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朝武平進(jìn)士林其年其人其事

文/林東祥

林其年，福建武平人。他是清朝武平縣六位進(jìn)士（文科第）之一，是清朝武平縣最后的一個進(jìn)士，也是武平林姓自宋開縣以來唯一的進(jìn)士。

一、 天資聰慧，少年英才

林其年（1828——1864），字子壽，出生于閩贛粵交界的武平縣城城南，他的家族的堂號柴林濟(jì)南堂，入武的開基始祖為南宋末年的林九郎，林九郎于武平中堡的中心屋開基創(chuàng)業(yè)，到現(xiàn)代已經(jīng)是個很大的家族，后裔分布于閩贛粵浙桂湘等南方諸省，粗略統(tǒng)計人口在50萬以上，他是林九郎的23世孫，其傳承代際是：九郎——四十郎——念七郎（武平袁田祖）——積仁——尚清——永盛——振岳——顯謨（德懋）——宗盛——文安——貫（常通）——福誠——茂——萬崇——槐——可祈——向陽（常春）——虹（霽云）——玉楫——煌——錫燮——士俊——其年?！镑貧q能詩，而父不知，母以告，父試之信。年十四補邑庠生，十五補增生，十七舉于鄉(xiāng)，再赴春闈不第?！鼻饛?fù)這段話說：“（其年）8歲（虛齡）會作詩，父親不肯相信，（他的）母親告訴（父親）實情，父親才信，十四歲新進(jìn)秀才，十五補增廣生，十七歲鄉(xiāng)試中舉，然后赴會試（春闈）落第。”

古代平民知識分子的唯一出路便是科考，用“千軍萬馬過獨木橋”來比喻一點也不唯過，古代聚族而居，大多數(shù)家族累史以農(nóng)為業(yè)，在家族中，扶植聰穎弟子讀書上進(jìn)，參加科舉，幾乎是合族的事業(yè)。偶有子弟“連科及第”“做官做府”（客家人的俗語），不但可以榮宗耀祖，而且合族有光，揚名鄉(xiāng)閭。筆者翻爛了本家族譜，入村始祖到筆者是20代，歷明清兩朝600多年，愣是沒有中一個秀才。而林其年14歲成秀才，17歲中了舉人，應(yīng)該在武平科考?xì)v史上是絕無僅有的。但林其年的“神童”之名不是憑空而來的，讓我們看看他的家學(xué)淵源，他的外祖父名鐘孚吉，做過學(xué)官和知縣，林其年的母親是知縣的女兒，才德雙全，這種良好的家庭和教育環(huán)境對林其年的早慧和扎實的詩書功底是非常有益的。民國四十年的《武平縣志》中《文苑傳》，鐘孚吉考選乾隆54年拔貢，乾隆59年中舉，先后任政和訓(xùn)導(dǎo)、龍巖州學(xué)正，再擢升廣西隆安知縣等官職。鐘孚吉見林士?。ㄆ淠旮福┥倌暧⒚簦桶雅畠涸S配給他，林士俊也是秀才（邑庠生），咸豐七年抵抗太平軍時遇難，其年子祖延是歲貢生，故林士俊祖孫三代都有科名，這在邊邑小縣亦是罕見的。林其年中舉后接著參加會試，向科舉的頂峰進(jìn)士進(jìn)軍，可惜折翼京城，但不知考了幾次，終于在咸豐六年（1856年）躋身二甲進(jìn)士（翁同和榜），時年28歲，這時距離16歲中舉整整一個甲子的時間紀(jì)年了。

二、 命運多舛，遭逢國難

1856年，對青年林其年和他的家族來說，是小城里最幸運最榮耀的。其年終于成為天子門生，留京任職，授戶部主事（六品），為則例館撰修。

但天有不測風(fēng)云，正當(dāng)林其年胸懷抱負(fù)，大振宏圖的時候。災(zāi)難卻不期而至，1851年起事的太平天國運動已經(jīng)在南方數(shù)省搞得烽煙四起，攻城掠鄉(xiāng)，燒殺奸淫，生靈涂炭。咸豐七年（1857年）太平軍石國宗部二月（農(nóng)歷，以下均同）破福建邵武府并所屬四縣，然后南下掠寧化、歸化，四月七日攻入汀州府，知府在逃亡中被斬首。五月十二日破武平城，后屠城，居民死難3000多人，林士?。ㄆ淠旮福╊I(lǐng)眾守城，城陷后被太平軍俘獲后殺害，一家殉難者6人，林其年在北京聞知這天崩地裂的兇訊，刻骨錐心，急忙南歸千里奔喪，“國難家仇，誓死殺賊”，無奈敵焰囂張，城池屢破，竟然有家難歸。

咸豐八年，太平軍盤踞連城（縣城），林其年與候補道郭瀛，同知羅上楨，知縣劉駒、郭紹猷率領(lǐng)副將秦斐音、都司方玉榮及麾下千名兵勇，駐上杭防堵敵軍。在咸豐九年以后，林其年到廣東潮州韓山書院當(dāng)掌教（山長），潛心學(xué)術(shù)，傳播文化，時間約兩年，閑暇時間與文人高士往來潮州廣州間，詩書唱和，過了一段稍微平靜的生活。因為援例捐江蘇知府，同治三年（1864）赴京引見，九月，途經(jīng)漳州，太平軍康王汪海洋部陷漳州，其年被捕不屈，題絕命詞三首于壁，遂遇害。后來左宗棠念其忠烈，奏準(zhǔn)祀漳州昭忠祠，追授云騎尉世職。

三、 文星早隕，鄉(xiāng)邦損失

由于太平軍的殘暴無道，年僅36歲的林其年被過早結(jié)束了年輕的生命。

天妒英才，對于邊遠(yuǎn)小縣武平和林氏家族都可以說是一個莫大的損失。從考取進(jìn)士到漳州遇難只有短短的八年時間。如果再給他三十年，那怕只有二十年的生命，他的仕途，他的文才必將有更大的發(fā)展空間。

還好，他留下了一部詩集《存悔齋詩抄》兩卷計二百八十九首，這是他生命結(jié)束前自己編撰，讓后人可以窺見他的一些生命軌跡和他留下來的閃耀著慧光的詩文。

《憶京師諸同年》——怕憶南歸日，臨歧最傷神。遲回人事誤，患難友朋真。熱血曾無可，寒花永不春。生平何用諱，所愧見賢仁。

【述評】此詩應(yīng)該是其父遇難回閩后所作，太平軍之亂，打碎了他的前程和美好，京師同年（同僚）患難相助，或者聊可慰籍國難家仇之痛?。?/p>

《雜謠（四）》——上天沉沉雨如注，十日檐聲不肯住。大江倒灌長河翻，耕者失田行失路。米船薪船悉斷絕，過午炊煙聊可數(shù)。書生忍饑聊涌經(jīng)，顏回淚面長熒熒。雀鼠拋殘?zhí)珎}粟，一粟不到貧家缸。人事天時故應(yīng)爾，板門堅閉新苔青。

【述評】林其年作為年輕的戶部官員，既憂慮水患澇災(zāi)害民之烈，又對各級官吏層層盤剝，救災(zāi)錢物十不到一至災(zāi)民手中的腐敗官場表示憤懣和抨擊。

林其年也有閑適、清新的詩，如《初夏郊園（二首）》之一：“湖光雨后嫩于苔，四月人家恰送霉。已有一枝青菡萏，曉風(fēng)涼背畫船開?！?/p>

又如《武平南鄉(xiāng)山中作》：“石色泉光向背分，相與舉步踏春熏。忽當(dāng)萬竹不知路，回顧四山純是云。絕頂行誰衣袂白，斜陽遞與藥苗芬。何如決策編茅住，檢校華陽篋底文?！?/p>

太平軍在南方狼奔豕突，多個省份被其占據(jù)，林其年也非常憂心家鄉(xiāng)父老和親人的安全，《感懷》——此生何事不纖埃，濁酒狂歌亦可哀。千古有情在書卷，九州同氣是人才。當(dāng)知敬禮論文意，且約嵇生命駕來。說到牢騷吾豈敢，東南滿地長蒿萊?！兜媚蟻硇庞懈小贰傲ち技易?，三河惡少年。未收貳師馬，空費大農(nóng)錢。甲仗拋天下，裝資掠市壖。所嗟好身首，哪不盼凌煙”。在后一首詩中，全詩借西漢李廣利率大軍往西域貳師城奪取良馬卻無功而返的史事，影射清軍圍剿太平軍的孱弱無能，故而盼望有唐朝凌煙閣那樣的功臣來平定叛亂，拯救水深火熱中之民眾。

而終于，林其年沒有逃脫命運的殘酷，沒有逃脫太平軍的屠刀。歷史不能重來，一顆耀眼的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就這樣隕落了。

作為一個文人，作為清帝國的中層官員，面對一群殘暴的兇徒，面對最后的結(jié)局，他不是貪生怕死之徒，他保持了文人氣節(jié)和士大夫的尊嚴(yán)。

《絕命詞》——“1.古人有言，不共戴天。奈何淟涊，辱此鮮民。2.總計平生，多駁少純。幸不從逆，以辱君親。3.敢曰成仁，敢曰成義。庶幾終天，完此憾事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