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唐詩壇 / 布衣詩人孟浩然（八）

掛席東南望，青山水國遙。

舳艫爭利涉，來往任風(fēng)潮。

開元十一年，布衣孟浩然奉召入京。

滿懷期待而來，結(jié)果卻失望而歸。孟浩然心中郁悶至極，于是便在開元十二年的七月，離開長安一路向西往川蜀而去。

這一次旅游仿佛解鎖了孟浩然的心鎖，自此開啟了他”在路上“的后半生。

開元十三年，在家短暫休憩數(shù)月后他又再出發(fā)。這一次他乘漢水至江夏，先到江西，而后再往淮揚(yáng)，最后到達(dá)吳越，歷時兩年有余。這一段最長的遠(yuǎn)游，不僅讓他寫出了一生中最美的詩篇《宿建德江》，也拓展了他生命的境界。

他這一路賦詩不斷，留下了大約30余首詩歌。不僅為我們描摹了一幅幅絕美的江淮詩畫，更是在輕吟淺唱間，譜寫了一段曲折起伏的心靈的行歌。細(xì)細(xì)讀來，其中的哀傷，彷徨，欣喜，幽怨，釋然，皆歷歷在目。

這大抵就是一個出色的詩人賦予文字的神奇的魔力。

不得不說，1300多年前的孟浩然就是一個出色的“旅行博主”，有興趣的現(xiàn)代同行，可以跟著孟浩然的腳步，來一段唐詩懷古之旅，想必也是一個不錯的選題。

第一站：九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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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浩然往游吳越的第一站便是潯陽，也就是現(xiàn)在的九江市。九江的歷史地位幾可與他的家鄉(xiāng)襄陽城媲美，號稱“三江之口，七省通衢”。境內(nèi)有鄱陽湖、潯陽江，廬山瀑布更是名冠天下，山水形勝風(fēng)景優(yōu)美的潯陽，讓孟浩然逗留多日，留下了《自潯陽泛舟經(jīng)明海作》《彭蠡湖中望廬山》《下贛石》《夜泊廬江聞故人在東林寺以詩寄之》等膾炙人口的詩作。

一首《晚泊潯陽望香爐峰》更是被王維深度點(diǎn)贊。

掛席幾千里，名山都未逢。

泊舟潯陽郭，始見香爐峰。

嘗讀遠(yuǎn)公傳，永懷塵外蹤。

東林精舍近，日暮空聞鐘。

——《晚泊潯陽望香爐峰》

孟浩然的旅行，顯然很契合我們現(xiàn)代人的精神。他并不熱衷于景點(diǎn)打卡，而更傾向于精神的放空。“掛席”一詞出自謝靈運(yùn)詩句“揚(yáng)帆采石華，掛席拾海月”，他說自己揚(yáng)帆行舟幾千里，都未逢名山。直到泊舟潯陽城外，遇見香爐峰。

如此筆法，大有“眾里尋她千百度，驀然回首，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”的曲折有致。讀來有一種我不遠(yuǎn)千里，只為赴你之約的深情和浪漫。

然而，接下來詩人卻筆鋒輕轉(zhuǎn)，寫起了對高僧慧遠(yuǎn)的追慕之情。他說我經(jīng)常拜讀高僧慧遠(yuǎn)的大作，對他的塵外高行尤其仰慕。而今大師的東林精舍近在咫尺，斯人卻早已不在，空留下日暮時分鐘聲悠悠。

都說旅游的境界有三種，第一種是景點(diǎn)崇拜，第二種是文化尋蹤，第三種是心靈漫步。

毫無疑問，孟浩然的潯陽之旅就是第二種境界。他晚泊舟中，陡生懷古幽思，將自己的所思所想所念所好，遠(yuǎn)接于浩渺時空。不管是欣喜還是遺憾，收獲的卻都是漫漫人生路上的美好記憶。遠(yuǎn)比那些“香爐初上日，瀑水噴成虹”的優(yōu)美風(fēng)景，動人得多。

第二站：鎮(zhèn)江、揚(yáng)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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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開九江后，孟浩然折轉(zhuǎn)北上，于初冬時分，到達(dá)潤州，也就是現(xiàn)在的鎮(zhèn)江。

開元十四年的夏天，在維揚(yáng)一帶悠游的孟浩然遇到了李白。初初相識，李白就為孟浩然的風(fēng)度所傾倒，寫下了千古名篇《贈孟浩然》。

吾愛孟夫子，風(fēng)流天下聞。

紅顏棄軒冕，白首臥松云。

醉月頻中圣，迷花不事君。

高山安可仰，徒此揖清芬。

——李白《贈孟浩然》

那個時候，孟浩然年近不惑，早兩年曾以布衣身份被詔入京，一時間江湖上都是“哥的傳說”。而年僅26歲的李白，還是個初出茅廬的青蔥小伙，剛從川蜀大山走出來的他，對世上的一切都保持著天然的好奇和新鮮。自命不凡的他始終相信自己有一天也必將“風(fēng)流天下聞”，因此，對于有傳奇經(jīng)歷的孟浩然崇拜至極。他尊稱孟浩然為夫子，欣賞他高遠(yuǎn)散淡的風(fēng)范，兩個人甚至還結(jié)伴悠游，成就了盛唐詩壇的一段傳奇佳話。

第三站：杭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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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年秋天，孟浩然經(jīng)由太湖到達(dá)杭州，自然不可能錯過被稱為天下一絕的錢江潮，亦或者是他早已規(guī)劃好行程，特意趕在秋高氣爽之時到杭州打卡錢江潮。

《與顏錢塘登樟亭望潮作》

百里雷聲震，鳴弦暫輟彈。

府中連騎出，江上待潮觀。

照日秋云迥，浮天渤澥寬。

驚濤來似雪，一坐凜生寒。

詩題中提及的顏錢塘，應(yīng)是當(dāng)時錢塘縣的某位顏姓縣令。所以，以此來看，孟浩然雖然身為一介布衣，但才名遠(yuǎn)揚(yáng)，在當(dāng)時的文士圈中還是很有牌面的。樟亭，為錢塘縣城外的一個觀潮亭，后改名浙江亭，現(xiàn)如今早已蹤跡全無了。

孟浩然的這首觀潮詩寫得別開生面，全詩八句，并未正面描寫潮水的壯麗場景，而是通過潮聲、待潮、潮來后的感覺等其他角度側(cè)寫錢塘潮。尤其是結(jié)句“驚濤來似雪，一坐凜生寒”，構(gòu)思極其巧妙。潮水撲面而來，濤聲隆隆似驚雷，浪花片片又似雪花。潮水褪去，周圍溫度驟降，讓人坐而生寒。

看過天下聞名的錢江潮之后，孟浩然便動身前往富春江，賞味“天下第一秀水”的旖旎風(fēng)光了。一首《初下浙江舟中口號》是他那個時候復(fù)雜心緒的真實(shí)寫照。詩題中的“口號”是詩題名，有隨口吟成的意思。詩中他說“回瞻魏闕路，無復(fù)子牟心”，反用魏公子牟的典故，表示在此之前，他還心系魏闕，頗有子牟用世之心。而此時他心灰意冷，早已無入仕之心，只求縱情山水。

第四站：富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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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冬之際，孟浩然悠游風(fēng)景絕美的富春江，不僅留下了千古名篇《宿建德江》，另有《游江西上留別富陽裴劉二少府》《經(jīng)七里灘》《宿桐廬寄廣陵舊游》等佳作。

如果說，在九江的時候，他還對自己的“仕進(jìn)無門”耿耿于懷，時有“魏闕心恒在，金門詔不忘”等牢騷之語。那么，等舟行至富陽之時，他已漸漸與那個不得志的自己和解。在《經(jīng)七里灘》一詩中，他說自己“頻作泛舟行”，是為了“揮手弄潺湲，從茲洗塵慮”。

真是形象無比，坐船游過富春江的人想必都能從這一句詩里找到熟悉的味道。當(dāng)我們穿行在清可見底的江上，便會不由自主的將手伸入潺潺流動的江水里。那一刻，透骨清涼的江水確實(shí)能夠沁人心脾，洗去萬千浮憂，當(dāng)然也并非詩人的夸張。

然而，一路上更多的還是旅行的孤獨(dú)。

《宿桐廬江寄廣陵舊游》

山暝聽猿愁，滄江急夜流。

風(fēng)鳴兩岸葉，月照一孤舟。

建德非吾土，維揚(yáng)憶舊游。

還將數(shù)行淚，遙寄海西頭。

猿嘯、急流、風(fēng)聲、月下孤舟，是孟浩然在開元十四年的某個冬夜為我們留下的清寂畫境。相比《宿建德江》中那凄清而又朦朧的詩意，暗夜中的孤舟夜泊，是更為清冷的深邃。就像梵高畫作中那些濃烈而殘酷的底色，愈加能夠襯托靈魂的孤獨(dú)。

他不遠(yuǎn)千里，駕舟獨(dú)行，既是為了排解心中的苦悶，也是為了尋找一份答案。但回答他的，卻只有更多的孤獨(dú)。

第五站：新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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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元十四年臘八日，孟浩然前往剡縣的石城寺禮佛，并留下了此生唯一一首禮佛詩《臘月八日于剡縣石城寺禮拜》。

剡縣石城寺位于新昌市儒岙鎮(zhèn)天姥山腳下，今名大佛寺，此寺始建于東晉，已有1600多年的歷史。寺內(nèi)的主要文物是石雕彌勒大佛，佛像通高16.3米，兩膝相距10.6米，氣勢非凡，因而有“山是一尊佛，佛是一座山”之美稱。1600年間，寺廟屢遭戰(zhàn)火摧毀，唯有十丈金身石彌勒像巍峨依舊。

孟浩然的這一首詩寫得中正平和，充滿莊嚴(yán)肅穆的佛家氣象。前四句先寫石城寺的地理環(huán)境，“下生彌勒見，回向一心歸”運(yùn)用彌勒佛下生人間、造福眾生的典故，清楚交代石城寺的主供奉。繼而寫石城寺的清幽環(huán)境，竹柏、樓臺、禪院，在夕嵐映襯之下，更顯古雅清凈。最后寫禮佛浴佛的細(xì)節(jié)，聆聽僧人講法，再到泉堂沐浴齋戒。結(jié)句“愿承功德水，從此濯機(jī)心”，表示希望能用“須彌山下的八功德水”，洗去世俗雜念。

從以往的經(jīng)歷來看，孟浩然絕對不是一個虔誠的宗教信徒，他那些占比甚多的禪院詩作，更像是佛境風(fēng)物詩。詩中往往全無一點(diǎn)佛教的意味和氣息，且他的這些作品也不像王維的詩歌，充斥著禪趣、禪味、禪法，反而呈現(xiàn)出一派田園風(fēng)光的景象。如《登龍興寺閣》中的“蒼蒼皆草木，處處盡樓臺”；在長安時，他也曾到總持寺感悟佛法，然而詩作《登總持寺浮屠》卻大書特書周邊景物，有“竹繞渭川遍，山連上苑斜”等句，總感覺游興大過佛心。

唯在這一首《臘月八日剡縣石城寺禮拜》中，方可見其一二虔誠之心。有時候覺得文字真的很神奇，通過這寥寥數(shù)十字，我們讀懂了1200年前的孟浩然的輕愁。都說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，然而，經(jīng)過情感澆注的文字密碼，卻總能讓我們感同身受他人的愛與哀愁。

第六站：天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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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開“唐詩名城”新昌，他出發(fā)前往下一站天臺。

天臺隸屬于浙江省臺州市，以佛宗道源、山水神秀而著稱，是佛教天臺宗的發(fā)祥地，道教南宗的創(chuàng)立地。境內(nèi)有始建于隋朝的國清寺，天下奇觀石梁飛瀑，人間仙境的瓊臺仙谷等知名景區(qū)。自東晉開始，山水神秀的天臺就一直是方外人士的修隱圣地，開元年間的皇家御用道士司馬承禎，詩僧寒山、湛然都曾在此隱居布道，真可謂為佛道雙棲的圣地。

從孟浩然留存的詩作來看，他是由衷的喜歡天臺。這一年來，他眺廬山，登京口，望錢塘潮，溯富春江，禮石城寺，有幽寂獨(dú)處，有呼朋喚友，有觥籌交錯，有虔誠洗心，卻獨(dú)沒有自在歡喜。

在天臺山，我們又見到了那個在襄陽城外瀟灑自如的孟浩然。

《舟中望晚》

掛席東南望，青山水國遙。

舳艫爭利涉，來往任風(fēng)潮。

問我今何適，天臺訪石橋。

坐看霞色晚，疑是赤城標(biāo)。

真是久違的自由活潑啊！

這一路山水形勝，然而伴隨著我們的，卻大多是他的凝重，沮喪，心事重重，以及強(qiáng)顏歡笑。

詩歌開篇就言明青山綠水還只能遙遙相望，但卻絲毫不減他盎然的游興?！棒镀A爭利涉，來往任風(fēng)潮”一句，又見那個任性任真的孟夫子。“問我今何適，天臺訪石橋”，句式自由，語義平淺，卻亦不乏濃濃的詩興。其中的欣喜和輕快怎么都藏不住了，全都是脫口而出的興致盎然。難怪有詩評家說他的這首詩謀篇巧妙、承轉(zhuǎn)自然，語淡而意醇。

在天臺山，他見到了久違的老友太一子，也尋回了自我。無論是清澈的富春江水，還是圣潔的八功德水，都無法真正洗去他的機(jī)心。倒是天臺山中名不見經(jīng)傳的桐柏觀，讓他窺見了自己的本心。

《宿天臺桐柏觀》

海行信風(fēng)帆，夕宿逗云島。

緬尋滄州趣，近愛赤城好。

捫蘿亦踐苔，輟棹恣探討。

息陰憩桐柏，采秀尋芝草。

鶴唳清露垂，雞鳴信潮早。

愿言解纓紱，從此去煩惱。

高步陵四壁，玄蹤得三老。

紛吾遠(yuǎn)游意，學(xué)彼長生道。

日夕望三山，云濤空浩浩。

疫情之前，每年都要去一趟天臺國清寺，并非是為了虔誠的禮拜，純粹是喜歡那里的清凈悠然。寧靜的山坳里，翠綠的寺田里，稻草人悠閑地沐浴著陽光。深溪清可見底，淺灘處，淙淙的流水漫過低矮的菖蒲和卵石，義無反顧地奔往紅塵。

略顯破舊的寺廟就這般靜臥在溪畔，一方古樸的石橋勾連起俗世和方外，高大遒勁的參天古木默默伸展著枝椏。寺里的香火不甚旺盛，甚至還能偶見居士們晾曬稻谷的忙碌身影。手中握著滄桑的木耙，仿佛凍結(jié)了千年的時光，不悲不喜，了然達(dá)悟。

確實(shí)可以棲心。

孟浩然在暮色下的天臺山桐柏觀里，再一次觸動了內(nèi)心深處的隱逸理想。那里有蒼苔綠蘿，有鶴唳雞鳴，有秀芝靈草，他獨(dú)自靜靜地漫步，陶醉于景，亦陶醉于情，收獲的是心靈的劃痕，是情感的享受。“愿言解纓紱”以下六句，是對隱逸生活的向往和追求，堅(jiān)定而不猶疑。最喜歡“日夕望三山，云濤空浩浩”一句，清新淺淡中，自有一般泉流石上，風(fēng)來松下之妙。

第七站：樂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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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浩然這一生朋友遍天下，但他最好的朋友非張子容張?jiān)改獙?。兩人乃通家之好，從小一起長大，并志同道合隱居鹿門山多年。景云二年（711）張子容赴京科舉，孟浩然賦詩《送張子容赴舉》作別。景云三年，張子容進(jìn)士及第后一直在外任職，到這一年，兩人已有十多年沒有見面了。

孟浩然此番游歷吳越時，張子容剛好被貶，任永嘉縣尉。多年不見的老友他鄉(xiāng)相遇，自有一番契闊。永嘉山水明秀，當(dāng)年謝靈運(yùn)任永嘉令時，就寫了不少歌詠山水的佳作。而孟浩然此次永嘉之行，留有詩作5首，卻全部都與張子容有關(guān)，幾乎沒有專題山水，可見他這一次是專門前來會見老友的。

少年好友，再度重逢時，本來應(yīng)該是欣喜歡愉的，然而無論是他的《永嘉上浦館逢張八子容》，還是兩首除夕題詩《除夜樂城張少府宅》《歲除夜會樂城張少府宅》，均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哀傷。

逆旅相逢處，江村日暮時。

眾山遙對酒，孤嶼共題詩。

廨宇鄰蛟室，人煙接島夷。

鄉(xiāng)關(guān)萬余里，失路一相悲。

這是怎樣的一場相逢，幾十年的知己，十幾年未見，再見之時不僅有物是人非，更是鬢毛漸衰。少年時的意氣奮發(fā)在人生一次又一次的轉(zhuǎn)折中，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
在來之前，他可能一次又一次地想象過老友工作生活的地方，卻沒想到是如此的人煙渺跡。江村日暮，孤嶼島夷，是他詩中構(gòu)設(shè)的空曠寂寥，也是此時此刻落寞心情的真實(shí)寫照。鄉(xiāng)關(guān)萬里，中間隔著幾千個不曾謀面的日日夜夜，他依然為老友的失志難過感慨。這是孟浩然詩作中少有的蒼涼悲愴。

在《除夜樂城張少府宅》一詩中，這種同病相憐的悲哀更加直白?！坝嗍浅碎犊停秊槭啡恕币徽Z道出了兩人的窘境，一個是道不行于世的隱者，一個是郁郁不得志的地方小官。想起當(dāng)年“俱懷鴻鵠志”，怎不令人感慨萬千。“平生復(fù)能幾，一別十余春”，所以就更有時光飛逝、人生短暫、相見日稀的感嘆。

然而命運(yùn)冷酷無情，既定的軌跡不折不扣。老友的重逢，最終收獲的只有無力的唏噓。“舊國余歸楚，新年子征北”，翻年之后，兩人再度分道揚(yáng)鑣，奔赴各自的人生。

這一別，就是一生。

這短短兩年的旅程，卻像極了孟浩然的一生。山水，樓閣，廟宇，親朋，都不能真正抵達(dá)他的內(nèi)心。唯有那“滄州之趣”，方能和始終不渝的魏闕之志一較高下。

他這一生短短五十一年，前二十八年在襄陽苦讀。后二十三年兩上長安，三至洛陽，三入?yún)窃?。東到過溫州，西至川蜀，北上幽州，南下嶺南，足跡可謂遍布祖國大江南北。

與其說孟浩然是一個隱者，不如說他是一個行者，一個探索者，一個人生的遠(yuǎn)游者。

對孟浩然來說，游歷已經(jīng)內(nèi)化為他生命的核心，他游歷在出世與入世之間，游歷在儒釋道之間。終身不得入仕的他，終是靠著豐富的行吟贏得了千秋盛名，成就了生命的圓滿。