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婆婆整日為二兒子婚事發(fā)愁,我咬牙嫁過去,新婚夜卻愣在床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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創(chuàng)作聲明:本文為虛構(gòu)創(chuàng)作,請勿與現(xiàn)實關(guān)聯(lián)

王明樹蹲在墻角,雙手抱頭,肩膀抖得像秋風(fēng)里的枯葉。

我捏著那張紙,指尖冰涼。

“這……是什么時候的事?”

他抬起頭,眼眶通紅,嘴唇顫抖著張開又合上,半天才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(jié)。

“六、六年前……阿、阿秀她……”

“阿秀是誰?”

“未、未婚妻?!?/strong>

他猛地吸了口氣,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。

燭火“啪”地爆開一個燈花。

“所以你不碰我,是因為……”

“我、我怕?!彼曇羲粏 ?/strong>

我第一次踏進(jìn)王家院子,是臘月初八。

鄰村的張嬸子扯著嗓門在村口喊:

“繡蓮,王家缺個幫廚的,一天管三頓飯,月底還能拿三十塊錢,去不去?”

我正蹲在河邊洗衣服,手凍得通紅。

家里弟弟要念書,爹的腿寒犯了,整個冬天都下不了地。

我把濕衣裳擰干,抬頭應(yīng)了聲:“去?!?/p>



王家在村東頭,青磚瓦房五間,院里收拾得利落。

婆婆姓趙,頭發(fā)花白了大半,見我來,忙從屋里迎出來,

眼角堆著笑,那笑意卻沒滲進(jìn)眼底。

“來了就好,廚房在那邊。”

她指了指東廂房,“中午要做八個人的飯,明樹他爹在鎮(zhèn)上做工,中午不回來。

老大明林兩口子帶著孩子,老二明樹……”

她頓了頓,聲音低下去。

“明樹在屋里。”

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西廂房。

窗戶關(guān)著,窗簾拉得嚴(yán)實,看不清里面。

廚房里菜已經(jīng)備好了:半筐土豆,兩棵白菜,一塊五花肉。

我系上圍裙開始忙活。

切菜聲“噔噔噔”響著,鍋里水燒開了,白氣蒸騰起來。

正忙活著,感覺身后有人。

我一回頭,看見個男人站在廚房門口。

他三十出頭的樣子,個子很高,

背微微佝著,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藍(lán)布衫。

眼睛盯著地面,雙手垂在身側(cè),手指無意識地蜷著又松開。

“你是……二弟?”我試探著問。

他點點頭,還是沒抬頭。

“飯、飯快好了,你先坐吧。”

他動了動嘴唇,喉嚨里發(fā)出含糊的聲音,像是想說些什么,

最終只是側(cè)過身,貼著墻邊慢慢挪進(jìn)堂屋。

午飯時候,一家子圍坐在方桌旁。

婆婆給我介紹了:老大王明林和媳婦秀梅,他們六歲的兒子小虎。

王明樹坐在最靠門的位置,低著頭,筷子在碗里撥弄著米粒,一粒一粒往嘴里送。

秀梅夾了塊肉放到他碗里。

“明樹,吃肉?!?/p>

他肩膀一縮,筷子“啪”地掉在桌上。

“我、我不……”

“吃吧吃吧,繡蓮手藝不錯?!?/p>

婆婆連忙打圓場,又轉(zhuǎn)向我,“繡蓮,你別介意,明樹他……性子靜。”

我點點頭,埋頭吃飯。

眼角余光瞥見王明樹重新拿起筷子,小心翼翼地把那塊肉夾起來,

放進(jìn)嘴里,嚼得很慢,像在完成什么艱難的任務(wù)。

飯后,我收拾碗筷進(jìn)廚房洗刷。

秀梅跟了進(jìn)來,靠在門框上看著我。

“繡蓮,你家是李家村的?”

“嗯?!?/p>

“多大了?”

“二十五?!?/p>

“喲,不小了。”秀梅頓了頓,“許人家沒?”

我手里的碗滑了一下,差點掉進(jìn)水盆。

“還沒?!?/p>

“也是?!毙忝穱@了口氣,“咱們這鄉(xiāng)下地方,好人家難找?!?/strong>

我沒接話,繼續(xù)洗碗。

秀梅也沒走,就站在那里,像是在猶豫什么。

“明樹他……”她終于開口,“你也看見了,人不壞,就是……”

“就是什么?”

“小時候發(fā)高燒,燒壞了嗓子,說話不利索。人也木,見著生人就慌?!?/strong>

秀梅壓低聲音,“前些年,娘給他張羅過親事,見了十來個姑娘,人家一聽他說話,再看他那樣子,扭頭就走?!?/p>

水龍頭嘩嘩流著。

我把洗好的碗一個個摞起來。

“婆婆為這事,沒少哭?!?/p>

秀梅的聲音更低了,“頭發(fā)就是這兩年白的。有時候半夜,我起來上廁所,聽見她在自己屋里唉聲嘆氣?!?/strong>

我擦干手,轉(zhuǎn)過身。

“嫂子,我就是來幫工的。”

秀梅愣了愣,笑了。

“是,是,我就是隨口一說?!?/p>

她走了,廚房里只剩我一個人。

窗外,王明樹正拿著掃帚掃院子,動作很慢,很仔細(xì),

連墻角磚縫里的落葉都一點一點摳出來。

我在王家?guī)凸ぐ雮€月,漸漸摸清了這家的作息。

王明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,喂雞、掃院、挑水,

然后鉆進(jìn)西廂房,一待就是一整天。

婆婆說他在屋里糊紙盒,鎮(zhèn)上的紙箱廠外包的活計,糊一個三分錢。

“他手巧?!逼牌耪f這話時,眼里有光,“就是不愛見人?!?/p>

有天下午,我端著盆去后院晾衣服,路過西廂房,窗戶開了條縫。

我下意識往里瞥了一眼。

王明樹坐在靠窗的桌子前,桌上堆著裁好的硬紙板、漿糊盆、刷子。



他低著頭,手指捏著刷子,沾了漿糊,

均勻地涂在紙板接縫處,然后對齊,壓平,

動作流暢得像流水線上的機(jī)器。

陽光從窗戶斜射進(jìn)來,照在他側(cè)臉上。

他睫毛很長,鼻梁挺直,其實是個清秀的長相。

像是感覺到視線,他忽然抬起頭。

我慌忙移開目光,快步走向晾衣繩。

身后傳來窗戶關(guān)上的輕響。

那天晚飯后,婆婆把我叫到她屋里。

她從炕頭的木箱子里翻出個布包,層層打開,里面是一沓鈔票,還有幾個銀鐲子。

“繡蓮,你來這些天,家里利索多了?!?/p>

她拉著我的手,手心粗糙得像樹皮,“明樹他……你也看見了,是個實誠孩子,就是命不好。”

我沒說話。

“這些。”她把布包往我手里塞,

“是這些年攢的。你要是愿意……愿意跟明樹過日子,這些都給你?!?/strong>

我的手像被燙到一樣縮回來。

“婆婆,這……”

“我知道委屈你?!彼廴t了,

“可我這當(dāng)娘的,不能眼睜睜看著他一個人過一輩子。將來我走了,他怎么辦?誰給他做飯?誰陪他說話?”

她的眼淚掉下來,滴在我手背上,滾燙。

“你就當(dāng)可憐可憐我這個老婆子,可憐可憐明樹……”

我逃也似的跑出那間屋子。

院里月色很亮,照得地面一片慘白。

西廂房的燈還亮著,窗紙上映出一個人影,佝僂著背,一動不動。

那一夜我沒睡好。

眼前一會兒是婆婆通紅的眼睛,一會兒是王明樹低頭扒飯的樣子,一會兒是爹躺在床上咳嗽的聲音,一會兒是弟弟攥著破書包說“姐,我想念高中”。

天亮?xí)r,我做了決定。

早飯后,我在廚房找到婆婆。

她正蹲在地上擇菜,聽見腳步聲,抬起頭,眼睛腫著。

“婆婆?!蔽衣犚娮约旱穆曇舾砂桶偷模拔壹??!?/p>

她手里的菜掉在地上。

“繡蓮,你……”

“但我有個條件?!蔽椅丝跉?,

“婚事從簡,不擺酒,就兩家人吃頓飯。還有,我爹的腿,得找大夫看?!?/strong>

婆婆站起來,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。

“好,好,都聽你的?!?/p>

消息傳得很快。

那天下午,秀梅拉著我在院里說話,臉上又是笑又是愁。

“繡蓮,你可想好了?明樹他……”

“想好了?!?/p>

“其實明樹真不壞?!?/p>

秀梅急急地說,“就是……就是有時候會犯倔。

前年冬天,他非要自己修屋頂,從梯子上摔下來,腿折了,躺了三個月,愣是一聲沒吭。”

我點點頭。

“還有,他不愛說話,可心里明白著呢。

去年小虎發(fā)燒,他冒著大雨跑到鎮(zhèn)上請大夫,渾身濕透了,回來自己也病了一場?!?/strong>

我看著西廂房緊閉的門。

“我知道?!?/p>

婚事定在下月初六。

我回了一趟家,跟爹說了。

爹躺在床上,盯著房梁看了很久。

“王家那個老二,我聽說過?!?/strong>

“嗯?!?/p>

“你不委屈?”

我沒回答。

爹長長地嘆了口氣。

“罷了,罷了,都是命。”

出嫁前一天,我最后一次以幫工的身份去王家。

婆婆在院里支了張大桌子,上面擺著紅紙、剪刀、糨糊。

“剪幾個喜字。”她說,“窗戶上要貼,門上也要貼?!?/p>

我坐下來剪紙。

剪刀在紅紙上游走,碎屑紛紛落下。

王明樹從西廂房出來,站在屋檐下看著我。

我抬起頭。

陽光正好,照得他眼睛微微瞇著。

他張了張嘴,像是要說什么,最終還是閉上,轉(zhuǎn)身回屋去了。

傍晚時分,喜字剪好了。

大大小小十幾個,攤在桌上,紅得刺眼。

婆婆一個個拿起來看,笑出了眼淚。

“好,好,真好看?!?/p>

秀梅從外面回來,手里拎著塊紅布。

“繡蓮,這是我當(dāng)年嫁過來時穿的料子,改改你能穿。”

我接過來,布料很軟,顏色已經(jīng)有些暗了。

“謝謝嫂子?!?/p>

“謝啥?!毙忝防业氖郑耙院缶褪且患胰肆?。”

夜里,我躺在王家客房的床上,睜著眼睛看黑暗。

窗外有風(fēng)聲,遠(yuǎn)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。

明天,我就不再是幫工繡蓮,而是王家媳婦繡蓮了。

這個決定是對是錯,我不知道。

我只知道,婆婆不用再整日以淚洗面了。

初六那天,天還沒亮我就醒了。

秀梅推門進(jìn)來,手里端著盆熱水。

“快起來梳洗,一會兒接親的就來了。”

說是接親,其實就是從客房走到正房。

但婆婆堅持要走個形式。

我換上那件改過的紅嫁衣,秀梅給我梳頭,嘴里念念有詞。

“一梳梳到頭,富貴不用愁;二梳梳到頭,無病又無憂……”

銅鏡里,我的臉被紅衣襯得有些蒼白。秀梅給我鬢邊插了朵絨花。

“真俊。”她說著,聲音有點哽。

堂屋里已經(jīng)布置好了。

正墻上貼著大紅喜字,桌上擺著瓜果點心。

王明樹穿著新做的藍(lán)布衫,站在桌旁,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。

婆婆眼睛紅腫,但臉上是笑著的。

“來了來了,新娘子來了!”

我被秀梅攙著走進(jìn)堂屋。

王明樹看見我,整個人僵了一下,然后深深低下頭。

司儀是村里一位長輩,清了清嗓子。

“一拜天地?!?/p>

我跪下,王明樹也跟著跪。

磕頭時,我聽見他膝蓋撞在地面的悶響。

“二拜高堂?!?/p>

婆婆坐在椅子上,一邊抹眼淚一邊笑。

“夫妻對拜?!?/p>

我轉(zhuǎn)過身,面對著王明樹。

他也轉(zhuǎn)過來,眼睛盯著地面,不敢抬頭。

我們同時彎下腰,我的額頭差點碰到他的。

“禮成?!?/p>

外面響起鞭炮聲,噼里啪啦,炸得人耳朵疼。

小虎捂著耳朵往秀梅懷里鉆。

王明樹肩膀一顫,猛地直起身,臉色發(fā)白。

“沒事,沒事?!逼牌炮s緊說,“就是幾個炮仗?!?/strong>

午飯擺了兩桌,請了本家?guī)讉€親戚。

王明樹坐在我旁邊,從頭到尾沒動筷子。

有人來敬酒,他端著酒杯的手抖得厲害,酒水灑出來,濕了袖子。

“明樹,說兩句啊!”一個堂叔打趣道。

王明樹嘴唇哆嗦著,臉漲得通紅。

“我、我……”

“行了行了,明樹老實,你們別逗他。”

王明林站起來打圓場,“我替弟弟喝?!?/p>

一頓飯吃得別別扭扭。

我機(jī)械地夾菜,咀嚼,吞咽,嘗不出什么味道。



偶爾瞥向王明樹,他總是低著頭,像個做錯事的孩子。

飯后,親戚們陸續(xù)散了。

婆婆和秀梅收拾碗筷,王明林帶著小虎去玩。堂屋里只剩下我和王明樹。

夕陽從窗戶照進(jìn)來,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。

我站起來。

“我去幫忙洗碗?!?/p>

“不、不用?!彼K于開口,聲音低得像蚊子哼,

“嫂、嫂子說,讓你、你回屋歇著?!?/p>

我看向西廂房。那扇門關(guān)著,門上貼著大紅喜字。

“那……你呢?”

“我、我也回屋?!?/p>

我們一前一后走出堂屋。

院子里的雞在啄食,看見我們,

“咯咯”叫著跑開。

走到西廂房門口,王明樹停下來,手放在門把上,半天沒動。

“怎么了?”我問。

他搖搖頭,推開門。

屋里收拾得很干凈。

一張大床靠墻放著,鋪著嶄新的紅被褥。

窗前有張桌子,兩把椅子。

墻角還有張小床,鋪著普通的藍(lán)布被褥。

我愣住了。

王明樹徑直走向那張小床,坐下來,開始脫鞋。

“你……睡那里?”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發(fā)顫。

他點點頭,沒看我。

“為、為什么?”

他脫鞋的動作停了停,然后繼續(xù)。

鞋子脫下來,整整齊齊擺在床邊。

他躺下去,面朝墻壁,蜷縮起來。

我站在屋子中央,看著他的背影,看著那兩張床。

一張大紅喜慶,一張樸素寒酸;一張空蕩蕩,一張蜷縮著一個人。

窗外天色暗下來。

我走到大床邊坐下,床板發(fā)出“吱呀”一聲響。墻角那個背影顫了顫。

屋里沒點燈,黑暗一點點漫進(jìn)來。

遠(yuǎn)處傳來狗吠聲,鄰居家孩子的笑鬧聲,還有風(fēng)吹過樹梢的沙沙聲。

這些聲音都很遠(yuǎn)。

近處只有王明樹壓抑的呼吸聲,輕得幾乎聽不見。

那一夜,我睜著眼躺到天亮。

紅被褥散發(fā)著新棉花的味道,有點嗆人。

墻角那張小床上,王明樹一直面朝墻壁,一動不動,像是睡著了,又像是醒著。

天蒙蒙亮?xí)r,我聽見他起身的動靜。

輕手輕腳地穿鞋,開門,出去,再把門輕輕帶上。

我坐起來,看著那扇關(guān)上的門,心里空落落的。

婆婆已經(jīng)在廚房忙活了。

我走進(jìn)去時,她正往灶膛里添柴,火光映著她的臉。

“起來了?”她抬頭看我,眼神里有探究,“睡得好嗎?”

“還好?!?/p>

她張了張嘴,像是想問什么,最終只是說:

“洗臉?biāo)阱伬餃刂ハ窗??!?/p>

早飯時,王明樹又恢復(fù)了平時那副樣子。

低著頭,默默吃飯,不說話。

婆婆給他夾菜,他就吃。

秀梅說笑話,他嘴角會微微動一下,算是在笑。

一切都和我在王家?guī)凸r一樣。

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樣了。

飯后,王明樹鉆進(jìn)西廂房糊紙盒。

我跟進(jìn)去,他正在調(diào)漿糊,看見我,手一抖,面粉灑出來些。

“我、我來吧?!彼Y(jié)結(jié)巴巴地說。

“兩個人快些?!蔽野崃税岩巫幼?,拿起裁好的紙板,“這個怎么弄?”

他猶豫了一下,坐到我旁邊,示范了一遍。

涂漿糊,對齊,壓平。

我學(xué)著他的樣子做,第一個歪歪扭扭,第二個就好多了。

“這樣行嗎?”我把糊好的紙盒遞給他看。

他點點頭。

我們并排坐著,埋頭干活。

屋里很安靜,只有刷子劃過紙板的聲音,還有偶爾的咳嗽聲。

陽光從窗戶照進(jìn)來,灰塵在光柱里飛舞。

做了一上午,糊了五十多個紙盒。王明樹數(shù)了數(shù),在本子上記下數(shù)字。

“明天、明天我送去鎮(zhèn)上?!?/p>

“我跟你一起去吧?!蔽艺f。

他愣住了,抬頭看我。

“我也想去鎮(zhèn)上看看?!蔽医忉?,“買點針線。”

他低下頭,手指摩挲著本子邊緣。

“好?!?/p>

那天下午,我回了一趟娘家。

爹坐在院子里曬太陽,看見我,瞇起眼睛。

“回來了?!?/p>

“嗯。”

“王家待你怎樣?”

“挺好的?!?/p>

爹盯著我看了一會兒,嘆了口氣。

“繡蓮,委屈就回來。”

我鼻子一酸,趕緊低下頭。

“不委屈?!?/p>

從娘家回來時,天已經(jīng)擦黑。



王明樹在院里劈柴,斧頭起落,木柴“咔嚓”裂開。

他脫了外套,只穿件單衣,額頭上全是汗。

我走過去。

“我來做飯?!?/p>

他停下動作,用袖子擦了擦汗。

“我、我來燒火?!?/p>

廚房里,我切菜,他燒火。

灶膛里的火光照著他的臉,忽明忽暗。

水燒開了,蒸汽升騰起來,模糊了視線。

“今天、今天在我家……”我打破沉默,“我爹問起你?!?/p>

他往灶膛里添柴的手頓了頓。

“問、問什么?”

“問你身體好不好,干活累不累?!?/p>

他“哦”了一聲,繼續(xù)添柴。

飯做好了,一家人圍坐吃飯。婆婆不停地給我夾菜。

“多吃點,看你瘦的?!?/p>

“謝謝婆婆。”

“還叫婆婆?”秀梅笑著打趣,“該改口叫娘了。”

我張了張嘴,那聲“娘”卡在喉嚨里,沒叫出來。

婆婆擺擺手。

“不急不急,慢慢來?!?/p>

夜里,又回到那間屋子。

王明樹還是睡在小床上,背對著我。我躺在紅被褥里,盯著房梁。

“明樹。”我輕聲叫。

他身體僵了一下。

“你睡了嗎?”

“……沒?!?/p>

“我能問你件事嗎?”

他沒說話。

“你……是不是不愿意娶我?”

墻角那個背影劇烈地顫抖起來。

他猛地轉(zhuǎn)過身,黑暗中,我看不清他的表情,只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。

“不、不是?!?/p>

“那你為什么……”

“我、我……”他聲音哽咽,“我對、對不起你?!?/p>

“對不起我什么?”

他不說話了,重新轉(zhuǎn)過身去,蜷縮起來,像只受傷的動物。

我坐起來,想下床,想走過去問清楚。

但腳碰到冰涼的地面時,又縮了回來。

算了。

躺回去,閉上眼睛。眼淚從眼角滑下來,滲進(jìn)枕頭里。

第二天一早,我和王明樹一起出門去鎮(zhèn)上。

他背著裝滿紙盒的大背簍,我拎著個布包,里面裝著要賣的雞蛋。

清晨的霧氣還沒散盡,路兩邊的草葉上掛著露珠。

王明樹走在前面,步子邁得很大,我要小跑著才能跟上。

“慢、慢點?!彼鋈煌O聛恚仡^看我。

我喘著氣走到他身邊。

“你、你走里面。”他讓到路外側(cè)。

我們繼續(xù)走。太陽出來了,霧氣漸漸散去,遠(yuǎn)處的山巒露出輪廓。

路上遇到幾個同村的,看見我們走在一起,眼神都有些驚訝。

“明樹,這是去鎮(zhèn)上???”有人打招呼。

王明樹點點頭,沒說話。

那人看向我,笑了笑。

“繡蓮也去啊?”

“嗯,買點東西。”

走遠(yuǎn)了,還能聽見身后的議論聲。

“沒想到真成了……”

“繡蓮也是個苦命的……”

王明樹的步子又快了些。

我咬著唇跟上,心里像堵了團(tuán)棉花。

鎮(zhèn)子不大,一條主街,兩邊是店鋪。

王明樹熟門熟路地走進(jìn)一家紙箱廠,我站在外面等。

陽光曬得人發(fā)暈,街對面有家布店,櫥窗里掛著各色布料。

王明樹出來了,背簍空了,手里攥著錢。

“多、多少?”我問。

“一、一塊六毛二?!?/p>

他仔細(xì)數(shù)了一遍,把錢遞給我。我愣住了。

“給、給你?!彼麍猿?。

我接過錢,紙幣被他攥得有些潮。

“謝謝?!?/p>

“不、不用。”

我們在街上走著,路過布店時,我停下來看櫥窗。

王明樹也停下來,站在我旁邊。

“想、想買布?”

“看看?!?/p>

店老板出來招呼:“王明樹?喲,這是你媳婦吧?進(jìn)來看看,新到的花布?!?/strong>

我跟著老板進(jìn)去。王明樹站在門口,沒進(jìn)來。

店里花花綠綠的布料晃人眼。

我挑了塊藏青色的,給爹做褲子。

又看了塊紅底白花的,想給自己做件褂子,但沒舍得買。

“這塊粉的好,襯你。”老板熱情推薦。

我搖搖頭。

“就這塊藏青的?!?/p>

付錢時,王明樹進(jìn)來了。他站在我身后,看著老板量布、裁布。

走出布店,我抱著布料,心里盤算著剩下的錢還能買點什么。

“繡蓮?!?/p>

王明樹叫我。我回頭,他已經(jīng)走進(jìn)旁邊的供銷社。

我跟進(jìn)去,看見他站在柜臺前,指著玻璃柜里的一樣?xùn)|西。

“這、這個。”

售貨員拿出來。一支紅色的頭繩,上面串著幾顆小珠子。

王明樹付了錢,接過頭繩,轉(zhuǎn)身遞給我。

我愣住了。

“給、給你的。”他低著頭,耳根通紅。

我接過那頭繩,珠子在陽光下閃閃發(fā)光。

“謝謝?!?/p>

回去的路上,我們走得很慢。

我把頭繩系在辮梢,紅色的珠子隨著步伐輕輕晃動。

“好、好看?!蓖趺鳂湫÷曊f。

我笑了,這是結(jié)婚以來,我第一次笑。

快到家時,路過村口的小河。

河水嘩嘩流著,清澈見底。

王明樹忽然停下腳步,盯著河水,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。

“明樹?”

他像沒聽見,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河面,呼吸越來越急促。

“明樹,你怎么了?”

他猛地后退一步,背簍掉在地上,紙盒散了一地。

“不、不要……”

“明樹!”

他轉(zhuǎn)身就跑,踉踉蹌蹌,差點摔倒。我追上去,拉住他的胳膊。

“明樹,你到底怎么了?”

他渾身發(fā)抖,額頭上全是冷汗。

眼睛還是盯著河的方向,瞳孔縮得很小。

“阿、阿秀……”

“阿秀是誰?”

他像被燙到一樣甩開我的手,頭也不回地往家跑。

我站在原地,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村路盡頭,又回頭看看那條河。

河水靜靜地流著,陽光下波光粼粼,和平時沒什么兩樣。

可王明樹剛才的樣子,像是看見了鬼。

我抱著布料和散落的紙盒回到家時,王明樹已經(jīng)把自己關(guān)在西廂房里。

婆婆在院子里喂雞,看見我,眼神閃躲。

“回來了?”

“嗯。”

“明樹他……沒事吧?”

“不知道?!蔽野褨|西放下,“娘,阿秀是誰?”



婆婆手里的雞食盆“哐當(dāng)”掉在地上,谷子撒了一地。

“你、你怎么知道這個名字?”

“明樹在河邊說的。”我看著她的眼睛,“阿秀是誰?”

婆婆彎腰去撿盆,手抖得厲害,撿了幾次都沒撿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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