據(jù)《紐約時報》2025年12月25日報道，烏克蘭歌手瑪麗娜·克魯特（Maryna Krut）身著防彈衣，坐在飽受戰(zhàn)火蹂躪的東部城市波克羅夫斯克（Pokrovsk）入口標志旁，輕撥班杜拉琴（bandura）的琴弦。那正是《什切德里克》（Shchedryk）——一首在西方世界以《鈴兒響叮當》（Carol of the Bells）聞名的烏克蘭歌曲——獨特的開場音符，瞬間彌漫在空氣中。

時至今日，這首頌歌的音符已不再飄蕩在波克羅夫斯克的上空。當烏克蘭迎來第四個戰(zhàn)火中的圣誕節(jié)時，這座城市幾乎已完全被俄羅斯控制，淪為一片廢墟。在近幾個月無休止的猛烈攻勢下，莫斯科的軍隊一步步蠶食著萊昂托維奇留下的印記：他昔日雕像矗立的公園、以他命名的音樂學(xué)校，乃至他20世紀初組建唱詩班的舊址，都逐一落入敵手。甚至，曾經(jīng)以他名字命名的街道，如今也成了戰(zhàn)火紛飛的戰(zhàn)場。

波克羅夫斯克的失守，無疑將是烏克蘭兩年內(nèi)遭受的最大挫折，它將成為俄羅斯攻占的最大城市。這不僅會為克里姆林宮提供一個戰(zhàn)略基地，以實現(xiàn)其占領(lǐng)烏克蘭東部頓涅茨克地區(qū)的目標，更將極大削弱基輔在未來和平談判中的籌碼。對于烏克蘭人，特別是那些數(shù)萬計逃離波克羅夫斯克的民眾而言，這座城市的淪陷意味著，那首他們深愛的頌歌，將永遠蒙上一層揮之不去的悲傷。

波克羅夫斯克萊昂托維奇音樂學(xué)校的校長葉夫亨·赫里霍羅維奇（Yevhen Hryhorovych）對此痛心疾首。他的學(xué)校已遷至更遠的西部地區(qū)，他坦言：“每當我聽到《什切德里克》，我就會想起波克羅夫斯克——一個幾乎被摧毀的城市，以及那些失去家園的孩子們?！彼a充道：“對我們來說，它再也不會僅僅是一首節(jié)日旋律了?！?/strong>

幾十年來，波克羅夫斯克一直以礦業(yè)城市著稱，高聳的礦井和礦渣堆構(gòu)成了其獨特的城市天際線。在2010年代末，隨著莫斯科在烏克蘭東部煽動親克里姆林宮的分裂運動，當?shù)仡I(lǐng)導(dǎo)人開始重新塑造這座城市的形象，將其與烏克蘭的民族認同緊密相連。萊昂托維奇，這位杰出的作曲家，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這項努力的核心。

從1904年到1908年，萊昂托維奇在當時名為赫里希諾（Hryshyno）的波克羅夫斯克擔任音樂教師，他不僅積極推廣烏克蘭音樂，還支持反政府罷工。烏克蘭研究員蒂娜·佩雷松科（Tina Peresunko）專門研究《什切德里克》的歷史，她指出，萊昂托維奇的這些舉動，讓他成為了當時統(tǒng)治烏克蘭大部分地區(qū)的俄羅斯帝國當局的眼中釘，甚至被禁止演奏烏克蘭歌曲。面對日益增長的壓力，萊昂托維奇被迫逃往他的出生地——烏克蘭西部。佩雷松科女士透露，他的親烏克蘭活動使他成為了被標記的人物，最終在1921年，他被蘇聯(lián)安全部門的特工殺害。

2022年12月，為紀念《什切德里克》在卡內(nèi)基音樂廳首演100周年，一個烏克蘭合唱團在那里進行了演出。彼時，烏克蘭成功擊退了俄羅斯的初步入侵，并將俄軍推回了東部和南部地區(qū)。居民們滿懷希望地返回波克羅夫斯克，認為戰(zhàn)爭的局勢已經(jīng)扭轉(zhuǎn)。當?shù)氐娜R昂托維奇音樂學(xué)校也重新敞開了大門。

好景不長，2024年春天，危險再次降臨。俄羅斯在東部的推進，使得波克羅夫斯克成為了俄軍的下一個目標。到了8月，俄軍距離這座城市已不足12英里。音樂學(xué)校不得不再次遷往另一座城市，而萊昂托維奇的雕像也被工人們小心翼翼地拆卸下來，轉(zhuǎn)移到安全的地方妥善保管。

今年夏天，俄羅斯軍隊從南部攻入波克羅夫斯克，他們利用樹木繁茂的區(qū)域隱蔽行蹤，直撲萊昂托維奇雕像曾經(jīng)矗立的公園。舍甫丘克先生回憶道，公園附近發(fā)生的小規(guī)模交火，迫使他的部隊緊急撤退。根據(jù)戰(zhàn)場地圖顯示，到10月底，俄羅斯軍隊已經(jīng)完全控制了這座公園。

舍甫丘克先生提供了一段無人機拍攝的畫面，并經(jīng)《紐約時報》核實，畫面顯示該地點幾乎被徹底摧毀，屋頂千瘡百孔，橫梁裸露在外，觸目驚心。就在本月俄軍占領(lǐng)這棟建筑的同時，研究員佩雷松科女士正在基輔舉辦一場追溯《什切德里克》歷史的展覽。展覽中包含了萊昂托維奇在波克羅夫斯克時期的紀念物，包括他與妻子和女兒的合影。

佩雷松科女士對老校舍的損失深感悲痛，但她也強調(diào)，萊昂托維奇最偉大的遺產(chǎn)——《什切德里克》——仍在不斷傳播，這正是烏克蘭堅韌不拔精神的最好證明。她堅定地說：“它也是一首希望之歌。”

最近幾天，烏克蘭各地舉辦了多場以這首頌歌為主題的音樂會，其中一場尤其引人注目：在一個被炸毀的發(fā)電站里，管弦樂隊在扭曲的管道和金屬梁的背景下演奏，那畫面既悲壯又充滿力量。歌手克魯特女士也在上周六的一場音樂會上表演了《什切德里克》。這一次，她不再站在波克羅夫斯克，而是在基輔的舞臺上。她表示，當她演奏時，她的思緒一直與前線的烏克蘭士兵同在。

克魯特女士在一份書面評論中深情地寫道：“《什切德里克》是一條將我們所有人連接在一起的細紅線，它的線團延伸到整個烏克蘭。但它始于前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