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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聽不見。

他會在我們吵架的時候扔掉助聽器。

從來不帶我進(jìn)入他真正的社交圈。

一次同學(xué)聚會，有人問他：「你到底怎么忍下去梁大小姐的脾氣的？」

裴敘指了指助聽器。

「摘下來?！?/p>

全場哄然大笑。

1

我從國外回來的第三天，才回了和裴敘的家。

一開門，明顯感受到很久沒有住過人了。

雖然有阿姨打掃，但人氣真的是很微妙的東西。

我拎著包走到玄關(guān)查看門口監(jiān)控。

監(jiān)控存檔只到最近一個月，這一個月里，裴敘沒有回過一次家。

很好。

凌晨十二點的時候，主臥的音響還在唱著「心在跳是愛情如烈火，你在笑瘋狂的人是我……」

我趴在床上打游戲。

音樂 BGM 聲音太大，以至于我沒注意到玄關(guān)門的動靜。

直到我的音樂突然暫停，我還以為鬧鬼了。

轉(zhuǎn)頭一看，戴著銀絲邊框眼鏡，長得斯文敗類模樣的裴敘就站在床尾。

「你回國了？」

我扭回去繼續(xù)打我的游戲，一邊回復(fù)他：「嗯，回來三天了?！?/p>

裴敘很久沒有說話。

到我這局結(jié)束，才意識到他還站在那里不動。

裴敘說，最近太忙了，下次他一定會陪我一起出國看展。

我仰起頭，「不用啊，我和小姐妹玩得很好。」

直到裴敘洗漱完躺在我身邊，我下意識側(cè)過身去，把背朝向他。

我突然意識到，我好像不愛裴敘了。

眼淚一瞬間涌出，打濕了枕頭。

曾經(jīng)我以為只要在裴敘身邊就好，可是人心太貪婪了。

我要裴敘愛我。

裴敘表面上是我的二十四孝好男友，直到那一天。

我才意識到，我和他之間有不可逾越的鴻溝。

他拒絕我靠近他。

2

裴敘現(xiàn)在開的公司是和大學(xué)同學(xué)一起創(chuàng)立的。

那位大學(xué)同學(xué)準(zhǔn)備結(jié)婚的時候，請?zhí)l(fā)到了家里。

我自然而然以為裴敘一定會帶我出席這場婚禮。

我提前挑好送新人的禮物，提前約好那天的化妝師，挑好了不喧賓奪主又不失體面的禮服。

等到婚禮的那一天。

從暗自期待到失落難堪，我只等到了和裴敘的共友發(fā)出來的朋友圈。

婚禮現(xiàn)場的大合照。

原來裴敘還是伴郎啊。

他身邊的伴娘正在仰著頭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。

再一刷新，這條朋友圈屏蔽了我。

刷不到了。

我不想像個怨婦一樣，在家里哭著質(zhì)問裴敘：「為什么??？！」

我努力收拾好自己的心情。

等裴敘回家的時候，我還在看我的平板。

只是輕飄飄提了一句：「你回來了啊?！?z

等裴敘經(jīng)過客廳的時候，指了指茶幾上包裝好的禮盒。

「這是我送新娘的珠寶，你記得送一下?！?/p>

裴敘嗯了一聲。

這件事在我心里豁開了一個很大的口子。

3

傷口潰爛的那天是情人節(jié)。

我去裴敘的公司找他吃飯。

經(jīng)過前臺的時候，腳步頓了頓，前臺問我：「您好小姐，請問您找誰，之前有過預(yù)約嗎？」

我正要回答。

前臺突然眼睛一亮，瞇著眼睛笑著很甜，一看就不再是職業(yè)假笑。

「裴總，下午好！」

我在這一個眼神來回，腦海里閃過那張婚禮大合照。

這才想起來，這位前臺就是那天的伴娘。

我上前一步，裴敘旁邊的張秘書很自覺地后退一步。

我直接挽起了裴敘的手臂，「我找你們裴總，需要預(yù)約嗎？」

話是看著裴敘說的，但是說給前臺的，這話又是張秘書接的。

「不用不用，梁小姐，您當(dāng)然不用預(yù)約，直接給我打電話，我下來接您。」張秘書笑呵呵地說。

裴敘擰了擰眉，「怎么不提前打電話？」

我說：「不然怎么叫驚喜呢?！?/p>

當(dāng)然，對裴敘來說，只有驚吧。

和裴敘一起坐上行電梯的時候，那位前臺抱著一摞資料沖過來一邊喊等等她。

張秘書下意識按了等待。

前臺進(jìn)來的時候，我都看見張秘書的面若死灰。

他的臉上充斥著他想從這個電梯里跳出去的尷尬。

前臺一邊快步進(jìn)來，一邊說著：「不好意思啦，這里有份文件是胡總現(xiàn)在要的?！?/p>

裴敘點點頭。

他耳郭處的助聽器很是明顯。

前臺冷不丁來一句：「裴敘哥，只要戴上這個就可以聽見了嗎？」

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。

我僵硬地看著她。

裴敘還沒回答，她突然意識到什么，連忙道歉說對不起。

我把手從裴敘臂彎處拿了出來。

裴敘扭頭看著我。

我瞪他。

裴敘回頭開口：「知道很沒有禮貌，就別開口說話。」

他的模樣冷淡，情緒很平穩(wěn)地撂下這句話。

卻殺傷力萬分。

小前臺嚇得眼睛通紅。

等前臺在她那層下了，圓場的還是張秘書。

「梁小姐不好意思，剛剛那位小姐是胡總妻子的妹妹，是過來實習(xí)的，不懂規(guī)矩?！?/p>

我都心疼張秘書。

到了頂層，我卻沒有下電梯。

沖著裴敘說：「不好意思，忘記今天還約了人?！?/p>

這是不打算約裴敘吃飯的意思了。

張秘書都想挽救一下。

裴敘卻站在原地說：「好。你結(jié)束了給我電話?！?/p>

電梯門自動關(guān)閉。

電梯下行，我和裴敘的眼神交接，順著玻璃門而下，陷入黑暗。

更不會知道，我走后他和張秘書的對話。

「您不哄哄梁小姐嗎？」

裴敘說：「我只要學(xué)會接受她的一切想法，就可以了不是嗎？」

張秘書想起自己上司的從前，閉了嘴。

畢竟梁嫵小姐的梁，是梁氏集團(tuán)的梁。

4

又過了一年，我和裴敘都認(rèn)識的高中同學(xué)結(jié)婚了，邀請了我們。

裴敘當(dāng)天有會議，但在我的強(qiáng)烈要求下還是去了。

看著新娘穿著潔白的婚紗走向新郎的那一刻，心突然被戳了一下。

原來婚禮是這樣的。

教父喊新人擁吻的時候，我看向了裴敘，裴敘也正在看著我。

婚宴之后，我們一路無話回了家。

手機(jī)振動了一下。

是爸爸喊裴敘這周末和我一起回家吃飯。

我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手機(jī)，裝作不在意地隨便問他：「你這周末有空嗎？」

裴敘正在側(cè)頭看著后視鏡的車流，「怎么了？」

「我爸……問你要不要吃個飯?！?/p>

他露出來的半邊臉神色僵硬了一下，然后說：「這周末出差?！?/p>

我卻追著問：「那下周末呢？下下周末呢？」

裴敘沒有說話。

經(jīng)過隧道，路燈的流光從我們身上消逝。

在黑暗里，我問他：「裴敘，你是討厭我還是討厭我爸啊?！?/p>

情緒傾瀉而出，「每次我爸喊你你都有各種事情?！?/p>

「我爸是得罪你了嗎？」

裴敘伸出一只手拉住我，他終于出口，說的卻是：「我們回去說?！?/p>

裴敘的不理會，使我更加口不擇言：「裴敘，你是白眼狼嗎！我爸對你那么好！」

車被緊急踩了剎車。

在有安全帶的保護(hù)下，我還是身體前傾了很多。

裴敘靠過來單手箍住我的下巴，我好似在他的眼神里看見了憎惡。

「是，我只是你們家資助的一個貧困生而已?！?/p>

我不能理解，「裴敘，我和你之間的事情，你為什么總要提你是個貧困生呢？」

我是會看不起你，還是會討厭你？

裴敘漸漸松開我，眼神愣怔。

他的嗓音好像有點沙啞，「可我就是?！?/p>

他伸手摘下自己右耳郭上的助聽器，「我還是個聾子?！?/p>

我還沒從裴敘突然摘下助聽器的舉動里回神。

裴敘又重新啟動了車子，空氣里只留下一句：「我很早之前就說過?！?/p>

「我們不合適?！?/p>

是。

裴敘答應(yīng)和我在一起的時候說過：「哪怕我一直不愛你嗎？」

他第一次松口，我呆住，連忙點頭。

于是他說：「好。那我們試試吧?！?/p>

是。

是我錯了。

月亮不會奔我而來。

5

那晚之后，我沒通知他，就飛去了倫敦看畫展。

三個月里沒有主動和裴敘聯(lián)系過一次。

裴敘倒是反常得很，偶爾會在我這邊晚上而他那邊的凌晨發(fā)消息給我。

「下雨，出門記得帶傘?！?/p>

我沒有理他。

看展、滑雪、蹦極……我玩了個遍之后終于打算回國的前夕，給裴敘發(fā)了一條消息。

「回國后，我有話找你談?！?/p>

這句裴敘沒有回應(yīng)。

可我從奧地利的雪山跳下來的那一刻，突然感悟到。

我不該再抓著他不放了。

過于迷戀和裴敘擁有一個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」的大結(jié)局，難道真的實現(xiàn)的那天，就能忘記在大結(jié)局之前所有的痛苦嗎？

回國的第三天才回了和裴敘的家。

通過門口玄關(guān)的監(jiān)控發(fā)現(xiàn)他一個月沒有回家。

凌晨他卻回來了。

裴敘說他下次會陪我一起去玩。

我明白，這是裴敘別扭地求和的方式。

我開始客客氣氣和裴敘說話了：「不用啊，我和小姐妹玩得很好?！?/p>

夜里睡著迷迷糊糊的時候，有溫?zé)岬募∧w貼近我的手心。

他牽住了我的手。

可能冷漠如裴敘，也感覺到了什么吧。

第二天睡到下午，起來就開始收拾行李，我還特意從家里帶了個空行李箱。

收拾到床頭柜，打開抽屜時，里面卻出現(xiàn)了一個我從沒見過的絲絨盒子。

我有點害怕。

卻還是伸手打開了盒子。

是戒指。

是我從前夢寐以求裴敘會送我的禮物——戒指。

余暉透過窗邊薄紗，還是照入了室內(nèi)，照入了我的眼睛。

內(nèi)環(huán)上刻著的 Apple。

它在發(fā)光。

小盒子里面還有一張紙條，上面寫著「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.」

你是我最珍貴的人。

落款是兩年前的情人節(jié)。

夕陽的光照在地板上的人影突然多了一位。

我抬頭。

是裴敘回來了。

我拿起那枚戒指，走到裴敘面前，眼淚忍住不溢出來。

忍到脖頸青筋暴起，我晃著戒指質(zhì)問裴敘：「所以呢？這就是你所謂的——」

「我們不合適？」

裴敘看了眼跌落在地上的紙條，彎腰拾起它。

我伸手又打掉了紙條。

「說話?。　?/p>

「你是不會說話嗎？裴敘！」

6

裴敘總能輕易點燃我的情緒。

可是明明最初的我們，不是這樣充斥著對立和矛盾的。

裴敘是珍珠班的貧困生，珍珠班所有學(xué)費、助學(xué)金由梁氏集團(tuán)資助。

而裴敘又是珍珠班特殊的一位。

特殊在，他是個聽障人士。

貧困生、聽障人士、第一名，這幾個字眼，使宣傳學(xué)校的媒體蜂擁而至。

第一次見面時，擁擠的記者正在采訪裴敘收到資助的感想。

一個眼尖的記者發(fā)現(xiàn)快被擠到墻上的我。

「裴敘同學(xué)，你身后跟你同屆的梁嫵同學(xué)就是你資助人的女兒，你們的日常相處會不會有些尷尬呢？」

救命吶。

裴敘壓根不認(rèn)識我。

裴敘卻笑著讓大家往后站站，把我從密集的人群中拉到安全的位置。

「梁同學(xué)很好，從來都是很友善地和同學(xué)們相處?！?/p>

結(jié)束尷尬無比的專訪后，和裴敘一起回教學(xué)樓，他回班與我擦肩而過的時候。

我瞧見了他耳郭里跟大家不一樣的東西。

「只要戴上這個，你就聽得見了嗎？」我很好奇。

直到裴敘轉(zhuǎn)身。

我才意識到這句沒禮貌的話我沒憋在心里。

裴敘卻轉(zhuǎn)回頭似笑非笑看著我，答非所問地回了句：「我還有另一只耳朵可以聽?！?/p>

如果十年后的梁嫵在這里，一定很懷念高中時候的裴敘。

這時候的裴敘，還不是個啞巴。

可站在這里的，是十七歲的梁嫵同學(xué)。

這個莫名其妙的回答，擊中了她的心。

我開始想和裴敘交朋友，我主動去找他聊天，裴敘學(xué)習(xí)好，就打著讓他教我學(xué)習(xí)的幌子天天去他們班。

還去旁聽他們班的課。

小組英文對話練習(xí)的時候，裴敘說，他最喜歡的水果是蘋果。

于是那年的圣誕節(jié)，裴敘全班同學(xué)的桌洞里都塞滿了紅彤彤的蘋果。

從此，整個珍珠班都認(rèn)識我了。

只有裴敘知道，他的那份不一樣。

他收到了獨一無二的賀卡，也是我人生智商情商的高光時刻。

賀卡上寫著：「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.」

裴敘雖然沒有回應(yīng)，我能感受到，他堅硬的心繭好像朝我軟化了一點。

一次放學(xué)，我強(qiáng)行把裴敘帶到奶茶店，分享我喜歡的奶茶。

面對面坐著的時候，我一直支支吾吾想說什么。

裴敘看我憋得難受，嘆了口氣，「說吧，你想干什么?！?/p>

我得逞一笑，用吸管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奶茶，「先說好哈，我只是好奇，好奇……」

「我有上網(wǎng)搜，說聽力障礙者有的并不是一點聲音聽不見，那你呢？」

裴敘很溫柔地笑，「嗯，是的，需要離耳朵很久很久的大聲，我才能聽見一點聲音?！?/p>

「那你可以摘下來嗎？」我問他。

裴敘最近好乖啊，他很是配合我，摘下了。

我湊到他耳邊，以正常說話聲音稍大一點程度說話：「這樣呢？」

裴敘絲毫沒有反應(yīng)。

以至于我上頭到忘記他明明左耳是聽得見的。

在他耳邊大喊：「我喜歡你！」

這樣不只裴敘知道了。

全世界都知道了。

7

全世界都知道梁嫵很喜歡裴敘，可裴敘喜歡梁嫵，連梁嫵本人都不知道。

「說話，裴敘！」二十七歲的梁嫵也在朝裴敘大喊。

裴敘沖過來，抱住我。

他摸著我的腦袋。

把我放進(jìn)他懷里，好像很珍重的樣子。

「對不起阿嫵?！顾恢比嘀业哪X袋。

我反手推開了他，「七年，我們在一起七年，你真的就不能給我一個解釋？哪怕騙騙我?！?/p>

這些年，你究竟在干什么？

一邊冷落我，一邊偷偷買戒指。

「好。我承認(rèn)。」裴敘冷不丁開口?！肝页姓J(rèn)我卑鄙。」

我眼睛瞪大。

「我害怕承認(rèn)我的喜歡，這樣如果你想抽身離開我的那天，我也可以說。

「我是不喜歡你的。

「你的世界那么耀眼，我只是個灰撲撲的存在，我甚至有殘疾?！?/p>

裴敘低垂著眼眸看著我，我第一次瞧見他小心翼翼的模樣。

我深呼吸一口氣，把眼淚憋回去。

失敗了。

淚珠滾出了眼眶。

「那我呢？裴敘，你讓我覺得，我不配擁有愛情和婚姻?！?/p>

最終還是沒忍住，我向裴敘訴說我的所有苦痛。

「你從來不帶我進(jìn)入你的交際圈，就連你好友結(jié)婚請?zhí)l(fā)到家里，我等了你多久！等你問我要不要一起去？！」

我不想哭的，右手拂開不斷涌出來的淚水。

「可我一直等到在朋友圈看見婚禮大合照，我才敢相信，那個看起來對我很好的裴敘，原來還是一點也不喜歡我啊。」

裴敘的手指蜷縮顫抖，「我不是……」

我直接打斷他：「裴敘，你不要告訴我，你這么聰明的人，你看不出來那個前臺喜歡你。

「她就是那天的伴娘吧。

「可你依舊讓她待在你的公司?！?/p>

裴敘擰了擰眉，「阿嫵，公司不是我一個人的?！?/p>

我冷笑一句，「裴敘，我看明白了，你的渣和你的愛是可以同時存在的?！?/p>

我低頭看了看戒指，「戒指我收下了。」

用指腹觸摸了一下刻著英文的部分。

轉(zhuǎn)身用力把戒指從窗口扔了出去。

回頭看向呆住的裴敘，「怎么處理我決定?！?/p>

裴敘立馬就轉(zhuǎn)身想下樓去找戒指，我喊住他：「裴敘，你找回來也沒有用了?！?/p>

裴敘轉(zhuǎn)頭，他的眼睛里布滿血絲，「怎么會，怎么會沒有用了呢?！?/p>

我伸出食指點了點他心臟所在的位置，「因為，晚了?！?/p>

「那是我之前想要得到的東西，現(xiàn)在不是了?！?/p>

裴敘抓住我的手指，「阿嫵……你不要我了嗎？」

好可憐啊，像濕漉漉的小狗。

我嘆了口氣，搖搖頭。

「我們分手吧?！?/p>

裴敘猛地沖了過來，用力地?fù)ё∥?，「對不起阿嫵，對不起……?/p>

我想推開，實在推不動。

「可是?！?/p>

「我不愛你了?！?/p>

裴敘瞬間僵硬，「你騙我的對不對，我知道我錯了，我不會再別扭下去了?！?/p>

我扭頭看見裴敘快哭了。

繼續(xù)說：「我終于舍得放手，你該為我們開心?！?/p>

裴敘情緒激動地扯下自己助聽器，狠狠地扔到床上。

我看了陷入被子里的助聽器。

輕輕地說：「我從來不覺得，你貧窮、你聽不見，你就很可憐?！?/p>

「裴敘，你很優(yōu)秀。」

所以不要否認(rèn)我的愛。

8

連夜搬出了裴敘家。

創(chuàng)業(yè)初期，裴敘一直和別人合租，從來不讓我過去。

這棟房子還是裴敘創(chuàng)業(yè)成功后自己買的，房本上寫的我們兩個人的名字。

裴敘每天都在給我發(fā)信息，他在分享自己今天做了什么。

每天都會給我發(fā)晚安。

我連看了一個禮拜后，狠了狠心拉黑了他。

沒過多久就是高中同學(xué)聚會，我也需要一個合適的方式去告訴大家。

我們分手了。

本以為裴敘不會來，結(jié)果站在門口聽見他說話的聲音。

有人問他：「裴總，你到底怎么忍下去梁大小姐的脾氣的?！?/p>

裴敘說：「摘下來?！?/p>

我挑了挑眉，正準(zhǔn)備給我推門的服務(wù)員尷尬地低頭。

我單手推門而入。

大家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，繼而很快變成奉承的笑，「大小姐終于到啦，剛我們還問裴敘呢。」

我笑著看向裴敘，他好像已經(jīng)喝醉了。

表面看不出來什么，但眼神已經(jīng)模糊了。

「是嗎？裴敘？」

裴敘看著我很慢地點點頭。

我看向問裴敘話的人，「謝謝你的擔(dān)心，裴敘從此以后不用忍了呢。」

「裴敘自由了。」

那人臉色瞬間青白。

「梁小姐，我不是這個意思。」

裴敘搖搖晃晃地站起來，他搖搖頭，「阿嫵從來沒有對人隨意發(fā)脾氣。

「阿嫵從來沒有看不起我。

「我摘下來，我就聽不見了。阿嫵沒有跟我說分手?！?/p>

全場寂靜無聲。

沒有人見過裴敘這個模樣。

我也沒有。

可能是過去我太過于追著裴敘跑，所有人都不相信。

居然還是我提的分手。

散場的時候，我想先走，可大家都默認(rèn)把喝醉的裴敘交給我。

我本來不想管他，可看他一個人低著頭坐在那里的模樣。

像沒有人要的小孩。

最后一次。

我走過去很順手地從他兜里拿出他的手機(jī)，指紋解鎖。

找到那個和裴敘關(guān)系很好的大學(xué)同學(xué)程啟的微信。

「XX 酒店，裴敘喝醉了?！?/p>

「過來接他?！?/p>

對面秒回：「？我不搞基，我有老婆。」

我正要解釋，對方就一個電話打了過來。

「是我，梁嫵?！挂痪湓捵寣γ嬷棺×嗽掝^。

「他喝醉了，你愛接不接吧?！?/p>

我的善良就止步于此了。

「嫂子你先別走啊，我馬上過來。」程啟急忙開口喊人。

「不用了，我還有事?！咕痛蛩銙炝穗娫?。

「別別別！我有大事情和你說，裴敘那個倔驢這輩子都不會開口說?！刮叶寄苈犚妼γ嬉呀?jīng)急著出門了。

「那就說定了啊嫂子，我這就來?！?/p>

我看著暗掉的屏幕，又看了眼睡著的裴敘。

裴敘和他的朋友性格還真是割裂啊。

十分鐘不到程啟到了包廂。

我和程啟不熟，只是見過。

他先是瞧了眼裴敘是否真的睡著了。

然后撓了撓腦袋，有點尷尬，「怎么說呢?！?/p>

我站了起來，「那你就別說了?！?/p>

經(jīng)過程啟要推開包廂門的時候，程啟突然開口：「你爸爸找過裴敘?！?/p>

我停住了腳步。

「你爸希望他能放棄這邊的事業(yè)，和你結(jié)婚，繼承你們家公司?！?/p>

「他個倔驢當(dāng)然不會同意。」

程啟見我聽了進(jìn)去，又說多了點。

「我們公司其實最開始創(chuàng)業(yè)的時候，您的父親給了我們很多壓力?！钩虇⒖赡苁怯X得當(dāng)著人家面說人家爸爸不好，他一直在摸鼻子。

可能還是說得委婉了點吧。

父親如果想給人壓力，幾乎沒有人不會對他服軟。

我啞口無言。

「對不起，我不知道?！刮抑肋@句話很無力，還是說了。

「沒關(guān)系梁小姐，這是您父親和裴敘達(dá)成一致的，他們都不希望你知道?！钩虇⑼蝗徽?jīng)了起來。

「本來近些年您的父親已經(jīng)沒有施壓，可最近不知道為什么又開始了。」

他也很苦惱吧，公司因為好兄弟的情感問題一直變動。

程啟又說，最近他們的策劃書被泄露，裴敘為了補(bǔ)救，每天沒日沒夜地加班在公司重新?lián)Q方案。

可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，遞交辭呈。

「他辭職了？」我更是驚訝。

又是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。

程啟點點頭，「他不想拖累我們。」

我好像能理解，為什么裴敘不帶我去參加對方的婚禮了。

這看起來會像是宣戰(zhàn)。

聽到了很多事情，我需要消化消化，我向程啟保證：「我會向我的父親求證，如果是真的，我向你們道歉，我會讓我爸收手?！?/p>

程啟又說了最后一句。

跟上一句毫不相干。

「如果連你都不要他了，他就什么都沒有了。」

過了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，「可我覺得裴敘說得對?！?/p>

「我們不合適?！?/p>

9

深夜回了家。

我爸今天居然在家，阿姨說，我爸近期一直會在國外。

聽了程啟的話，我有點別扭，低著頭慢吞吞脫著鞋子。

父親喊我過去，「阿嫵，是去和朋友聚會去了嗎？」

我趿拉著鞋子，一邊點點頭。

「是我們高中同學(xué)聚會。」

他樂呵呵地笑了笑，「哦？那和裴敘一起去的?。俊?/p>

提及裴敘的模樣非常和藹，父親以前就和我提過，他很看好裴敘這個年輕人。

我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(fā)上，拿起抱枕抱在懷里。

我特意注意著父親的神色，一字一句慢慢說：「不是，我們已經(jīng)分開了。」

父親的臉色瞬間變了。

但是父親和我說：「沒關(guān)系阿嫵，我們還會遇見更好的?！?/p>

「嗯?！刮尹c頭。

雖然我的父母并不相愛，只是一場普通的商業(yè)聯(lián)姻。

母親近些年早已和父親分居移民到國外。

可從小到大，父親都非常寵愛我，我不敢相信父親會這樣對待我喜歡的人。

我甚至想不通，為什么一定要逼著裴敘繼承我們家公司。

父親回房之前讓阿姨給我端了一杯牛奶，囑咐我早點睡。

懷疑的種子埋在心里，結(jié)果第二天，我經(jīng)過書房的時候，就聽見了爸爸在打電話。

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聲音從門內(nèi)傳來：「裴……你和阿嫵……分……你還簽……」

我悄悄地扭開把手。

父親一句：「只有阿嫵喜歡你的時候，你才配被我看在眼里?！?/p>

直白地傳入我的耳神經(jīng)。

父親終于注意到了半開的房門，不再說話，直接掐斷了電話。

我也推開了房門。

地上有一些散落的文件，我蹲下去，拿了一張最顯眼的蓋著公章的紙張。

是我和裴敘的婚前協(xié)議書。

上面劃分好了我和他的財產(chǎn)，梁氏集團(tuán)在梁裴二人子嗣未成年前由裴敘擔(dān)任董事長，裴敘終身不得擁有股份權(quán)，只能享受分紅權(quán)。

一旦裴敘做出有損梁氏顏面的事情，凈身出戶。

下面的落款，已經(jīng)簽下了裴敘的名字。

我拿著那張紙，走到書桌前，「爸，我有這么恨嫁嗎？為什么搞得像我這輩子就沒人要了一定要嫁給裴敘一樣！」

我不會覺得丟臉嗎？

就連我的父親都要逼著裴敘，裴敘才愿意娶我？

父親站了起來，他有點無措地看著我。

「是，我是喜歡他，但是靠逼迫來的婚姻，究竟有什么用?！刮覠o法理解。

我和父親之間沉默了很久。

父親說：「可是，裴敘答應(yīng)和你在一起?！?/p>

「也是因為他的母親生病了，需要一筆很大的資金?！?/p>

我好像在聽天方夜譚的鬼故事。

可是父親還在告訴我真相：「既然爸爸可以掌控他，他也同意，阿嫵也會很開心，何樂不為呢？」

原來人在非常心痛的時候，能感受到心臟酸軟麻痛到無法呼吸。

我腦子一片空白，眼淚不由自主涌出。

整整七年，我都生活在父親和裴敘為我營造的騙局里。

原來從最開始就是假的，是錯誤的，是充滿利益的。

「我……我以為是我終于打動了他，」聲音逐漸哽咽，「他明明……已經(jīng)對我軟化了啊?！?/p>

父親繞過書桌向我走來，「阿嫵，既然我們可以早點實現(xiàn)你的心愿，為什么要浪費時間去追在他的身后?！?/p>

「爸爸是過來人，我很清楚，只有利益捆綁，你和裴敘才能長久穩(wěn)定下去?！?/p>

我無法相信聽進(jìn)耳朵里面的是什么。

父親從來沒有向我展現(xiàn)他的這一面。

我哭著問他：「那你和我媽呢，你們之間有真正相愛過一秒嗎？」

父親很認(rèn)真地和我解釋，他希望我能聽得進(jìn)去：「裴敘不一樣?！?/p>

「是！他不一樣，他就是個窮苦的窮學(xué)生，他還是個聽障人士，所以爸爸你就能肆無忌憚地踐踏別人的人生嗎？」我猛地推開父親的手。

我大聲怒吼：「你不只是在踐踏他的尊嚴(yán)，也在踐踏我的。」

父親很是無奈地看著我，「阿嫵，你不懂，爸爸是為你好！」

「我不需要！」

「你憑什么打著為我好的旗幟，傷害我！」

我氣得轉(zhuǎn)身就要走。

剛走出門的時候，身后傳來巨大的重物落地的聲音。

回頭一看，父親倒在地板上。

他右手捂著心臟，不斷地大喘氣。

我立馬撲了過去，「爸！你怎么了！爸！」

我手抖地到處找手機(jī)，沒找到，我抱著父親，扭頭沖樓下大喊：「阿姨！快叫救護(hù)車！」

「快?。?！」

10

父親很快被送入急救室。

我站在門口，看著緊閉的大門。

沒過多久，護(hù)士疾步出來，遞給我一張紙，「家屬趕緊簽一下名字！」

我垂目一看，病危通知書。

整個人恍惚向后退了一步，我知道我不能拖。

強(qiáng)撐著精神，簽下自己的名字。

一邊很快速地問護(hù)士，聲音發(fā)顫：「我爸到底怎么了？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救他?！?/p>

護(hù)士詫異地看了我一眼，「你不知道嗎？你父親有心梗病史?！?/p>

說完這句話，護(hù)士拿走我簽完的通知書，一路小跑又進(jìn)了急診室。

我呆在原地。

怎么會，心梗？

我完全不知道。??

很是寂靜的長廊快步走來了兩個人，是父親的特助和裴敘。

特助向我點頭問好后，就一直在不斷打電話。

裴敘站在我的身后，抱住我。

我真的很害怕，全身都在顫抖。

我推開他，牙齒打戰(zhàn)：「不……要……你?！?/p>

無法面對裴敘，一看見他，我就想起來，我和父親吵架的畫面。

我也無法想象，裴敘當(dāng)初答應(yīng)我的時候，他看著我的時候，在想什么呢？

「都是因為這個女人的愛，捆綁害了他的一生?！?/p>

我哽咽開口：「裴敘，我說真的，你不用再裝作喜歡我?！?/p>

我不相信。

「你被逼著和我在一起，被逼著簽下對你不公平的協(xié)議……」我停頓了下。

「我們都有錯，但是，你能不能別再做戲了?！?/p>

我抬眼看著裴敘，裴敘站在那里。

眼神破碎掉了。

他努力解釋：「不是的，沒有你父親，我們依舊會在一起?！?/p>

他伸出手想拉我，手上的青筋暴起。

我躲開他。

已經(jīng)哭不出來了，看似很冷靜地問：「怎么在一起啊，我們互相欺騙？」

「明明在一起，心卻隔著很遠(yuǎn)很遠(yuǎn)，這樣的生活，我不想再過了。」

裴敘正想說話。

急救室的燈突然關(guān)閉，隨即大門打開。

父親被推了出來。

白色床單蒙住了他的面容。

全世界寂靜，我的耳朵在耳鳴。

我想讓時間停下來，別那么殘忍地走下去。

可時間依舊在流動。

醫(yī)生摘開醫(yī)用口罩，面容嚴(yán)肅地跟我說：「請節(jié)哀?！?/p>

所有人看著我。

我看著躺在那里的父親。

是我。

是我氣死了爸爸嗎？

我顫抖著手想再看一眼父親，特助攔住了我，「小姐，請節(jié)哀。」

我完全沒有想過，和父親在人世間，最后一面是在吵架。

父親閉上眼看見的最后畫面。

是我的背影。

我不斷喘氣、不斷喘氣，我的靈魂是踩在云端飄著的。

這一定是假的。

這是假的。

我的腦子一片空白，受到巨大的刺激，暈了過去。

有人接住了我。

再次醒來已經(jīng)是第二天了，我的右手還在打著點滴。

裴敘靠在我的床邊，見我醒來扶起我。

「爸……」我想開口說話。

卻發(fā)現(xiàn)發(fā)不出聲音。

特助見狀立馬喊來醫(yī)生，醫(yī)生說，人的精神在受到劇烈打擊之下，是有發(fā)生失語狀況的可能。

這種情況建議請心理醫(yī)生，慢慢調(diào)節(jié)。

醫(yī)生走后，特助和我說：「其實，梁總前些年就查出了心臟病?！?/p>

「梁總很愛您，他不會怪你的，他希望你能開心?！?/p>

聽了這句話，我的淚腺像重新開始了運作。

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。

「梁小姐……節(jié)哀。」特助深深地朝我鞠了一躬。

我躺在病床上，轉(zhuǎn)過了頭，眼淚不斷滑到我的耳側(cè)。

看了眼剛剛升起的太陽。

我想。

我的父親再也看不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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