月初,弟弟念平的事定下來了。
鄭維教授親自給他寫了推薦信,那個留滬名額穩(wěn)了。
念平打電話給我,在電話里哭得稀里嘩啦道:
"姐,我一定好好干,以后讓你過好日子。"
我鼻子發(fā)酸,但還是努力裝作輕松道:
"行了,大老爺們哭什么,好好讀你的書。"
掛了電話,我站在醫(yī)院的走廊里,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。
這么多年的苦,總算沒白吃。
弟弟有出息了,我媽也能安心了。
至于我嫁給了誰,這輩子能不能有自己的愛情,都不重要了。
有些東西,我早就不敢想了。
六月中旬,我的戶口也辦下來了。
周新宇把新的戶口本遞給我,上面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寫在一起。
戶主:周新宇。
家庭成員:沈佳麗,妻。
我捧著那個紅色的小本本,手指都在抖。
這是上海戶口啊。
多少人做夢都想要的東西,現(xiàn)在就這么躺在我手里。
我抬頭看著周新宇,嘴唇動了動,不知道該說什么。
他淡淡道:"收好了,這是你應得的。"
那天晚上,我在出租屋里喝了一瓶啤酒,對著窗外浦東的夜景哭了很久。
我想起五年前剛來上海的時候,住在地下室,老鼠在腳邊跑來跑去。
我想起那些年沒日沒夜的加班,累得站著都能睡著。
我想起每次給家里寄錢的時候,看著銀行卡里可憐的余額。
現(xiàn)在,我終于可以挺直腰桿說一句——我是上海人了。
雖然這個身份來得不光彩,但我不后悔。
為了弟弟,為了我媽,為了這個家,我不后悔。
時間過得很快,轉眼到了九月底。
國慶節(jié)快到了,醫(yī)院的病人特別多,我連著加了好幾天班。
周六那天,我照常去老洋房。
剛推開門,就看見客廳里多了一個人。
那是個中年男人,四十多歲的樣子,穿著名牌西裝,頭發(fā)梳得油光锃亮。
他站在茶幾旁邊,手里端著茶杯,正和周新宇說著什么。
看見我進來,那男人的目光掃了過來,上上下下地打量。
那種眼神讓我很不舒服,像在看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。
周新宇開口道:"佳麗,來,這是我兒子,周嘉明。"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周嘉明,那個十五年不回家的兒子。
那個老伴走的時候都沒回來的兒子。
我努力讓自己的表情平靜下來,開口道:"大哥好。"
周嘉明沒應聲,只是冷冷道:"叫什么大哥,你比我兒子大不了幾歲。"
周新宇皺起眉道:"嘉明,佳麗是你嫂子。"
周嘉明嗤笑了一聲道:
"嫂子?爸,你今年七十二了,找個二十八的,你覺得合適嗎?"
客廳里的空氣忽然凝固了。
我站在那兒,臉上火辣辣的,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。
周新宇的臉色沉下來,他開口道:"我的事,不用你管。"
周嘉明放下茶杯,走到我面前,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道:"我也不繞彎子。"
他開口道:"我給你一百萬,你跟我爸離婚,戶口我不管,房子你別想。"
我愣住了,一時間沒反應過來。
周嘉明繼續(xù)道:"這房子是周家的祖產,我媽走之前說了,要留給我兒子的。"
他的語氣很強硬,像在下最后通牒道:"你識相點,拿錢走人,大家都好過。"
我看著他那張精英做派的臉,忽然就笑了。
周嘉明皺眉道:"你笑什么?"
我深吸一口氣,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道:
"你知道你爸為什么要把房子給我嗎?"
周嘉明冷笑道:"因為你騙了他。"
我搖搖頭道:"不,因為他不想讓這房子,被一個十五年不回家的人繼承。"
周嘉明的臉色一下子變了,青一陣白一陣。
他瞪著我,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道:"你算什么東西,敢跟我這么說話?"
周新宇忽然開口道:"嘉明,你回去吧。"
他的聲音不大,但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。
周嘉明看著他爸,嘴唇動了動,最后什么也沒說,拿起茶幾上的車鑰匙就往外走。
走到門口,他回頭看了我一眼,眼神陰冷道:"走著瞧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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門砰的一聲關上了,客廳里又安靜下來。
我站在原地,心還在砰砰跳,手心里全是冷汗。
周新宇嘆了口氣,開口道:"坐下吧,別站著。"
我走過去坐下,嘴唇抖了抖道:"對不起,我是不是不該那么說?"
周新宇搖搖頭道:"你說得沒錯,他就是那種人。"
他的目光看向窗外,聲音有點沙啞道:"他從小就不親我,跟他媽親。"
他頓了頓道:"他媽走了以后,他更不理我了。"
我不知道該說什么,只能沉默。
周新宇繼續(xù)道:"這房子我想給誰就給誰,他管不著。"
他轉頭看著我,眼神很認真道:"佳麗,你放心,只要我活著,這房子就是你的。"
我鼻子發(fā)酸,眼眶有點熱。
這個老人,明明自己處境那么難,卻還在安慰我。
那天晚上我很晚才走,臨走前,周新宇忽然開口道:
"佳麗,謝謝你替我說那些話。"
我搖搖頭道:"應該的。"
他沉默了一會兒道:"你弟弟的事,我會一直幫你盯著,你放心。"
我點點頭,轉身走出弄堂。
月亮很圓,掛在梧桐樹梢上。
我走在路燈下,心里亂糟糟的。
周嘉明的威脅,周新宇的承諾,這些事情攪在一起,讓我喘不過氣來。
我不知道以后會怎樣,但我知道,我不能退縮。
不是為了房子,是為了這個老人。
他對我好,我不能讓他失望。
十月中旬,我值了一個夜班。
那天晚上病人特別多,急診室忙得腳不沾地。
我連著處理了三個急癥,累得腰都直不起來。
靠在護士站休息的時候,我給周新宇發(fā)了條微信:明天來看您,給您帶點桂花糕。
過了十幾分鐘,他回復了兩個字:好的。
我笑了笑,把手機放進口袋,繼續(xù)忙工作。
凌晨兩點,急診室終于安靜下來,我靠在椅子上打瞌睡。
手機忽然震動起來,我迷迷糊糊地摸出來一看,是趙阿姨的號碼。
這個點打電話,肯定不是什么好事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,趕緊接通,趙阿姨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來,帶著哭腔道:
"佳麗,你快來!老周暈倒了!"
我腦子轟的一下,整個人懵了。
手機差點從手里滑落,我用力攥緊,指節(jié)都發(fā)白了。
趙阿姨在電話那頭還在說著什么,但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。
我掛了電話,抓起外套就往外跑。
值班護士在后面喊道:"沈佳麗,你去哪兒?"
我沒回頭,只說了一句家里有急事就沖出了醫(yī)院大門。
馬路上幾乎沒有車,我站在路邊拼命招手,好不容易攔下一輛出租車。
上了車,我報了淮海中路的地址,開口道:"師傅,快點,求你了。"
司機看了我一眼,一腳油門踩下去。
車在夜色里飛馳,我靠在座椅上,渾身發(fā)抖。
我想起上周去看他,他說夢見老伴朝他招手。
我當時只當他開玩笑,沒當回事。
現(xiàn)在想起來,那分明是一種預兆。
老天爺,求你保佑他沒事,求你了。
我在心里一遍遍祈禱,眼淚不知道什么時候流了下來。
車子開進弄堂,老洋房門口停著一輛救護車。
紅藍相間的警燈在黑夜里閃爍,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我跳下車,跌跌撞撞地跑上樓。
一樓的大門開著,客廳里站著幾個穿制服的急救人員。
我沖進去,一眼就看見了周新宇。
他躺在擔架上,臉色蠟黃,雙眼緊閉,一動不動。
我的腿一軟,差點跪在地上。
趙阿姨從旁邊沖過來扶住我,哭著說道:
"我來送東西的,看見門沒關,進來一看他就躺在地上……"
我推開她,撲到擔架邊,抓著周新宇的手。
他的手涼得像冰,脈搏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。
我急得聲音都變了道:"怎么回事?人怎么樣了?"
一個急救人員開口道:"突發(fā)性腦梗,情況不太好,要馬上送醫(yī)院。"
我點點頭,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。
就在這時,我看見地上散落著一張紙。
那是我熟悉的紙,白底黑字。
是那份協(xié)議。
被撕成了兩半。
我愣住了,整個人像被澆了一盆冷水。
就在這時,一個陰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道:"你來得正好。"
我回過頭,看見周嘉明站在門口。
他穿著一身黑色風衣,臉上帶著一種說不清的表情。
是得意,是冷漠,還是別的什么,我分不清楚。
他走過來,低頭看著躺在擔架上的周新宇,又抬頭看著我。
他開口道:"我爸清醒的時候說了,協(xié)議作廢,婚也離——"
他的目光冷冷地盯著我,一字一頓道:"他說他被你騙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